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衆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那貴婦用紙巾擦着貂皮大衣,嘴裏抱怨着:“老流氓,一輩子沒見過女人?動手動腳的,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瘦弱的中年男人滿臉歉意,将大紅塑料袋緊緊摟在懷裏,不太利索的雙腳向後退了兩步:
“不好意思弄髒你衣服了。”
西西攬着那貴婦,對着中年男人連翻數個白眼:“媽媽別慣着他,報警抓他,臭流氓!”
這時,提着行李箱的任一宇從樓上下來了。
見到中年男人,他微怔片刻,随即疾步跑過去,順手接過沉重的水果:“爸,你怎麽來了,今天不用去工地麽。”
任爸爸心不在焉說着“沒事”,視線頻頻看向一邊的貴婦母女,眼底浮現深深的懼意。
“哦~原來是任一宇的爸爸啊,就說呢,還當是誰家工人混進來了。”西西有了老母親在背後撐腰,更是口無遮攔。
貴婦急赤白臉一通輸出:“老東西當着你兒子的面還這麽不守規矩,這麽饞女人找個按摩房解決呗。”
說完,還扔下幾張百元大鈔:“今天真是晦氣!”
任爸爸視線發蒙,好不容易和兒子冰釋前嫌,不能再被誤會了。
忙解釋着:“我沒有,是裝水果的袋子不小心碰到了她。”
他解釋時只看着任一宇,好似也只是解釋給兒子聽,其他人的眼光他不在意。
任一宇淡淡瞥了眼貴婦母女,對爸爸輕聲安慰着:“沒關系我知道,這人在節目上就特愛找茬。”
“說什麽屁話呢!我找茬?你別走,我現在報警,等警察來處理。”西西掏出手機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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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宇深深蹙着眉,似乎不想和他們計較。
但下一秒——
一道身影飛進了公寓大樓。
不誇張,真是飛進來的,飙的只剩殘影。
“啪!”
西西的手機被那身影一把奪過,狠狠砸在地上。
言恩尖銳的叫聲再次響徹大樓:“媽媽!這個賤婢的手機把我指甲弄傷了!媽媽你告她,讓她賠得傾家蕩産!媽媽你看我的手好痛哦嗚嗚嗚……”
在場衆人表情變成了“⊙▽⊙”。
這是什麽神展開。
公寓判官是吧。
言媽媽無奈的笑了。
溫绛:果然是我帶出來的孩子。
言媽媽不太愛管他人的閑事,既然女兒要出頭做這個道德小标兵,她這當媽的也不能甘于下風。
她走到滿臉驚愕的貴婦母女身邊,禮貌笑笑:“今天孩子們剛結束拍攝,是值得慶祝的日子,為了節目組着想咱們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笑眯眯地湊近貴婦,壓低聲音:
“其實也不用麻煩警察,大樓裏這麽多監控誰在找茬一清二楚,我認識很多不錯的律師,如果二位覺得冤屈,咱們就拿着監控錄像到法庭上好好評評理。”
貴婦母女不禁打了個寒戰。
言媽媽這氣場,就連溫绛也在心裏默默:不要惹她不要惹她。
她又從錢夾裏抽出厚厚一沓鈔票,慢條斯理拉過貴婦一只手,将錢放在她掌心:“我女兒弄壞你的手機我替她說聲對不起,這是賠償,所以這事兒,就哪說哪了吧。”
不斷擴大的笑意猶如被鑿開的冰面,裂縫像長了腳一般瘋狂蔓延。
這一次,貴婦母女不敢再嚣張。
言媽媽又請任一宇的爸爸一起去酒店小聚,順便喊上溫绛。
