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開張半上午,溫绛的攤位成交量依然為0。
倒是有會過日子的大嬸途經此地,望着一些爛水果,挑挑揀揀:“你看看都這個樣子了,天也怪冷的,小美女你便宜賣給我算了,也能早點回家休息。”
大嬸又看了溫绛一樣:“哦是個小夥子啊。”
溫绛在征得節目組同意後,打算把部分水果便宜處理給大嬸。
大嬸挑了半天,堪堪往袋子裏裝了倆蘋果,半晌,長嘆一聲,又把蘋果放回去:“罷了罷了,我瞧着也沒幾個能看的,小夥子可不是我耍人玩,實在是你這水果品相太差。”
溫绛笑笑:“沒關系,您能光顧我的生意就很感謝了,等下次有好的水果我一樣給您算便宜些。”
溫柔且堅定的話語,倒是弄的大嬸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把剛才挑好的那倆蘋果拿出來,付了兩塊錢。
溫绛舉着兩枚鋼镚對言恩他們笑道:“看,第一筆生意這不就成交了。”
言恩和任一宇看向別家幾乎快要賣空的攤位,再看看自家攤位上這一堆爛水果,長長嘆了口氣。
太失望了。
他們來之前可是鉚足了勁兒要賺得盆滿缽滿,結果卻總是事與願違,第一次嘗到了“努力都沒處努力”的苦澀滋味。
溫绛卻總顯得不以為然,有人上前觀望,他還是會認真推銷自己的水果。
一只五指修長的大手伸過來,揀起一只蘋果。
那只手的手腕處,從雪白袖口的頂端露出了一小截清淺的疤痕,雖不易察覺,但對溫绛來說太熟悉了。
是霍卿章參加集訓營時因為繩子斷裂導致的負傷,過去很久,還是留下了淺淺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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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绛倏然擡頭,看到了霍卿章。
他垂着眼睛,手指握着蘋果娴熟地翻看着。
“霍代表!”有人認出了他。
“哇,代表你是來照顧老婆的生意麽?”年輕的小孩不管現在是否在大衆場合,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霍卿章擡頭,淡淡看了眼溫绛,繼而将蘋果放回去,問:“這些一共多少錢,打包送到我車上。”
溫绛還沒等說話,言恩和任一宇就手腳麻利地開始給水果裝袋,嘴裏還喋喋不休:
“您別看水果模樣不好,但味道是真好,我已經替您嘗過了,不好吃您回來找我!”
甭管他是不是沖着溫绛來的,只要能賣出水果,今天就是對家來了他們也可以捏着鼻子喊一聲“金主爸爸”。
人群也開始拼命吹着彩虹屁。
什麽霍卿章真是好男人,知道老婆賣水果不容易特意來照顧生意。
但就在言恩他們裝水果裝得起勁時,溫绛擡手按住了他們的手。
兩人不明所以地看過去。
溫绛緩緩擡眼看向霍卿章,眼神中并無一絲謝意,反而反問道:
“代表買這些水果是打算自己吃?”
霍卿章瞧着他:“不然呢。”
“代表從來不吃蘋果,你說過對蘋果過敏。”溫绛盯着他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霍卿章這才想起好像是有這麽回事,錄制綜藝時無意間提過那麽一嘴。
他想照顧溫绛的生意,溫绛不領情,但他反而還覺得心裏甜甜的直冒蜜糖。
他随意的一句話,卻被溫绛牢牢記在了心裏。
霍卿章了解溫绛的脾氣,說出口的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主打一個倔強。
索性他收回手,主動幫忙把言恩他們揀出來的蘋果放回去。
言恩望着一只只被放回去的蘋果,慢慢的,小嘴噘了起來:
“霍代表有錢,買了不吃擺家裏好看也不心疼,到嘴的鴨子這麽飛了,所以我們努力的意義是什麽。”
任一宇輕嘆一聲,劍眉耷拉下來:
“實在不行就認輸吧,溫绛哥你現在特殊情況,咱們也別在冷風中繼續糟蹋自己了。”
倆小孩失落的都能滴出水來,圍觀人群見狀是真的想慷慨相助,但這裏大部分是游客,提一袋爛水果跨越幾百上千公裏,實在不值。
這時,對面傳來西西激動的喊聲:“大家的熱情我們心領了!但是産品數量有限,每人只能限購一斤!不要搶不要搶!”
