第56章
第 56 章
九點鐘,當天拍攝結束,剩下一點收尾工作需要明天完成。
等溫绛卸完妝已經是十點多,他悄悄從後門出了拍攝大樓,又悄悄迂到便利店側邊大門,透過落地窗看到了貨架後隐約露出的半截身子。
霍卿章還沒走,手中的報紙隐匿了臉,正在對面大樓的窗戶前試圖尋找溫绛的身影。
溫绛看了會兒,掏出手機給霍卿章發了消息:
【代表,晚上好,今天也有認真工作麽?】
霍卿章聽到手機振動,摸出手機。
溫绛更加确定那個人就是霍卿章。
很快他便收到了霍卿章的回信:【嗯,還剩一點,晚會兒回家。】
“确實要很晚呢,從這裏到晉海,自駕也得兩個多小時吧。”
霍卿章等待溫绛回複的間隙,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他眉間一斂,慢慢擡起頭,對上了溫绛似笑非笑的表情。
露餡了。
“代表不是幾天前就回晉海了麽?”溫绛笑眯眯的在他身邊坐下,“擔心我,所以又回來了?”
“還是根本就沒走。”
雖然溫绛的語氣和平時無異,也聽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但霍卿章還是确定,溫绛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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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溫绛生氣,雖然周圍依然是春暖花開,但背後依然冷汗直流。
這個時候溫绛才終于明白,第一天見到霍卿章時那種怪異的心情源自何處。
和得知他追到羅馬時那種得意的心情不同,或許也因為霍卿章自己這時和那時的目的不同,溫绛明确感受到一種被強行幹涉的強烈占有欲。
霍卿章放下報紙,視線落在窗外的車水馬龍:
“是,從一開始就沒走。”
他本來以為,自己的忽然出現對溫绛來說是驚喜,是一種強壓工作下有人相伴的依賴感,但溫绛非但不領情,甚至還覺得他很多餘,迫不及待攆他離開。
無法理解。
溫绛自己親口說的,曾經的他因為有了資助人的幹預,交到了新朋友、解決了所有的困難、改變了悲怆的人生。
而自己的幹預和陪伴對他來說卻變成了負擔。
所以該向他坦承那個資助人就是自己麽。
“代表。”溫绛緩緩開了口,打斷了霍卿章的思緒。
“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但這件事和那件事不能同一而論,感情是感情,現實是現實,因為你的出現拖慢了劇組進度,導致大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這就是事實。”
說着,溫绛看向他的側臉。
淩厲的輪廓線,沉默的視線。
過了快一個世紀,霍卿章終于開了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明明,什麽也沒說。”
沒有幹涉劇組的工作,別說意見,連眼神都沒透露出任何情緒變化,甚至還用墨鏡遮住。
為什麽那些人那麽在意他的存在?
他做錯了什麽?
“老鼠見到貓時,哪怕貓只是在打瞌睡,老鼠還是會感到害怕,這是一種社會固化的認知。代表是投資人,當時可以一句話否定劇組相中的演員,今天也可以憑借一個眼神改變劇組既定的規則,不是麽。”溫绛道,“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
這就是為什麽有些人對那些位居社會上層的人百般讨好或者心生畏懼的原因。
“因為拍戲,我和汪老師必然會産生肢體接觸,看到代表的汪老師會怎麽想,會不會因為自己和我有無法逃避的肢體接觸而無形中與代表結下梁子,會不會影響他日後的星途,所以變得畏首畏尾,導致工作反複出錯。”
“如果我是汪老師,我也會産生這種顧慮。”
霍卿章倏然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溫绛。
