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主持人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但職業素養不允許她冷場,試圖找補:
“溫老師的意思是,喜歡這種脖頸修長,體型健碩的男性?”
導演翻了個絕望的白眼。
誰也不賴,就賴自己選了這麽個白癡問題。
溫绛搖搖頭:“是因為痣。”
“志?志氣?”
溫绛輕嘆一聲,不再賣關子。
“我現在想起來才明白,舅舅收養我是因為我父母車禍有一筆賠償金,以及十八歲成年後才可繼承的遺産,人心真的很複雜,哪怕是血親。”
【哇!大瓜!還有這種事!】
【可憐的绛绛,抱抱你(﹏)】
【太真實了,我大伯作為家中獨子,在我爺奶沒有任何書面以及口頭遺囑的情況下,自動默認繼承老人全部遺産時,好像也不關心他幾個姐姐妹妹是不是血親。】
【所以和霍代表有啥關系?】
溫绛繼續道:
“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好過,吃穿都是舅舅一家剩下的,也要感謝國家的九年義務教育,否則我可能連書都沒得讀。”
“十歲那年,班主任找到我,說有一位企業家想要資助我,包括衣食住行,包括以後讀高中讀大學的全部費用。但老師說,那位資助人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是瞞過我的舅舅找到了學校,同時也希望學校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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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卿章剛端起水杯,聽到這番話後放下了水杯。
似曾相識的畫面。
“他曾經問過我,夢想是什麽,十歲的我在玩具和游戲機間猶豫了許久,被喝醉酒的舅舅攆出家門罰站後,我才知道,我的夢想是得到更多人的愛,所以他送我去學了主持、舞蹈、表演,給我聯系了最好的老師輔導我。”
“其實我和他從沒正式見過面,僅通過幾次電話,以及某次恰好看到了他乘坐的車子,車窗半開,當時光線很暗,我試圖看清他的臉,但無果。”
溫绛笑笑,指指自己的脖子:“不過在車窗關上的瞬間,我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痣。”
“我的人生,是因為這位好心人的出現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是我對他唯一的印象,一顆小痣。”
嘭咚!
屏幕前的霍卿章在聽到這番話後,心髒猛然跳漏了一拍。
記憶中的畫面,一幕幕一幀幀,全部嚴絲合縫對上了號。
那個當時只有十一二歲的小男孩,穿着寬大的校服站在校門口,穿過人群看向自己車子這邊。
是……
溫绛?
可這是他穿書前的事,溫绛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秘密在這個世界裏,除了他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震驚猶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漣漪,一圈圈擴大。
所以溫绛……
也是,穿書來的?
但是他記得當年資助的那個小男孩叫溫殊。
溫绛好似聽到了霍卿章內心的疑問,對着鏡頭道:
“其實我原名叫溫殊,是爸爸給我取的,他希望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說着,他無奈地笑笑:“舅舅不知道,因為好心人的資助我才一步步有了今天。他認為我搶了他兒子的風頭害的他兒子一事無成,所以高中時強行給我改了名字。溫绛,绛字的諧音字,降落。”
“不過,绛字本身是大紅色的意思,看要怎麽解讀吧。”溫绛擎起笑容。
托舅舅的福,他現在紅了。
【什麽極品親戚!滾啊!】
【惡心,自己兒子廢物一個,倒是會賴。】
【抱抱我寶貝!你現在紅了!離那些極品奇葩遠一些!】
彈幕一片義憤填膺,而此時的霍卿章眼中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字。
就連溫绛的臉也漸漸變得扭曲、不真實。
溫绛和他一樣,是穿書來到了這個世界。
溫绛就是他十八歲那年開始資助的男孩子。