倆人對視一眼,皺了皺鼻子。
彈幕同情起他們:
【哎,所以賣水果前不要洗啊,該不會還是用熱水洗的。】
【溫绛好像沒什麽生活經驗。】
【自作孽不可活,這時候還在乎什麽尊嚴,有霍卿章這種冤大頭願意花錢買破爛,你幹脆承了這份好意呗。】
【可這是原則問題啊,都說了霍卿章對蘋果過敏……】
失落的陰霾籠罩在小小攤位上,原本還算鮮豔的水果此時也肉眼可見蒙上一層灰暗。
就在這時——
“啊啊啊!籃子哥!”
“是艾瀾哥!大發!這景區門票買得值!”
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吸引了衆人視線。
路口處停了輛黑色的保姆車,車裏下來幾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衆人十分眼熟,正是當下炙手可熱的大勢男演員艾瀾。
他穿着簡單的白色羽絨服,随幾名壯漢一起從車後座擡下幾只炭爐。
艾瀾面對粉絲的熱情全程冷着張臉,直到看到溫绛,嘴角才浮現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你要的炭爐,薛總沒時間,托我帶給你。”
另一壯漢搬了兩只箱子過來:“溫老師,還有你要的紅酒和鋁鍋。”
溫绛道了聲謝謝,幫忙把三只炭爐擺好。
霍卿章望着這位不速之客,眉頭緊了緊。
怎麽又來。
就算倆人是同一間公司也沒必要天天見面。
言恩和任一宇打量着炭爐,白色的瓷面外壁,裏面放着幾塊無煙水晶炭,呈現淡淡的海藍色,與這冬日十分應景。
溫绛:“你們兩人先幫忙把水果切塊,盡量只留好的部位。”
言恩和任一宇露出了個圍觀群衆同樣的詫異表情。
但溫绛說的,他們不容猶疑,麻利照做。
溫绛自己則開始給三個爐子點火,把鋁鍋架在上面,等鍋內微微冒出白煙後,他接過兩人切好的蘋果和橙子,繞一圈精致擺好。
“這是什麽啊,煮水果?煮了能吃麽?”人群好奇發問。
接下來,他打開一瓶普拉蒙紅酒,倒了半瓶進去,不大一會兒,紅酒浸潤了水果開始咕嘟咕嘟冒泡。
紅酒特有的香味夾雜着水果的香氣,而後是淡淡的回酸,彌散在空氣中。
酒香刮過暖風,沿着空氣侵入每人的鼻腔中。
“好香啊,這是什麽,老板能介紹一下麽。”
“是我爸爸教我的,熱紅酒。”溫绛道。
“紅酒也能熱麽?我只知道白酒能熱。”
溫绛從背包裏拿出一小罐蜂蜜,這是霍卿章在錄制節目前為他準備的,說讓他冬天多喝蜂蜜水,滋潤又保暖,所以這次出來也随身攜帶。
他拿出兩只一次性紙杯套一起,沿着杯口挂了一圈蜂蜜,最後再倒進去水果和紅酒的混合物,随機抽取一位幸運圍觀路人:“嘗嘗?”
路人皺着眉頭接過杯子,聞了聞味道。
撲面而來的酸味。
這種東西真的好喝麽?
抱着赴死的決心,他輕呡一口熱紅酒。
下一秒,原本因為猶疑眯起的雙眼不斷睜大:“哇這個!好喝欸!太好喝了!”
紅酒和水果加熱後酸頭更重,但被杯口的蜂蜜中和後變得像超市裏買的水果飲料,層次感分明,而後是紅酒殘存的淡淡酒香,幾種味道融合在一起仿佛打開了他新世界的大門!
