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那一年，天不夠藍，覺不夠睡，明城的夏天比往年還要悶熱幾倍，林希還在明大混吃等死。
大學生音樂節臨近，而微光樂隊的鍵盤手米雪卻身罹患重疾，排練計劃擱置，連林希的個人solo節目都險些不保。
林希邁進4607的大門的時候就覺得氣氛不對，許微、章晗都已經到了，但兩人卻毫無交流，一人站在窗口遠眺，留一個纖瘦且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背影，另一個則低頭抱着手機飛速打字。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二人有什麽深仇大恨，在避嫌。
直到門板和門框擠壓發出磨人的噪音，兩人才一齊望向門口。
林希向來不善處理這類境況，像動物園的猴子被觀摩了五秒鐘才擠出一個笑臉，毫不自然地反手關門。
而她旁邊的藍錦卻闊步徑直坐進短沙發裏，立時加入“冰雪雕塑”組合。
她仿若臨上斷頭臺，想要說些什麽緩解尴尬，內心糾纏半天卻又想不出個五六七來。
只好跟着坐到藍錦身旁，試圖求助。
可這位也對她置若罔聞。
這幾位竟任由冰霜蔓延了足足五分鐘，才有人打破沉寂。
“今天叫各位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許微說，“可能有一部分人已經知道了，米雪會暫時退出我們的樂隊。”
也正是此時林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米雪了，她請假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沒有一個人往這方面想。
不對，可能只有林希沒想，因為其他人都有些出奇地平靜，包括藍錦。
她還是沒沉住氣：“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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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微竟有些哽咽，頭頂燈管映在她眼中，閃爍而過的不知是淚花還是幻影：“她生病了，可能需要化療……”
“化療？”此話一出，另幾位也有些坐不住。
許微不置可否，給了在場的各位片刻的消化時間後，瞬間轉換态度：“好了，講正事，我現在宣布一下我們的節目變動，我們樂隊的集體演唱節目，鍵盤的部分以後就由林希來，還有——”
“可是……”林希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問米雪的消息還是問高澤皓比較靠譜，畢竟他們是情侶。
下一秒她才回想起樓下遇到高澤皓的情形，他當時那麽慌亂，不會……
她不願意再往下想。
“可是什麽？你有意見？還是你完成不了？”許微毫無緣由地調轉矛頭。
林希被這挑釁惹火，一刻也坐不住了，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揮舞起鋒利的爪子。
卻被藍錦眼神制止：別跟她一般見識。
她只得铩羽而歸，滿腦子都在盤算音樂節一結束就退出這破樂隊。
她從小就活的順風順水，家人疼愛，朋友謙讓，她哪受過這氣，在這破樂隊受的氣估計比她十幾年加一起都多。
見沒反駁聲，許微更加盛氣淩人：“那就好好把接下來的節目練好，還有我們的個人節目也需要做一些變動，林希，你的節目可能會被PASS掉。”
林希還沒消化完上一件事，這個無疑是火上澆油：“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米雪不來，你就沒有了鋼伴，歌曲肯定沒法繼續演唱了，所以高教授就決定換掉這個節目。”
“米雪不能來，我可以自彈自唱啊！”林希依然沒壓住怒氣。
“自彈自唱？”許微讪笑，“你以為你是個人開演唱會的嗎？還自彈自唱？你的鋼琴水平能達到什麽水平，心裏有數吧？你要知道我們是代表學校去參加的音樂節，不是你一個人過家家。”
“好了，我算是明白了。許微，你就是和我過不去呗？那這樣，鋼伴我自己去找，你不用管了！”
“你怎麽還不明白？現在找到鋼伴還有時間排練嗎？況且節目是高教授敲定的，你跟我說也沒用啊。”
“許微，你別欺人太甚了！”藍錦也忍不住爆發。
“哦，藍大小姐也坐不住了，別以為你爸爸是校董我就拿你沒辦法，我只是按規章辦事。”
“行了，差不多得了，”一旁沉默了多時的章晗突然開口，“大周末的你們不回去補覺？”
林希：“許微你給我等着，我的單人節目上定了。”
不僅要上，還要上的漂亮。
當下林希只是為了逞口舌之快，說完她就後悔了。
許微口中高教授就是音樂社團的指導老師，明大音樂學院器樂教研室主任高志鴻。
此人音樂和音樂教育方面造詣頗豐，但其雖未音樂社團名譽上的指導老師，實則神龍不見尾，不是被這個高校請去考研讨會就是去參加世界各地演出，想見他幾乎比登天都難。
再者，音樂節開幕在即，不到半個月時間想要和毫不熟悉的鋼伴達到默契配合也是巨大的挑戰。
但林希既誇下海口，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得硬着頭皮走到黑。
她第一想到的便是那位琴房大神。
可明大那麽大，音樂學院又有優勢學科，在校生浩如煙海，僅靠她模糊的描述找人無疑大海撈針。
但為了保住臉面，林希動用了所有能用的人脈資源，終于拼湊出了他的信息。
可想來這不就是典型的拆東牆補西牆，還沒開始又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債。