他以為他所做的一切對溫绛來說都是一種正向反饋,是為了溫绛好,可溫绛以及他身邊的人卻并不這麽想。
通過顫抖的瞳孔,溫绛讀出了他內心的失落。
溫绛全然不顧周圍人來人往,俯身趴進霍卿章懷中,一只手攬着他的腰,聲音輕如羽毛:
“代表哥哥,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知道自己被人惦念着關心着,誰會傻到認為這是負擔呢,但是這些你我之間的小秘密,就我們兩人知道不行麽,不給別人看,不行麽。”
霍卿章情不由己伸手反抱住溫绛,把他往懷裏揉了揉。
為了不惹他生氣而躲藏多日的焦慮、不能正面面對他的失落,因為這句話而化解成沙土,随風而去。
自己總是會被溫绛一句話亦或是一個眼神左右情緒,自己才是傻瓜吧。
“知道了,一會兒我讓助理開車來接,明天你回晉海後,去出租屋收拾自己的東西,搬過來吧。”
溫绛點點頭,攬住他腰身的手緊了緊。
身後,路人拿着手機拍不停,誰也不敢上前打擾。
溫绛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如果霍卿章今天不走,明天的收尾工作還要籠罩在資方的陰影下,大家無心拍攝,這一拖又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一直到溫绛親眼确定霍卿章上了助理的車離開了這邊,他才在劇組群發了消息:
【霍代表回去了,大家明天加油工作[可愛]】
忐忑的劇組終于放松了身體,長籲一口氣。
還得是溫老師出馬。
取景工作正式結束,一行人疲憊地回了晉海,打算休息幾日後重新開工。
按照之前的約定,溫绛要回出租屋把一些重要物品收拾好搬去霍卿章給他的房子裏住。
也好,那邊距離影棚更近,通勤也更方便。
這兩天天氣預報有雨,天空一直呈現淡淡的灰色,烏雲籠罩下的晉海更是一片陰霾。
溫绛扶着牆慢悠悠爬上四樓,随手掏出鑰匙。
乍一眼,卻發現門口放了只扁扁的長方體禮盒。
看到這種東西,溫绛第一反應是先行觀望。
他确定自己最近沒有買快遞,就算買也是送到樓下的快遞櫃,憑空出現的盒子,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極端黑粉寄來的藏着刀片的棉花娃娃,帶血的壽衣等等。
就像霍卿章猜想的一樣,懷孕之後的溫绛更為敏感,想的東西也更多。
溫绛離那盒子遠遠的,觀望許久,确定裏面不是活物後才小心翼翼走過去拿起盒子。
表面只有一層淡紫色的包裝紙,沒有任何快遞單和收件人信息等。
盒子分量很輕,溫绛晃了晃,裏面像是布料之類的東西。
實在不放心,他一通電話把經紀人叫來了,頤指氣使要經紀人拆。
經紀人嫌他小題大做,這麽擔心幹脆扔掉不就好了。
嘴上說着,身體誠實地拆開了盒子。
裏面是一只紫色的絨布盒子,表面非常幹淨,做工極其精致。
打開後——
經紀人從裏面拎出一套衣服,抖摟開。
他緩緩看向溫绛:“是嬰兒穿的衣服……”
一件鵝黃色的嬰兒連體服,還有一雙小孩手掌大小的手織毛線襪子,上面縫了兩只可愛的Q版小龍頭,以及一只巴掌大的絲絨紅盒,裏面是一只小金龍的吊墜。
溫绛接過衣服反複翻看。
是誰寄來的,霍卿章麽?不太可能,霍卿章不是這種故作神秘的人。
或者是霍老爺子寄來的?也不太可能,他應該不知道自己的地址。
經紀人翻着絨布盒子,忽然從裏面飄出一張卡片。
上面只有簡單一行字:
【想為你留下什麽,最後才發現能做的只有這些。】
沒有落款,沒有日期。
經紀人嘀咕着“該不會是你的粉絲寄來的”。
溫绛撿起卡片看過後,确定了這不是霍卿章或粉絲寄來的。
這個字跡,他很熟悉。
自己讀書那會兒文綜成績不好,經常借艾瀾的筆記本複習。
是艾瀾寫的。
溫绛愣了許久,撿起那兩只小毛線襪子,撫摸着上面的小龍頭。
是人工手織的,有些地方的線腳看得出生疏。
是艾瀾自己織的,給未出世的寶寶的。
溫绛漸漸蹙起眉頭,不知為何,這句沒有落款的語句令人心生怪異。
想為你留下什麽?
