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陵園在錫市郊區，依山傍水，空氣清新，倒也是個不錯的安身之所。
林希身着黑色衣服，胸前挂着白花走在人群中間，等待着儀式中最後的告別。
墓碑上黑白照片裏的小老太太仍是笑容滿面，頭發梳得溜光水滑，在後面盤着髻。
遺像截自一次出游的游客照，是林希親自按下的快門，事情還歷歷在目，可人卻永遠定格在那時空裏，沒了蹤影，沒了印記。
林希不想要看她，她覺得老太太抛棄她了，卻還笑着，是壞人。
衆人都在鞠躬時，小心啜泣，而她沒有哭。
她哭不出來，那些淚水早已倒灌淹沒她的心髒，窒息一般壓得她一陣陣抽疼。
“你還好嗎？”洛然用手背去感受她額頭的溫度。
還好現在不燒了，不然他真的要打死昨天心軟的自己。
昨晚林希突然發燒到昏厥那一刻他雖及時反應過來了，卻還是被吓到了。後來陪她任性回家是昨晚林希真的哭得太傷心了，他真沒辦法。
“洛然，我沒有奶奶了。”
林希面像陽光，那本該裝滿星辰的眼睛卻裝滿了酸楚，氤氲着水汽，卻沒有失去那份倔強，像屹立在山崖的白山茶。
這畫面落入洛然眼中，他心疼的要死，為什麽要讓他的女孩忍受這種痛苦，如果可以他願代替她受這痛。
他向前邁了一步，撫摸林希的肩背：“想哭就哭吧，我在。”
“我不會再哭了，哭有什麽用呢，我挽不回任何。”林希說着努力讓自己笑出來，淚水還沒在眼中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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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一路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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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的時候，林爸叫住林希：“知道我為什麽叫住你嗎？”
林希搖頭。
林海：“閨女，你自幼太重情義了，家裏一草一木你都有自己的情，這次吓得夠嗆吧，爸爸這兩天太忙了，沒時間照顧你的情緒，對不起。”
“沒有，沒有對不起。”林希極力搖頭，剛說了不哭這又忍不住鼻酸。
她看到林爸明顯比之前蒼老了，臉上的皺紋不自覺多了兩根，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這兩天看到忙碌着的父母雖然覺得自己被忽略，可她卻知道那不只是她的奶奶，也是爸爸的媽媽呀，他那麽傷心卻還是來安慰她，一時間愧疚湧上心頭。
林海拍拍她的肩膀：“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有定數的，我們能做的是在緣來時珍惜，緣去時放手，不要憂慮過去，也不要寄情将來。”
不要寄情将來……
對，我們為什麽非要給渺茫的未來畫餅呢，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數呢？
我們能把握的只有當下，珍惜相遇的每一天難道不是對命運安排的尊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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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錫市回來，林希很久都沒有聯系尹晨，她好像真的在認真審視自己的感情，想要從自己身上先獲得确定的答案。
她好幾次都想要問藍錦意見，但都無果。
因為此時是華茂最焦頭爛額的時候，華茂的新酒店建築地出現了坍塌事故，一死多傷，藍錦根本無暇顧及她的感情生活。
“我告訴你們，現在無論用什麽方式都要控制這次輿情的擴散，你們公關部最好快點給我做出危機公關的方案，如果明天各大頭條還在報道這件事，你們所有人都不用來上班了。”藍錦奪門而出。
“Jenny，馬上聯系所有相關媒體負責人，準備記者會吧。”
“總監，那你為什麽還要讓公關部出方案？”Jenny小心翼翼地問。
“什麽時候你也學的這麽多嘴。”藍錦突然停住腳步。
Jenny立刻畢恭畢敬地道歉：“對不起，藍總監。”
“去工作吧。”藍錦推門進入辦公室。
很快，藍錦通過自己的人脈聯系好了發布會的重要嘉賓。
一個小時後。
Jenny遞上兩個文件夾：“這是公關部送來的緊急方案，還有這個是我剛整理的媒體名單。”