只是溫绛看到了等在公寓外的霍卿章,婉拒了她的好意。
明知道霍卿章是特意來接他下班,覺得別人家小朋友有的他也要有。
但溫绛還是故意問道:“代表怎麽過來了,不用去公司麽。”
霍卿章打開副駕駛的門,一手擋在車門框上,扶着溫绛上了車。
“今天沒什麽事,就過來了。”恨不得一個掰成八瓣用的霍卿章如是說道。
他又看了眼溫绛微微隆起的小腹,稍微克制了下嘴角的笑意,道:“餓麽。”
“不餓。”
“先去做個産檢,之後帶你去吃飯。”
産檢要空腹,溫绛也不會随意發散認為霍卿章在意孩子大過他。
霍卿章看起來心情不錯,大概是覺得溫绛這下子可以徹底收心安心養胎。
他短時間內需要的東西都實現了。
算起來,這好像是霍卿章第一次陪他做産檢。
胎兒已經五個多月,指數一切正常,是個健康寶寶。
溫绛坐在産檢室外的長椅上,擡起頭,看到霍卿章正和醫生拿着報告單詳細詢問注意事項。
他個子很高,為了配合醫生還微微俯下頭,聽得十分認真。
偶爾,也會分心,擡眼看一眼溫绛。
等待的時間很無聊,溫绛只覺得眼皮發沉,眯了眯眼,沉沉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睜眼時,夕陽的橘紅色被窗柩割成規則的幾何形,安靜地投映在雪白牆壁上。
這一覺睡得夠長,從下午睡到了傍晚。
溫绛睜了睜眼,發覺自己靠在霍卿章的肩頭,身上還蓋着他的大衣。
“睡醒了?”霍卿章不着痕跡的微微動了動被他枕麻的臂膀。
五個小時,就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大可以把溫绛叫醒,但他選擇了讓他多睡一會兒。
溫绛再次疲憊地倒回去,臉頰貼着霍卿章的臂膀,輕輕翕了眼,睫毛在眼底投出扇形陰影。
他虛虛道:“餓了。”
霍卿章笑笑。
能吃是福。
《寶貝觀察日記》經過後期剪輯,剪成了四期總時長為四個小時後,與那些沒能趕上直播的觀衆準時見面。
節目一經播出廣受好評,網友更是給出了9.7分的高分,在同類型節目中穩居榜首。
溫绛也憑借優異表現瘋狂圈粉,像坐了火箭一樣,從原主開始為他留下的百萬粉爛攤子,到現在六千七百萬,一不小心就和曾經的頂流 男主雲善初同志平起平坐。
溫绛的路人緣也很好,算是同齡段男藝人中最好的一位。
薛銘遠只覺得恐怖如斯,他僅用半年時間漲粉快七千萬,就算是曾經的雲善初和海崖也沒這麽誇張。
最氣人的是,他幾乎沒有黑粉,特別是在澄清小三事件後,黑粉去無蹤,人生更精彩。
提起他都說他善良又感性。
誰又能知道他本質是朵出淤泥比淤泥還黑的黑蓮花呢。
哪怕是曾經對他起過疑心的霍卿章,現在都堅信不疑:绛绛是最單純最善良的。
溫·單純·绛此時正坐在演員試鏡室內,翻看着今天來試鏡的新人演員。
除了言恩和任一宇,制片最終還是強行塞了一幫關系戶進來,倒是不多,十幾個吧。
言恩站在女生試鏡隊伍裏,大老遠看到溫绛,瘋了一樣又蹦又跳,用口型喊“溫绛哥我可想死你了”。
雖然別人都說言恩是個戀愛腦,看着就不聰明,但事實證明,這孩子是真能打。
她抽到了“表演角色丢失門票不能入館”的考題,往那一坐情緒立馬上來了,哭戲可以說得上是吊打當下一衆熱門小花,純純是本色出演。
夏傾導演不住點頭,一向冷淡如霜的臉被暖色融化:“真好,哭得不招人煩,反而讓人覺得很可愛。”
夏傾看向溫绛:“溫老師覺得呢。”
溫绛當然說好,這可是他費盡心思挖來的人。
夏傾笑笑:“如果霍代表那邊沒意見,我看就定下由這個小姑娘出演吧,她真的很可愛,讓我想到了我的女兒。”
夏傾的眼笑成了月牙的形狀。
制片:?
