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正式開始前,MC交給每位嘉賓一張卡片,讓他們根據卡片上的要求填寫。
大部分人卡片上的要求都是寫一段聖誕節的祝賀詞,只有海崖和霍卿章二人的卡片上寫着:
【寫下: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物品。】
以此作為任務完成結果的依據。
等衆人寫完,MC作勢收上所有卡片,單獨抽出海崖和霍卿章的卡片交給導演組。
接着,秘密任務大揭曉的環節正式開始。
MC随機抽取一張姓名卡,打開,上面寫着雲善初的名字。
“首先要公開第一位嘉賓雲善初的秘密任務,即,在聖誕節前夕,從嘉賓海崖那裏獲得一份獨特的禮物。”
MC看向雲善初的時候,他的臉上是輕松從容的笑意,仿佛志在必得。
全程被蒙在鼓裏的海崖倒是有些驚訝。
“這份獨特的禮物,是雲善初在不能明說僅能通過暗示的前提下,從海崖手裏得到目前他最重要的一樣物品。”MC笑眯眯地問,“善初,看你這志得意滿的模樣,看來是已經完美完成任務了?”
雲善初笑而不語,默默從口袋裏摸出一條項鏈。
一條樣式陳舊、稍顯俗氣的金項鏈,和海崖氣質完全不搭的東西。
鏡頭給這條項鏈來了個超清特寫。
“我想先問問海崖老師,這條項鏈對你來說有什麽特殊含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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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崖望着那條項鏈,眼神迷離,似乎陷入了回憶。
“是我已故的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是父親送給母親的定情信物,她希望有朝一日這項鏈能佩戴在我真正愛的人身上,将父親對母親忠貞的愛情延續下去。”
“哇哦——好浪漫哦。”MC試圖充當氣氛組,“所以這條項鏈對你來說的确是最重要的物品。”
海崖點點頭,目光望向雲善初,深情且熱烈:“我剛出道一無所有的時候,的确住在廉價的地下室,靠着泡面度日,等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機會,最困難的時候只能靠白水充饑,即便這樣我也沒想過賣掉這條項鏈,因為它的最終歸宿,在我深愛之人手中。”
彈幕感動落淚:
【看得出來海崖哥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雖然不喜歡雲善初,但我永遠不會輕視一個人永恒的信念!】
【海雲之巅要好好的~】
溫绛不由自主翹起嘴角。
據他所知,當時住地下室的日子,就連泡面都是原主買的,明明是原主哪怕自己喝水充饑也要讓海崖吃上一口熱乎的,在海崖這裏,卻改頭換面成了另一個故事。
厲害的人,往往有着颠倒是非黑白的能耐。
當着鏡頭的面,雲善初熱淚盈眶,握住海崖的手,兩人的眼神堅定地交彙在一起,仿佛在無聲地起誓:
“以後,我們要更加努力,一起吃澳洲鮑、松阪牛,去你的泡面!”
“恭喜雲善初順利完成任務!”随着祝賀聲響起,氣氛組适時打開泡泡氣氛燈。
MC不知是由心而發還是演的,也是熱淚盈眶:“物品往往寄托了一個人最深切的思念,承載了一個人最忠貞的感情,那麽,不知道我們的另一位收到秘密任務的嘉賓,是否也能像海崖和雲善初一樣,為我們帶來感人至深的畫面呢?”
話音落下,鏡頭徐徐對準溫绛。
“不知道溫绛又從霍代表那裏得到了什麽呢。”
霍卿章神情一滞。
猜錯了,他猜測的秘密任務是要溫绛從自己這裏得到他最喜歡的一樣物品,實際上,是得到一樣自己最重要的物品。
他緩緩看向溫绛,淩厲的眉宇微微蹙起。
溫绛卻渾然不知,可以說他一向自信。
他從衣襟下方摸出項鏈,撚着項鏈吊墜上的惡鬼頭像,道:“霍代表給我的是這個。”
MC打開霍卿章剛才寫的卡片看了眼正确答案,臉色肉眼可見的白了一個度。
這話我該怎麽圓?救救我救救我!
霍卿章也在看MC手中的卡片,一向一言九鼎驷馬難追的男人,現在只想把卡片要回來重寫。
MC在導演的眼神催促下,硬着頭皮開了口:
“很不幸,根據霍代表自己寫下的正确答案來看,他最重要的物品并不是這條項鏈。”
溫绛的手倏然頓住。
不是???
