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溫绛帶着言恩回到公寓時,在門口遇到了任一宇。
兩個人順利完成生活體驗任務,拿到了對方給出的合格證明。
短短三天,卻好像度過了漫長的三年。
言恩率先進了門,撲面而來一股飯菜的香味。
“節目組終于做了回人,等等,這該不會是場鴻門宴吧。”言恩滿臉警惕。
下一秒,穿着圍裙端着熱菜的言媽媽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女兒,表情明顯爬上喜悅。
可又多了分尴尬和愧疚。
因為言恩正用一種複雜的冰冷目光望着她。
任一宇一看這倆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知道這人是言恩的媽媽,禮貌問好:“阿姨好。”
言媽媽點點頭,笑容有些尴尬:“你好,你就是任一宇吧,恩恩平時受你照顧了,我準備了些飯菜,手藝不佳,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言恩瞥了她一眼,嘟哝了句“貓哭耗子假慈悲”,甩開二人上了樓。
言恩一走,言媽媽臉上僅剩的一點笑意也消失殆盡。
可當着外人的面又不能表現得很明顯,只好盡力扯着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求助性地看向溫绛。
她知道,現在女兒只肯聽溫绛的話,如果他肯幫忙,或許二人的關系會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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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绛卻并沒要幫忙的意思,只招呼任一宇去洗手:“言媽媽特意為我們準備的,一宇也辛苦了,多吃點。”
言媽媽的雙肩驟然坍塌,她緩緩看向樓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言恩探出床邊的一只腳。
出國的時候,那只小腳丫還一手就能握住,現在已經長這麽大了,不知道恩恩穿多大的鞋碼,三八?三九?
十幾年沒見,見到女兒第一眼确實感到了震驚。
也确實對這張不斷成長的臉産生了一絲陌生。
只是覺得她很漂亮,出落的像百合花。
然後才後知後覺,這是自己的女兒。
這麽想着,自責和愧疚齊齊上湧,言媽媽只覺得心都揪緊了。
溫绛和任一宇很給面子,不停誇獎言媽媽手藝精湛,連最簡單的土豆絲都炒的如人間珍馐。
言媽媽點着頭,視線卻頻頻看向樓上。
看不到那探出床邊的腳,心中湧上絲絲失落。
餐桌上,言媽媽始終是心不在焉,一根土豆絲吃了七八口,也沒嘗出什麽味道。
她不斷訴說悔恨與自責,她回憶着女兒從前的往事,卻發現自己也只知道她八歲以前的事。
她說言恩小時候很可愛,也很黏她,看到好玩的事都要分享給她。
可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卻厭倦了這種喋喋不休,在國外時看到言恩給她發來的搞笑視頻,她也只會說“好好讀書少看手機”。
言媽媽自知自己說太多,忙轉移話題,問道任一宇:“一宇你父母最近身體還好吧,等我找個時間上門拜訪他們可以麽。”
任一宇淡然一笑:“我媽媽在我很小時就過世了,是我爸爸撫養我長大的,他一個人,當爹又當媽。”
言媽媽臉色微微一白,低下頭:“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任一宇雲淡風輕地搖搖頭:“沒關系,就算沒有媽媽,其實我也不覺得自己成長的道路上少了什麽,我爸爸是很好的爸爸。”
言媽媽垂了眼睛,餐桌上的飯菜漸漸模糊。
自此,餐桌的氣氛變得沉默。
三個人沉默地吃完了晚餐,言媽媽要忙着收拾碗筷。
溫绛卻忽然叫住她,悄聲道:“言媽媽,十二點的時候,勞您幫我們熱熱飯菜,拍節目體力消耗大,一頓飯吃不飽。”
言媽媽連連點頭。
十二點,阒寂的黑夜落針可聞。
言恩聽着自己肚子傳來的咕嚕聲,翻來覆去,最後決定像第一晚那樣下去偷吃點剩菜填飽肚子。
客廳裏不知誰忘記關燈,留了一盞昏黃小吊燈,在餐桌上方輕輕晃悠着。
她環伺一圈,确定四下無人,才蹑手蹑腳迂到廚房,一開門——
鍋子在燃氣竈上冒出充滿食欲的暖色煙霧;
微波爐裏黃色的小燈将白色的瓷碗染上了淡淡橘色。
穿着碧色套裙的女人站在電鍋前,舉着鍋鏟不太熟練地翻動着鍋裏的菜。
