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宴會還在繼續,卻不知從什麽時候不見了霍父和霍母。
霍母獨自一人坐在客房的床上,低頭心不在焉地撫摸着昂貴的皮草,然後一根一根揪下來。
霍父也只是進去看了眼,還當是她為了壽宴忙強忙後太累了,叮囑了幾句便出去接待客人。
霍母緩緩看向窗外燦爛的冬陽。
變了,都變了。
曾經為了她不惜與整個霍家為敵的老公,心也早已悄然飛向了別處。
她思忖許久掏出手機,給情夫發了條消息:
【我好累,抱抱我。】
情夫很快回了消息:【今晚十點,老地方見[愛心]】
溫绛找了個角落坐下,展開掌心,裏面躺着那枚還帶有霍老爺子體溫的戒指。
嘤嘤,一套祖宅和百分之六的股份換了這麽個戒指,怎麽想都是虧的。
剛才那些還對他明嘲暗諷的客人端着酒杯絡繹不絕找過來,介紹自己的公司,暢談自己對影視行業的規劃,還自以為是的要給溫绛介紹業內大佬認識。
溫绛只是看着他們笑,并未回應,實在聽煩了,就端起甜點一口一個,識趣的人看到這一幕只好讪讪離開,稱那就不再打擾。
說到底,他們也是看到霍老爺子第一次與溫绛正式見面就送出了驚天大禮,代表溫绛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小可,趕緊上趕着讨好巴結,混個眼緣。
霍老爺子也是心不在焉,一邊應付着客人,一邊悄悄打量溫绛,連他衣服上的小兔胸針也要仔仔細細看個清楚。
Advertisement
霍卿章那邊和客人打了招呼後,就來到溫绛身邊坐下。
看着他手邊手臂高的甜點空盤,擡手撚下他唇角小小一塊果醬,笑笑:
“我記住了,你喜歡吃甜食。”
很好奇,吃這麽多甜點,都不覺得膩?
溫绛望着窗外的雲,浮動在天際。
“父母過世後,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是一盒馬卡龍。”
他說着,伸手比劃着:“有好幾種顏色,很甜,其實不怎麽好吃。”
霍卿章單手抵着下巴,靜靜凝望着他的雙眸。
那時的霍卿章還在讀大學,當時很流行一種糖果色的馬卡龍,風靡全網。
恰逢兒童節,司機随意問了一嘴,說要不要給他資助的小朋友準備一份兒童節禮物。
霍卿章向來是被送禮物的那個,也沒有為人準備禮物的經驗,剛好看到路邊甜品店熱賣新品馬卡龍,便買了一盒讓司機給溫绛送過去。
溫绛道:“其實那盒馬卡龍,我只吃到了一顆。”
霍卿章倏然坐直身子:“為什麽。”
溫绛笑笑,秀麗的眉柔柔泛起漣漪:
“被同學搶光了,不過,那也是我爸出事後第一次有同學願意和我說話。”
“不僅如此,他們還和我交換了零食,我也因此交到了新朋友。”
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時的溫绛看來卻是上天莫大的恩賜。
因為那位神秘人,以及他送來的馬卡龍,讓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霍卿章沒想到,倉促決定下的馬卡龍,給溫绛灰暗的童年添上了絢麗的一筆。
是我養大的孩子,也是我給他的人生帶來了希望。
霍卿章莫名多了一絲成就感。
他輕輕抓過溫绛的手擱在掌心揉捏着,笑意盈盈道:“以後不需要再為是否交到朋友而煩惱,我就是你的全部。”
溫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很動聽的情話,不知為何還是會覺得怪怪的。
天色漸濃,賓客們依次起身告別離開。
溫绛也覺得有些困了,他明天還要趕去劇組,也打算先行離開回家休息。
得知溫绛要走,霍老爺子表面不動聲色,內心暴風哭泣:
這就要走了?才九點而已,再多留一會兒不好麽?