且自此明大刮起了一陣風，風裏皆是男生女生的八卦之音。
“聽說沒？林希，就是那個音樂學院的花瓶，她在追尹明森的兒子！”
“我知道！我知道！尹氏集團的長子，他長得是真的好看，也超級厲害，三歲開始練琴，從小參加各種鋼琴比賽，曾經打破過很多獎項最低年齡的紀錄，而且在高考前就收到了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的Offer……”
“但是他最後為什麽留在明大？”
“誰知道呢？如果是我，我就選柯蒂斯……”
“你也得有那能耐。”
即将跨入便利店大門的林希，聽到這只能風中淩亂，我還沒下手你們就知道了？
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說話的那兩人并肩走了出來，一人拎着那巨大的購物袋一邊。
其中一個泡面卷女生繼續吐槽着：“我覺得這林希也長得不怎麽樣吧，她哪裏來的勇氣追尹晨？”
另一個齊肩短發的女生顯然認出了林希，一個勁地使眼色給泡面卷，但泡面卷依然神采飛揚地繼續說道：“不就是白了點，瘦了點，高了點……”
齊肩只能苦笑着，偷偷換了手提袋子，用另一只手戳着泡面卷，試圖讓她閉嘴。
“你總是戳我幹嘛？”泡面卷一生氣松開了袋子，裏面的泡面、飲料、薯片滾落一地。
其中一瓶可樂剛好滾落到林希腳邊，瓶子裏的氣體因為撞擊翻着白沫飄在深色液體表面，像極了她此時的心情。
她彎腰撿起可樂，冰涼的觸感通過手掌傳遞到全身，有一瞬差點沒拿穩，卻還是滿眼笑意遞過去：“當然是梁靜茹給我的勇氣喽。”
那泡面卷這才反應過來，滿面愁容，試圖求助齊肩，但齊肩早已把頭盡可能埋到最低，專心致志揀灑落一地的東西。
她只得擡頭對上林希的臉，那臉上似乎沒有半點殺意，她伸手想要接過可樂。
林希卻開了口：“以後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來問我，音樂學院大三音樂表演2班或者14號公寓402，自己猜多累啊。”
泡面卷啞口無言，下一秒卻聽得對面得人接通了電話。
“大藍，你跆拳道課下課了是吧？”接着她徑直走進了便利店。
此時淩亂的不止泡面和齊肩了，還有便利店出入的同學，所有人陷入了新一輪的竊竊私語。
電話那頭的藍錦一頭霧水：“我只有周日有課啊？你不是去買老幹媽？買到外太空了？”
“馬上回。”林希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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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怎麽說也改變不了林大小姐要拯救臉面的決心，她一連幾日都堅持去琴房蹲尹晨。
但由于沒有拿到他的課表，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出現在琴房，所以每次都像撞大運似的。
大概也是沒什麽緣分吧，一連四天她都沒有再見到大神老人家，這一次也沒有抱很大的希望。
林希站在琴房門口躊躇了打了半天腹稿才敲了門，裏面依然是沒有人回應。
她小心翼翼的緊握門把手，伸出一只頭探進去，并沒有看到人影，有些失望，大力甩開了門。
“誰？”一個低沉的男聲不知從何處冒出，在空曠的琴房裏回蕩，像平靜湖面蕩起的層層漣漪。
林希瞬間汗毛發緊，張望着尋找那個身影。
良久，她才看到面朝落地窗倚着鋼琴席地而坐的男人，此時陽光正好，勾勒出他好看的臉部線條，發絲似乎也在暖色照耀下發着光。
但那人卻似移動的冰窖，将周圍空氣都凝結了，也凝結了林希的血液，她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那就是她找了近一個星期的人，她費勁心力都要見到的人，尹晨。
可到了這個時候，那人近在咫尺，她卻突然間語塞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憋出兩個字：“你好。”
這天仍是周日，是琴房非開放日，實驗樓五樓除了走廊盡頭這間501，其餘全部緊閉着門窗，走廊上也毫無腳步和吵鬧聲。
顯然，沒有任何人會出現并緩解此時的尴尬氣氛。
天地良心，林希再也沒有像此刻一樣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見尹晨長久沒回應，她只好自打圓場：“我叫林希，森林的林，希望的希……”
他此時仿佛才恢複聽力，從結界中恢複出來，不耐煩地擡眼：“誰讓你進來的？”
“不好意思，我剛剛敲了門的，可能你沒聽到。”
林希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尖，卻忍不住低頭用餘光去忖度他的神色。
但只胡亂看到了他的輪廓就移開了目光，有些自知理虧卻又要強行維持人設的怯懦，生怕被察覺出來絲毫。
尹晨一副毫無生氣的模樣，像安檢的掃描儀般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女孩栗色長發及腰，面色紅潤，穿了件綠色一字領連衣裙，至于五官，他始終沒有看清，因為女孩一直微微含頸。
說來林希也被打量習慣了，無論是把她當做女神的宅男的迷戀眼神，還是女生眼中溢出的羨慕之色，亦或者是七大姑八大姨過年過節的審視，她都見多了。
可面前這個男人的打量似乎完全不屬于其中的任何一種，他的目光冰冷卻又灼熱，像是要把人心所思所想都照個透亮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