一切都很模糊,像是老舊的柔光濾鏡,朦胧了暖色的廚房,顯得不太真實。
像是十幾年前的場景,一切都沒有變化,又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言媽媽聽到聲音,還以為是溫绛他們下來吃飯,一回頭,微怔片刻後,雙眼不斷睜大,漂亮的嘴角揚起了柔和的弧度。
“恩恩?你餓了麽?媽媽準備了宵夜,吃完再睡吧。”她的語氣滿是乞求。
言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選擇了洗手,然後和這個女人一起坐在餐桌前。
她是真的餓了,狼吞虎咽。
即便,和從前一樣難吃。
見她飯碗空了,言媽媽忙起身:“我再給你盛一碗。”
言恩按住飯碗,眼神虛虛看向一邊:“這麽多年手藝還是沒一點長進,你不會以為自己做飯很好吃吧。”
雖然語氣依然生硬,但至少她肯主動說話了。
言媽媽固執拿過飯碗,笑着:“我知道,媽媽除了會做生意,其它的都做得一團糟,但是,現在學,應該還來得及吧……”
她試探着問道,潛臺詞就是問言恩願不願意原諒她,讓她彌補以前的過錯。
言恩緩緩擡眼,看向對面的女人。
即便到現在,還是覺得這個場景很不真實。
言恩始終沉默,言媽媽等了許久,嘆了口氣,拿過飯碗進了廚房。
米飯堆得像小山一樣,碗底還有些燙手。
她除了廚房,下意識看向餐桌的位置,腳步倏然頓住。
她看到那個不知什麽長大的背影,孤獨地坐在吊燈下,雙手捂着眼睛,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細微的哭聲隐隐傳來,不斷啜泣着。
這個世界上哪有小孩不喜歡自己的父母。
可有些父母真的沒太有責任心,丢下自己的孩子在空蕩蕩的房子裏等了他們一年又一年。
八歲那年拍的全家福,被這個孩子一直帶在身邊。
感受不到愛,就拼命去尋找愛,一次次撞上南牆,遍體鱗傷。
言媽媽端着碗的手不斷收緊,燙的手指邊緣一片暈紅。
良久,她走到言恩對面坐下,将飯碗遞給她。
言恩猛地擦了把眼睛,看向一邊。
言媽媽若無其事假裝沒看見,好似心思都放在了擦拭餐桌上。
她的聲音很溫柔,像打着旋的羽毛:
“媽媽這次回國就不走了,這幾天可能會很忙,有些手續要辦,你就在這裏安心拍節目,等結束後你爸爸也差不多回來了,到時候你想吃什麽就告訴我,我們做給你,好不好。”
稀松平常的對話,就像是她從未離開過。
在等待言恩的回答時,她的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
擦拭桌子的手也越來越快。
就像是從白垩紀一直沉默到二十一世紀,言恩緩緩出了聲:
“嗯。”
言媽媽做了個深呼吸,把眼淚憋回去,給女兒夾了大半碗菜,堆出了一個塔尖:“多吃點,你太瘦了,小時候就不長肉,現在還是這樣。”
樓上,溫绛和任一宇二人是相同的姿勢——單手托腮靠在扶手上。
倆人默默看着樓下這溫馨的畫面,思想瞬間同步,均是發出釋然的松氣聲。
剛回來時,溫绛不是沒看到言媽媽對他發出的求助信號,但他選擇了無視。
畢竟有些事,外人就算說出花也始終是外人,和解,是兩顆心毫無城府地碰撞。
他知道言恩每晚十二點固定下去覓食,已經成了生物鐘,所以借口讓言媽媽給他們做宵夜。
這樣兩人才有機會撕開那層薄紗,坦誠相對。
如果真是這樣不負責任的父母,溫绛勸離不勸合。
但卻是言恩自己做出了選擇。
其實從她帶着全家福上節目的那一刻,她心中就有了答案。
溫绛只覺得,世界上最美好的畫面莫過于此刻。
這檔節目帶給他的意義,也已了然于心。
怎麽去陪伴孩子,在他成長的旅途中需要教會他什麽。
他摸摸小腹,感受到小寶寶似乎睡醒了,懶洋洋地伸展着懶腰,小腳丫輕輕觸碰着他。
無比期待,他的到來。
另一邊,某咖啡廳。
霍卿章的母親喝着咖啡,看到一男人匆匆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節目快結束了,你沒有什麽想說的?”霍母吹着咖啡,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男人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這幾天都沒有機會和溫绛接觸,明天吧,明天好像有集體活動。”
霍母冷哧一聲:“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聽到‘明天吧’這三個字,不要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你知道的,你丈夫的明天,握在我手上。”
