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雖已是夜幕,但明城依舊燈火通明,似乎黑暗永遠不會到來。
林希一路上都在試圖在腦中做緊急預案,如果那人是個渾身腱子肉的彪形大漢,亦或者對方是個混不吝的二流子該怎麽把藍錦安全帶回來……
林希按照那人給的定位到了這家酒吧附近,卻來回跑了好幾趟才找到入口。
竟是個半地下的。
林希不顧門口接待的詢問,便擠了進去,昏暗又紮眼的燈光下嘈雜的音樂和人聲交彙在一起,女孩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穿梭在其中。
她放眼望去,烏壓壓一片,根本辨認不出人來。
可她必須找到藍錦,只能一桌一桌地走近辨認。
在錯認了五六次之後,她終于在吧臺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藍錦伏在吧臺上,嘴裏不斷呓語着。
可旁邊還坐着另外一個熟人。
“嗨,我們又見面了。”見林希走進,華天銘立即她向招手。
看見這人,林希就氣不打一處來:“怎麽又是你?”
林希輕撫藍錦的後背:“大藍,是我,我來了。”
待藍錦情緒穩定,她才質問道:“她怎麽喝成這樣?”
“我怎麽知道。”華天銘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怎麽又不知道了?該不會是你灌她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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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和她在一起了?”華天銘反問,果真一副混不吝模樣。
林希盡力保持理智:“那我打她的手機,怎麽是你接到的呢?”
“我就是剛巧路過點杯酒,看到她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才接的。”華天銘語氣中帶着“你應該對我感恩戴德”的桀骜。
“哦,”林希假裝會意地點點頭,“這麽巧呢。”
下一秒一把從華天銘手中奪過手機,憤憤離去:“最好別讓我再看到你。”
林希拖着藍錦着實有些吃力,總是重心不穩,歪歪扭扭地撞到這邊的裝飾,那邊的桌角,卻也只能忍着酸疼繼續前行。
“喝酒,來再來一杯,張總我敬你,今天我們這個合同必須簽了……”藍錦的嘴裏依然在含混不清地喋喋。
林希跌跌撞撞好容易才帶藍錦來到路邊,她又開始嘔吐。
她一陣手忙腳亂,翻了半天包,甚至全部倒出來也沒從裏面翻出紙巾。
裏面的化妝品滾落着,七零八碎,其中一塊粉餅直接粉身碎骨,殼體分離了。
她顧不得許多,先幫藍錦拍拍背,讓她不至于那麽難受。
下一秒卻有人拍拍她,遞過來一包得寶手帕紙。
她胡亂道謝,卻沒功夫回頭。
直到藍錦吐舒服站起來,林希才注意到那“雪中送炭”的竟然是華天銘。
早幹嘛去了?
此時正是高峰期,且在酒吧門口,打車很難,林希下車的時候留了個心眼,記了車牌號,沒讓師傅走。
越過門口等車的人群,她試圖伸手來開車門。
卻發現根本撒不開收手,她左手要抱住藍錦的腰,右手要把藍錦的右手從脖子後繞過去,盡力控制重心讓兩個人都不要倒下去。
“幫忙開一下門。”林希帶着藍錦微微回轉,擡眸望着華天銘。
那人掙紮了片刻,擡了腳。
“親愛的,咱安生點兒,我們回家了……”林希小心翼翼将藍錦塞進出租車後座,将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臨關車門,她看着立在路邊的人:“謝謝您。”
-
一路上林希都是提心吊膽的,怕藍錦窩着不舒服,又怕她直接吐在車裏,第一次覺得回學校的路這麽漫長。
直到看到“明城大學”四個大字才舒了口氣,卻在後視鏡裏看到一輛價值不菲的車影跟着她們進了校門。
她回了頭,卻被車燈晃了眼。
腿上的人似乎有些不舒服,蠕動了一下,她立刻坐正了身子:“姐姐,忍一下哈,我們要到了。”
下了車,林希可真真做了難,她們住的可是四樓。
“要不要幫忙?”一個人影突然冒出來。
從酒吧回學校一路上已經透支了林希的精力,她不能讓藍錦在跟着她頂着“二次受傷”的風險了。
這人雖偶爾腦子不正常,但今天的行為來看應該不算是個壞人。
林希叮囑道:“小心點。”
華天銘得到了準許,伸手去抱藍錦,卻不料反被她“挂”住了。
藍錦酒勁還沒過,不僅像個樹袋熊一樣環住華天銘的脖子,還往上竄了竄,蠕動着找了舒服的姿勢。
嘴裏還沒停:“別走……”
林希一下子傻了眼,試圖去掰開藍錦環在華天銘脖子後面的手,結果那雙手竟摟得更緊了。
姐姐,你明天一定會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的!