“這次倒是挺快，就是不知道這質量怎麽樣了。”藍錦的手指搭在黑色的文件夾上。
剛看了兩頁，藍錦便繼續吩咐：“叫公關部長來我辦公室。”
沒一會兒，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就立在辦公室了：“藍總監，您叫我。”
藍錦從落地窗前轉過身：“劉部長，你看這外面風景如何啊？”
她辦公室是落地窗，且視角極好，可以俯瞰明市最繁華地帶，高樓鱗次栉比。遠處甚至可以看到海景，天氣好的時候可以看到建築的最高處插入雲霄，背景是蔚藍的天空。
“嗯？”西裝革履的男子不知所雲，卻還是油腔滑調地回答，“今天天氣挺不錯的。”
她嗤笑：“我們華茂這麽多年在明城甚至全國都站在行業前列，你覺得我們靠的是什麽？”
男子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我想這些年，華茂待你們也不薄。高處不勝寒，這高處的風景是多少人想要共賞的，又有多少人等着看我們跌跟頭。”
“我不想公司裏養着這麽多吃幹飯的人，你們的方案拿出來不是為了糊弄我，也不僅僅是給公司出力，是為了給自己的飯碗一個保證。”藍錦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擡眸時眼神中閃着些狠戾。
“難不成你們以為華茂倒了，你們還能安然過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方案我們馬上重新做。”劉明宇極力想要挽回局面。
“不用了。”
劉部長一聽這話，簡直像被下了判決書一般心驚膽戰。
“方案已經準備好了，”藍錦抽出一個紅色文件夾，“你們現在的任務是動用所有人脈去請媒體記者，務必确認這名單上的所有人可以準時到場我們的發布會。”
劉明宇簡直大氣都不敢喘，看着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上司居然能在應對這麽棘手的事情的時候臨危不亂，不由地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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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雖不懂商場的争鬥，卻也多多少少從媒體的報道中了解到這次的事件對于華茂有了不小打擊。
股票直線下跌，客流量減少，網友組團抵制。
好在第二天記者會如期召開，鏡頭裏的藍錦沒有絲毫畏懼，閃光燈很晃眼，貼着各大媒體logo的話筒簇擁着擺在中間。
“各位媒體朋友大家好，我是華茂國際酒店的臨時執行總裁兼財政總監藍錦，對于此次中北新區建築塌方事故，我代表華茂國際所有領導和職工給各位民衆和顧客造成的困擾表示深深的歉意。”
然後藍錦深深鞠了一躬：“由于我們的監管不利而引發的此次事故，我們公司願意承擔全部責任，盡力做好農民工的安置工作。另外，請大家放心下榻華茂集團的其他酒店，我們可以大家保證房屋的質量毫無問題。”
“我們今日也邀請到了明城建設局建築工程質量監督部門的李鋒先生以及他的同事們為我們的酒店進行檢測，檢測報告我們會在官網進行公開。
“同時，我們接受來自各方的建議與批評，也歡迎各類檢測機構來我酒店參觀、鑒定。”
林希最欣賞藍錦的就是處變不驚，無論是怎樣危機的時刻總能保持優雅，換做是她估計早就被吓得腿軟了。
事情也算得到了抑制，即使仍有部分網友嘶喊着怕死，永遠不要住華茂的酒店，但至少股票有了些許回升，各大頭條也不再繼續揪着事故不放。
但從那時起，林希似乎更難見到藍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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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蒙蒙的天氣最适宜窩在被窩裏一覺天亮，鬧鐘一如既往林希被忽視，直到一陣敲門聲将她從睡夢中喚醒。
她這些日子都昏昏沉沉，也不大社交，音樂節結束了，也沒了合理的理由去纏着尹晨，每天除了出門上課，就是窩在宿舍。
她本以為這日子會有多難捱，但似乎也沒什麽不同，太陽照常升起，上課鈴正常響起，并不會因為與另一個緣分的消散而發生任何的改變。
看吧，其實我一個人也挺好的。林希從睡夢中醒來時，如是想。
敲門聲又來了一陣，她才起身。
她一開門，就把身體倚在門框上，頭歪倒着，透過睡眼惺忪勉強辨認出眼前的人是洛然。