最後才發現?
艾瀾為什麽不見面後親手送給他呢。
這種告別似的語氣又是什麽原因。
“哥。”溫绛倏然看向經紀人,“你最近見過艾老師麽?”
經紀人摩挲着小胡子,思忖片刻:“沒呢,和他本來也不熟,不過聽他的經紀人說他想休息一段時間,暫停了一切工作。”
溫绛驀地起身把經紀人往外推:“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經紀人:?
你幹脆買個拆快遞小刀不是更方便?何必叫我過來呢?
溫绛立馬給艾瀾打過去電話,随着鈴聲響起,他的心也随之懸到半空。
“喂?溫绛,怎麽了。”
萬幸,艾瀾很快接了電話。
那顆懸在半空的心也穩穩落地。
“沒事,我收到你的禮物了,很可愛,謝謝你,襪子是你親手織的麽?”
艾瀾語氣輕淺,挾帶着淡淡笑意:“是,手藝不精,不要嫌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所以買了中性的顏色。”
“我很喜歡,寶寶一定也會喜歡。”溫绛握緊手機,“不過……聽說你暫停了一切工作,是出了什麽事麽。”
這個問題一出,電話那頭驟然沉默。
許久後,艾瀾再開口,便沒了那帶笑的語氣:“沒什麽大事,就是累了,你知道的,我本來也不适合這種工作。”
溫绛并不是那種一句“沒事”就能敷衍欺騙過去的人。
但他覺得,既然艾瀾不願意說,自己也沒資格刨根問底,索性道:“累了就好好休息。”
艾瀾“嗯”了聲之後,便道自己還有事,随即挂了電話。
溫绛望着返回主界面的手機,良久才慢慢起身,疊好嬰兒服,收進櫃子裏。
接下來他要收拾一下一些私人物品打包好帶走。
常用護膚品、手機充電線、所有證件以及……戶口本。
将來如果真的要和霍卿章結婚,戶口本是必要的。
但他把整個出租屋翻了一遍也沒找到原主的戶口本。
原文中對原主的家庭背景着墨不多,溫绛讀到最後也沒見過原主的父母親戚出場,或者說戶口本在原主父母那裏麽?
可原主手機裏并沒有父母的手機號微信等任何信息,就像根本不存在這兩人。
奇怪,自己又該從哪裏打聽原主父母。
在外人看來,打聽自己的父母是很奇怪的事吧。
甚至于,他在網上搜了一圈也沒搜到任何有關原主父母的信息。
原主石頭裏蹦出來的?就算是,在當下社會裏也該有戶口本才對。
正思忖着,他聽到玄關處傳來鑰匙開門聲。
下一秒,霍卿章推門而入。
和溫绛四目相對。
溫绛:……
“你什麽時候偷偷配了我家鑰匙?!”
細思極恐!
霍卿章敷衍道:“就是那個時候配的。”
他自己也忘記什麽時候配的,總之看到了就順便配了。
霍卿章走到溫绛身邊,望着他剛收拾出來的一箱私人物品,問道:“剛才在公司開會,所以沒能去接你回來,怪我麽。”
溫绛:“那我得多小心眼。”
霍卿章笑笑,起身走進卧室,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打開衣櫃,問:“東西收拾好了麽,需要我幫忙?”