猜錯了???
我?溫绛?猜錯了?
【哈哈哈小醬醬子也有老馬失前蹄的時候。】
【說是考驗收到任務嘉賓方的智商,實則是考驗二人的默契程度,霍代表和溫绛毫無默契可言。】
【所以最重要的是什麽!快公布答案!】
唐怿還傻愣愣來了句:“霍代表最重要的該不會真是公司公章吧……”
霍卿章沒等開口,雲善初忽然舉起手插話:
“那個……”
他顯得幾分猶豫。
“其實,我從霍代表這裏獲得了一樣物品,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是……我向溫绛道歉,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
溫绛聽完,眼神驟然漆黯。
不給我,給你的白月光是吧?
【卧槽?這什麽情況?】
【霍代表最重要的物品送給了雲善初?所以傳聞中青梅竹馬白月光是真的咯?】
【霍卿章!我對你很失望!】
【霍卿章幹得好,嘿嘿嘿,醬醬老婆別難過,你來找我,什麽都給你!麽啾啾~】
“是什麽物品?”MC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
今天你要是敢拆我“情深将至”的cp,我當場發瘋給你看!
雲善初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腕表,拿在手中摩挲着,微蹙的眉頭顯出幾分局促不安。
看到腕表的一刻,彈幕一片嘩然。
這腕表他們熟得很,曾經多次随霍卿章一起上熱搜,身價難以估量的財閥二世祖,卻只對一塊不算貴重的手表情有獨鐘,到哪都戴着,哪怕已經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樣式。
他甚至把這表戴上了節目,足以見得在他心裏的重要性。
但這表現在出現在雲善初手中,而且還是他親手送的。
深知這腕表來歷的霍老爺子氣的摔了煙灰缸:“這麽重要的東西你送給雲初善?”
助理糾正:“是雲善初。”
“這臭小子,老婆跑了我可不幫忙追哼!”
熟讀原文的溫绛自然也清楚這手表來歷。是情同手足的大哥為了救他而喪生,最後留下的遺物。
對于霍卿章來講,或許整個霍家唯一可以信賴的就只有大哥。
剎那間,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忽然不确定,自己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義,是否是正确的。
他緩緩收了目光,但對着鏡頭,依然擺出滴水不漏的微笑:“看來我要接受懲罰了。”
雲善初努力維持笑容,又透出些許歉疚:“溫绛,對不起,是不是我太多事了,我真的不知道……只是霍代表送給我,我在想他最重要的物品是不是這個,沒經過深思熟慮就……”
霍卿章忽然起身從MC手中抽回卡片,在雲善初面前高高舉起,手指一松,卡片如落葉般打着旋兒落在他懷裏。
雲善初不明所以拿起卡片一看:
【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物品:自行車發條。】
自行車發條?
他的臉色驟然鐵青,整個大廳裏都彌散開尴尬的氣氛。
【ysc又開始自作多情了不是,但是,自行車發條?】
【自行車發條???WTF?】
想了一萬種答案,溫绛唯獨沒想到是自行車發條。
但為什麽是自行車發條?
MC适時補刀:“雲善初也猜錯了呢,正确答案是霍代表親自寫下的自行車發條,不過為什麽是自行車發條?代表可以和我們解釋解釋麽?”