一杯熱紅酒下肚,被寒風毆打過的身體也變得暖乎乎,臉頰浮現兩抹緋紅。
“這個真的好喝啊!”路人頓時驚為天人,只覺得前二十年都白活了,“我可以再要一杯麽!這個太驚豔了!”
不管是不是托,其他人聞着這香味早已饑渴難耐,見到路人如此高的評價,紛紛伸出手機欲掃碼:“多少錢啊,也給我一杯!”
“小杯六元,大杯八元。”溫绛道。
這個價格放在礦泉水都要五元一瓶的景區已經算得上白菜價,用料豐富且健康營養的熱紅酒只賣六元一杯,仙品,絕對仙品!
小粉絲蹦蹦跳跳,拉着媽媽的手:“買給我嘛!”
老母親怒瞪:“小孩子家家喝什麽酒。”
溫绛解釋道:“紅酒經過高溫加熱後酒精會大幅度蒸發,但開車的話還是不建議品嘗。”
“聽到了嘛!只是水果飲料,買給我!”
老母親被她纏的沒了辦法,買了兩杯,小杯的給女兒大杯的給自己。
淺酌一口,紅酒加熱後口味變酸,但經過與蜂蜜的融合反而相得益彰,水果被紅酒充分浸潤後即保留了本身的香氣又夾雜了紅酒特有的香味,雖然和超市裏那種高糖高碳水的飲料不能比,但這個純天然又健康,大冷天喝上這麽一杯熱乎乎的熱紅酒,舒服啊。
“這個不錯啊,我想帶回去些給我老公嘗嘗。”老母親欣喜道。
溫绛只能告訴她:“這個沒辦法貯存很久,但是制作方法很簡單,您可以自己回家嘗試。”
霎時間,圍觀群衆人手一杯熱紅酒,在熱氣袅袅中吸溜吸溜。
好喝好喝!
正在別家攤位買水果的人見到這種沒見過的新鮮玩意,紛紛放下手中的水果前來嘗試一番。
熱搜忽然蹦出一條新詞條:
#這個冬天怎麽少得了一杯熱紅酒#
微博中是路人舉着素樸的一次性紙杯拍照,評論區也都是在場路人跟評打卡。
除了恰好在此地閑逛的游客,這條熱搜更是吸引了不少還窩在家裏取暖的網友,火速穿好衣服沖到現場。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變成了冬天的第一杯熱紅酒。
一百斤的蘋果橙子很快見了底,姍姍來遲的網友見狀,焦急詢問下次什麽時候再來賣。
言恩和任一宇躲在一旁,一邊偷喝熱紅酒一邊心滿意足數錢,小手撚得飛快。
言恩一擡頭,看見對面尤琦的攤位前空無一人,西西正斜斜瞅着她,嘴巴噘的都能吊茶壺。
她得意一笑,拿着一沓紙幣拍在掌心,無聲地炫耀。
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攤位此時冷冷清清,尤琦很清楚,他失敗了。
非但失敗,反而還弄巧成拙,如果溫绛只是賣水果,根本不會吸引這麽多顧客。
他推了推眼鏡,又推了推眼鏡,手指微微顫抖。
霍太太可不管他是否做了,她只在乎他做得怎麽樣。
想到被她握在手裏的犯罪證據,尤琦只覺得嗓子眼像被刀子剌着,生疼。
熱紅酒很快見了底,溫绛裝了最後兩杯,惋惜地通知大家今天的熱紅酒賣完了,但可以把配方給大家,感興趣的可以自己回家嘗試。
沒能嘗到熱紅酒的人也只能痛恨自己跑得不夠快,但來都來了,最後和溫绛以及炭爐合個影再走好了。
最後的兩杯熱紅酒,溫绛給了霍卿章和艾瀾。
兩個人草草的互相對視一眼,接過紅酒背對背品嘗起來。
好喝。
霍卿章喝完熱紅酒把紙杯放回去,卻見溫绛直勾勾盯着他,好像在等他發表評價。
“你手藝很不錯。”霍卿章道。
溫绛笑笑,眉尾一挑,繼續直勾勾地盯着他。
從小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長大的霍卿章被溫绛這樣一直盯着看,心頭麻酥酥的,忽然産生了一絲不好意思。
他擡手掩了掩鼻子,裝作若無其事問道:“怎麽了。”
溫绛的笑容愈發擴大:
“小杯六元,大杯八元。”
霍卿章:……
“我也要收錢?”