溫绛随口道:“必需品收好了,剩下的,你看還要什麽一起收拾了吧。”
霍卿章欣賞着溫绛那一排漂亮衣服,這件要拿上,那件也要帶走,一邊收拾會一邊想象溫绛穿在身上的模樣。
倏然,他摸到了一只絨布盒子。
打開一瞧,是一件可愛的嬰兒服,還有兩只手織小襪子。
霍卿章捧着兩只小襪子,望着那生疏的針腳,嘴角浮現淡淡笑意。
真可愛,溫绛竟然給寶寶織了襪子。
但當他看到盒子裏的手寫卡片後,笑容一點點褪去。
雖然沒有落款,但這種故作深情的口吻,一眼就知道是艾瀾送的。
霍卿章把小襪子甩回盒子裏,連同盒子一起丢進垃圾桶。
系着垃圾袋的提手,霍卿章的手卻倏然頓住。
莫名的,覺得自己很好笑。
現在都要被一套嬰兒服左右情緒了麽。
像是自嘲般,他勾了下唇角,打開垃圾袋,從盒子裏拎出小衣服和小襪子,板板正正疊好,和孩兒他媽的衣服放在一個箱子裏。
下樓時,溫绛提着他的小貓,看到霍卿章手裏還拎着一袋垃圾,心道這人還挺細心。
只是這垃圾袋棱角分明,透出了盒子的形狀。
溫绛沒想那麽多,以為只是不用的包裝盒。
他看着那袋垃圾進了垃圾桶,被正好趕來的工人倒進垃圾車,碾碎,離去。
新房子寬敞明亮,地暖溫潤舒适,即便正值陰雨天也不會感到潮濕,而很多尖銳的家具角都被霍卿章細心包上了防撞棉,鋪着厚實柔軟的大地毯。
霍卿章又帶他去了八十層樓頂,說這個露臺也是他買下來的,鋪了草坪擺了很多綠植,等到了春天溫绛就可以在這裏吹風喝茶,如果孩子生下來他還願意在這住,也可以陪孩子在這裏騎車踢球。
這裏視野開闊,正對大海,可以将整個晉海市盡收眼底。
溫绛悄悄查了下這裏的房價。
最小的戶型也要八千萬。
萬惡的資本主義。
霍卿章提到了以後,溫绛又想到了怎麽也沒找到的戶口本。
他問:“代表你收拾房間時有看到我的戶口本麽?”
“沒,我只看了卧室。”
溫绛心生奇怪,難不成,原主還能把戶口本給弄丢了?
露臺風大濕冷,只待了一會兒霍卿章就催促他回去。
剛進屋子,溫绛手機響了,是經紀人打來的電話。
溫绛:這人是因為當了一次拆快遞小刀所以回去後越想越不甘心麽?
接起電話,經紀人那邊沉默許久:“你——”
溫绛:“嗯?”
“你……你……”經紀人一直在你你你,半天說不出一句有用的。
溫绛沒了耐心:“不說挂了。”
“等一下!”嚴錫喊住他,“你……最近做過胎檢麽?”
奇奇怪怪,關心這個做什麽。
溫绛照實回答:“一周前做了,一切正常。”
“那我和你說件事,你……周圍有牆麽,扶着點。”嚴錫的聲音,竟讓人聽出幾分悲壯。
霍卿章正靜待溫绛接完電話,等了許久,一直沒聽到溫绛回應。
他順勢看過去,卻見溫绛舉着手機望着窗外,不斷睜大的雙眸下是微微發抖的唇。
熱搜第一:
#溫绛父親 涉嫌性.侵[沸]#
【據知情人士爆料,藝人溫绛生父曾在十幾年前任職學校老師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威脅、性.侵班上女學生,導致其下.體撕裂入院治療,後來學校發表聲明,将賠償該受害學生并對溫绛父親做出開除處理。】
【嫌疑人被開除後在警方調查期間不配合工作,依然私自出門遭遇車禍而亡,才發生後來的溫绛被其舅舅收養一事。】
這一條新聞,比起溫绛之前涉及的“第三者、私生子、私會”等新聞來說,是道德與法律的本質區別。
道德層面的事,千人千種看法,在烏鴉的世界裏,天鵝也有罪。
但涉及到法律層面,便會靠着一紙明文将所有人的思想統一到同個境界。
【我去,真的假的啊!就算是反轉の王溫绛,這瓜我也吃不下了啊……】
【爆料人是誰啊,敢不敢實名啊,這件事非同小可,別亂說好不好。】
【太炸裂了我的老天,性.侵啊!!還造成受害者XT撕裂,性暴力啊!!!】