霍卿章緩緩垂視着溫绛,表情依然是淡漠如水。
“滑雪活動後,因為嘉賓受傷導致暫停拍攝那天,我騎着自行車載着溫绛去了羅馬市區。”
衆人點頭似搗蒜,聽得很認真。
霍卿章鼻間發出輕不可聞的一聲笑:“他坐在我身後,我看不到他,風聲很大,我本也應該聽不見他的說話聲。”
“但騎車穿過舊址長廊的那一刻,安靜到仿佛世界只剩我們二人。”
大廳裏很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只有霍卿章的發言,将所有人一齊帶向那棟斑駁殘舊的長廊,雪天後過于白烈的陽光,石磚穿越百年留下的中古氣息——
以及,溫绛環着霍卿章的腰,留下的掌心的溫度。
溫绛微怔過後,慢慢擡起雙眼。
劃破空氣的目光,與霍卿章的視線短暫地交彙了。
“回來後我才發現那輛自行車的發條全部生鏽舊化,本應該騎得艱難,但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因為,當時我所有的感官,全部不由自主地湧向了你。”
溫绛雙眸驟然睜大,嵌在眼尾的長睫震顫不止,深邃的瞳孔一點點彙聚出一層薄薄的水汽。
當他懷疑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是否真的有意義時,霍卿章親口告訴他:
是。
而且,還要繼續努力。
【哇,因為一個人,愛上了羅馬,愛上了騎自行車,愛上了下雪,代表你真的懂浪漫!!!】
【情深将至!情深将至!】
【結婚結婚結婚!】
滿屏都是“結婚”,一層疊一層,疊到根本看不到畫面。
陳導默默流下了眼淚,回想起他用了三年時間才把老婆追到手,完全是感同身受,老婆在身邊時,所有的感受都彙聚于她身上,哪怕當時是暴風雪,可她的身邊依然是春光明媚。
MC帶頭鼓掌,熱烈非凡,拍得小手通紅。
滿屋掌聲與喝彩聲中,只有艾瀾一動不動保持先前的姿勢,仔細看才能發現他不斷收緊的手指,骨節蒼白。
“但是很不幸,溫绛這項任務還是失敗了。”MC惋惜道,“不過是輸了游戲,贏了全世界。”
他笑眯眯遞給溫绛一沓卡片,讓他抽取懲罰任務。
霍卿章主動攬責:“懲罰我替他。”
“不可以哦代表,這是規定,願賭服輸。”溫绛說完,抽了一張懲罰卡。
上面印着:
【聖誕節聚餐,你無權參與,可惜了。[尴尬笑]】
這個表情看着賤兮兮的。
這樣一個團聚的日子,溫绛要接受獨守空房的懲罰,的确算得上“慘無人道”。
最後,溫绛還是得到了霍卿章最重要的物品。
幾根自行車發條。
他趴在床上雙手撐着下巴。自行車發條能幹什麽呢,還鏽跡斑斑的。
雖然盼望了已久的聖誕聚會他無權參與,但也不算難過,反而想起來霍卿章那句“所有的感官不由自主全部湧向你”,心裏樂開了花。
快了快了,只差一點,就能将霍卿章整個拿下。
聖誕節的晚上,嘉賓們穿戴整齊,帶上所有工作人員準備進軍羅馬市區一起慶祝節日。
入鄉随俗嘛。
雖然大家都很同情溫绛要獨守空房,但願賭服輸這是規矩。
景琛對他道:“你想吃什麽,聚會結束我請餐廳打包一份給你帶回來。”
溫绛擺弄着他的三色堇:“不用了,你們好好玩。”
霍卿章嘗試着和節目組交涉過,但節目組一口咬定不能因為一個人壞了節目組的規定,一旦開了這個先河,後面幾期的嘉賓有樣學樣怎麽辦。
臨走前,門口擠滿人,一一和溫绛道別,要他好好看家。
溫绛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妥,平靜的和每個人揮手道別。
大概只有雲善初,看着溫绛這留守兒童的悲慘模樣,心中竊喜。
活該,讓我丢了面子,你自己留下和看門狗作伴吧。
門外,人一個一個離開,嘴周只剩下不緊不慢在玄關換鞋的霍卿章。
他站起身,回頭看着溫绛。
“只要你說話,我就留下來陪你。”
溫绛卻催促他快走:“再不走就追不上節目組的車了,你想步行到市區麽。”
霍卿章見他執意,也不再強迫他,點點頭,開門離開。
随着房門關上,世界陷入一片阒寂。
溫绛走到窗前,望着節目組所有人滿面含笑上了幾輛車,車燈亮起,在一陣明暗交疊後,世界安靜到仿佛只剩下溫绛一個人。
好安靜。
在這種特殊的日子裏,這種感覺便更加強烈。
溫绛不知道自己該幹點什麽,也沒什麽胃口,繞着整個房子踱步一圈後來到了庭院裏。
他坐在秋千上,擡頭望着天青色天際中一輪皎月,散發着朦胧光暈。
地磚上透出他不斷晃動的影子。
真的,好安靜。
不知道這個時候,那位未曾見過面的神秘資助人又在做什麽呢,從七年前的聖誕節後,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想盡辦法打聽過他的消息,但全部石沉大海。
要是,能見他一面就好了。
另一邊,車上。
車子駛離基地一公裏左右,艾瀾忽然道:“抱歉,我肚子不舒服,想回去上個廁所。”
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在口袋裏緊緊攥着那還未送出的禮物。
“要不艾老師堅持半小時?到市區再說?”工作人員道。
“堅持不住了。”他捂着肚子,臉色蒼白。
工作人員被他這模樣吓壞了,趕緊停車。
