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姜敏兒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姜家,用她頭上黑團子的發簪打開後門的鎖,悄悄溜進去,近小築時卻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
自從娘過世後,爹就不怎麽讓人靠近這個小築,平時打掃都是小滿,姜敏兒駐足再仔細一聽。
“小姐,咱們快走吧,”丫鬟站在門口焦急張望,又回頭看看正在翻找什麽東西的姜雲兒,急得直跺腳,“老爺回來就麻煩了。”
小築整體裝飾簡潔,簡單的桌椅和擺件,幾套衣服和首飾看起來也不名貴,姜雲兒想不通為什麽爹不讓她們靠近,總是偷偷一個人來這裏,好像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丫鬟跑過來勸說:“小姐,我們還是先走吧。”
姜雲兒沒聽見似的,站着單手撐起下颔思考,“不如我們去找傻姐姐,讓她跟爹說,解除與楚戈的婚約,她現在在哪兒呢,”
“奴婢也不知道啊,老爺送大小姐回鄉下養病,恐怕只有老爺知道,”丫鬟急得快哭了,“小姐,老爺快回來了。”
“急什麽?”姜雲兒不以為然,四處轉悠瞅瞅這看看那。
丫鬟急得脫口而出:“您忘了以前被閉門思過……”
“閉嘴,”姜雲兒大聲呵斥,有次她偷偷來過,被爹發現關禁閉,娘親求情也沒有用,想起來還有點後怕,心裏又不服氣,裝腔作勢命令,“你,去打聽,大小姐現在在哪?”
“奴婢這就去,”丫鬟如釋重負,好聲好氣地:“現在可以走了,小姐。”
姜敏兒等二人走遠才進去,梳洗一番換了身衣裳,躺在席子上放空自己。
不久,姜鵬回來了,習慣性去小築看看,一進去注意到席子上的人,蹑手蹑腳走近,聲若蚊蠅:“睡着了?”
姜敏兒睜眼,“爹,你當初為什麽選楚戈與我定親?”
平江城貫通南北,地理位置優越,商貿繁華,富商官家公子不少,論資排輩,怎麽看楚戈都不是最優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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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突然睜眼,你吓死爹了,”姜鵬按住自己心髒,緩和一陣才問:“怎麽回來了?”
姜敏兒坐起來,認真道:“別轉移話題,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
姜鵬眼珠子轉了一圈,猶猶豫豫:“就,就覺得他長得挺周正的。”
“姜雲兒喜歡他長得周正,你怎麽不給姜雲兒?”
“唉,雲兒她娘會給她安排的,”姜鵬坐在姜敏兒旁邊,握着她的手語重心長,“你不一樣,爹前半生虧欠你們母女太多,你要是過得不好,将來我沒法跟你娘交代。”
怎麽突然這麽傷感?姜敏兒疑惑地望着姜鵬,“爹,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姜鵬換上輕松的語調,“既然你想知道,爹就實話告訴你。”
一年多前,姜鵬與客人在一家酒樓吃飯,忽聞街上吵吵嚷嚷,一個髒且臭的老乞丐倒在路邊,路過的人紛紛躲避,過了好一會,沒人去扶,正當他準備叫人過去,卻出現一名小夥子,背起乞丐進了前面一家醫館。
許是緣分使然,一次姜鵬從窯場回家路上,突然下起大雨,他在學堂附近躲雨,又遇見小夥子,他脖子挂着一個書袋子,身後背着孩子,一個個送到湍急河流對岸。
後來,去楚府給楚昌賀壽,再次見到小夥,跟楚家下人打聽才知曉對方姓名,楚家三公子楚戈。
今年首場暴雨,楚家磚坯被毀,楚昌來找,承諾如果将姜家現有的紅磚全部賣給他,會滿足楚家能做到的任何條件。當時姜鵬正為大女兒的婚事煩憂,腦子突然想起楚戈,便問三公子婚配與否。
楚昌楚軒一聽,馬上派人去尋楚戈,隔日便出現在客棧。
婚就這麽定下了,至于成不成還得看女兒。
“爹看中的是他心善,”姜鵬呵呵笑,“當然,人家确實長得也周正俊朗,配得上我女兒。”轉眼間又一派正氣凜然,沉着聲:“爹說過,不會勉強你,你要真不喜歡他,去找他直接退婚,反正我們又不欠他們楚家。”
姜敏兒自認為不會因為姜雲兒看上楚戈而退婚,反正還有時間,先不管這些了,抓着姜鵬手臂急切道:“爹,我想到河堤用磚了。”
“你真偷了楚戈的磚啊?”姜鵬大驚,“女兒,不能這樣偷……”
“不是偷,你聽到哪去了,”姜敏兒差點沒翻出大白眼,“就算偷,也是楚戈偷咱們家的。”
姜鵬越聽越迷糊,姜敏兒站起來,走到案桌前,研墨畫圖。
“是不是很眼熟?”見爹依舊一臉迷茫,姜敏兒又在上面畫了花草,收起毛筆問道:“看出來沒?”