【@溫绛,你解釋一下吧,目前為止我是不信的,這件事你必須解釋,別讓支持你的人寒心。】
【啊這件事我小時候也聽說過,說某個學校老師強.奸女生被開除後車禍死了,我們小鎮很多人都知道,但沒想到是溫绛他爸!】
【我高中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是一個美術老師對不對,如果是,那确實是真的……啊但沒想到是溫绛他爸啊。】
這條爆料,将溫绛推上有史以來最高熱度。
衆人猜測之際,就連當地警方也出面發聲稱确有此事,但因嫌疑人因車禍喪生,所以當時封案了事,成了懸案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太魔幻了。】
【溫绛粉別跳了,法制咖就別護了,溫绛的确和這件事無關,被推到風口浪尖也算可憐,但被侵害的女生就不可憐了嗎?】
溫绛的人氣急轉直下,不少粉絲紛紛表示脫粉,他的站姐也發微博表示要關站脫粉。
言恩不信,打死也不信,正在網上四處和人對線:
【媒體說什麽你都信,他說我是你奶奶你信不信。】
【警方也說是懸案,證明當時根本沒有調查結果,萬一是那女生撒謊呢?】
有人反駁:【誰會拿自己的名譽清白撒謊?哦你是言恩啊,那難怪,生怕自己的電影出師未捷身先死是吧,別擔心,已經胎死腹中了。】
任一宇表示:【我只看實證,別人說的話沒有參考價值。】
有人嘲笑:【得了吧,真要論你也是個法制咖,你爸賭博的爛屁股擦幹淨了麽?】
哪怕當時的小三事件還未澄清前,都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麽多人喊着讓溫绛滾粗娛樂圈,喊他是法制咖,說他骨子裏也帶着犯罪基因。
還@亞士電子讓他們考慮清楚要不要把這樣一個罪犯之子娶回家門。
不理解的、等實證的、讓溫绛退圈的,所有人都很氣憤,從各個角度來說。
但唯一爽了的,只有霍母。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原來她的情夫認識溫绛,還知道他爸那點破事。
所以說,人要堅持,這樣就連老天都會來幫忙。
溫绛就這樣保持舉着手機的姿勢持續了十幾分鐘。
電話那頭,嚴錫的通話早已結束,無數的電話又接踵而至,屏幕暗掉又亮起,反反複複。
溫绛想不通,這是書中世界,為什麽他爸爸的事也會成為書中劇情的一環。
兩個像是平行線一樣的世界,也會交彙在一起麽?
就連霍卿章知道這個消息後,也沉默了許久。
他只知道溫绛雙親因車禍而亡,并不知道背後的故事。
強.奸犯。
一頂足以将人打入懸崖再也見不到光明的帽子。
他希望溫绛痛痛快快哭一場,哪怕是真的也沒關系,父輩做過的事,不該由無辜的孩子來承擔,何況那時的溫绛只有八歲。
十七年過去了,案件追訴期也過了,如果警方嫌麻煩,大概率不會再重提這個案子。
是是非非也随着時間一并蓋棺定論。
但溫绛沒哭,最強烈的表現也只有顫抖的手和如同刀割般無法說出一個字。
霍卿章從他手裏順過手機,瞥了眼薛銘遠的來電,按掉,關機。
而現在,不用看也知道網上是什麽情況。
霍卿章看了眼手表,道:“六點了,你想吃什麽。”
溫绛怔怔的,沒說話。
他在思考。
在想為什麽兩條平行線交彙了,交彙的點又有多少相同的人,能找到曾經那些人證明父親的清白麽?參與案件的警方也是現實存在的麽?
被遺忘的過往讓人拿出來重提,對方是誰,目的是什麽。
不用求證也知道,無非就是雲善初或者霍母,也有可能是二人共同聯手。
最不希望他進霍家的就是霍母。
霍母。
把她出軌的證據也公之于衆,來個真人對打麽?兩敗俱傷麽?
那霍卿章呢。
人總愛把父母與子女捆綁在一起,如果他公布了霍母的醜事,霍卿章必然要受到牽連。
問問自己,舍得麽?