不問問我?
出于流程,他們還是通知所有試鏡演員回去等電話通知。
言恩有點沒自信,她是學編導的沒有表演經驗,只能臨場發揮,但在此之前也看了不少表演類書籍,為了揣摩人物還把原著通讀了七八遍,都能背下來了。
她在門口雙手合十:想和溫绛哥一起拍戲,求求了!
而任一宇這邊抽到的考題是:
表演角色得知男主背後隐情後的表現。
開始,任一宇會往自身經歷方面聯想,比如可以回憶當他知道父親借貸賭博是為了他時的心情變化。
可轉念一想,他現在是小等他不是任一宇。
小等出生在不算富裕但和睦溫暖的家庭,父母經營一間小小的早餐店,他也常在店裏幫忙,接觸到的都是那些早起上工的工人以及拿着微薄薪水勉強度日的上班族,看到了太多,他便能夠共情社會底層那些艱辛不易的群體,因此鑄就了他拯救世界的英雄夢。
所以當他得知男主為了找尋女兒已經走遍全國耗費三年時,應該是什麽心情?
如果是任一宇自己,只會覺得稀松平常,因為他爸爸就是底層的一員。
但如果是小等……
任一宇慢慢攥緊拳頭,手背浮現條條青筋。
“還有天理有王法麽!這樣試圖遮掩醜事粉飾太平的政府就沒人能管了麽!我看他們就該到我辦公室喝喝茶水!”
不是惋惜不是同情,是憤懑。
并且他非常驕傲自己考上了警察學院、是未來的警察,他的英雄夢實現了一大半,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是将來會是個負責任的好警察!
一個好警察,絕不委屈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哪怕他要面對的是形同大山的政府。
夏傾禁不住睜大眼睛,連連點頭。
她看過任一宇的節目,一直都覺得他是個早熟且沉默內斂的男生,只是這次寥寥幾個動作表情,便将那個幼稚但善良的小等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孩子,未來可期。
只是制片那邊塞進來的關系戶,也有着不俗的表現。
試鏡結束,照慣例讓他們回去等通知。
女配這邊人選定下來是言恩,但男配那邊有兩位中意人選,任一宇和某關系戶,最終拍板還有待商榷。
制片仗着自己架子大,直接就開口了:
“我看……就我這個外甥了。任一宇吧……人還沒正兒八經出道,緋聞倒鬧了不少,羅金文的确是倒臺了,你就能确保他沒有餘孽擱那卧薪嘗膽等着給咱來那麽當頭一棒?”
副導演附和道:“咱們影片尚不成熟,真來那麽迎頭一擊,恐怕半條命都沒了。”
夏傾看向原作者午夢千山,征求她的意見。
午夢千山皺着眉:“其實我個人比較偏向任一宇,他更符合我心目中的小等人設形象,但制片如果有這種顧慮,那我……”
溫绛反問:“自始至終,這件事都不是任一宇的錯,希望韓制片不要憑借什麽受害者有罪論就埋沒一個人才,任一宇的表現大家都看到了。”
制片冷哧一聲,陰陽怪氣道:
“我都忘了,霍代表有一票否定權,咱們的意見也不重要,你說任一宇那就任一宇吧,反正如果到最後影片黃了還有霍代表這種人傻錢多的幫忙兜底。”
溫绛:揶揄我的暖床工具人是吧。
溫绛眯起眼睛,笑得眉眼彎彎:“所以韓制片口口聲聲說擔心羅金文的餘孽暗中使壞,你既然知道這片子是霍代表投資的,有他在你還怕什麽呢。”
溫绛繼續笑:“還是說,你家大外甥出頭無望,你心裏着急。”
底氣,霍卿章給的底氣哼!