男人臉色一愠,忙點了點頭:“我會努力的。”
霍母拍下兩張紙幣,拎包離開。
座位上的尤琦看着霍母上車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節目開拍前霍母就找到了他,扔給他一沓他老公的財務記錄,字字珠玑,全是蹲大牢的鐵證。
霍母說,讓他在節目上使絆子,千萬別讓溫绛好過。
溫绛不好過,她就開心了。
尤琦大概能猜出來霍母看不上溫绛這個未來兒媳,所以想辦法整他,但自己和溫绛無冤無仇,對他印象也不錯,說實話也實在下不了手。
但很無奈,誰讓他老公讓人抓住了小辮子。
如果不照做,結局就是家破人散。
他老公利用掌握的內幕信息進行證券、期貨交易等活動,構成非法盈利,涉及金額較大,足夠判個三年五載。
翌日,清晨。
随着節目組的敲門聲,嘉賓們滿臉困倦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
平時一個個就是早起困難戶,寒冷的冬天和溫暖的被窩更是成了擾亂意志的手,把嘉賓們反複推起來又拉回去。
一個小時後,嘉賓們才終于在節目組的主公寓集合。
節目組也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竟然主動為嘉賓們準備了早餐,豐盛珍馐,還有切成好看造型的水果拼盤,說讓大家先美美吃頓早飯。
一張橢圓長桌橫穿公寓客廳,十二位嘉賓剛好坐下。
這幾天天幹物燥,言恩又睡得不太好,鼻翼兩側冒出薄薄一層幹皮。
她的保濕護膚品已經被節目組全部沒收,只能用溫绛的蒸餾水濕敷緩解。
她抱着雙腿坐沒坐相,臉上還貼了兩片濕漉漉的化妝棉,睜着微腫的眼睛望着豐盛早餐,但沒什麽胃口。
對面坐着尤琦一組的嘉賓,他帶的兩位小嘉賓一直都是節目錄制以來表現優秀的佼佼者,其中也有個女孩,和言恩就讀同一院校,在校時就一直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優等生,她叫西西。
西西優雅地咬着面包,擡眼看向對面始終在發呆的言恩。
“你都不紮頭發麽。”她問道。
言恩擡了擡眼,直言不諱:“我不會。”
西西又問:“你爸媽沒教你麽,坐在椅子上要放下雙腳,你這樣很不禮貌。”
言恩取下化妝棉,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是啊,沒人教我,這個回答你滿意了?”
一旁的溫绛是看出來了,有些女孩面對面時總會有意無意攀比,西西這番話聽起來是好意,如果她臉上的嘲諷意圖沒這麽明顯。
工作人員是真怕她倆吵起來,趕緊岔開話題:
“三天的生活體驗也結束了,我想各位嘉賓也在這難忘的體驗中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感悟,大家可以聊聊,在這期間都學到了什麽,有了怎樣的成長。”
有孩子說:“撿瓶子太辛苦了,希望市政能在各處多放一些垃圾桶,不要讓環衛工人這麽辛苦。”
西西跟着道:“我在服裝店打了三天工,只能說幸好我本身對于服裝搭配這一塊比較有經驗,銷量也不錯,大概是天賦型吧,換做別人碰到那些難纏的客人,估計要把店給砸了。”
她說着,還有意無意笑着看了言恩一眼。
言恩:內涵誰呢。
因為這檔綜藝是直播形式,最終剪輯要等節目結束,所以很多嘉賓在沒有提前交流的前提下并不知道他人這次的生活體驗完成情況如何。
“說起來……”西西打量着言恩,“我覺得你這套衣服搭配得就很奇怪,上衣是深水藍色的毛衣,搭配一條古紅色的短褲,黑色及膝襪,冷暖不協調而且太花哨,你不覺得麽。”
言恩翻了個白眼:“咋的,服裝搭配經你舉手表決立法了?不按照你的審美來一律拖出去宰了是吧。”
西西冷哧一聲,暗罵她不識好歹。
言恩前期太作導致對她有意見的人也很多:
【人家不是為了你好麽?這身搭配就是難看還不過腦子,言恩不光沒腦子還沒教養。[鄙視]】
【這小姑娘真是不識好歹,別理她了。】
言恩本就沒胃口,經她這麽一擠兌更是心煩,拿着叉子對着煎蛋亂戳一氣。
溫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随手解下系在領口處的絲巾,旁若無人給言恩系上,還系了個可愛的兔耳結。
那是一條白底紅菱格的絲巾,四角處繡有古銅色的鐵橛蘭。
本是平平無奇的舉動,但言恩多了這條絲巾後,在場人不禁眼睛一亮。
主持人都忍不住稱贊:“搭配這條絲巾簡直是神來之筆,與紅色的褲子相得益彰,太可愛了!”