但他不能崩了他在溫绛面前樹立起的偉大家主形象,即便內心哭唧唧,表面只能淡淡點頭:
“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後給我短信報個平安。”
溫绛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舍,故作姿态摸出手機:
“可是我還沒有爺爺的手機號。”
老爺子眉尾忽的一挑,差點就沒按耐住狂喜原地螺旋飛天,他輕咳一聲,秘書立馬拿過手機詢問溫绛的手機號,撥打過去,互留了號碼。
老爺子眉間微蹙,從秘書手裏接過手機,背着手,裝作無事發生。
等溫绛一走,立馬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他的號碼前後看了十幾遍,手指哆嗦着打上備注:
【我們绛绛寶貝】
後面還附帶一顆小愛心。
人生圓滿辣!
車上。
“爺爺給你的見面禮,怎麽拒絕了。”霍卿章很好奇這個問題。
溫绛也實話實說:“不是給我的就是我的東西,人心裏都會有個标準,以此來判斷自己是否可以更進一步。”
霍卿章默默回憶起自己曾經送給溫绛的一切,從馬卡龍開始,到起初被他扔掉但最後還是接受的童裝,各種節日大大小小的禮物,為他請過的老師交過的學費,以及資助人的身份,溫绛照單全收。
他眯了眯眼睛,嘴角蕩漾一抹淺笑。
大概是因為,溫绛也認為自己是他養大的孩子吧。
所以毫無城府接受了他的一切。
包括到現在,他這個人。
“代表,明天我要随節目組去外地取景,大概一周。”溫绛道。
霍卿章點點頭,并沒唠叨太多,只是道:“注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
另一邊。
昏黃的橘色燈光給整間卧室鋪陳了一層暧昧的氛圍。
霍母緩緩坐起身子,裹了浴衣。
她身邊躺着個英俊的中年男人,靠着床頭叼着煙看手機。
忽然,他按下煙頭,問:“熱搜都在說,今天老爺子給了你兒媳一套祖宅和百分之六的股份做見面禮?出手還挺闊綽。”
霍母猛然頓住手,良久垂了眼,系着浴袍帶子的手上了一股蠻力:“誰說他是我兒媳了。”
男人笑笑:“你不承認有用麽,老爺子看樣子是認了真,想想你進門那天,他又給了你什麽。”
話音剛落,霍母忽然抄起櫃子上的香薰朝男人狠狠砸去,聲嘶力竭尖叫着:
“我說過我不會讓他進我家門!我說到做到!”
男人撥弄掉身上的香薰石,冷哧一聲:“雷聲大雨點小,事到如今你就是垂死掙紮罷了。”
霍母沒再說話,猛地窩進被子裏。
男人還在翻看熱搜,看到記者拍的壽宴現場照中,單獨給了溫绛許多鏡頭,不由地點開大圖拖動放大,細細端詳溫绛的臉。
咦?
好面熟。
好像在哪裏見過,因為是明星麽?
不,自己從不關注娛樂圈,不是在八卦新聞看到的。
男人不斷放大溫绛的臉。
倏然間,他雙眸赫然瞪大!
對!确實見過的!