艾瀾下了車,扭頭往回走。
“艾老師一會兒我們派車回來接您麽?”工作人員探出車窗問道。
“不用,有通市區的巴士,我晚點到,你們不用等我。”說完,艾瀾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車子大隊開出三公裏後,另一輛車上的霍卿章忽然道:
“抱歉,停一下車,我忘記拿手機。”
“哦哦我們開車送您回去?”工作人員問道。
“不必,有直通市區的巴士,我晚點到,你們不用等我。”說完,霍卿章下了車。
工作人員心照不宣互相對視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多麽蹩腳的借口。
溫绛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随着雙腿擺動推動秋千的動作忽遠忽近。
頭頂一盞吊燈,光線昏黃,微弱地照亮了狹小的一片空地。
過于安靜的環境,周圍風兒吹動枯草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沙沙、沙沙。
倏然間,他聽到了枯草被碾壓摩擦的聲音。
當他擡起雙眼,一雙運動鞋出現在視線中,筆直的褲腿包裹着修長勻稱的雙腿。
慢慢向上看去,出現了一張熟悉但又不算熟悉的臉。
熟悉的艾瀾,不熟悉的發小。
溫绛怔怔的,忽然開始考慮,為什麽見他第一眼時沒能認出他。
大概是過去太多年,他的五官完全張開,和當年比起來褪去稚嫩變得輪廓分明硬朗。
艾瀾站在他身邊靜靜凝望着他。
溫绛笑笑:“怎麽回來了艾老師。”
艾老師,生疏的稱呼,聽的艾瀾眉間一斂。
艾瀾單手揣在兜裏,緊緊握住那只小盒子,随即委身在他身邊坐下。
沉默了将近一個世紀,艾瀾緩聲道:“放心不下你,找了個借口回來了。”
人都回來了,如果堅持攆他回去就顯得太刻意了,溫绛索性也不再勸他:“沒什麽可擔心的,我會用智能手機。”
艾瀾抿嘴笑笑,随後又陷入沉默。
兩人的影子被斜斜拉長,忽明忽暗。
艾瀾再次開了口:“你是怎麽穿進書裏的。”
溫绛不想細說,敷衍道:“一睜眼就來了,你呢。”
“我來這裏已經很多年了。”艾瀾輕聲道,“原本就不是這本書中的人物。”
艾瀾又問:“既然來了,就做好一輩子回不去的準備,那麽你,有什麽想做的,或者說,想要彌補的。”
溫绛想起了車窗後那半截白皙的脖頸,以及嵌在上面的小痣,笑笑:“想要彌補的東西,單靠自己一人努力無法實現。”
艾瀾攥緊了口袋裏的小盒子,忽然站起身:“我想要彌補,并且單靠我一人也無法實現,所以,你願意助我一臂之力麽。”
他終于掏出了口袋裏的盒子。
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藍色絲絨飾品盒。
溫绛望着那只盒子,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樂意至極。”
艾瀾喉結滑動了下,手指在顫抖。
他逃避了這句話,忽而單膝跪地,對着溫绛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對鉑金戒指,環形素圈鑲嵌一枚小小的鑽石,樸素簡單,但又不乏設計感。
“我來到這裏,想盡辦法想要離開,但是知道你也來了這邊後忽然沒了這種念頭,能和你一起安度餘生,已經成了執念,換個地方也一樣。”
“溫绛,孩子是誰的都沒關系,我們一起養大,哪怕他不願意叫我爸爸也沒關系,只要是你的,我都可以欣然接受,付出所有的愛去養育他照顧他。”
“溫绛,我喜歡你,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一直喜歡。”
說完,他小心翼翼看着溫绛:“那,你的回答呢。”
事實上,溫绛對艾瀾從沒有過超越朋友的感情,對他感激為他感動也僅是作為朋友而言。
他從讀書時就已經知曉艾瀾的感情,但知道,也只能裝不知道,秘密一旦被戳破,才是真正失去了這個朋友。
可他費盡心思規避的事,還是發生了。
可世界上最無力的拒絕,偏就是這句“我一直當你是朋友”,最沒說服力的一句話,反而也是最傷人心的一句話。
這一次,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溫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我回來,倒是真見不到這麽偉大的場景。”倏然間,腳步聲響起,昏黃的燈光下投映出高大的黑影。
兩人回頭看過去,見霍卿章從黑暗中走出來,臉上的表情似冷淡,又似是意味不明的笑。
艾瀾站起身,擰眉望着這意外來客。
霍卿章沒想到艾瀾先他一步找了回來,還讓他親眼見證艾瀾向他的孩子媽求婚的場景。
人生真是有趣。
溫绛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無奈望天。
霍卿章凝望着那對戒指,目光森寒,随即他冷哧一聲:“艾老師,孩子爸爸就站在這裏,你确定不把這東西收起來?”