嘉賓安顏也附和道:“很有舊式港風那味兒了,妹妹,我還有頂白色的針織貝雷帽借給你戴,再提個白色小包包,今天你就是整條街最靓的妹兒!”
言恩眉眼一挑,得意的笑容爬上了臉。
對面的西西“切”了聲,移開了視線。
不知是不是有對溫绛的濾鏡加持,觀衆竟也覺得言恩這身是真亮眼,大膽又熱情,再加上她本來底子就好,可以直接拉出去拍雜志封面了。
主持人不想得罪言恩,也不想惹了西西不快,見她耷拉着臉,趕緊岔開話題:
“我相信這次生活體驗對各位來說将是人生中非常寶貴的財富,雖然前期也遭遇過不解和質疑,但我在這裏只想告訴大家。”
“讓大家體驗生活并不是所謂的挫折教育,更不是什麽苦難磨煉意志,相反的,苦難就是苦難,不值得被歌頌,它也帶不來成功。節目組只是希望大家用自己的眼睛去體會這個世界,去反思從前的自己,反思,真的很重要。”
一席話,令所有人陷入沉思。
從前的任一宇提起景琛,對他的印象只有“高傲”,可後來才發現,這個看似出生起就站在人生高處的人比他想的要承受了更大的壓力,一直到二十多歲才終于鼓起勇氣跳脫這種束縛,而世界上,也不是只有自己可憐。
言恩想到了親切的工人們,默默承受她的發瘋,只因為他們熱愛這份事業,熱愛那座老舊的工廠,努力且熱烈地活着。
從前的她一心只想做女主角,想體驗那種被衆星捧月的感覺,到頭來才發現,平凡的崗位也可以閃閃發光,重要的是,從中找到自己的價值。
她默默紮起一塊橙子送進嘴裏。
海浪般的甜味用來,而後是微酸。
“橙子好吃麽?”主持人笑眯眯問她。
言恩一愣,随後點點頭:“挺甜的。”
如果不是果農默默堅守自己的崗位,或許她也嘗不到這麽美味的橙子。
“水果很甜,但種植的過程卻非常艱苦,所以在節目最後一天,你們的任務是助農帶貨。”主持人道,“賣得最多的一組嘉賓,可以獲得節目組送出的豪華大禮!”
“哇——什麽豪華大禮,是吃的麽?”