“啊還有你說的人傻錢多,我會如實轉達給霍代表。”
制片頓時耷拉下臉,老臉煞白。
媽的,拿霍卿章壓我是吧。
行行行,你了不起你牛逼,你會生孩子我不會。
心裏不服氣,制片面子上也只能賠着尬笑:“說得在理,那就,任一宇吧。”
溫绛輕蔑瞥了他一眼。
夏傾緩緩松了一口氣,似乎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
但轉而又搬起了另一塊大石頭:“還有一個問題,男主的選角,我們聯系過陸老師那邊,對方表示。”
她看了眼午夢千山,聲音低了低:“他擔心劇本的質量,所以婉拒了。”
原話是這麽說的:這種沒名沒氣的小劇本及時背後有大投資也很難起來,所以暫時就不考慮了。
溫绛下意識低頭看着手中的劇本。
若有所思。
四十歲的中年父親啊……
溫绛去了寵物醫院,看到他的小貓咪戴着伊麗莎白圈,正在籠子裏追逐一只老鼠玩具。
當時那只剃成地中海發型的小貓皮膚炎症完全康複,身上冒出厚厚一層絨毛。
一個半起身,随即朝着小老鼠飛撲而去,抓到後手腳并用又踢又咬。
圓頭圓腦圓肚皮,憨态可掬。
溫绛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一般。
也太可愛了叭,像只小肉包子。
醫生笑呵呵道:“小家夥的腹水問題已經康複得差不多,可以接回去了,一個星期後再帶來複診看看情況吧。”
那只命懸一線的流浪小貓,涅槃重生。
小家夥性格極好,被醫生抱出籠子時全程很安靜,落入溫绛懷裏時,尾巴尖晃了晃,仰頭端詳着這個把它從死神手裏奪回來的男人。
它輕輕“喵”了聲,小鼻子熱情地拱了拱溫绛的掌心。
溫绛從醫院買了只航空箱,因為是第一次養貓,所以在來之前做了很多功課。
這是他的第一只小貓,無所謂自己是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只認定自己是它此後貓生唯一的主人就夠了。
溫绛很少發微博,穿書後接手原主的微博更是把微博交給了經紀人打理,很少與粉絲分享生活,微博內容也多是例行公事的工作通告。
但今天,他發了穿書後第一條個人分享微博:
【官宣[圖片]】
圖片中是趴在航空箱裏的小貓,只依稀能看到兩只圓滾滾的海藍色大眼睛,正好奇看着箱子外的世界。
微博立即引來粉絲集結。
【可惡我還以為是什麽官宣呢,你說對吧霍卿章[斜眼笑]。不過恭喜哥,你有貓了![鞭炮]】
【好可愛的貓貓!和醬醬子長得好像哦!】
【哇!!我們绛绛發的第一條分享微博,小貓咪太好看了!一時間不知道該羨慕誰。】
【哥,我也想做你的貓,可以賺錢養你那種[嘿嘿]】
【是買的麽?我不介意绛寶給寵物店打個gg,剛好我在晉海[瘋狂暗示]】
溫绛回複道:【是撿的哦[臉紅兔子]】
【哥哥真好,人美心善,建議綁架代替購買!】
打車到了目的地,溫绛小心翼翼提着航空箱下了車,打算着一會兒去把快遞取了。
他給小貓咪買了貓砂貓糧貓爬架等,貓糧還是對比了多種品牌的配料表後選出來的一款。
只是剛到樓底,看到了熟悉的車子。
“代表?你怎麽來了。”溫绛問道。
霍卿章眉頭斂了斂。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聽到溫绛對他“代表”這種生疏的稱呼時,心裏就特不是滋味。
全世界人都喊他代表沒問題。
溫绛也這麽叫,并且到現在也不改口。
他看了眼溫绛手中的航空箱,問:“貓接回來了?”