溫绛:“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錢。”
【哈哈哈生意做到老公頭上啦!】
【霍卿章:原來在你心裏,我并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老公喝酒與外人同價哈哈哈。】
【溫绛,生意鬼才。】
艾瀾喝完紅酒,主動掃碼付錢。
結果被溫绛擋住鏡頭:“艾老師辛苦了幫了我大忙,這杯當是請你的。”
艾瀾接過紙杯,輕輕握在掌心摩挲着,良久,他的視線穿過寒風看向溫绛,勾起唇角笑笑:“謝謝。”
霍卿章:……?
不是說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錢?
溫绛,雙标第一人。
轉念一想,這次拯救溫绛于水火中的的确是艾瀾,如果不是他送來了炭爐和紅酒,估計溫绛守着這堆水果到天黑也賣不完。
算了,這次就不和他計較。
即便溫绛的攤位已經空空如也,但依然抵擋不住粉絲們的熱情,溫绛就跟個景點一樣,接受衆人的打卡拍照。
規定時間到,節目組來通知各組嘉賓收攤回公寓清點貨品和盈利。
霍卿章和艾瀾也先行離開。
一回到公寓,何導熱情迎了上來,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大發了!溫老師真厲害,總成交額有将近一萬塊呢,農戶那邊還特意打來電話感謝您,說要免費送您五十斤橙子以表謝意。”
溫绛擺擺手:“別讓他們送了,這兩年果農不好幹,自己先把日子過好了就行。”
何導:“溫老師不愧是吾輩楷模,我對溫老師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
話沒說完,溫绛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轉身離開。
到了最後的清點環節,這是本次嘉賓們最後一次聚在一起。
“首先公布各位的成交額排名,依次是餘朝歌老師,總成交額三千二百元;尤琦老師,總成交額三千六百元;安顏老師,總成交額五千七百元;以及溫绛老師,總成交額九千七百元!”
掌聲如雷,視線紛紛落在這次的成交霸主溫绛身上。
安顏表示:“太可惜了,熱紅酒賣得好快,我過去時只看到幾口空鍋,溫老師,配方也抄我一份呗。”
餘朝歌也笑眯眯道:“先生剛才給我打電話,讓我也抄一份熱紅酒配方,溫老師不打算開個店麽,生意一定很好。”
幾人帶着小嘉賓表示強烈不滿:“溫绛哥都不給我們留一杯,你粉絲沒了哼。”
溫绛解釋:“其實配方很簡單,注意用量就可以,水果不要放太多,會酸。”
主持人微笑鼓掌,道:
“各位也都辛苦了,本次助農活動總成交額兩萬兩千元,我們節目組也積極開展助農活動,為員工購買了水果禮盒,共計四萬三千元,這筆款項會依次彙入農戶賬戶,同時也感謝各位的積極奉獻,相信在這次活動中,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許收獲吧。”
一名叫璐璐的女生道:
“辛苦是有的,成就感也很足!不是親身體驗,真的不知道農民伯伯的辛苦,我不減肥了,以後有多少吃多少,絕不浪費一粒米。”
質樸天真的發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其實節目組最在意的是任一宇和言恩在此次活動中收獲了什麽。
這兩個孩子初次拍攝時就是嘉賓裏的老大難,刁蠻任性不服從管教,短短一周的時間并不能奢望他們本性上改變,但哪怕是再微小的進步,節目的意義也就昭然若揭。
鏡頭适時對準了任一宇和言恩。
任一宇緩緩道:
“其實活動期間,心情就像坐過山車,忽上忽下,因為水果遭到毀壞導致賣不出去,那時真的感到了失望,但沒有絕望,大概是覺得搭檔是溫绛哥吧。”
言恩點點頭,附和着:
“節目組總說,世上不缺對的事也不缺錯的事,缺的是有意義的事。我們窮盡一生都在找尋屬于自己的意義,可還是發現,這也沒意義那也沒意義,通過這次逆風翻盤,我才終于明白,我們只是被從前的自己束縛了現在的自己,只要換個角度思考問題,或許就能在不經意間發現意義的本身。”
主持人問:“所以你認為的意義是什麽。”
“一開始,半天賣不出去一顆果子,我埋怨着自己努力的意義是什麽。”