主持人笑而不語。
何導解釋道:
“這兩年受病毒影響,種植戶都不太好過,再加上多數種植戶都是小農管理模式,這就造成銷售渠道單一,經銷商統一收購惡意壓價,而且多數農戶沒有貯存果蔬的功能,造成農産品滞銷。”
主持人點點頭:“世人常說世界上不缺正确的事也不缺錯誤的事,缺的是有意義的事,因此在節目尾聲,希望大家竭盡所能,找尋屬于自己的意義。”
“直播帶貨麽?”有人臉上表現出些許不滿,感覺自己上這節目只是來做工具人的。
“主要還是線下銷售,地點就定在市中心的景區,現在正值寒假,那邊客流量也大。”
言恩:“那我們要賣什麽呢。”
主持人神秘一笑,舉起一沓卡片:“看命了。”
尤琦微微擡眼,看向對面的溫绛。
沒錯,決定命運的時候到了。
溫绛剛從主持人那邊收回目光,一搭眼,猝不及防和尤琦對上了視線。
他在看自己。
尤琦立馬移開視線,好似剛才那凝望沉思不過是随意一瞥。
即便尤琦沒看他,溫绛還是對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接下來要求四位嘉賓上前抽簽,以确定自己要銷售的産品。
安顏似乎拿的是大女主劇本,生來便是上天的寵兒,她抽到的是軟棗猕猴桃。
這種水果霍卿章給溫绛送過,溫绛吃了幾個,比起傳統的猕猴桃甜味更足且酸頭少,而且表面沒有絨毛覆蓋,對于那些絨毛過敏的人也十分友好,且吃起來很方便,可以連皮一起吃。
這種新品種的水果最近在網上風很大,據說已經供不應求,正在從全北方調貨。
餘朝歌抽到的是沃柑,這種水果這兩年吃的人也很多,個頭大甜味足而且容易貯存,是冬天首選。
尤琦運氣也不錯,抽到了新品種土豆。
土豆,蔬菜之王,以其獨特的口感穩坐蔬菜界一哥的位置,煎炒烹炸怎麽都好吃,其衍生出的零食也是全年齡段人群的最愛,土豆想滞銷,有難度。
這尤琦,簡直是老天爺追着喂飯吃。
只剩最後一張簽,溫绛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翻過來一瞧——
溫绛:……
言恩好奇地湊過來看了眼,下一秒,埋怨上了臉:
“怎麽是蘋果啊,北方人誰稀罕蘋果啊,還有橙子?為什麽別人只賣一種我們需要賣兩種?”
主持人:“因為有五種産品卻只有四組嘉賓。”
蘋果橙子都是很常見的水果,人們也不稀罕,而且節目組拿來的這些品控不好,一個個歪瓜裂棗,放到市場上也是不被選擇的次品,平平無奇的産品再疊上一層de buff,簡直就是直接宣布“I am loser”。
“溫绛哥你這手氣也太差了吧。”言恩撇撇嘴。
溫绛當然知道自己運氣差,作為原文炮灰,能活着就算是上天的恩賜。
“先把水果搬回屋裏,洗洗幹淨。”溫绛只能這樣說。
此時,亞士電子。
林助理坐在門外,悄悄朝霍卿章的辦公室望去。
咦?今天的霍代表怎麽轉了性,舍得放下他老婆的綜藝直播啦?
霍卿章這幾天的确非常忙,年關将至,要處理一整年的工作積壓,追直播會分心,索性養肥。
助理倒是清閑,上班偷偷摸魚,抱着他們代表夫人的綜藝如饑似渴,看到溫绛那雙臭手抽到了不好賣的産品,眼珠子一轉,抻頭問道:
“代表您想不想吃水果,聽說一會兒市中心有水果特賣。”
霍卿章沒空理他,眼睛盯着電腦專心致志。
助理咬着手絹流下兩行面條淚:代表你再不過去你老婆要慘敗下風了!
溫绛和任一宇他們洗好了水果,指使兩人先下去把擺攤的工具整理好,一會兒直接裝車。
他自己則站在衣櫃前,打量着。
最後選了一件橙黃色的V高齡毛衣,搭配一條丹寧藍寬松牛仔褲,活脫脫橙子成精。
這時,工作人員敲門喊他:“溫老師,陳導請您去一趟。”
陳導其實也沒啥重要事,就是因為溫绛需要售賣兩種水果,怕他心裏不平衡,趕緊先勸勸。
溫绛出門時一時找不到鑰匙,生怕自己一會兒還要麻煩着去找節目組,便将門虛掩着往外走。
倏然間,他不經意的垂眼,眼中便多了一抹熟悉的紫色。
紫色的運動鞋在樓梯拐角處,毫不自知地露出了一個角。
這抹奶紫色他極有印象,剛才在餐桌上見過。
因為西西總拿言恩的衣服說事,所以當時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西西的鞋子,而旁邊緊挨着她的,是一雙紫色運動鞋,鞋子的主人是尤琦。
溫绛眨了眨眼,随手扯了根頭發搭在門把手上,随即下樓找導演。
溫绛一走,尤琦便從拐角閃出來,手裏還提着兩只熱水壺。
他瞅瞅四下無人,提着壺進了門,找到裝水果的塑料箱,滿滿兩壺滾燙的開水澆下去。
霎時間,白煙袅袅,在他的鏡片上霧得看不清。
他把塑料箱的蓋子蓋好,溫度再悶一悶。
做完這一切離開時,他還特意把門虛掩成溫绛離開時的角度,提着水壺溜之。
冬天溫度降得很快,等言恩和任一宇上來搬水果時,只覺得箱子外壁溫乎乎的,而且——
“怎麽這麽重!之前有這麽重麽。”言恩甩甩手,不滿道,“而且怎麽還熱乎乎的。”
“可能是放在空調口吹的。”單純如任一宇,并沒發覺任何異樣。
兩人擡着箱子下樓裝了車,溫绛也回來了。
他發現門把手上的頭發絲不見了,料到是有人進了他們屋。
尤琦?