“是啊。”
“先上樓吧。”霍卿章随手接過航空箱。
然後又被溫绛當成工具人,取了一大堆大件快遞,雙手浮着青筋搬上了四樓。
明明溫绛雙手空空,但上樓後還是累得一頭紮進沙發,為了不壓迫到肚子,呈現标準葛優躺。
霍卿章默默看着溫绛。
四樓,對普通人來說尚且可以接受,對孕夫來說,高了。
小貓初到新家,倒是一點不認生,繞着沙發腿東聞聞西嗅嗅,随後一躍而起跳到溫绛身邊,對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腹開始輕嗅。
嗅完了,下巴擱在他肚子上,呼嚕呼嚕。
霍卿章倒也自覺,主動拆了快遞組裝貓爬架。
溫绛默不作聲凝望着霍卿章的背影,看他雖然是第一次組裝,但動作如此娴熟,不由感嘆:
難怪人人都想成為精英,重要的不是學到了什麽,而是學會了學習,面對任何陌生領域都能快速上手并游刃有餘。
霍卿章活幹得很認真,并沒有因為這是別人的事就敷衍了事。
“所以,代表是在我手機裏裝了竊聽.器?”溫绛忽然沒頭沒尾地問。
霍卿章并沒停下手中的工作,反問:“可以麽?”
溫绛:當然不可以。
“不然,代表今天過來只是為了幫我組裝貓爬架?”溫绛倒是好奇,這人進門半天了,有什麽事也一聲不吭。
“今天是我生日,想和你一起過。”霍卿章淡淡道。
溫绛:!
真的假的?他下午還逛了逛微博,如果是霍卿章的生日不會全網沉默的吧。
他拿了只沙發墊走到霍卿章旁邊坐下,猶疑問道:“是真的?還是說來逗我的。”
霍卿章緩緩做了個深呼吸,意味深長地看了溫绛一眼。
溫绛:看來是真的了。
怎麽辦,自己沒給他準備禮物,要為他做一頓飯麽?只怕他吃了這頓飯後生日變忌日。
如果是單純的生日禮物應該也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這個人,要什麽沒有,值錢玩意兒恐怕也不缺。
溫绛沉思片刻後,忽而起身從沙發上撈起小貓,往霍卿章面前一推:
“代表,生日快樂,送你的禮物。”
不知是不是巧合,小貓竟然十分應景地做了個“恭喜”的抱拳手勢。
霍卿章移開了視線,低聲問道:“我的?你的?”
意思是問,該不會只是暫時性逗他開心,等生日一過再無情回收。
溫绛看着他的側臉,輕聲道:
“我們的。”
噗啪!
腦海中的小泡泡倏然破掉。
霍卿章的手猛然頓住。
看不出情緒的視線在聽到這三個字後染上一絲缱绻的暖色。
他說,我們的。
我們的。
霍卿章餘光瞧了眼溫绛,見他坐在自己身邊,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在等待自己的回應。
霍卿章簡單清了下嗓子,收回視線,繼續忙着手頭的事:“就只是這樣?”
溫绛慢慢将小貓摟進懷裏,漂亮的眉柔柔斂起。
以前,只有艾瀾給他慶祝過生日,可他想回饋艾瀾,艾瀾好像生怕他破費,一直不肯告訴他自己的生日,那時的溫绛也沒什麽朋友,更是從來沒有為他人慶祝過生日。
做什麽都游刃有餘的他唯獨面對他人的生日時犯了愁。
他心說不然現在下樓為霍卿章訂個蛋糕,但又想到第一次約會時霍卿章拒絕了他的蔓越莓餅幹,說不愛吃甜食。
或許正因為溫绛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不知道,對霍卿章來說,只要是溫绛準備的禮物他都喜歡。
哪怕是甜食也可以照單全收。
只是,霍卿章有更想要的東西,是在剛才忽然想到的。
溫绛輕輕放下小貓,雙手交叉攏在一起,手指不斷摩挲着,看起來有些局促。
“對不起代表,你知道我以前沒朋友,沒有為他人慶祝生日的經驗,不知道該準備什麽禮物……”
潛臺詞就是:你想要什麽直接說不行麽,磨磨唧唧的,非逼我演這一出。
霍卿章看溫绛這副自責的模樣,視線頓了頓,自己倒也産生了自責的情緒。
的确,他沒有考慮溫绛從前的生活環境,或許都沒人為他慶祝過生日,因此這個對他來說無異于世紀難題。
霍卿章看向溫绛,語氣堅定:“想要的禮物,是你對我獨有的稱呼。”
他這樣一說,溫绛瞬間明白。
自己一直“代表代表”地喊,戳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了。
溫绛也做了個深呼吸,挺直了腰板:
“小霍。”
霍卿章:……
見霍卿章不回應,溫绛又試探着:“章哥?”