節目上他說出了和自己曾經說過的一模一樣話:“要成為選擇的那個而不是被選擇的那個。”
以及曾經無數次質疑溫绛為什麽明知出頭無望還堅持留在娛樂圈的原因:
“我想得到更多人的愛。”
所有的碎片集結起來變成了一股風,将他的思緒吹回了十年前。
為什麽當時選擇了溫绛,大概是從他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東西。
七年前離開原本世界時,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親眼看看那個男孩子現在如何,過得好不好。
可七年後,這個心願還是陰差陽錯地實現了。
而這些日子,因為頸間小痣的問題,霍卿章天天都在自我攻略,終于放下心結接受了自己是個替身的事實。
結果——
我當了我的替身。
震驚過後是強烈上湧的喜悅,以及對自己這種患得患失的嘲笑。
還有,養成老婆的成就感。
屏幕中的溫绛說道:
“也正是那位資助人,因為對他的敬仰之心讓我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他,去幫助更多人。”
霍卿景單手拎着手機一角,垂着頭坐在沙發上,另一只手抵着額頭擋住了眼睛。
他的雙肩輕輕顫抖着,細碎的笑聲徐徐傳來,最終變成兩聲意味深長的大笑。
該怎麽形容這種心情。
就好像,人生一下子圓滿了。
初到這個世界時,陌生的環境令他極度不适,是人都想要離開。
可現在他忽然害怕了,害怕離開。
這裏已經有了他喜歡的人,即将出世的孩子,完滿的家。
就像溫绛說的,這種情況下的別離,是死一樣的。
采訪結束,工作人員和溫绛互道辛苦,溫绛還熱情留他們吃飯,但工作人員不敢。
雖然沒親自嘗試,但溫绛的手藝他們是有所耳聞的。
何況他現在有孕在身,也不便多加打擾。
溫绛送工作人員們下樓目送離開,倏然看到霍卿章的車子開了過來。
霍卿章剛停穩車便踏出車門闊步而來,抓過溫绛的手将人打橫抱起,大步上樓。
“代……代表你不是說要出差幾天。”溫绛被他這一聲不吭的霸道模樣吓了一跳。
霍卿章沒回答他,抱着一百二三十斤的大男人上了四樓,把人往牆上一推,抓住他兩只手,急吻便如狂風驟雨般細密落下。
這通亂吻宛如汲取,被抽光空氣的溫绛雙腿發了軟,身子緩緩下墜。
但下一秒就被霍卿章攔腰扶住。
冗長窒息的吻最後在下唇微微吃痛的輕噬中結束。
“代表你……”溫绛好不容易平複了呼吸,這才看清了霍卿章微紅的眼尾。
“別叫代表。”霍卿章額頭輕頂他的眉心,“叫哥哥。”
穿書前,溫绛就是這麽叫他的。
溫绛:夭壽啦,這人該不會看了什麽奇怪的小說。
哦~知道了,他剛才肯定是看了采訪直播,醋海翻騰了。
算了,他都這麽可憐了,滿足他吧。
溫绛推了推霍卿章的肩膀:“卿章哥哥。”
霍卿章凝視着他的雙眼,瞳孔顫了顫。
“采訪時說的那位資助人,能介紹給你的卿章哥哥認識下麽?”
他的确想過是否要對溫绛全盤托出,但又覺得溫绛現在孕期情緒敏感,難免不會胡思亂想,況且,他為了這位“有痣之士”自我攻略了這麽久,小孩是該吃點教訓。
溫绛笑笑:“有機會吧,如果還能再見到他。”
希望真的還能再見到,起碼要當面說一聲感謝。
感謝他為自己改變了命運。
雖然所有人都在叮囑溫绛要多多休息注意身體。
但他還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
參加完開機儀式,開始手把手教言恩和任一宇演戲。
以及,收到霍卿章的消息:【周日是我爺爺八十大壽,賞臉麽?】
溫绛不想去。
他對別人的生日宴會完全沒經驗,沒去過也不知道該買什麽,總不能像上次霍卿章生日時那樣,把小貓帶去“恭喜恭喜”然後敷衍過去吧。
會成為全場的顯眼包。
見溫绛遲遲不回消息,霍卿章又道:【聽說,爺爺還為你準備了大禮。】
溫绛:去,財團的大禮,就算哪天和霍卿章鬧到離婚分家,也能保證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只是,就算是稀世珍寶對于霍家來說也未必看得上眼。
溫绛陷入了沉思。
另一邊,霍家。
老爺子坐在書房裏,裁縫正為他測量尺寸定制八十大壽的禮服。
後面還坐了個西裝革履的書生,蒼勁有力的瘦金字體落在金漆塗料的邀請函上。
霍母端了托盤進來,上面擺了十幾對名貴袖扣:“爸,這是金店送來的定制袖扣,您挑一對喜歡的,我請那邊再精致打磨一番,保準您是壽宴上最亮眼的。”
手寫邀請函的書生停了筆,霍老爺子淡淡瞥了霍母一眼,似乎在責怪她打斷自己的思路。
霍母依然保持微笑,端着托盤候在一邊。
老爺子翕了眼,勉強接上思路,對書生道:
“剛才說到哪了?”