“喂。”他搖了搖霍母,“你見過他父母麽。”
“沒,他父母在他八歲時就車禍死了。”霍母閉着眼,聲音幾分無力。
“他說什麽你都信?”男人笑道。
霍母倏然睜開眼,看向男人:“這話什麽意思。”
“巧了,我認識他,而且,還認識他的父母。”男人笑眯眯道,“你不是不想他進家門麽?祝賀你,心願即将達成。”
霍母突兀坐起身,銳利的鳳眼直勾勾看着男人那似笑非笑的臉。
随即目光緩緩劃向他手機屏幕上溫绛的照片。
得知溫绛要趕去外省取景後并沒過多唠叨的霍卿章的确沒唠叨。
溫绛一大早就去了劇組。
很意外,霍卿章竟沒發短信騷擾他。
離開晉海前往臨市前,溫绛做了個詳細的身體檢查,好在取景路途不算遠,坐車一小時多點就到。
路上,言恩喋喋不休拉着溫绛欣賞她之前拍的照片,任一宇在一旁默默看劇本。
對于兩位新人的表現,溫绛十分欣慰。
雖然倆孩子都不是什麽善茬,可也是真努力,就連言恩這樣的暴脾氣,一條NG個十幾遍也毫無怨言。
實在忍不住想爆發,就會馬上自我攻略:
這是溫绛哥的電影,為了他的七個億,為了他不用給人當一輩子免費勞動力,還有什麽是不能忍的呢。
倆人雖然只是大一新生,但好歹也算科班出身,基礎是有的,但也因為太年輕社會經驗不足,在很多細節表現上稍有欠缺,夏傾也願意耐着性子給他們一遍一遍講解。
溫绛,演戲的神,即便到了夏傾這種精致主義的導演手中也基本能保持一遍過。
這次他們去外省取景的戲份,是男主得知政府某個官員為了一己私利官匪勾結,對人口買賣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這個官員恐怕最清楚女兒的下落,男主去讨說法,被官員以擾亂秩序為由報警帶走。
之後女配追星族利用她追尋哥哥的技巧偷偷潛入官員辦公室尋找證據,男配邵小等幫忙望風過程中發生的曲折劇情。
因此他們需要借用當地一處廢棄政府大樓造景。
工作人員都很關心溫绛的身體狀況,畢竟稍後的戲碼有多處激烈肢體動作。
現在胎兒已經整二十五周,醫生給出的預産期是年後五月初,并一再提醒現在的溫绛要提防早産情況發生,盡量避免劇烈運動。
對于溫绛這種體型偏瘦的人來說,六個月的孕肚不算突出,冬天穿厚一點也看不太出來,所以為了溫绛,編劇只能将劇本中的夏天改成冬天,将剛高考完的邵小等改成放了寒假的大一新生。
他們不可能讓溫绛在寒冬臘月穿着單薄的衣服拍夏天戲。
孩子真要出點意外,劇組得集體自刎謝罪。
一到目的地,劇組在酒店吃了午餐後,一行人前往廢棄大樓造景,另一幫人負責對戲化妝。
考慮到溫绛有孕在身,給溫绛用的化妝品也是純食物研制而成,可以直接入口。
漸漸的,鏡子中那個豔麗動人的年輕男孩變成了滄桑的古銅色大叔,蓬亂的頭發、粗糙的皮膚,下巴底還多了一層青色的胡茬,是造型師一根一根給他粘上的。
言恩紮着倆鞭子,別着紫色星星發卡,塗着誇張的紫色眼影,追星族女孩的形象躍然紙上。
她瞧着溫绛的模樣,忍俊不禁:
“我仿佛看到了哥四十歲的樣子,好可憐。”
溫绛卻不以為然:“人都會變老的。”
造型師跟着笑:“不會的,溫老師的皮膚狀态非常好,只有十幾歲的樣子,顯年紀小。”
任一宇抱着劇本,眼也不擡點點頭道:“我第一次見到溫绛哥時,真的不信他已經二十五歲。”
“是呀!看着比你都小。”言恩道。
溫绛揉揉自己的肚子:“別說了,再說下去我要和寶寶義結金蘭了。”
造型師瞬間來了精神:“溫老師怎麽知道是女孩子,偷偷查過了麽?”
“這倒是沒有,就是感覺……”溫绛若有所思看了眼孕肚。
大概是霍卿章一早給寶寶想了“令儀”這個名字,令他總是不自覺代入女孩子。
“我聽說,胎兒的性別除了由父親決定外,也會受父親顏值的影響,比如女孩子會更像父親,男孩就更像母親。”造型師道。
言恩連連插嘴:“對對對我也聽說過,好像看爸爸的面相就能大概猜出是男孩女孩。”
此話一出,在場人集體沉默,腦子裏不由自主浮現霍卿章的臉。
然後給霍卿章加了倆高馬尾。
衆人:……
惡寒。
溫绛也跟着笑出了聲:“像霍卿章的女孩太恐怖了。”
言恩點頭點頭:“金剛芭比。”
造型師笑道:“我兒今年兩歲三個月,可不可以和溫老師預訂個娃娃親,讓我兒子娶個美嬌娘回家。”
其實就是一句玩笑話,溫绛卻認了真:
“讓孩子自己選擇結婚對象吧。”
言恩點頭點頭:“就是,拒絕包辦婚姻,封建糟粕不可取!”