霍卿章:……
一時分不清這人是不開竅還是故意的。
溫绛也不再逗他,搖晃着他的手軟軟叫了聲:“開玩笑的,卿章哥哥,生日快樂。”
霍卿章倏然低下頭,嘴角不斷上揚,手上卻沒停下,試圖用工作掩飾自己開花般的內心。
他喊自己“卿章哥哥”。
真可愛。
溫绛還是請客帶着霍卿章下了館子。
“卿章哥哥吃肉。”
“卿章哥哥吃蝦。”
“卿章哥哥喝紅酒麽?”
卿章哥哥四個字充斥在整場飯局。
溫绛看得出,今晚的霍卿章心情不錯。
雖然只是細微到無法察覺的表情變化。
霍卿章的嘴角是自然的微微下垂,這導致他看起來總是一副生人勿近臉,加上他的出身以及成長的環境,令很多人以為他是個不會笑的面癱,總是滿臉嚴肅,是個不能招惹的,任是誰見了都覺得膽寒。
但今晚的霍卿章嘴角恢複了正常角度,偶爾看過去時還能依稀察覺到有在微微上翹。
溫绛還特意讓後廚準備了水果小蛋糕,想着就算霍卿章不吃,可生日嘛,總該是要有個蛋糕撐撐場子。
可霍卿章不光吃了,還和溫绛一起吃完了。
或許溫绛不知道,這是霍卿章三十五年來唯一一次慶祝生日。
也是最開心最難忘的一次生日。
沒錯,是三十五年。
十八歲那年,他放學途中在車外看到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獨自一人站在血色夕陽下,像是被父母攆出來站在門口罰站。
但那個孩子的臉上看不到這個年紀該有的慌亂以及哭嚎,沉默冷靜的像個成年人。
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曾經被母親毀掉游戲卡的自己。
霍卿章決定幫助這個男孩。
後來打聽過才知道,男孩子名叫溫殊,父母雙亡後跟着舅舅生活,而舅舅一家似乎不怎麽待見他,很可能是為了男孩父母的賠償金和遺産才把孩子接到身邊。
霍卿章瞞過舅舅一家,私底下開始對男孩進行資助,一直到男孩十八歲那年,他也二十八歲了。
在此之前,兩人甚至沒有正兒八經見過面,霍卿章也忙,大學畢業後去了國外深造,回來後接管公司工作,很少有機會更不會主動去見這個男孩。
資助人和被資助人,是要保持距離的。
可霍卿章認為,十八歲成年禮對一個人來說是人生重要節點,應該好好慶祝。
于是那年聖誕節,他主動約見男孩,并為他準備了禮物。
可最終還是沒能見到。
他穿進了一本奇奇怪怪的小說裏,成了文中同名同姓下場悲慘的大反派。
而他穿過來時,正是原主二十二歲時參加帆船比賽失去敬愛的大哥的日子。
所以霍卿章一直對外宣稱自己的年齡是二十九歲。
實則要算的話,他比溫绛大了整十歲。
這個秘密要是說出去恐怕會引起恐慌,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三緘其口。
說巧不巧,書中原主的一些身份設定,和他本人大差不離。
書中的生活并不比現實生活輕松,他依然接管了公司,依然每天連軸轉。
只是偶爾閑下來時,會稍微想一想,那個被他資助的男孩現在怎麽樣了,憑他的天資,大概能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吧。