書生推了推眼鏡:“H.Y的蕭董事長。”
老爺子點點頭,睜開眼:“下一個,就寫卿章和溫绛,把倆人的名字寫到一份邀請函上。”
霍母端着托盤的手指倏然收緊。
她緩緩看向霍老爺子,嘴角在笑,但眼中沒有一絲笑意:“爸,溫绛還是未過門的,把他和卿章的名字寫作夫妻同函,不合适吧。”
霍老爺子淡淡垂了眼,蒼老的手指輕撫着被裁縫弄亂的衣領,聲音淡漠:
“怎麽不合适,他早晚要進霍家的門,早寫晚寫有什麽區別。”
霍母狠狠咬牙,颌骨清晰凸出。
她可沒忘記,當初她還沒進霍家時,霍父自作主張帶她參加老爺子五十歲生日宴時,老爺子對着剛進大宅的她說了什麽:
“沒進我霍家門,倒是先想着給我慶生,你考慮得挺周全,但是不是早了些。”
當時,整個上流社會的金貴客人紛紛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她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覺得尊嚴碎了一地。
而溫绛,別說進門,現在連霍卿章的情人都算不上,說到底就是個生育工具,老頭子就腆着臉準備了厚禮,還要把他和霍卿章寫在同一封邀請函上。
是怕自己不知道哪天死得悄無聲息抱不上重孫子?
所以現在想盡一切辦法讨好溫绛?
霍母端着托盤的手指越來越緊,幾乎要把盤子摳碎。
書生還在提着筆,又向老爺子确認一遍:“霍董,确定是把溫先生和霍代表的名字寫在同一封邀請函上?”
老爺子看也不看他,高傲揚起下巴:“我說寫就寫,關心別人的意見做什麽。”
書生眉尾一挑,筆走龍蛇寫下“霍卿章 溫绛”幾個大字。
霍母垂了眼,将托盤輕輕放在桌上,低低道了句:“我先出去了。”
老爺子根本不理會她,待她一出門,立馬換了副嘴臉,貼着裁縫就去了,抓過樣衣圖反複詢問:
“我穿這身真的很帥?我孫媳是個很有品味的人,一般小家式入不了他眼,可別讓我在他面前丢了面子。”
裁縫無奈笑笑:“您放心,保準您當天是壽宴上最靓的仔。”
老爺子還叨叨:“你說我要不要打個耳洞,戴個耳釘,這樣我和溫绛也能有共同話題。”
書生&裁縫:……
活久見。
霍老爺子壽宴當天——
溫绛被霍卿章的電話叫了起來,打開衣櫃拿出一套西裝,在身上比劃一番。
算了,又不是正兒八經見家長,沒必要這麽正式。
他也不喜歡西裝,肩膀部位總是緊緊的不舒服。
但畢竟也算正經場合,倒也不能穿得太随意。
霍卿章在樓下,靠着車身,等溫绛下樓。
雖然早有預料溫绛會刻意打扮一番,但見到真人,才發現不管看多少次還是一樣的驚豔。
白色粗花毛衣搭配香芋色的毛呢風衣,白底紫邊菱格絲巾系成漂亮的兔兒結,斜斜挂在頸間。
白色淺紫都是挑人的顏色,一般人不敢輕易嘗試。
穿了太久正裝的霍卿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打扮,雙眼不自覺睜大了些。
這樣的穿着既不顯得随意又不會喧賓奪主,看來溫绛的确重視爺爺的壽宴,也确實有心。
溫绛手裏還抱了只一米長的紋繡方盒,細長細長的,不知道裏面放了什麽。
“是什麽稀世珍寶,介意給我開開眼麽。”霍卿章打開副駕駛的門扶着溫绛上了車,一手按着門框,饒有興趣地問道。