那麽讓父親繼續蒙受不白之冤,死了也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問問自己,舍得麽。
讨厭八歲的自己,什麽也不懂,什麽忙也幫不上。
如果那時的自己能像現在一樣,是不是就不會将這些麻煩延續至今。
小貓咪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緒變化,邁着貓步走過來蹭蹭他的小腿,留了一褲腳的白毛。
“代表。”不知過去多久,溫绛終于開了口。
他看向霍卿章的雙眼在抖,眼尾的暈紅昭示他并不甘心。
霍卿章平靜的将他攬進懷裏,摸摸毛:“或者你不想吃飯的話,我們出去走走?”
寬闊筆直的大橋穿過江水,圍欄上滾動着金色的燈光。
潮氣裹挾着路燈,在風中不斷跳躍翻騰。
一月底的晉海,寒風凜冽,侵襲入骨。
霍卿章牽着溫绛的手慢慢踱步在橋邊,被攏在掌心的手指冰涼僵硬。
霍卿章将他的手揣進大衣口袋,緊緊攏住。
出門換衣服時,霍卿章獨自去了卧室,給助理打了電話要他們通知微博負責人洗清廣場話題,凡是談論這件事的人一律捂嘴封號,随即給警方打過去電話,利用身份施壓要他們盡快查清這件事。
警方表示,當年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大多都退休了,證據也毀得差不多,不是他們不想查,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起碼現在可以保證,微博一片歲月靜好,和這件事有關的話題熱搜肉眼可見地消失了。
但捂住了人的嘴也捂不住他們的心,他們更加确信,被捂嘴就代表這件事溫绛無法澄清,只能以此來盡可能減少不良影響,因此便更成了不可置疑的真相。
霍卿章不是不明白,但眼不見心不煩,他只希望溫绛現在能好受一些。
溫绛不用看,也知道網上現在是怎麽評價他的,所以也根本沒有上網的想法。
昏暗的大橋上,不遠處冒出一朵淡淡的黃色小燈。
小燈下彌散着袅袅白煙,散發出誘人香氣。
是一輛賣烤腸的小推車,賣的是粗大的澱粉腸,很沒營養的那種。
小時候的溫绛就很喜歡吃這種垃圾食品,媽媽作為學校的營養學老師,一直明令禁止父子倆吃這種垃圾食品,但礙不住溫绛嘴饞,總是纏着爸爸偷偷帶他去買。
沒營養,但好吃。
溫绛失神看了許久,忽然開口:“我爸爸……”
霍卿章攥緊他的手,打斷他:“你想吃烤腸麽。”
他父親的事,能不提就盡量不提。
溫绛點點頭。
霍卿章給他買了一根烤腸,溫绛咬了一口,還是小時候的味兒。
果然有些東西不管過多少年也不會變。
“代表,我知道你在關心我,不想我提起爸爸感到傷心。”溫绛将油乎乎的澱粉腸送到霍卿章嘴邊,示意他也咬一口,“但是我很小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傷心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霍卿章怔了怔,心不在焉咬了一口澱粉腸。
這句話,是他當年教給溫绛的。
“代表你覺得我爸爸真是那樣的人麽。”溫绛問道。
霍卿章揉揉他的頭發,淺笑道:“那樣的人會教出你這樣的孩子麽,我雖然不是絕對認同基因說,但堅信環境塑造品格。”
溫绛笑笑,心裏的郁悶因為這句話緩解了些許。
“有天晚上,我爸爸從學校帶回來一封信,是他班上的女生寫給他的情書,裏面字字都是表達一個青春期女孩對一個成熟男老師的傾慕,那天晚上,我爸媽商量了好久,該怎麽拒絕這個女孩但又不能傷害她的自尊心。”
溫绛看向夜空:“如果我爸爸真有那種想法,又何必開誠布公找家人商量,幹脆承了這份美意,反正偷偷的腌臜沒人會知道,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背負上罪犯的諱名。”
“我清楚地記得,爸媽讨論了幾乎一夜沒睡,只是想盡可能維護一個女孩的尊嚴,考慮她的心情。”溫绛嘆了口氣,“可是善良,有時候會變成殺死自己利刃。”
霍卿章握緊了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比剛才稍微熱乎了些。
或許自己是除了溫绛和那個女生之外,唯一知道事實的人。
享受并喜愛着這種被溫绛依賴的感覺。
“那個女生被拒絕了,不管爸爸如何開導她,她還是選擇恩将仇報,反咬一口,并且她的母親為了拿到那筆賠償,不惜犧牲女兒的名聲,不知怎麽弄來的傷檢報告,一紙狀書将我爸爸告上了法庭。”
說到這裏,溫绛在想:如果不是他繼承了原主的經歷,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那麽他會幫忙解決原主被海雲反咬一口的冤屈麽?