“我們常認為努力就會有回報,事實并非如此,我取得的成功或許是因為環境的饋贈,是社會的鼓勵并向我傾斜大半資源,在過程中給予我需要的反饋,才有了今天的我。”
“所以不該只标榜自己的努力和天賦,追逐個人名利,而是應該向弱者伸出援手,承認自身的局限和缺點,讓自我和時代相互成就。”
主持人頓時驚為天人:這格局!實事求是,不灌雞湯,沒有指責他人的不幸是因為不努力,反而認為自己的出身趕超大部分人,手握大量優質資源,是傳統意義上的強者,而真正的強者不是征服,是保護。
西西撇撇嘴,不悅道:“該不會是溫绛教你這麽說的吧,你這戀愛腦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
言恩愣了下,很快垂下了頭。
她斂了眉,輕聲嗫嚅道:“對不起,我忘了你們組的成交額只有三千,所以對待你這種弱者,我應該包容你并對你伸出援手。”
說着,她還真對着西西伸出了手。
西西被她怼的無言以對,臉刷一下紅了。
她咽了口唾沫,別過臉,暗罵一聲“無聊”。
吃瓜群衆就覺得:
【這言恩,怎麽陰陽怪氣起來和溫绛一個樣呢。】
【哈哈哈,是醬醬子帶出來的孩子,學到了精髓。】
【說得好!點了。】
【哈哈哈哈好可愛啊,我對言恩黑轉粉了。】
【這個西西真的很煩人,哪都有她,有病是吧。】
一席話,令溫绛陷入沉思。
的确是,如果不是自己運氣好有了神秘人的資助,他大抵還是迫于生計要早早退學,過着四處打零工的日子。
哪怕是放到書中世界,如果不是霍卿章在背後鼎力相助,或許他離着逆天改命還差一條馬裏亞納海溝。
所以他也是因為環境的饋贈取得了成功。
這句話,将來要說給小令儀聽。
畢竟這孩子可能出生起就站在了人生的終點。
而這些,都是這幾個曾經被貼上“壞孩子”标簽的小孩們教給他的。
曾經惶然無措的自己,或許已經有了大概思路,怎麽學着去做一個合格的父母。
這節目上的值麻了。
節目的最後一晚——
吹風機的轟鳴聲陣陣不止,溫绛的手指縫穿過言恩細軟的發絲。
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為言恩梳頭發。
一向話痨的言恩也嗅到了分別的氣息,繃着臉,變得異常沉默。
旁邊,任一宇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同樣沉默着。
吹完頭發,溫绛給言恩的頭發抹着精油,沉默許久,問道:
“節目結束後有什麽打算?”
言恩低低“嗯”了聲:“先回家,見見我爸媽,然後回學校準備期末考。”
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忽然,她眼睛一亮:“對了!還要參加溫绛哥你的電影試鏡!那我們就又能見面了對吧!”
溫绛笑着點點頭:“怎麽辦,又要面對你這個麻煩精。”
“萬歲!!!”言恩高舉雙手激情歡呼,一個趔趄從床上翻了下去。
任一宇看着言恩滿臉懊惱從地上爬起來的狼狽模樣,忍俊不禁。
随後他道:“什麽時候試鏡,如果有需要,我向學院提前請假。”
溫绛和夏傾導演溝通了下,确定了具體時間給了倆小孩。
最後一晚,節目組過來歸還了兩人的違規物品。
任一宇捏着那部模型機坦承道:“對不起,其實我開始給你們的手機只是個模型機,你們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
工作人員笑着搖搖頭:“我們又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來,只是覺得,你寧願接受處罰也要留下自己的手機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如果不是因為偷偷留下自己的手機,或許任一宇要一輩子被羅金文牽着鼻子走。
極有可能,作為直男的他,已經被羅金文哄騙着成了他的床上玩物,墜落進深淵。
任一宇臉色尴尬,垂下了頭。
景琛說他命裏遇貴人,這話沒說錯。
一旁的言恩拿回自己的手機後看到了前任發給她的短信:
【對不起我覺得我們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
他收下三萬塊的手表一萬塊的鍵盤以及四萬塊的電腦時,他怎麽不說不合适!