溫绛擡頭沖他莞爾:“代表,你知道小明的爺爺為什麽能活到九十九歲麽。”
霍卿章俯下身子朝溫绛靠近些,盯着他的臉輕笑道:“因為他從不多管閑事,對不對。”
“知道就好。”
霍卿章直起身子,叮囑了一句“以後叫哥哥”,說完轉身進了駕駛室。
說起來,這還是溫绛第一次親眼見證財團家的壽宴排場。
門口停滿豪車已經是标配,直升機接人他還是頭一次見。
壽宴地點定在霍家位于郊區的豪宅,考慮到老宅建築面積小容納不了這麽多人,大冬天的又不好在院子裏舉辦,因此也讓溫绛見識到了,原來真正的有錢人可以無視房屋限購令。
直升機緩緩落地,掃動草葉亂飛。
西裝革履的霍老爺子在萬衆矚目中走出直升機,同衆人點頭示意。
他今天穿上了耗費一周精心打造的西裝,歐式壓褶內襯、白色金邊馬甲,外套上也全是富有心機的小講究。
鐵橛蘭領飾,金銅色寶石袖扣,一整個拿錢堆出來的。
因此在一片西裝革履中,溫绛顯得那麽格格不入,又那麽紮眼,致使老爺子還在半空時,就看到了他溫柔的香芋紫。
該死,算盤打錯了,還以為我的寶貝孫媳也會穿矜貴的白色小禮服呢,完了,沒有共同話題了。
霍母和霍父忙着招呼客人,一擡眼看到了溫绛,手裏還抱了只細長的盒子,像是字畫卷軸。
霍母看了許久,忽而轉身叫來壽宴主持人,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麽。
“餓不餓,我帶你去吃東西?”霍卿章問溫绛。
溫绛的心,早就追随那一桌甜點而去,忙慌不疊點頭。
半路遇到霍謹辰,兩人相視一眼,平和地點頭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那邊的霍老爺子忙着和賓客打招呼,目光卻時不時在人群中環伺。
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到溫绛在哪。
“抱歉李總,天寒地凍我血壓也有點高,咱們進屋吧。”老爺子找了個借口坐下,随即用眼神示意壽宴主持人。
見老爺子進屋坐下了,賓客們心中也有了數,稍作整理衣服,拿好自己精心準備的賀壽大禮跟着一齊進了屋。
霍卿章沒有催促溫绛,見他一口一只小蛋糕,知道他早上沒吃飯餓得狠了,等他喝果汁的工夫才問道:“外面冷不冷,我們進去坐?”
溫绛點點頭,臨走還不忘順一塊小蛋糕,邊吃邊走。
等人差不多到齊,霍老爺子照例發表一通感謝貴賓講話,最後祝大家吃好喝好。
話音一落,XX集團的楊董事長率先上前,遞上手中的紋繡禮盒:“恭祝霍董事長日月昌明松鶴長春;笑口常開永享天倫,這是我代表集團送上的小小賀禮,希望霍董不要嫌棄才好。”
本來收到禮物嘛,收了就收了,自己找個地方偷着樂就行,但這主持人謹遵霍母之命,當起了氣氛組:
“哇!楊董的賀禮,光是看這包裝就知道裏面定是非凡之物!不知道霍董事長願不願意在這個舉天同慶的日子裏也讓大家開開眼界。”
溫绛:……
什麽樣的人才能想出當衆拆禮物這種馊主意,是你嗎?
霍老爺子見到孫媳婦也是開心,微笑點頭答應,在傭人的幫忙下拆開了禮品盒。
“哇——”人群一片驚嘆。
該死,是什麽東西在發光!
是前幾天剛被人以九千萬的價格拍走的宋代官窯青花瓷!
還是冰裂紋那一款!