艾瀾當然知道,書中的霍卿章擁有怎樣的財權勢力,自己不過是一介戲子,沒資格也沒能力與他抗衡。
但如果是為了溫绛,死都不怕。
或許是相識二十五年帶給他的絕對自信,他不畏懼一個只和溫绛認識區區幾月的局外人。
他拿出一枚戒指擦了擦,旁若無人對溫绛道:“我還在等你的回答,只要你點頭,剩下的我來想辦法,你不用擔心任何事。”
自小被衆星捧月的霍卿章第一次嘗到被無視的滋味,更是第一次有人敢觊觎他的人。
他猛然擡手握住艾瀾的手腕,一個發力将他的手腕擰向一邊。
但艾瀾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霍卿章明顯感受到艾瀾的反向使力,兩個身高體壯的大男人互不相讓,眼神交彙中燃燒着鍁天爍地的烈火。
周圍溫度驟然飙升。
“把東西,收回去。”霍卿章幾乎是一字一頓道,颌骨突出清晰一塊。
艾瀾眼含冷笑,視線不肯有半點退讓,抽空還要繼續追問溫绛:“溫绛,你的答案呢。”
溫绛看着二人擰巴在一起的手已經紅得厲害,他并不懷疑如果他再不回應,他們二人下一秒就要扭打在一起。
哪怕是永遠高傲的霍卿章,也會動手。
“瀾哥。”溫绛終于發了聲。
艾瀾聽到這個稱呼,心頭一軟,立馬失了力,主動抽回手。
他和溫绛在同一家保健院出生,就連待在保溫箱時也緊挨一起,後來說巧不巧,兩家人又搬到了同一胡同裏,一起從小學到高中。
他只比溫绛早出生幾分鐘,溫绛打小便乖巧地喊他“瀾瀾哥哥”,長大後變成了“瀾哥”。
一聲“瀾哥”,是他壁壘坍塌後露出的軟肋。
艾瀾的表情不由幾分喜悅,這種喜色在霍卿章看來更是火大。
“瀾哥……”溫绛又輕輕喊了聲。
或許在霍卿章出現的那一刻,混亂的思緒難以決定的選擇便有了清楚的答案。
“你說,我聽着。”艾瀾的聲音溫柔到可以滴出水。
這是為他怒砸幾百萬的站姐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溫绛攥緊手:“孩子的爸爸只能有一個,不是麽。”
艾瀾怔住,笑容一點點褪去。
消失的笑容轉移到了霍卿章臉上。
但霍卿章的笑永遠是含蓄的,輕輕一抿唇角,了了。
溫绛擡頭,迎上艾瀾僵硬的目光,認真道:“瀾哥你不用擔心我沒人要,我粉絲還算多。”
艾瀾:……?