再翻翻他的朋友圈,發分手短信當天就和新女友開啓了霸屏式秀恩愛,甚至都不願意動動手指屏蔽她,光明正大到不要臉。
言恩指如疾風回過去:
【滾你m的!死渣男,普信男,下頭男,老娘給你的錢留着當喪葬費吧。】
言恩和溫绛唠唠叨叨把這下頭男祖宗十八代挖出來罵了一遍。
溫绛覺得好笑:“這次不哭了呀?”
“為他哭?我有病?哦對,我還要謝謝他,感謝放過。”
果然,區區一周時間并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
溫绛見兩人累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起身離開了房間。
他找到尤琦的房間,敲敲門,房門打開後,裏面站着滿臉蒼白的尤琦,見到溫绛,他身子明顯一顫,視線開始躲閃。
溫绛下巴一揚:“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下去談。”
溫绛找上門,證明他已經知道了爛水果事件是尤琦所為。
索性撕去僞善的面具,今天撬也要把他嘴巴撬開。
尤琦跟在溫绛身後亦步亦趨。
樓下小花壇阒寂無聲,溫绛只聽到身後忽然傳來“噗通”一聲。
溫绛翻了個白眼。
一個兩個的,都覺得下跪能解決問題是吧。
不要回頭看,看着礙眼。
結果尤琦是個心裏憋不住事的,不等溫绛開口,他自己倒竹筒倒豆子一樣全招了。
“對不起溫老師,我真的不是有心害你。”
溫绛冷笑:無心都搞出這麽大動靜,有心不得扒我一層皮?
“事實上我也是受人指使,我……真的沒辦法。”尤琦深深低着頭,說話時帶着濃重的鼻音。
“被人抓到了把柄?”溫绛笑問道。
尤琦點點頭,但忽然意識到溫绛根本沒看他,趕忙“嗯”了聲:
“我現在待産,我丈夫想給我和孩子更優渥的生活,才一時鬼迷心竅走錯了路,經濟犯罪可大可小,但如果是那個人從中作梗……很可能等我孩子小學了才能見到爸爸。”
同為孕夫,溫绛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家庭教育中少了父親的參與,很可能會讓孩子在成長道路上缺失很多東西,而這些東西也只能父親能給予。
所以為了孩子,他選擇與自己站在對立面。
溫绛餘光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那個人是霍卿章的母親吧。”
尤琦一愣,心中感嘆溫绛的聰穎過人。
知道尤琦有孕在身,溫绛也不好一直讓他跪着:“起來說,別跪我折我壽。”
尤琦顫顫巍巍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膝蓋。
他局促地推了推眼鏡,卻始終沒敢擡頭:“我不知道霍太太為什麽對你有這麽大的成見,但通過和她對話,大概能猜出她心中最中意的兒媳人選是雲善初。”
溫绛:臨走還要踹我一腳。
“我承認我鬥不過你,也沒心情鬥了,我也想通了,犯了罪要受到法律制裁這是規矩,而我更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去禍害其他人。”
說到底,尤琦還是覺得溫绛這種人能在全網黑的慘境下殺出一條血路,是非常恐怖的事。
如果作為朋友,他該是很值得信賴的人,如果是對手,不如有點眼力見早早認輸算了。
畢竟連雲善初這種頂流都能被他搞下去,自己恐怕還不如雲善初。
溫绛緩緩做了個深呼吸,聲音如同臘月的風,森寒冷冽:
“我可以給你介紹個很不錯的律師,他打過很多經濟犯罪案,刑責免不了,但至少能把處罰力度降到最低,總得,為你和你的寶寶考慮一下吧。”
尤琦忙低聲道謝。
他很清楚,他們家的确不缺請律師的錢,但如果霍太太想要暗中插手,很可能沒有律師敢接手這樁訴訟案。
看來溫绛也清楚。
“但有個條件。”溫绛終于大發慈悲回頭,“你先前應該見過很多次霍太太,她私下見你時開的什麽車,車牌號多少,告訴我。”
尤琦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就這麽簡單?”