霍老爺子雙手捧起青花瓷細細打量,笑容漫上嘴角,不住點頭:“不錯不錯,充滿歷史感的寶貝,楊董真是有心了。”
送出大禮的楊董嘴角已然兜不住笑,得意一歪頭。
直接幻視《亮劍》裏得意小兵王有勝。
今天的來客個個出手闊綽,有送金叵羅的,有送豪車豪宅的,更有甚者,買下了國外小島送給霍老爺子當度假村。
這是溫绛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有錢人的恐怖之處。
他望着手中的紋繡禮盒,心裏忽然沒了底,眼巴巴看向身邊的霍卿章,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問道:“你給爺爺準備了什麽禮物。”
霍卿章直言不諱:“沒準備,我們是自家人又不是客人,沒那麽多規矩。”
溫绛:完蛋,本來還想跟着霍卿章蹭一波。
看到溫绛微蹙的眉,霍卿章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是怕自己的禮物拿不出手,畢竟前邊的客人送的東西屬實有些誇張了。
客人們排着隊依次送禮,馬上輪到溫绛。
溫绛忽然抓起霍卿章的一只胳膊,反複看了看,随後又把手伸進他的褲兜摸索着。
“找什麽。”霍卿章被他摸得癢,随手按住了他不老實的小爪子。
“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溫绛耿直道。
起碼先給他應應急,看着也像個樣子。
“別緊張,你送什麽爺爺都喜歡,就算不送,看到你人來了他都能高興好幾天。”霍卿章壓低聲音,語氣盡量溫柔。
溫绛可不信。
要是霍卿章空着手來了他的生日宴會,門都不讓他進,就是這麽物質且現實。
“欸?這位是?溫老師?”主持人的聲音赫然響起。
溫绛愣了愣,一擡頭,發現原本大排場龍的隊伍前面已經沒了人。
他緩緩看向上座的霍老爺子,與老爺子那嚴肅的雙眼對了個正着。
溫绛第一次感受到心裏“咯噔”一下是什麽感覺。
他不太喜歡和這些殚見洽聞的老人家打交道,人家吃了多少米見過多少人,自己那點小心思早被他們看了個精光,在他們面前耍心眼,無異于親手把自己扒個精光給人看笑話。
最多也就騙騙霍卿章這種單純天真的家夥。
但他不知道,老爺子在見到他的那一瞬表情驟然嚴肅,只是因為:
我現在一定很帥很有男子氣概吧,老霍,要繃住,不能笑,你可是一個偉大的家主,要給寶貝孫媳看到你最帥氣的一面。
嘿嘿,他的衣服真好看,趕明我也讓裁縫給我做一身。
親子裝!
霍家那點事,大家多少有所耳聞,對于溫绛的印象還停留在“妄圖借腹上位”,因此看到溫绛出現在老爺子的壽宴現場,屬實是意料之外的震驚。
“他怎麽來了……”人群中,有人開始咬耳朵。
“估計是霍代表帶來的……”
“啧啧,該說不說,你看霍董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了,八成也是沒料到這大喜日子多了個不請自來的。”
“純是自讨沒趣。”
見溫绛在發愣,霍母冷哧一聲,随即擺出大方得體的笑:“溫绛,你是第一次參加霍董的壽宴吧,那你一定準備了高世駭俗的大禮吧,快給霍董看看,讓老人家開心開心。”
霍老爺子眉頭一皺:八婆!多嘴!到底有沒有人行行好把她毒啞?
人群跟着起哄,讓人聽不出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
“就是啊,想進霍家大門可不是那麽容易,讓霍董看看你的心意,說不定他一開心,你和霍代表的事兒就成了呢。”
霍老爺子:還有這個長舌男,一并給我毒啞。
嗚嗚嗚,我的寶貝绛绛你別難過,你就算從海邊撿塊心形石頭送給爺爺都喜歡得不得了,爺爺肯定天天摟着它睡覺。
霍卿章攬了攬溫绛的肩膀,從他手裏順過禮盒:“爺爺,這是我和溫绛一起……”
話未說完,溫绛忽然拿回禮物,雙手呈上:“霍董,恭祝您稱彼兕觥,萬壽無疆。這是一份廉價的小禮物,實在難成敬意,希望您別介意,要開心。”
溫绛笑笑:“生日快樂。”
老爺子:一萬點可愛暴擊!绛绛,還得是你[傑哥摘眼鏡.GIF]
霍母輕笑一聲:“年輕人真謙虛,該不會一打開發現是王羲之真跡。”
溫绛:誠招賞金獵人把她毒啞,我出五毛。
霍老爺子自動屏蔽了霍母這句陰陽怪氣,接過細長的禮盒,慢悠悠解開繩結——
他其實真的有在努力克制自己激動顫抖的手啦。
禮盒打開,和霍卿章猜想的一樣,是一幅卷軸畫。
衆人不自覺伸長了脖子,嘴上是陰陽怪氣的笑。
老爺子慢慢打開卷軸,霎時間,金光襲來!