林希沒眼看下去了,擡擡手示意華天銘上去。
那人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幾樓。”
“四樓,402。”
安頓好藍錦,華天銘便自覺離開。
走的時候似有不舍:“她半夜可能還會不舒服,你多注意點。”
林希:“今天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那人“嗯”了一聲,便消失了。
林希打開卧室門,看到藍錦暫時安生下來,才去喝了一大杯水。
再進藍錦房間,她竟呆坐着那,一動不動。
“你怎麽起來了?”
林希一開口,藍錦就開始抽泣。
“怎麽了,是不是胃不舒服?”她柔聲問。
林希從未見過面前的女孩像今天這樣。
從16歲認識起,她就是最亮眼的那個,她永遠眼神堅定地走到人群裏,永遠平靜地對待突發事件,永遠以自己舒服的姿态生活在物欲橫飛的世界裏。
此刻她像朵風中枯萎的野花,而林希的世界裏她永遠都該是那嬌豔的紅玫瑰。
林希走到床邊坐下,揉揉藍錦的頭發,緊緊地抱着她。
她依舊不說話只是哭,從未有過地放聲大哭。
哭累了,她才開了口:“他們都不要我了,我媽媽不要我了,現在他也想不要我了,可是我不準……”
林希這才明白她今晚崩潰的原因,她向來是個控制力極好的人,怎麽可能讓自己醉成那樣。
林希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大概像藍錦這樣驕傲的人,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回歸那個真實的自己,或者說借着酒勁釋放一下情緒。
她們太驕傲,向來只允許自己保持光鮮亮麗,畢竟脆弱枯萎皆是污穢。
-
林希一早醒來藍錦就不在房間了,只是她的肩上多了一件外套。
她出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餐桌旁的藍錦,依舊優雅,仿佛昨日那個大醉淋漓,哭得稀裏嘩啦的人跟她并沒有半點關系。
林希打了哈欠,很識趣地沒有提昨晚的事情:“你起的這麽早?”
“不然我們怎麽能在這個點兒吃上早餐?”藍錦指了指身後的鐘表。
林希讪讪地笑笑,用吐司堵住了嘴巴。
“我昨晚……”藍錦有些試探性地說,“我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吧?”
我怎麽能把你倒挂在華天銘身上的事情講出來,你一定會殺我滅口的,林希光想想就瑟瑟發抖。
“沒什麽。”林希一張嘴就發現有些表情藏不住了。
藍錦:“我是不是又發酒瘋了?”
“其實也沒什麽,也就是……”
“停,打住!”她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算了,算了,你還是不要說了,至少我自己看不到,傷不到我這顆柔軟的玻璃心。”
“你玻璃心?你要是玻璃心,那全世界都是玻璃心。”林希揶揄她。
藍錦笑笑沒回應。
林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話說,那個華天銘怎麽總陰魂不散的?”
“什麽?”藍錦沒想到這人話題轉化如此之快,有些招架不住,卻又好像想起什麽,“昨天晚上……我怎麽覺得看見他了?”
“啊,”林希開始裝傻充楞,“沒有吧,你記錯了吧。”
說話時,她只敢往嘴裏塞吃的,不敢擡頭和藍錦對視,欲蓋彌彰地答:“我是突然想到,上次去超市也碰到他來着。”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兩家定過娃娃親。”
林希随口一提,沒想到藍錦平地驚雷丢出這樣的瓜,一整個驚到舌挢不下。
“姐姐,你認真的嗎,一大早就下這麽大猛料嗎?”她突然冒出了點天津口音,令人哭笑不得。
藍錦仍是氣定神閑的模樣,悠悠抿了口咖啡:“事情是他們定的,我可沒同意。”
“哦,”林希會意地點點頭,“華天銘這人呢雖然有點煩,但長得還可以。”
她這話确實也沒故意美化,這公子哥除了有點目中無人,這長得确實可圈可點,皮膚白皙,是好看的丹鳳眼,面部輪廓棱角分明。
身高呢,差點意思,雖說一米八以上應該是有的,但藍錦170呢,随便穿個鞋子,兩人不就一樣高了。
可是兩人似乎也蠻有夫妻相的。
藍錦洞若觀火地警告:“禁止戰前倒戈!”
林希仿佛被看穿,讪讪笑笑。
“不跟你貧了,我去公司了。”藍錦說着就跑去換鞋。
林希把下巴放在椅背上,看着藍錦有條不紊地穿外套、換鞋:“你不用這麽拼吧,今天可是周末,公司不休假?”
“員工休假,并不代表我也休假,我爸這幾天不在公司,一堆工作堆在那裏,我不去做誰去做,難不成要我爸在病房裏工作?”
