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萊伊在寫報告。
他嚴重懷疑自己上當了,當初在FBI幹活的時候他寫任務報告都沒有這麽勤快,但也不能不寫,後面還有三個呢,現在不寫之後只會更麻煩。
早知道當初應該假裝自己是文盲,或者起碼對文字工作苦手,也許那個行動計劃就是琴酒的試探,他就應該學習波本裝傻的,雖然波本大概不是在裝傻,而只是單純的讨厭他。
好在報告其實不算難寫,既然大哥都沒有什麽特別的吩咐,那他當然只需要如實填寫,而且不論過程中發生了什麽,這個任務本身其實進展得相當快速,收尾得也很利落,沒有一點需要特別标注的波瀾,比起他之前寫過的報告,至少是完全不需要思考“鍋是誰的”這種深奧的問題。
更困難的部分可能是要隐藏自己習慣的寫法,雖然不知道琴酒會不會關注FBI的訓練痕跡,但小心點總是不為過的。
至少這環境比在飛機上好多了,赤井秀一苦中作樂地想,而且還不需要手寫,可以打字。
僵硬的,幹巴巴的文字在他的手下飛快地鋪陳開來,變成了一篇想必沒人會想看的無聊文章,大概也不會有人想到這無聊的文字背後是堆砌的血肉。
所以,萊伊在冰冷的敘述中飄忽不定地想:琴酒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其實不應該驚訝的,兇殘和冷酷差不多就是琴酒的代名詞,如果在一開始任務的過程就是這樣那他根本不會感覺到絲毫問題,但事實是,琴酒像個最普通的社畜一樣在飛機上趕了十幾個小時的工作,談論一些關于午餐和隔壁部門同事的話題,甚至還幫下屬改報告——然後又突然沖進□□集會場所化身為最殘忍的殺神,在殺人的時候像是農民收割麥子一樣喜悅。
如果不考慮周圍的鮮血都是真的,那他在夕陽下收槍的畫面其實也相當富有藝術性的美感。
謝天謝地,萊伊的精神狀态相當穩固,所以他沒有做出什麽不應當的舉動,甚至還能很穩地開車并且在這裏寫報告,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反應,只是他沒有像大多數見到琴酒任務過程的人一樣感到恐懼,他感到好奇。
顯然,琴酒是個頭腦正常的人類,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并且會選擇最合适的方法去完成它,他多疑而且謹慎,這一切都很符合人們口口相傳的形象,社畜一樣的加班其實也沒有偏離太多。
然後,這樣的琴酒,卻會在任務中選擇那樣的戰鬥方式,甚至把自己暴露在其實并沒有完全信任的搭檔的槍口之下,這可不是簡單一句“對實力的自信”就能夠說清的。
還有那句話……
他總不至于是在期待死亡的到來吧?考慮到此人在其他方面的謹慎,赤井秀一把這個念頭扔到了腦後。
總之——他凝神檢查文稿,确定自己沒有一不小心把這句話打上去:琴酒不太正常。
又或者整個組織都不太正常,這很難說。
“寫得很快啊,”琴酒站在萊伊身後說,身上還帶着點剛從浴室出來的水汽,“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萊伊轉過頭去看他,認為現在也是說點什麽的好時機:“真的沒有別人能幹這事了嗎,老大?我不敢相信在組織裏還要寫報告。”
“你看這任務還有第三個人嗎?”琴酒的意思大概是“反正我是不會寫的”,“任務報告是組織對你信任的證明。”
萊伊心中一動:“這說明我得到你的信任了嗎,Gin?”
“你得到了組織的信任,”琴酒對他微笑,帶着一點并不很認真的殺意,“不是我的。”
“我猜也是這樣,”萊伊聳肩,轉過身繼續寫報告,“我很好奇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
他沒指望得到回答,但是單調的鍵盤聲在房間裏回響了一陣之後,琴酒的聲音響起:“也許……等你離開組織的時候。”
赤井秀一猛地轉頭,銀發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像是在笑:“死人才能得到我的信任。”
“那我想是不會有那麽一天了。”萊伊迎上琴酒的目光,并沒有絲毫動搖和退縮。
“真遺憾,”琴酒說着,轉身離開房間,“殺死你應該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萊伊一直注視着他,直到房門被關上,才轉回去,對着電腦屏幕,半天沒有再打出一個字符。
他總覺得……那并不是琴酒的本意。
第二天琴酒決定自己開車。
熬夜寫報告讓萊伊感覺有點頭暈,但他還是沒有忽視且頗為驚訝地發現保時捷車座上浸染的血跡全都消失了。
“換了一輛。”琴酒注意到他的目光,點頭證實了對方的猜測。
“您可真有錢。”赤井秀一發出由衷的感嘆,可能是因為熬夜工作,聽起來有點陰陽怪氣的,“該不會所有這型號的車都在您名下吧?”