做完造型,演員們稍作休息等造景師喊人。
溫绛覺得頭冷,翻出棉帽戴上。
剛躺下,又想去衛生間。
他去敲門,發現衛生間讓人占了。
回自己房間吧,這種方形內空酒店找房間很麻煩。
去樓下公共衛生間解決一下好了。
結果公共衛生間也讓人占了!
酒店前臺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如果他不願意上樓,出門左拐就有公共廁所。
溫绛一出門,寒風迎面襲來,他趕忙裹緊身上的大羽絨服。
只是剛走到門口,随意一瞥,餘光忽然瞥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現在是大白天,周圍人來人往,還有不少路人似乎認出了他正往這邊瞥。
衆目睽睽之下,應該……不會出問題吧。
溫绛只當是自己多心,進了廁所解決完當務之急,洗手出門。
倏然!
身後再次劃過黑影!
私生飯?偷窺狂?
放以前或許他根本不會當回事,可自打懷孕後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總能察覺到以前注意不到的細節,并将原本無足輕重的情緒無線擴大,想些有的沒的。
還是先回去吧。
溫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揣進兜裏暖和着,疾步朝酒店走去。
“嚓嚓、嚓嚓。”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打破了他自己節奏的腳步聲。
溫绛猛然停下腳步,餘光悄悄朝後面探過去。
一個黑色的人影,與他同時停下腳步,伫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溫绛:……
跑——啊——!
千鈞一發之際,他擡腳邁大步子往前跑去。
但下一秒,一只冰涼的大手捂住他的嘴巴,巨大的力道來襲,禁锢住了他下意識的掙紮。
溫绛:!!!
我的銀行卡密碼是……
他被那股蠻力拉進了一旁的小巷子裏,眼前原本的光線充足重重壓下一片陰翳。
漆黑侵入視線,溫绛對上了兩只掌心大小的黑洞。
不是黑洞,是墨鏡。
那人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狹長銳利的雙眸。
“是我。”他低聲道。
看清來人後,那一瞬間,溫绛的心跳從狂奔二百碼急轉直下,繼而驟停。
“代表……”溫绛一臉心寒,“原來你喜歡這種play。”
霍卿章将墨鏡挂在領口,微微俯身垂望着他:“你看起來,對我的忽然到訪并不意外。”
溫绛:還不意外呢,心跳都驟停了。
“今天是周三,你不用去公司麽。”
霍卿章笑笑:“和爺爺商量過了,這一周由他暫時接管公司,我想陪你。”
他看着溫绛做完妝造的臉,就像街邊随處可見的四十歲大叔,竟覺得有點好笑。
大概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看到他的狼狽模樣吧。
溫绛直直看向霍卿章,淡漠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
本該是令人心動又溫暖的一件事,但不知為何,溫绛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雖然霍卿章之前也為了追他上節目把公司撂了一個月,但總覺得這一次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但具體哪裏不對,又想不出來。
總之,心情并沒有太大驚喜,反而隐隐有些郁悶。
為什麽郁悶?想不通,明明霍卿章已經努力長出了嘴,變成了他想要的樣子。
是自己太貪心了麽?又想要依靠又想要自由。
見溫绛不說話,霍卿章低了低下巴:“怎麽了。”
溫绛搖搖頭,岔開話題:“外面冷,進去吧。但是代表,可不可以……”
他拿下霍卿章挂在領口的墨鏡,給他戴上。
随即又扯下自己的棉帽一并給他戴上,低聲道:“不要讓劇組知道你來了,我怕他們不自在。”
霍卿章整理着帽檐,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好。”
回到酒店,溫绛對着工作人員介紹道:
“那個……這是我一個朋友,剛好在附近出差,也住在這間酒店,順便來探班,你們可以叫他……小張。”
衆人瞬時瞪大雙眼!