“怎麽是你？擾我清夢。”她昏昏沉沉地癱在沙發上。
“你這裏經歷掃蕩了？”洛然進門後，有些不知道如何下腳，望着裏面被凳子、快遞盒擺成迷宮的客廳瞠目結舌。
這還沒結束，當洛然跨越障礙終于到達客廳的時候，更加不解：“你失戀了？”
“啊？”林希一聽到那兩個字一個激靈坐起來，腦子裏飛速回憶自己有沒有可能給洛然透露過尹晨的事。
好像沒有啊，而且他們倆看上去也不是會有交集的樣子。
她繼續裝傻。
“你不最寶貝這些花花草草了，現在這些花都快要死了，你也沒管，以及你每次一高興就喜歡買一堆東西回來……”洛然繼續津津有味地列舉證據。
說到一半，洛然突然停住了，這家夥該不會還沒從奶奶的事裏出來吧？
“你有事嗎？”林希一臉不耐煩，“沒事我要回去睡覺了。”
洛然輕車熟路像主人一般給自己倒水：“大小姐，我是來通知您工作的。”
“工作？工什麽作？”林希突然如同被渾身澆灌了冷水一樣清醒過來。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洛然擺出一副臭臉，“你一周前發短信給我說你狀态不好，需要時間休息，現在已經時間夠長了吧。”
林希食指反指自己：“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是休息好了嗎？”
“可你總要讓我給我的員工一個保障吧。”洛然繼續詭辯。
“那是你的事，跟我無關。”林希終于起身去往冰箱的方向。
她站在冰箱面前怔了好一會兒，才拿出一罐冰鎮可樂。
“大早上喝冰鎮可樂不好，傷胃，”她手中的可樂瞬間被搶走換成了溫水，“喝這個。”
“那我可真是謝謝您呢。”林希說這話時堆出滿臉笑容，內心卻已經想要白眼翻上天了。
洛然依舊好像沒有聽出她趕人的意味，繼續盯着她看：“還沒吃早飯吧？”
林希咬着杯沿，尴尬又驚喜：“你怎麽知道？”
“你臉上就寫着一個大字——餓。”洛然瞥她一眼，便又行雲流水般進了廚房。
“有嗎？”林希試圖舉起手機屏幕查看狀态，但在這時她肚子也不争氣的叫了起來。
洛然站在廚房也仍能聽到他的哂笑聲，他反問道：“沒有嗎？”
“不許笑！”林希嚴肅地制止他。
“好了，不笑了，”洛然似有妥協，“煎蛋你要幾份？”
林希思考了片刻：“就要兩份吧。”
“還就要兩份吧，還真是好意思說……”
“不許反駁，不許碎碎念！”林希佯裝生氣地指着他。
“好的，大小姐。”說這話時，洛然故意将聲調拉得很長，順便附贈一個并不自然的笑容。
洛然做飯的間隙，林希橫躺在沙發上玩手機，點開朋友圈的時候發現尹晨發了一條朋友圈。
[會者定離]
配圖好像是夜晚的江面，倒影中有一輪圓月和一排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但并沒有拍到寫字樓本身。
什麽意思呢？鏡花水月，終究是一場空？
“想什麽呢？”
“呃，”林希恍惚間回過神，端起桌上的牛奶抿了一口，“沒什麽。”
“我都給你安排好下面的行程了，今天上午去錄音棚錄歌，下午去拍宣傳片，然後晚上……”
“打住……”剛将吐司塞進嘴裏的林希，突然發覺事情不對，但她此時因為嘴裏的東西還沒吞咽，說話含混不清。
“能不能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再講話，我都替你着急。”洛然再次顯示出無比的嫌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順利開口：“洛總，你怎麽能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直接給我安排工作？”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
林希不由地翻了個白眼：“你明明只是通知好嗎？”
“今天怎麽不行了？你又沒事兒，我們公司也有時間配合你工作。”洛然講得頭頭是道。
“我今天沒感覺，錄不了。”林希打算擺爛。
“沒事，沒感覺多錄幾遍，錄着錄着就有感覺了，今天錄不完明天錄，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事兒。”洛然擺出一副良善的面孔。
林希咬牙切齒地說：“你果然像個壓迫人民的法西斯！”
“一個企業管理者在必要時刻必須要用強制性手段……”
“算了，不跟你這種人白費唇舌。”林希繼續暴風吸入早餐。
“那今天林大小姐您到底是工作還是不工作啊？”
“你覺得呢？”林希起身頗有意味地對他笑笑。
洛然似乎胸有成竹：“我覺得你會去。”
“你怎麽那麽自信？”林希徑直走開，到卧室門口又回過頭，“記得幫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他無奈起身：“真拿我當男仆啊……”