“嗯,就這麽簡單。”
事實上,溫绛想要搞到霍母的車牌號易于反掌,但他想給尤琦一個臺階下才找了這麽個借口。
只是可憐他尚未出世的孩子罷了,孩子本身又沒錯。
而且,比起雲善初,尤琦實在算不上壞人。
翌日清晨。
這是節目組最後一次拍攝,用以收尾。
經過短暫一周的相處,嘉賓們也算是處成了朋友,最後的早餐餐桌上,一派其樂融融。
而小嘉賓們的家長早早就等在了公寓外,準備接了孩子直接拉到酒店接風洗塵。
溫绛最後一次給言恩梳了漂亮的魚骨辮。
比起昨晚,言恩更加沉默。
主持人不舍道:“這一個星期,我從各位嘉賓身上學到了很多,節目即将結束,我也萬分不舍,等各位的寶寶出生後,能不能讓我當個幹爹。”
嘉賓們:去!
【嗚嗚嗚舍不得啊,每天看着绛寶都成習慣了,绛寶接下來忙着待産肯定不會經常上節目了嗚嗚嗚嗚,心痛!】
【不能欣賞到我顏姐的盛世美顏了我哭死[大哭]】
【不舍,揮手絹,要保重啊各位[淚流滿面]】
【期待小小霍出生!】
溫绛主動擁抱了任一宇和言恩,叮囑他們要照顧好自己。
公寓門一打開,早已等候多時的家長們一窩蜂般湧進來,探頭探腦尋找自己的孩子。
溫绛看到了言媽媽站在人群中望眼欲穿,旁邊還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滿眼寫着期待,大概是言恩的爸爸。
溫绛輕輕推了推沉默的言恩:“爸媽在那邊,去和他們打個招呼吧。”
言恩那腳就像被膠水黏住,紋絲不動。
看過去,才發現小姑娘正噘着嘴,眼眶紅紅的,手裏還緊緊攥着脖子上挂的樹脂螺絲釘。
“過去吧。”溫绛知道她舍不得,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被“推”了兩下的言恩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張個大嘴嚎啕大哭:“我不去!我要和你一起生活啊嗚嗚嗚!”
溫绛被她逗笑了:“雖然不好說實話,但還是要告訴你,只有父母待你是真心,我對你的好是因為從你身上有利可圖。”
言恩哭得更大聲,扒着門框死活不走:“我不管!那我就是不想和你分開嘛。”
哭的口水都拉絲了。
溫绛無奈。
這個孩子,真是個真性情啊。
“你什麽星座?”溫绛忽然沒頭沒尾問了句。
言恩勉強止住哭聲,抽噎着回應:
“獅子……”
溫绛:果然。
言爸爸言媽媽也不好意思繼續讓女兒給溫绛添麻煩,忙小跑過來抱住女兒,拍拍後背安慰着。
言媽媽笑得尴尬:“溫老師,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我女兒她就是比較任性,她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很喜歡你舍不得你,希望你諒解。”
溫绛點點頭:“沒關系,勇敢表達情緒也是很了不起的事。”
言恩被言爸爸一個公主抱抱起來,強行抱着往外走。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棟公寓樓。
言媽媽似乎還有話想和溫绛講,但這時,旁邊的争吵聲吸引了二人注意。
一個瘦的梅幹菜一樣的中年男人穿着幹淨的衣服,但袖口處有明顯幾處破洞。
他手裏還提着只大紅塑料袋,裏面裝滿水果。
而中年男人旁邊站着的是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婦,旁邊還站着滿臉嫌惡的西西。
PS:言恩說的那段話原話來自上野千鶴子在東大入學典禮時的致辭,稍作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