霍卿章下意識看向對面還在吃吃吃的溫绛。
相仿的年紀,如果是那孩子,應該和眼前這人差不多,無論什麽樣的困境都能殺出一條血路。
畢竟是自己一手資助大的孩子,私心裏還是希望能再見他一面,了解他現在的情況。
愉快的晚餐結束,霍卿章把溫绛送回了家。
明明送到樓下即可,可霍卿章擔心溫绛一人爬四樓太辛苦,還是陪着他一起上去了。
說得再直白一點。
他想看溫绛嘴上不明說,但可憐兮兮問他“這麽快就走”的不舍模樣。
如果他問,那自己就留下來。
溫绛在卧室忙着鋪床,眼神悄咪咪探向客廳的霍卿章。
他翻出《赤色的黎明》男主的臺本,拎着來到客廳,随手往玄關處的置物架上一放,給自己沖了杯熱牛奶。
霍卿章又坐了會兒,這才撈過大衣,慢條斯理套上一只袖子: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表面不在意的随意看向別處,可餘光始終落在溫绛身上。
溫绛喝着牛奶,手指發緊,聲音也有些倉促不安:
“代表……慢走。”
霍卿章眉頭蹙起,看向溫绛。
他深深低着頭,握着杯子的手不斷收緊。
代表?
慢走?
一點挽留的打算也沒有。
甚至于十二點一過,過了生日,親昵的“卿章哥哥”一夜回到解放前,變成了有距離感的“代表”。
霍卿章怔了半晌,手腳麻利穿上外套,拎着車鑰匙沉默地往外走。
在玄關處穿鞋時,他随手搭上一旁的置物架。
手中傳來紙張幹燥的觸感。
霍卿章下意識掃了眼。
視線倏然停住。
《赤色的黎明》男主角江銘臺詞劇本。
男主的臺本?
霍卿章雖不是演藝人員,可也清楚男主臺本是電影正式開拍前的重要秘密文件,絕不外傳。
溫绛雖然是半個制作方,但沒理由只拿男主的臺本回來。
更何況,他又不是作家編劇,更不會參與劇本改編。
所以說,他有打算出演男主?
下一秒,溫绛忽然疾步而來,一把扯過男主臺本,掩飾性地藏在背後。
他對霍卿章勉強露出一抹極不自然的笑:“代表慢走,一路順風。”
霍卿章靜靜地垂視着他,看着他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不敢對視。
冗長的沉默過後,霍卿章緩緩開了口:
“你打算出演男主?”
溫绛視線一暗:“不是……”
雖然是否定,但在這種不自然的表情下,屬實沒什麽說服力。
霍卿章看到溫绛的喉結滑動了下,說明他現在很緊張。
因此更加确定,溫绛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這男主非演不可。
“溫绛。”霍卿章斂了眉,原本恢複正常角度的唇角又垂了下去,“你還記得現在孩子已經六個月了麽。”
溫绛抿着唇角,像是等待受罰的小學生,神情暗淡地看向一邊,聲音也毫無底氣:
“我沒……沒想出演男主。”
霍卿章知道溫绛一向坦然,是一就是一,但這一次,表現得很異樣。
沉默了快一個世紀之久,霍卿章輕輕嘆了口氣,終于開了口:
“撒謊是因為,怕我生氣?”