為什麽。
作為旅游城市,晉海市一年到頭人滿為患,恰逢假期,市中心更是堵得紋絲不動,原本預計半小時的路程,更是遲了四十分鐘才到。
節目組安排幾人盡量分散,避免引起人群過度聚集。
盡管已經提前向警局報備,但真出了事還是得節目組兜着。
坐在車上的尤琦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頻頻看向手表。
一個小時過去了,應該……捂熟了吧。
果不其然,和節目組預料的一樣,嘉賓們一下車便引起了強勢圍觀,群衆們認識的不認識的反正這熱鬧是要湊的,紛紛舉個手機一通亂拍。
【啊啊啊我見到醬醬子本人了!!!嗚嗚嗚感謝媽媽帶我來旅游,醬醬子本人比照片好看了不止一點啊,這素顏也太能打了吧!】
【他的橙色毛衣也太好看了,我的崽啊T_T,這麽挑人的顏色都讓他穿出來了。】
【西方骨東方皮,绛寶這圓滾滾的後腦勺也太可愛了叭!】
僅限于“對溫绛有印象”的游客見到他本人也不禁感嘆,人和人是有差距的,而且還不是一星半點。
本就擁擠的街道此時更是水洩不通,節目組工作人員極力疏散人群,景區保安也甩着棍讓他們離開,但游客們實在太過熱情,一波走了另一波頂上,走也走不遠,找個地方繼續圍觀拍照。
寒風冷冽,凍得大家雙頰通紅,可也降不下大家的熱情。
溫绛的粉絲沒有性別固化,男男女女各占一半,一邊喊“绛绛寶貝”,一邊喊“老婆”。
溫绛也沒什麽架子,熱情的和粉絲們打招呼,提醒他們要注意安全。
“哥哥你們要賣貨麽?”
見他們開始布置現場,小粉絲好奇問道。
“對,是水果。”溫绛回應。
“啊啊啊媽!”十幾歲的小粉絲一頭紮入老母親懷中,“我想吃水果,買給我嘛!”
“家裏有。”老母親板張臉拒絕了。
“可是我不想吃那些,我就想吃……哥哥你是賣什麽的?”
看着女兒這副模樣,老母親哪能不心軟,掏出錢夾等待溫绛他們搬下車貨物。
其他嘉賓那邊,手腳麻利已經支好了攤子,大家夥熱情向路人介紹自己帶貨的産品。
明星效應加上本就品質好的産品,短短幾分鐘他們的攤位前便擠滿了人,舉着手機伸長胳膊掃碼等提貨。
可以說是出師大捷!
言恩和任一宇把裝水果的箱子打開,鼓起勇氣對路人道:“叔叔阿姨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來看看我們家的蘋果和橙子吧,雖然醜,但真好吃,我上午還吃了好幾個呢。”
蓋子打開的瞬間,一股熱氣倏然騰空。
那一瞬間,在場人集體愣住。
正打算掏錢的老母親探頭瞧了眼裏面的內容,眉頭一皺,默默收回了錢夾。
箱子裏的水果個個蔫頭巴腦,蘋果皮皺縮,表面一層更是燙得軟成一坨,散發出濃濃的酸味。
“我的蘋果!我的橙子!”言恩大叫着,“怎麽這樣了!剛才明明還好好的!”