不是特效!是真的金光燦燦!
接近兩米長的卷軸畫中,紅底畫面中用金漆筆寫滿方方正正的“壽”字,正好一百個,承載了古今中來各朝各代所有美好的期冀與祝福。
“百壽圖?”霍母笑笑,“溫绛也算有心了,字跡端正,結構優美,我們都很好奇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溫绛道:“不是大師,是我自己寫的。”
為了這副百壽圖,他熬了幾個大夜,要先用美紋紙貼出正方形小格子,防止字體歪掉,然後用鉛筆先淺寫一遍防止過程出錯,最後再用金漆筆照着筆畫描上,撕掉美紋紙,着實是個大工程。
衆人心中暗嘲:廉價,而且俗。你還不是什麽天王巨星呢,你的字值幾個錢?
霍老爺子還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樣,只是蒼老的手指不斷輕撫着這一個個端正的小字。
看得出來,這禮物确實用了心,而且能做到滴水不漏,看來沒少費工夫。
溫绛現在可還懷着孕,就為了我老頭子這無足輕重的壽宴,就……
霍老爺子漸漸紅了眼眶,再也無法克制手指的顫抖。
老爺子就是悔恨啊。
想當年,他也是晉海市十裏八街的俊後生,但凡他今天再年輕個五十歲,就沒卿章什麽事了。
溫绛默默看着霍老爺子,從他顫抖的手指中讀出了幾個字:
行了,這波我在他心裏直接封神。
見霍老爺子并未表态,不像前面收到客人的禮物大表喜愛,大家認為,霍老爺子覺得自己被這廉價的百壽圖侮辱了。
“百壽圖,說出來不夠人笑話的。”
“這種東西,哄哄熱戀期的小情侶還好,拿來給老爺子作秀?怎麽想的。”
“估計是把活動當成什麽村頭彈棉花的窮老頭了。”
霍老爺子看了許久,慢慢卷好百壽圖放回盒子,随手交給傭人:“拿去我卧室。”
衆人:啧,甚至覺得擺面前都嫌礙眼。
“溫绛。”霍老爺子語氣顯得幾分嚴肅,眼睛與溫绛直直對視。
霍母冷笑一聲:快說,我要再聽一遍當年我聽過的那句話。
溫绛也迎上老爺子的目光,點點頭。
老爺子沉吟片刻,緩緩道:“既然你還沒進我家門,說到底也算是客人。”
霍母一聽,不由大喜:要來力!
老爺子做了個深呼吸:“其實,生日送禮,有送有回,這是為人處世的規矩,我也不妨直說,今日收到各位厚禮,改日定當百倍奉還。”
“所以,既然你送了我禮物,我也當然要回贈于你。”
霍母:?
衆人:?
老爺子說完,對不遠處的秘書招招手,秘書立馬抱着一份文件小跑而來,恭敬交于老爺子手中。
老爺子打開文件,大手一揮簽下大名,遞給溫绛,聲音大了些,好像想讓在場所有人聽清:
“位于郊區的老宅,你見過的,那是我的祖宅,價格另說,但不受房屋所有權年限約束,就是說可以一直住,傳給下一輩。這個是我祖宅的地契,今天也請大家做個見證,從此以後,就是你的了。”
老爺子終于對溫绛露出了笑容:“也算是,送你的見面禮。”
驚訝的不僅是溫绛,就連霍卿章也霎時擡起頭。
窒息、沉默、死一般。
賓客們不可置信的大眼,加起來能當個幾千瓦的浴霸燈。
霍母微張着嘴,秀麗的眉頭緊緊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溝壑。
這老頭……瘋了麽?!