溫绛慢慢擡起眼睛,眼尾暈開微紅,眼底水光明珰亂墜。
他點了點頭。
霍卿章緊蹙的眉漸漸舒展開。
剛才那一刻,他确定了。
或許是因為某些原因,溫绛不得不親自出演男主,或者說,能在演藝圈大放異彩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可他也清楚現在孩子月份大了,草率不得,更怕自己因為這件事生氣,所以一向坦然的他慌亂中選擇了撒謊。
他很在意自己的感受,可又不願意放棄夢想。
機會不是一直有,能抓住機會的人才得以抓住自己的人生。
得知溫绛要出演男主的瞬間,霍卿章的确是怒火攻心,可看到溫绛的表現後,又忽然什麽火也沒了。
他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呼出最後一口怨氣。
這是溫绛的夢想,自己應該支持的。
況且,如果不是自己的過錯導致意外懷孕,他現在也不用這麽為難。
霍卿章微微俯下身子,盡量與溫绛保持平時,試圖緩解他現在的壓力。
溫绛倉促看了他一眼,立馬又垂了眼睛,顫動的睫毛在眼底投出扇形的陰影。
霍卿章笑了。
他擡手将溫绛耳邊的碎發攏到而後,問:
“雖然現在你還不承認我們的關系,但始終認為我是孩子爸爸,所以還是很在意我的感受,對麽。”
溫绛點頭,點頭。
“我知道了。”霍卿章輕聲道,“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好麽。”
溫绛點頭,點頭。
“你和孩子,但凡哪一個出現任何意外,對我來說都無法承受,知道麽。”霍卿章捏着溫绛的下巴,輕輕上挑。
溫绛擡起頭,緊抿的嘴唇漸漸浮現一絲笑意。
他點頭,點頭。
霍卿章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半了,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在門口目送霍卿章下了樓,良久,溫绛關上門,摸過男主臺本,手指一彈。
妥了。
下午和導演組商讨演員問題時,得知午夢千山中意的老藝術家嫌棄這劇本IP不大不願接手,開始他們的确是打算另尋出路。
對溫绛來說,這是關系他能否對賭成功的關鍵,馬虎不得。
所以即便他只有二十來歲,還是決定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出馬才是穩穩的安心。
毅然決然試鏡了四十歲的男主,靠着以前鞏固的經驗,演技受到導演組一致認同。
就連午夢千山也連連稱贊,說沒想到溫绛和男主本是截然不同的氣質,卻有如此驚豔的發揮。
而溫绛很清楚,如果他直白的向霍卿章坦承這件事,兩人必然會因為孩子的問題引發激烈争吵。
他不想和霍卿章吵架,畢竟大反派人狠啊,一怒之下真撂了挑子不好過的是他溫绛。
因此必須提前想一出戲碼,能讓霍卿章明确感覺到自己很在意他的感受,并沒先斬後奏,而是在霍卿章和夢想間左右為難。
将原本可能出現的激烈争吵以四兩撥千斤之勢溫柔化解。
霍卿章還是嫩芽一棵,實際年齡三十五歲的他依然玩不過二十五歲的溫绛。
翌日。
溫绛繼續和導演組在公司忙着《赤色的黎明》前期準備工作。
幾個主要演員基本選定,剩下的就是群演選拔工作,溫绛打算砸重金請一些名配角來演,确保電影質量。
名配角們也都是爽快人,一方面是給夏傾個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溫绛開出的條件确實誘人。
但大多數人沒對電影抱太大期待就是了,始終覺得小IP掀不起大風浪。
下一步就是等待廣電對劇本的審核結果和公安局備案結果。
所有人都覺得,這麽正能量的劇本,除了部分劇情影射政府不作為外,過肯定是能過的。
溫绛要得急,也只能先選演員,無非就是先撒鷹再追兔子。
正聊着,門口有人敲門。
“溫老師,有您的同城跑腿信件。”門外一工作人員探頭探腦。
溫绛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工作人員面生。
“麻煩你先放在我休息室吧。”
奇怪,網絡如此發達的信息化時代,竟還有人寫信?
工作人員點點頭退了出去。
忙完工作,溫绛去了休息室準備看信件,但找了一圈沒找到。
正詫異呢,有人敲門進來,是個有點印象的小明星。
“溫老師,你的信件好像放錯休息室了,放我這裏了。”
小明星說話時,臉上還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溫绛凝視他許久,點點頭,接過信件道了謝。
手剛摸上信件封口處,手指頓感一片黏膩。
溫绛一挑眉。
信件被人拆開過了。
又欲蓋彌彰用膠水重新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