霍卿章:……?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噗嗤。”突兀的,艾瀾笑出了聲。
從這句話裏艾瀾聽到了三個信息:他被拒絕了;溫绛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溫绛不想他當着霍卿章的面下不來臺。
果然,喜歡他不是沒理由,因為他是溫绛,總是能輕飄飄一句話安撫他的心。
“親爸做不成,幹爸呢。”艾瀾俯下身子,笑問道。
溫绛:“當然可以,你還可以給孩子想個乳名。”
霍卿章拉住溫绛的手,不發一言,眼神刀之。
艾瀾笑笑,單手合上裝戒指的盒子,重新揣進口袋:“剛才求婚時神經一直緊繃着,這會兒放松了覺得困了,我上去補個覺。”
“晚安。”溫绛道。
艾瀾轉過身,揮揮手,邊走邊道:“哪天你要是發現孩子爸是個畜生,來我這。”
溫绛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忽然道:
“聖誕快樂,瀾哥。”
艾瀾徑直向前走着,這一次沒再回頭。
步伐越來越快,大概是想盡快穿過庭院拐進屋內,不然,再晚一點會被溫绛察覺到他眼底的淚。
雖然早已知曉結局,可親耳聽到,還是覺得心被割掉了一塊。
艾瀾一進屋子,才察覺到渾身力氣被抽幹。
他無力地倚靠着牆壁,摸出那對戒指,垂着眼睛凝望着。
盒子表面落了水滴,暈開深色的痕跡。
如果當初沒有因為溫绛那句話怒而離開,現在一切是不是又會不同。
可惜沒如果。
艾瀾找出《小绛孕期日記》,掀開新的一頁,提筆:
12月25日,第十八周
今日飲食:清炒蔬菜、蛋羹、牛肉
無明顯孕症
國內氣溫2-7℃,注意保暖。
但可以确定的是,往後餘生,你依然是唯一。
庭院裏,馬燈将二人的影子斜斜拉長。
“代表。”溫绛緩緩開口,“艾瀾哥說,如果哪一天我發現孩子爸是個畜生,可以去找他。”
他乖巧眨眨眼:“可以麽。”
霍卿章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這個艾瀾,臨走還要踹他一腳。
“等你确定我是畜生再說。”霍卿章別過臉,臉色實在不算好看。
溫绛偷偷抿嘴笑笑。
正笑着,庭院裏響起一陣雜亂腳步聲。
接着,景琛出現了,手裏還捏着一把仙女棒。
繼而,傅明赫也緊随而至。
還有唐怿、陳導、所有工作人員。
後面還跟着臉色鐵青的雲善初以及海崖。
“聖誕快樂~!”他們提着幾大袋子打包盒,晃悠着。
溫绛愕然:“你們不是去聚餐了麽。”
陳導一抹鼻子:“人太多了,我們就打包了飯菜回來了。”
MC笑道:“其實陳導總也舍不得留你一人在這,決定還是打包回來一起吃,結果……”
他看了眼霍卿章:“看來我們是多餘了哈。”
霍卿章嘴上沒說,心裏确定:很多餘。
“在這裏買不到中餐,大家将就一下,咱們就入鄉随俗啦!”陳導向溫绛展示他帶回來的西餐。
話音剛落,一個攝像師風風火火從外面跑進來:
“陳導!外面來了好多人,自稱是RAI電視臺的人,而且帶頭那老頭,我怎麽看怎麽像羅馬市長!”
陳導驚的飯菜差點砸地上:“我們應該沒幹什麽違法犯罪的事吧?”
“陳導你這膽子怎麽還不如鹌鹑大,人家是來采訪溫绛老師的。”
陳導愣了許久,大手一揮:“開直播!開門!溫绛!接客啦!”