大概會的。
做了錯事還反咬一口颠倒是非,是他最無法接受的。
因為他爸媽就是這樣帶着冤屈離世的。
而現在,溫绛想澄清自己的冤屈,卻發現無路可循。
這不是現在發生的事,已經過去了太多年,并且來到了另外的世界。
霍卿章聽他講着,明明自己只是個旁觀者,卻無法克制感到了心疼。
因為這是溫绛的事。
也就是他的事。
會解決的,無論用什麽手段。
話題還在持續發酵,溫绛選擇換個手機卡,這樣就接不到源源不斷的騷擾電話。
也選擇了卸載微博,在找到合理解決辦法前,不要先讓自己因為這些不實言論影響思緒。
但他很清楚,只要他和霍母之間的梁子沒個結果,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是說起來,霍母和爆料人那邊會不會有什麽證據呢。
他從電話簿裏翻出霍謹辰給他的那個林姓狗仔的聯系方式,發了短信:
【我是溫绛,今晚方便見面麽,有事找你。】
對方過了半天才回了消息:【瀾海酒店B1121房間,十點,不見不散。】
溫绛:……
所有的瓜就非要瀾海酒店吃到不可麽?
瓜田李下,生活還要繼續。
溫绛去了影棚繼續拍攝工作。
記者們不知從哪得到了溫绛的行程,将影棚堵了個水洩不通,就連只有工作人員知道的後門都蹲了不少記者。
經紀人嚴錫終于發揮了他的作用,護着溫绛一路沖出包圍圈進了影棚。
而今天的劇組工作人員對溫绛的态度也很微妙。
以前見了面都會熱情打招呼,但今天只是點頭示意一聲不吭,更有甚者,見到溫绛就像老鼠見了貓,低着頭假裝沒看見,匆匆而過。
言恩一見到溫绛就哭了,抱着他不撒手:“溫绛哥你別難過,我肯定無條件相信你,實在不行,我花錢找一幫打手,揍死那些亂傳謠言的臭傻逼。”
夏傾卻沒事人一樣:“言恩你快去化妝,溫老師你也趕緊做造型,今天咱們得趕工。”
都說人不可貌相,化妝室裏,那個被無數人要求查查底細的汪老師還上趕着安慰溫绛:
“娛樂圈走一遭誰沒一兩個緋聞,真相不容置喙,小溫你也別太在意,不要被影響了心情。”
溫绛的為人,大家心裏明鏡似的,對于他父親的傳聞其實也都不太信。
可大家心裏都清楚,如果這件事最後沒個結果,影片遭到抵制是必然。
因為現在就已經出現了不少反對的聲音,甚至還有劇務臨時辭職,說家裏有孩子老人要養,不敢拿前途去賭。
副導也道:“昨天你們公司的薛總還來這邊找你,說聯系不上你很擔心。”
溫绛內心:是擔心七個億打了水漂吧。
薛銘遠:不識好人心!白疼你了!
而霍家那邊,霍父就跟個牆頭草似的,又開始叨逼叨逼溫绛的不是,反正人家說什麽他都信,說是秦始皇讓他打錢他都一秒不帶耽擱。
霍老爺子血壓又高了,肺也快氣炸了。
要不是身體不允許,他真想一個飛的打到微博負責人那邊問他這破公司還能不能好好開了,怎麽天天就逮着他家寶貝绛绛薅羊毛?一個绛绛養活他全家是吧。
說一千道一萬,老爺子打死不信。
他見過多少人吃過多少米,是人是鬼他能看不清楚?