“诶，你倒是說對了，”林希的聲音從卧室傳出來，“有現成保姆為何不用，我又不傻。”
經過了兩小時三十二分鐘的掙紮，林希終于選好了衣服準備出門。
“你們女生真是夠麻煩，我半個小時就能出門了。”
上車前，林希最後一次拿着手機檢查了一遍妝是否整潔：“所以說你們這些理科糙老爺們是永遠不會懂生活的。”
“純屬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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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塌方事件”，股東開始按捺不住，向藍錦施壓，各個都想要添油加醋地讓事情不斷發酵，将這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趕出董事會。
“藍總監，此次事件給我們華茂集團造成了不小的創傷，我們都想知道你将如何解決後續事件？”
“今天我就是要來彙報中北事件的後續，據查塌方事件主要是由于使用了一批不合格建築用品。我們已經聯系警方，一定會徹查此事。屆時，孰是孰非，自有分曉。”
藍錦環顧四周，股東們面面相觑：“此次事故我确實需要檢讨，也确實有我的失職和監管不利的地方，在此我鄭重地向各位股東道歉。今後我将嚴格管理下屬人員，積極努力工作，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
“這口頭上的漂亮話誰不會說，重要的是你拿什麽保證事情不會再發生？我們投資要的就是一個保障，如果只有風險我們又何必冒險？”一位股東激動地站起來。
“那是當然，從今天起這個項目将由我親自監察，力保施工安全，大家可否滿意？不過我倒是要提醒張總一句，這什麽時候投資才會零風險呢？”
藍錦踱步：“我明白大家的心思和想法，不就是覺得我年輕，沒有經驗，只是因為爸爸是董事長才擔任現在的職務。”
“我承認今日的我能夠站在這裏和大家講話确實有幸運的成分，可是年輕不是我的劣勢而是我的優勢，我可以有更多更長的時間陪華茂走過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同時我可以對我的工作投入完全熱情和激情。”
“在座的各位誰沒有年輕過，年輕是我的資本，希望各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給大家看到一個全新的華茂，謝謝各位了。”
“說得好！”一個沉穩的中年男随着鼓着掌進入會議室。
“董事長。”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爸爸，你怎麽來了？”
“我知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外界都在謠傳說我抱病在床，甚至将不久于人世。我想各位應該明白這上商場如戰場，對手可以用無數種方式使我們潰散，我們要做的是做好手頭的工作，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藍庭晖停頓片刻：“今日我作為一個企業領導者的角度來講，我相信藍錦的能力，也希望大家相信我的眼光。這段時間小女代理處理事務的能力和業績，還有這次事件的緊急公關以及輿論的控制，我想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終有一天我也是要将這個公司交到她的手中，也希望各位同仁多多包涵她的不到之處。”
話畢，衆人面面相觑，似乎氣焰下降了些。
傳言藍亭晖要去見閻王了，在座的才開始冒出來的，都怕自己的錢打水漂。可現在老藍看上起身體康健，這不是沒了“伐藍”的合理借口。
回到辦公室，藍錦趕忙端了一杯水送到藍庭晖手中：“慢點喝，把藥吃了。
她抱怨周長元：“周叔，你怎麽不攔着他呢，他現在這樣經不起折騰。”
“是我執意要出來的，”藍庭晖意味深長地說，“許是老天看不下去了，要我去見你媽。阿錦，你還小，你應該像其他同齡的女孩子一樣穿漂亮衣服，嫁個好人家，幸福的過一輩子。”
“我本不想這麽早将這重擔交給你，可到了如今我也只能盡力為你鋪路。雖不能護你一世，至少能護你一時。”
“爸爸……”藍錦抱住藍庭晖哭得像個孩童，“我不想你離開……”
很多時候，外表堅強，總是披着铠甲的人，內心更柔弱，更容易受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