不是小張!是霍卿章!
你不會以為戴個墨鏡就看不出來了吧!
投資人的臉可是比爹媽的臉還令人記憶深刻!就算化成灰也是最亮眼的那一撮!
算了算了,假裝不知道好了,我甘願成為你們play的一環。
衆人幹笑兩聲,語調極不自然地喊着:“小張好……”
言恩眯着眼仔細瞧了瞧,伸出手指指向霍卿章:“那不是霍……”
話沒說完,被任一宇反手捂住嘴拖到一邊。
霍卿章點點頭,低頭在溫绛耳邊道自己先去開房間。
沒過一會兒,造景師過來喊人,說那邊布置好了,可以開始了。
一行人沉默地往前走,因為後面跟着“小張”……
到了目的地,監制第一件事就是搬來凳子給霍卿章:“小張,你坐這吧。”
助理端來熱茶:“小張,喝茶。”
副導遞上暖水袋:“小張,暖暖手。”
夏傾和溫绛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誰讓資方是大爹呢。
今天拍的第一條鏡頭是官員将男主鎖在辦公室剪他的頭發,笑得瘆人,告訴他如果再不肯乖乖回老家下次剪的就不是頭發了,最後還要按住男主的腦袋使勁晃晃。
出演官員的是演藝界的金牌配角汪老師,曾出演過多名反派角色,其演技之精湛令觀衆紛紛@警察局要他們查一下汪老師的底細,看着不像是演的。
許多導演提起汪老師必然要豎起大拇指:“一秒入戲,從不NG。”
溫绛和汪老師兩人對着臺詞,溫绛注意到他的眼睛時不時往一邊瞥,臺詞竟念得磕巴了一句。
最後又掏出手絹擦擦額頭細汗。
好像非常緊張。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是優雅翹着腿喝着茶水的“小張”。
溫绛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果然還是瞞不過這些人的眼睛。
溫绛小聲道:“汪老師別緊張,小張其實人很不錯的。”
汪老師擦汗×N,點點頭:“好……好……”
場記板一敲,正式開始。
汪老師做了個深呼吸,晃晃頭,将一切雜念排除在外,努力進入情緒。
他用拇指和中指夾着煙,背對着溫绛,看着窗外的梧桐樹。
因為二手煙對胎兒傷害極大,但這又是必要場景,劇組特意換成了香薰煙噴,以假亂真。
“你說叫什麽名字?”汪老師回頭問道。
不等男主回答,他哂笑一聲:“罷了,名字也不重要。”
說完,他抽出錢夾拿出一沓百元大鈔,面目慈藹地拉過男主一只手,将錢拍在男主掌心:
“買張回家的車票,記住,就買軟卧,舒服。”
夏傾看着鏡頭,點點頭。
汪老師确實厲害,明明表現出慈愛祥和的臉,還說着關切仁慈的話語,但就是令人背後滋滋冒冷汗。
男主這時也明白了官員的意思,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是奉勸,其實已經是威脅了。
溫绛漸漸收攏五指,猛地将錢拍在桌子上,眼中的情緒如暴風襲來:
“闫書記,現在、現在天冷了,我……我就想給我女兒買一件棉衣,她從小就特別怕冷。”
短促的臺詞,将一個面對如狼似虎的官員而稍顯膽怯,卻又不願意放棄的父親表現得淋漓盡致。
汪老師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嗤笑,語調轉了幾個彎,輕蔑又傲慢:
“現在這個季節,冷的,可不光是你女兒。”
接下來,他要按住男主的頭晃一晃。
只是手剛觸碰到溫绛的假發,腦海中瘋狂冒出:
這是資方的人,資方就坐在旁邊,我……我不敢!
下一秒,他的手條件反射地縮回去。
“停!”夏傾探出頭,“汪老師,這個動作表現力度不夠,再強烈一點。”
汪老師緩緩看向霍卿章。
霍卿章端起茶杯,輕吹熱氣。
汪老師閉上眼睛,再次敲響場記板後,他朝溫绛的腦袋伸出手。
下一秒又縮了回去。
這不是腦袋,這是他的生死存亡!