林希會意地點點頭:“大藍,突然發現你還挺有孝心的。”
藍錦擠出一個微笑回她,一個箭步拉起躺在沙發上的包包,順便拍了一下小林同學的頭:“記得吃完飯把碗洗了,乖。”
林希甩開她的手:“你不知道打人頭長不高啊!”
“你早就不長了。”她關門前還不忘補刀。
林希其實也不算矮,一六六,不過她本人的理想身高是一六七,就差那麽點就完成目标了,但沒再長了。
因而每每面對藍錦的身高碾壓時,都表示深切的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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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安靜幾日,轉眼又到了林希一周一次的黑色星期三。
下午是微光樂隊的排練日,又要見到許微那個婆娘。
說實話,林希真不是個喜歡惹事的主,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生格言,相安無事渡過了大學之前的所有時光。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究竟哪裏長得像許微的人形靶?
但抱怨歸抱怨,排練依然要去。
林希這天上午是形體課,這節課吧你說多吧,倒也不多,它一周才一次課,但是每上一次疼痛感都是蔓延一周的。
每次經受了開肩壓胯的折磨,她半條命都要沒了。
這天下午她一見到藍錦就想要吐苦水:“你上午什麽課?”
“西方經濟學。”
“你真的太幸福了,我現在只想上能坐在教室裏的課,形體教室根本不是人該上的課,這一星期的運動量又達标了。”
藍錦這才發現林希像一個大爺一樣癱在沙發上:“你沒回去換衣服?”
林希頭都懶得低,眼神微微下移,看了看自己腿上的黑色形體褲:“我真的一刻也動不了了,午飯我直接在形體教室旁邊的那個食堂對付的,天地良心我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那麽難吃的牛肉面。”
說着,她又回憶起了那難以形容的味道。
說實話,林希雖然是個愛吃的主,卻不是個十分挑剔的胃,條件好的時候就吃好的,差一點也能接受,當時就想着面食一般都不會出錯,誰能做得比水煮面還難吃嘛。
她們家陳敏之女士就是個完全不會做飯的主,家裏一向是爸爸林海主廚。
猶記得讀小學時,爸爸林海出差,臨走前在冰箱裏塞滿了速凍水餃給娘倆“救命”。
可有天她吃膩了,看動漫裏別人家正在吃的拉面真的是饞得流口水,就吵着嚷着讓陳女士下廚,陳女士拗不過,秉承“少放就少出錯”的理念給她做了碗白水煮面。
從此她再也沒有奢望過陳女士下廚。
“我下次回家一定要告訴我陳女士,我終于遇到了做飯比她還難吃的人,別人還開了餐館。這不是謀害祖國的花朵嗎?”林希絮絮叨叨講個沒完。
“你還是花朵嗎?”藍錦知道她就是日常貧嘴,還是接了話。
“我哪裏不是?”林希一下子坐正了,“我永遠十六歲好嗎?”
與此同時,許微從門口走了進來,她只聽到了這句“永遠十六歲”,滿臉嫌棄。
這些都被林希捕捉到了,她咬緊後槽牙,面帶微笑地跟藍錦使眼色:“我就算是千年老妖,關她屁事?”
“是不關她屁事,但是人在屋檐下,哪天退了樂隊你跟她打一架都沒問題。”藍錦生怕林希摟不住地,拽了拽她的衣服。
此時高澤皓和章晗也已經到了,只見許微三步并作兩步,闊步了林希的面前。
只見她擡手看了看手腕的BVLGARI腕表:“今天來挺早嘛,沒有踩點。”
林希眼珠子都要翻上天了,面上卻笑嘻嘻的:“臨近音樂節開幕,當然要更加用心地排練呢。”
“主辦方那邊要确定最後的節目單,”許微晃了晃手中的節目申報表,好似确信林希的節目要黃,“你的事解決了,自己聯系那邊。”
“不勞您許大社長費心,我自己會解決好的。”林希答。
這時一旁玩手機的高澤皓突然開了口:“林希,你的個人節目我會跟高教授那邊講,你只用找自己合适的鋼伴就好,或者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專業能力還不錯的同學。”
呦,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林希正頭大怎麽找到高教授呢,這下他親兒子開口,總沒什麽問題吧。
不過一向粗枝大葉的林希同學也意識到,這可能是米雪拜托高澤皓辦的。
“謝謝你,給米雪帶好,我們會一直等着她回來的。”林希試圖表露用平和的神色緩解尴尬,卻始終力不從心。
許微、林希兩人一見面就是針鋒相對的,其他人也早就見怪不怪了,但這次也不知道是因為缺了一個人的緣故還是怎的,幾個人排練的氣氛一度降到了冰點。
一會兒拍子不準,一會兒進的時間點不對,一會兒忘詞了……總之十分不和諧,最後五人只好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