溫绛:好好好。
直播間一開,大批觀衆瞬時湧入。
門口停了幾臺RAI的車,從上面跳下來幾個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後面跟着一西裝革履的白發老頭。
兩方人一見面,熱情握手,先例行公事商業互吹一番。
RAI電視臺的人說明來意:
“之前我們在網上征集街道名字,很多市民投票給了jiang wen這個名字,經過市政幾天的商讨,最後,由我們的市長艾德文先生來公布街道名稱。”
狹小的庭院裏擠滿了人,溫绛被人推到了主機位前,無數的鏡頭話筒齊齊對準他。
艾德文市長是個非常和藹可親的老人,他禮貌的同溫绛握手,随即打開演講本面向鏡頭:
“首先,我們要進行街道名稱公布儀式。”
兩個工作人員抱着塊A4紙大小的牌子上了臺,用紅布蒙住。
閃光燈下,市長親手掀開了紅布,金色的牌子中央偌大幾個字母:
【Jiang Wen】
掌聲如雷中,艾德文市長對鏡頭前六千五百萬羅馬市民道:
“以外國友人的名字命名街道,是羅馬城兩千五百餘年至今聞所未聞的大事件,雖然在過程中,遭遇過很多反對的聲音,但經過市政廳激烈讨論,最終決定,以溫绛先生的名字命名這條街道。”
【哇!!好棒!!雖然不是用我的名字命名,但我驕傲!】
【溫绛嗚嗚嗚你好棒啊!我的寶貝親親你!你是最棒的!】
【哭了哭了,太激動了,打字的手都在抖,這下醬醬子真的是光耀門楣了!】
【太厲害了叭!這種事是真實存在的?】
溫绛笑盈盈看着鏡頭,謙遜有禮的态度招致了不少羅馬市民對其第一眼的喜愛。
【可愛的孩子,你是我們的勇士~】
【可惡,我求了很久溫绛的推特,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他沒有推特!去微博!】
【什麽叫被上帝吻過的臉,明眸皓齒,靡顏膩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掌聲過後,艾德文市長宣讀命名致辭。
他的聲音铿锵有力,感染力十足。
“溫绛,十二月三日踏入羅馬的土地,短短一個月時間獲此殊榮,實至名歸!感謝你為羅馬的貢獻,維護了我們的民族自尊,維護了信仰尊嚴,敢于同一切惡勢力作鬥争,博學多識遇事沉着冷靜,是當之無愧的羅馬英雄。”
“因此,經過市政廳舉手表決決定,将尚未命名的街道正式命名為Jiang Wen,并授予溫绛先生榮譽市民稱號,贈予意大利永久居住權,包括其家人,實行永久免簽政策!希望你能時常回到羅馬看看,這裏的大門将永遠為您及您的家人敞開。”
掌聲如雷,幸好在庭院沒房頂,否則高低得給掀了。
【太厲害了我的寶寶!你怎麽這麽棒呀!】
【榮譽市民,可以吹一輩子了!】
【嗚嗚嗚我的小醬醬子,還有我未出生的小小寶貝兒,你應該也會為媽媽感到驕傲吧。】
【霍卿章真是撿到寶了。】
陳導:我節目上出了這樣的人才,我也能吹一輩子。
溫绛微微委身鞠躬,接過市長遞來的命名牌。
話筒對準他,希望他能說點什麽,溫绛一句“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給大家整不會了。
但又覺得他真是樸實到接地氣,戒驕戒躁,寵辱不驚,能有今天這等榮譽意料之中。
其他人也是真心實意為他感到高興。
屏幕前的霍老爺子按奈不住蠢蠢欲動的手,給幾個常年合作商打過去電話:
“老王,看意大利電視臺轉播了沒。”
“沒看?哦就是羅馬市長在發表講話。嗐,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家卿章他孩子的媽媽,不小心拿了個羅馬榮譽市民的稱號,還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街道,不用看不用看,真不是什麽大事。”
一旁的助理推了推眼鏡:不出意外,明天所有和亞士電子有過合作的公司都會知道這事兒了。
老頭子愛炫耀的性格也是沒人能不遑多讓。
一片熱鬧中,雲善初後槽牙都快咬碎。
他無法接受,溫绛終于踩着他出了頭。
被踩進泥土裏的感覺,不爽。
盡管他現在已經是牆倒衆人推,但只要嘴巴還能說話,人設就會一直在。
像是開玩笑一樣,他道:“恭喜溫老師拿下羅——馬——的榮譽市民,希望你回國以後,也能像為外國鞠躬盡瘁一樣,為咱們國家死而後已,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話聽着是好話,只是但凡長了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雲善初的話中之話:
在國內二十幾年沒見你做過什麽聰明事,一到別人的領土上倒是開始“精忠報國”了,怕不是只恨自己生錯了地方,慕洋犬。
溫绛注意到了雲善初那含着恨意的眼眸。
輕笑一聲。
玩夠了吧,等了快一個月,沉默了一個月,不過是在等這一天。
今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今天,對于西方人民來說是跨入新紀元的偉大日子。
今天,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電視臺的盛況轉播,親眼見證,這一幀幀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