溫绛不敢接,這玩意兒誰敢接啊。
但他沒想到,這還不算完。
老爺子又拿出另一份文件,簽上大名,連同地契一并交給他:“另外,再贈予你亞士電子百分之六的股份權,當做你的生育基金,不管最後你願不願意和卿章結婚,這些股份都是你的。”
溫绛:瞳孔地震.GIF
什麽叫一夜暴富,天降巨款。
百分之六乍一聽不多,但基礎是亞士電子的百分之六,大概有多少錢,少說幾百億。
加上那套祖宅,買個總統當當都綽綽有餘。
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已經不是驚喜,而是驚吓。
只見過兩面的人送這麽多,誰敢接。
霍母的瞳孔此時已經失去了收縮擴張的能力,她怔怔望向某個點,只覺背後撞上了巨大的南極冰層。
不,這股寒意是從骨頭裏冒出來的。
霍卿章的堂兄弟姐妹們狐疑地對視着,很難不懷疑這老頭是不是真的瘋了。
因為這些股份不是給霍卿章的,是給溫绛一人的,給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
霍卿章的那份,到時還要另算。
霍卿章見溫绛沒動,輕輕拍拍他的後背:“爺爺給你的,收下吧。”
溫绛遲疑片刻,搖了搖頭:“謝謝霍爺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無功不受祿,我也沒什麽資格拿這份厚禮。”
不心動是假的,但不敢接也是真的。
霍老爺子還在堅持:“你要是真有打算進我家門,還有更多給你,這都是小意思,你就收下吧,別讓我這個老人家傷心。”
嗚嗚嗚,真的沒下毒,好孩子快接着。
溫绛在來之前聽說老爺子會送他見面禮,他以為最多也就是個古董首飾之類的小玩意,但老爺子直接把驚喜變成了驚吓。
霍父不管那一套,只覺得溫绛的就是霍卿章的,于是跟着催促:
“給你就拿着吧,這是霍董的一片心意,肯定也是考量你許久,覺得你是值得信賴的孩子才肯給你如此厚禮。”
當然“考量”了許久。
霍老爺子得意小兵王有勝.GIF,溫绛所有的綜藝和采訪,我可是全程一秒不落追的直播呢,他代言的珠寶和葉黃素,我可是直接把工廠買空了呢,鐵粉都沒我鐵。
“霍爺爺。”溫绛慢慢擡起眼,認真看着老人家的眼睛,“謝謝您對我的關心和厚愛,但您說的,送禮這回事,有送要有回,咱們繼續這樣拉扯下去,我之後豈不是得想辦法将地球搞到手送給您?”
霍老爺子:該死,自掘墳墓了。
霍卿章腦海中冒出了小小的溫绛抱着偌大地球掙紮着爬到爺爺面前,滿臉虛弱的畫面。
禁不住笑了出來,忙擡手握拳掩了掩唇。
但當着衆人面,溫绛又不能讓老爺子下不了臺。
他思忖片刻後,看向老爺子的手指,指了指上面的戒指:
“爺爺,我喜歡這個,可以把這個送我麽。”
一枚廉價的戒指,是當時霍老爺子和夫人結婚的婚戒。
那時的亞士電子還負債累累一度面臨破産,老爺子的父親提出要他和大財團聯姻保住亞士電子,但他已有心儀的戀人,內心一番天人交戰後,在正确的和容易的之間,他選擇了正确的。
如果不是當初的選擇,或許亞士電子現在說破大天也是個依附于財團的小公司,一輩子看人臉色。
是人都知道霍董事長的夫人去世時,倆人不過四十出頭,但霍董并沒續弦的打算,一個人帶着孩子們過了四十年。
大概也是非常愛自己的夫人,才決定把全部的忠貞獻給他。
所以這枚從沒摘過的白金戒指,意義非同凡小,一定是比地契股份更加珍視的存在。
賓客忽然明白了溫绛的心思。
高啊。
恩寵得到了,不該拿的也婉拒了,又讓老爺子臉上生光覺得自己被重視了。
難怪,眼光刁鑽的老爺子就認了名為“溫绛”的死理。
霍老爺子望着那枚舊舊的戒指,笑抿嘴唇,點了點頭。
他慢慢脫下戴了快一輩子的戒指,摩挲着,繼而牽過溫绛的手将戒指放在他掌心:
“雖然我很舍不得,但現在,它是你的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開始鼓掌,随即就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永不停歇。
霍母閉上了眼睛,不停做着吞咽。
當她再次睜開眼,原本蔚藍的天空變得如雪般殷紅,濃稠的滴落下來。
祖宅的地契,百分之六的股份。
這就是溫绛一幅廉價可笑的百壽圖換來的東西。
如果有朝一日溫绛真進了霍家大門,自己這麽多年傾盡心血挽回尊嚴做出的努力,将變成更響亮的巴掌狠狠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