現在就是擔心,溫绛不要被這件事影響了心情才好。
一向不問網事的老爺子得知無知暴民不停@亞士電子官V,質問他們是否還要讓溫绛這樣的罪犯之子進門,老爺子終于坐不住了,發表了人生第一條微博:
【我人老,但思想不老,如果各位繼續騷擾溫绛,亞士電子律師團竭誠為您服務。】
然後這條帶了溫绛大名的微博被助理買的AI智障檢索到,立馬無差別删掉了。
老爺子:?
助理:是霍代表讓我這麽幹的,不服找他。
“辛苦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
結束了一天的拍攝,已值晚上八點,劇務們互道辛苦後收拾東西回家躺平。
溫绛收到了霍卿章的短信:
【結束了麽?去接你。】
溫绛思忖片刻,回複:【今晚要補拍多個鏡頭,可能要到很晚,結束後我給你消息再過來吧。】
霍卿章:【好,抱抱。】
抱抱……?
溫绛後背冒出一片冷汗。
這種可可愛愛的字眼實在是太不霍卿章了。
溫绛卸了妝換好衣服,為了防止狗仔追拍,特意混在劇務中出了門,火速打車去了瀾海酒店。
他見到了那個姓林的記者,林慶。
一個三十來歲,留着小胡子、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
這小子一看就知道手裏不少藝人猛料,靠着這個賺得盤滿缽滿,一身名牌貨。
見到溫绛,林慶放下紅酒杯,笑得陰陽怪氣迎上來,伸出手: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溫老師會主動聯系我,我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榮幸至極。”
溫绛不動聲色同他握了握手。
“溫老師,坐。”林慶邀請道。
溫绛也不想和他糾纏,開門見山:“霍母的出軌照加底片,你要多少錢。”
林慶一挑眉,手指撚着桌上一點污穢,漫不經心道:
“稀奇,溫老師不是應該問我,曝光這些證據要多少錢才肯幹麽。”
他确實沒想到溫绛今天過來是想回收這些鐵證,還以為溫绛是被霍母逼急了,過來吹響反攻的號角。
但溫绛不能縱容他爆料,縱使這個女人想弄死他,他也得為霍卿章的結局考慮。
這些照片一旦曝光,對原文和反派霍卿章來說,都意味着徹底結束。
哪怕對方是死敵,但誰讓她是霍卿章的母親,為了霍卿章他也必須收斂。
“少說廢話,你要多少錢。”
林慶幽幽舉起酒杯,故作姿态搖晃着杯子,輕呡一口。
他放下杯子,意味深長地伸出一根手指。
溫绛皺了皺眉:“一千萬?或者一個億?”
林慶神秘兮兮地搖搖頭,随即身體惬意的向後倚去,低聲道:
“一晚。”
“一晚?”溫绛猶疑着重複了一遍。
“對,說實話我并不缺錢,但缺一個溫老師這樣的美人。”
林慶緩緩擡眼,小眼睛閃着精光:
“陪我睡一晚,你要的底片和照片全給你。如果溫老師瞧不上我不願意答應,這件事就沒得談了。”
嬰兒服本來也沒扔!下章有寫!不然那麽大一個盒子,能裝得進垃圾桶嗎!就算裝進去了,這麽明顯有棱有角的東西溫绛會看不出來麽!
但是為了畫面合理性,就當是這盒子裝進去了,溫绛也看到了!而且還沒想太多。
防止誤會,改了。
解釋一下,這個林記者就是當時霍謹辰介紹給溫绛的,有寫過,霍謹辰給溫绛有關霍母的出軌證據時,說過底片不在他這,在一個記者那裏,這個記者就是林慶。
看到有寶子提出疑問,再解釋一下。
霍卿章和溫绛都是身穿,這個世界的父母都是原文原主的父母,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