“我名下沒有車,”琴酒熟練地開車,“都是組織的車。”
他沒有反駁“所有”,萊伊忍不住用震撼的目光看了琴酒幾秒鐘。
琴酒嘆了口氣:“不一定是所有,可能有漏網之魚。”
但組織确實盡力收集了,畢竟他們決定把“琴酒”打造成一個符號,那就得盡量防止誤傷,要是有誰開着保時捷356A在路上突然被炸死了,那可真是千古奇冤。
這種考量赤井秀一當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只能把這歸因于琴酒的個人趣味,并加深了“琴酒這人不太正常”的印象。
接下來兩天的任務平平無奇,雖然琴酒的工作內容很雜,但既然他只有那麽一個上司,而上司還通常不管他,那麽總得來說他還是有自己安排任務的權力,所以他當然也可以把其他部門的任務往後稍稍,一口氣解決好幾個北美土地上的戰鬥任務。
雖然名義上這是為了讓新搭檔适應一下節奏,但不得不說,他确實挺享受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新搭檔的質量很高。
任務很順利,花費時間最多的部分不出意料的是趕路,于是兩天後琴酒把某個安全屋的鑰匙扔給萊伊,讓他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寫完那三篇任務報告,然後自己坐上了回日本的飛機。
感謝他的新搭檔,這回琴酒不用在飛機上趕報告了,對于萊伊的書面工作能力他倒是并不擔心——反正比組織裏很多人都好了。
比起之前把人丢下的那一次,這次倒不是意外,琴酒早就定好了要去日本參與組織的例會,雖然他過去經常忙到視頻參會,但這次情況特殊,他不能不到場,倒是正好給學員一點和上線聯系的時機。
琴酒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便有一個人坐到了他身側。
他下意識地掃了眼這個人——一個金發碧眼,樣貌頗為英俊的男人,然後他的目光頓住,皺起眉:“你也去開會?”
“怎麽又被你認出來了,”貝爾摩德用男性的嗓音開口,但語氣頗為柔婉,因而顯得有點詭異,“怎麽我就不能去開會嗎?”
琴酒看她一眼,懶得答話,不管有資格參加組織高層例會的人多麽稀少,貝爾摩德當然都是其中之一,但這人都逃會十幾回了,突然跑來開會,能是為了會議本身就有鬼了。
他不說話,貝爾摩德也毫不在意,興致很好地繼續道:“我聽說你給自己找了個助理?”
琴酒敷衍地應了聲,對方便順暢地接了下去:“想不到你也會有這種興致,搞得我也想給自己找個助理了。”
“女明星助理嗎?”琴酒用嘲諷的語調說道。
“哎呀,那個當然是早就有的,”貝爾摩德笑道,“但我在組織裏也不是不幹活的嘛。”
琴酒輕嗤了一聲,倒是沒有繼續拒絕交流,就是說出來的話仍然算不上好聽:“波本不是到你手上了?”
“怎麽把我說得像人販子,”貝爾摩德輕笑,“我當然不會去截安珀的人,而且那小子也不簡單,心懷仇恨的人可不好對付。”
但當然并不妨礙她用一用就是了,畢竟優秀又上進的年輕人不用也是可惜。
“說起來,他的那個朋友……我是說,你的新助理,就是你的新搭檔‘殺死’的吧?”女人想到了什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真是混亂的人物關系。”
“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讓他們見面的嗎,”說起這個琴酒又有點不爽了,“收着點你的惡趣味,小心翻車。”
“哎呀,這才剛搭檔就讓你護着他了?”貝爾摩德笑道,“看來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如果我們真的是個邪惡組織他會相當棘手。”
“我們不是個邪惡組織嗎?”琴酒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貝爾摩德飛快地掃視了一遍機艙內部,确認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才無奈地聳了聳肩:“那祝福你的新搭檔早日把邪惡組織搗毀吧。”
之後她終于安靜了,大約也是因為飛機上的人越來越多,已經不再是談論組織的好時機,過了一會兒,頂着帥哥面孔的貝爾摩德開始搭讪空姐,而琴酒決定睡一覺,雖然他并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