原本熱情的人群頓時連連後退。
大家也不是傻子,不能因為喜歡一個明星就連爛水果也要買,又不是冤大頭。
溫绛皺着眉,默默盯着那堆水果。
沒料到會變成這樣,是尤琦倒了開水麽?自己和他無冤無仇,他也不是原文中雲善初一夥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過更多是自責自己的疏忽,明知道有人進了房間,臨行前就該打開檢查一下。
可誰又能料到他會對一箱水果下手呢。
小粉絲還在拉着媽媽的手哀求:“媽媽,買吧,雖然看着不好看,但說不定吃起來很好吃呢。”
老母親鳳眼一瞪:“平時給你煮個冰糖雪梨你都嫌水果煮過不好吃,這東西買了你能吃?”
直播間的觀衆們也傻了眼:
【啊……?水果怎麽這樣了。】
【溫绛說洗過,是洗壞了麽?】
【你家水果豆腐做的?一洗還能洗壞?】
【這鍋溫绛自己背,賠錢也自己賠,果農已經很難了,不能因為溫绛的疏忽要他們自己承擔。】
【OTZ心疼,水果。我爸爸就是種蘋果的,今年也是賠的血本無歸,我實在看不得這一幕,暴殄天物啊……】
原本還打算狠狠支持自家哥哥的粉絲們見狀,紛紛陷入沉默。
買吧……也不貴,但自己也不是傻子,更何況他們是來旅游的,總不能提着一袋子爛水果坐飛機坐火車穿越幾百上千公裏。
其他幾組嘉賓的成交量直線上升,溫绛這邊還在對着爛水果發愁。
開張半小時,成交量為0。
“怎麽這樣啊,肯定是有人搞破壞!”言恩本就是個感情豐富的,一生氣,急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越看越難過,忍不住抱着任一宇嚎啕大哭。
任一宇還算冷靜,摸着她的頭發安慰着,随即看向溫绛:“哥,我們該怎麽辦。”
小孩說着說着,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出師未捷身先死,誰能甘心。
溫绛沒說話,一旁的VJ大哥幫忙挑揀一些還算能看的好果出來,心疼的表情很明顯。
要是被果農看到了,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自己含辛茹苦養出來的果子變成這樣,擱誰誰不心疼。
溫绛緩緩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尤琦一組。
他們固然忙,但也能忙裏偷閑。
西西舉着兩只大土豆,看向這邊的小表情是克制不住的得意。
她和溫绛沒仇,但她就是看不慣言恩,誰讓言恩天天在學校裏故意嘩衆取寵。
尤琦幫忙裝土豆的間隙也悄悄看着溫绛這邊,和他對上了眼,忙低下頭,手指微微顫抖。
溫绛眯起眼睛,冷笑一聲。
整我是吧。
他掏出手機給薛銘遠發了條短信,随即看向言恩他們:“先別哭了,把好果挑出來,洗幹淨,削皮。”
“啊?削皮……就更不能賣了!”就連任一宇都表現出不能理解的震驚。
溫绛沒回答他,默默挑出一只還算完好的蘋果,在寒風中舉着小刀一點一點慢慢削皮,手指尖都凍成了淡淡的粉色。
薛銘遠收到溫绛的短信,勉強克制住想扇他的沖動:把我當什麽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勞工?
他出了辦公室門剛好看到艾瀾和合作社談完工作,似乎準備回家休息。
“艾瀾,幫我個忙吧?”
艾瀾上下打量他一番:“說。”
與此同時。
助理剛叫了外賣,就等午休時間光明正大邊吃邊看綜藝。
霍卿章從辦公室出來,衣着整齊,套着厚厚的呢絨大衣。
“代表您要去吃午餐麽?”
霍卿章看了眼手表,低低“嗯”了聲:“你不是說,市中心有水果特賣。”
助理真想當場表演個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全旋:霍卿章啊霍卿章,這不就對了,做個屁的工作,能有你老婆重要?
但下一刻,笑容逐漸消失。
霍卿章将一沓文件擱在他手邊,雖然不是頤指氣使的态度,但也帶着不可違抗的決絕:
“至于上午沒完成的工作,麻煩你了,想吃什麽水果,我帶給你。”
助理: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