夏傾皺起眉頭:“汪老師,您不舒服麽。”
溫绛看着霍卿章,心道這不是不舒服,是恐懼。
他起身走向霍卿章,扯了扯霍卿章的袖子,小聲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霍卿章笑笑:“我不累,看你拍戲還挺有趣的。”
溫绛在心中翻了個大白眼,表面上卻委屈巴巴:“可是你在這,其他人會受影響。”
霍卿章聽明白他話中之意,反道:“我沒說我是誰啊。”
“有時候,眼睛比嘴巴更直觀。”溫绛嘆了口氣,“你就回去吧,一直NG我也很累。寶寶也很累。”
霍卿章沉默許久,點點頭,站起身:“我先過去,你要加油,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
溫绛絕望地閉上了眼。
霍卿章說這句話時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所有人聽到。
一瞬間,冷汗下來了。
沒聽到這句話還好,聽到是真的心裏發怯。
霍卿章走後,汪老師又NG了三次,在溫绛的反複勸慰下才勉強過了這條。
但夏傾總覺得不夠,打算結束後給演員們做做心裏建樹,之後找個時間再補拍。
今天的拍攝結束,溫绛收到霍卿章的短信:
【C210房間,過來吧。】
看到這條短信,心情很複雜。
絕對不是膩味了,畢竟霍卿章這硬件條件,下下輩子都不可能膩味,但溫绛就是有種說不出的不悅感。
來到房間,霍卿章剛洗完澡出來,見到溫绛拉着他坐在床上:“累了麽,我叫了晚餐,吃完後給你洗澡然後睡覺吧?”
比起從前那個冷淡高傲的霍卿章,現在的他可真溫柔啊,總是用反問的語氣,讓人覺得被尊重了,聽着也舒服。
但溫绛心裏那團亂麻卻越扯越亂。
“代表……”溫绛遲疑着開口。
“不是說好叫哥哥。”霍卿章笑吟吟道。
“代表你還是回去吧。”溫绛自動忽略那句話,“等電影試映會那天,我給你VIP坐席票好不好。”
霍卿章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他漫不經心擦着濕漉漉的發,動作極慢。
“為什麽。”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因為你在這所有人都會受影響,導致進度變慢,大家都會更辛苦。”
霍卿章不動聲色看着溫绛的臉。
自打他知道溫绛就是當年他資助的那個小孩後,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認為這個孩子是他一手養大的,而養成不是一兩天,他也有必要繼續參與溫绛以後的成長。
拍戲、生育、生老病死,他要在溫绛整個人生中留下不可被忽視的痕跡。
可能他也無法理解劇組為什麽如此忌憚他,明明他一個字也沒說,就連表情都不曾發生變化,更沒打擾任何人。
“可是,我才剛來。”思前想後,霍卿章只說了這麽一句。
溫绛咬了咬下唇:“那就好好休息,明天再走。”
霍卿章眯了眯眼睛,眉間微微蹙起。
他本以為他說自己剛來,溫绛會說那就休息幾天再走,權當給自己辛苦了一年放個假,但溫绛卻要他明天就離開,不留情面的、冷漠的。
心裏湧上些許晦澀。
以及無法克制的不安。
溫绛沒得到回應,當他是默認了,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剛走一步,手被人拉住。
回過頭,對上霍卿章緊蹙的眉頭,漆黯的雙眼。
“去哪。”他明知故問。
“回我的房間。”溫绛道。
“就在這睡。”沒有溫柔的問號,只剩堅決且頤指氣使的句號。
溫绛一點一點抽回手:“不要,一會兒導演會過去複盤今天的拍攝,在這裏不方便。”
說完,轉身離開。
霍卿章望着開關後的房門,視線中溫绛離去的背影還沒來得及擦掉。
太不安了。
好似曾經抓住了這根羽毛,但稍稍一放松,又再次飄走了。
門外,溫绛像個命不久矣的老頭一樣嘆氣不止。
孕期本就疲乏,一路舟車勞頓後又馬不停蹄地拍戲,累到兩眼發昏,沒有力氣和霍卿章周旋,也無暇去仔細思考怎麽化解矛盾,只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那句要霍卿章明天就走的言辭确實傷人。
他本想打起精神回去說兩句好話,什麽“要不後天再走”,什麽“今晚還是想在這睡”,因為看到霍卿章那種眼神自己心裏也不是滋味。
剛要敲門,夏傾帶着演員們恰巧路過。
得,先幹正事吧。
翌日。
天剛蒙蒙亮,工作人員便來叫演員們起床。
溫绛特意起得更早一些,想去找霍卿章服個軟,讓他多休息幾天再走。
可敲了半天門,始終無人回應,打電話也不接,去前臺一問才知道,霍卿章半小時前就離開了。
溫绛釋然地松了口氣,再次嘗試給霍卿章打電話。
這次總算接通了。
“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
霍卿章的語氣淡淡的:“想你還在睡覺,就沒打擾。”
溫绛“嗯”了聲:“那你一路順風,在家等我。”
後面那句多餘,但有必要,起碼讓霍卿章知道自己是在意他想着他的。
霍卿章也沒說別的,只道飛機即将起飛他要關手機,之後便挂了電話。
果然,沒有霍卿章這個資方大爹無形施壓,戲拍得縱享絲滑,配角們超常發揮,一天的時間趕出了兩天的進度。
還順便把汪老師的晃頭戲補拍了一遍。
動作輕柔下的狠厲與威脅,男主的畏懼卻又不甘,兩人這麽一配合,一旁的觀戲的言恩忍不住道:
“要不還是查查汪老師的底細吧,看着不像演的。”
任一宇點頭:“本色出演。”
霍卿章不在,劇組上下肉眼可見變得放松,氛圍也非常和睦。
一直到第五天,因為進展順利,原定一周的外景拍攝到今天就能圓滿結束。
今天最後一場戲,衆人幹勁十足。
中場休息時,副導演扔下在講戲的各位,跑去廁所解決下十萬火急。
等他回來後,卻沒見到火箭順利發射的舒暢與釋然。
不知是不是錯覺,副導演的臉比出去前黑了幾個色號。
監制見狀,開玩笑道:“老楊咋了,需要我給你介紹幾款腎寶片?”
副導揉揉凍紅的鼻子,一臉茫然:“我可能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
溫绛跟着開玩笑:“副導看到外星生物了?”
副導搖頭似撥浪鼓:“比外星生物還吓人,我看到霍代表了。”
此話一出,全場沉默。
然後是大難臨頭的絕望與震驚。
溫绛立馬跑到窗前向外看去。
人來人往的大街,哪裏有霍卿章的影子,副導可能真的出現幻覺了。
副導極力否認,指着對面便利店的落地窗:“你看,那個坐在窗前看報紙的,是霍代表吧。”
霎時間,影棚的窗戶上疊滿了大大小小神色各異的臉。
溫绛看過去,依稀能看到對面便利店的窗前坐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戴着黑色的墨鏡,手捧一份報紙。
溫绛:……
霍卿章,沒錯。
特別是在室內還戴着墨鏡的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更加令人堅信他就是霍卿章。
溫绛本以為知道霍卿章沒走的消息自己會很開心。
但一點沒有,相反的,心裏又冒出那種難以言喻的不悅感。
為什麽沒走,為什麽一定要留下來。
監制猶疑問道:“要去把霍代表請上來麽。”
這話他是沖着溫绛說的。
溫绛沉默許久,搖搖頭:“不用,趕進度要緊。”
雖然霍卿章并沒出現在片場,但他已經紮根在每個人心中。
得知霍卿章一直在暗中監視他們,今天的戲,變得晦澀生硬,無數的NG聲從夏傾嘴中蹦出。
原定下午四點出發回程的劇組車,一直到晚上九點還孤零零地停在影棚門口。
現在開始進入主線劇情了哦,每個劇情點都有我自以為是的巧妙安排(膨脹),所以不建議跳訂,不然有些劇情就連接不順暢了,麽麽噠(**)I L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