姜鵬疑惑:“花壇?”曾經院子裏一草一木都是妻子弄的,後被妾室改造,但角落那些花壇實屬特別,他沒讓人移動一分一毫。
“對,磚也可以做成這樣,而且做成空心的。”姜敏兒繼續在上面添加小草,“咱們在這裏種上花草,不僅美觀還能防大雨裏的泥石流。”
“有道理,我怎麽沒想到呢!”姜鵬原想着用紅磚錯開砌,減緩泥流,這麽一看,花壇磚效果會更好,高興之餘卻露出為難:“也不能做出跟花壇一樣大的磚,尺寸得好好琢磨才行。”
姜敏兒在畫上标出楚戈寫的尺寸,磚高度兩寸,壁厚一寸,邊長五寸,“爹,你看看,還要不要調?”
姜鵬拿起紙張,瞧來瞧去,用手比劃,新磚尺寸他其實也不好把握,半天才說:“應該差不多,我現在就去找人做磚範,後續再根據實際調整。”
“爹,先別急,”姜敏兒叫住姜鵬,蹲下打開箱子翻找,拿出一根矩,“摸瞎改太費時間,我們先去田螺湖實地探探。”
趁姜鵬去叫馬車之際,姜敏兒用紅絲帶由上而下纏繞,與長發編成麻花辮,放至右耳側,換上一身利落的墨色勁裝,清秀不失英氣。
半個多時辰,倆父女到達田螺湖,馬車停靠路邊。
田螺湖裏的工人們在挖泥、挑泥擔子、搬石頭到岸邊,手推木車與人來來往往忙碌着,湖泊水正往河流排出。
父女倆下了馬車,走到湖泊下游一處河流岸堤上,姜敏兒撿起幾根樹枝,依照圖紙的尺寸用矩量出磚塊邊長,用樹枝标志。
不多時,樹枝圍成一大一小的六角形狀。
姜鵬一看,直言,“太小了,”姜鵬從懷裏掏出圖紙,對比實際,“壁厚大點,磚邊也要再長些。”
姜敏兒折斷新的樹枝替換,往外移動四寸左右,壁厚間距擴寬一寸,瞅了瞅,好像有些大,又往回挪一點點。
姜鵬站起來,走到河堤坡下小道,從下往上走,用步子衡量,預估整個河堤的寬度,再回來看看六角磚形,估摸算了一下,“差不多了,先挖挖看多高合适?”撿起腳邊扁平的石頭,開始挖泥土。
呼哧呼哧!
“爹,我來,”姜敏兒聽着姜鵬的喘氣聲,勸道:“你休息一會。”
姜鵬心髒跳動頻率加快,蹲着身體向前傾,頭部一直低着,微胖的身體讓他有點喘不上氣,一聽休息瞬間癱坐在斜坡地面,嘆道:“唉,真是不服老都不行,”石頭遞給姜敏兒,“累了記得跟爹換。”
姜敏兒挖了一會兒,用手指丈量,感覺差點,繼續挖。
一盞茶功夫後,挖出的泥塊被刨出來,六角形的小土坑初具雛形,姜敏兒用手掌再次測量,應該夠小草小花生長了。
“你們幹什麽?”聲音低沉。
父女倆同時回頭,身後一個氣宇非凡的男人正目不轉睛盯着他們。
李熾眨眨眼,一開始以為看錯了,肅穆眉目一展笑顏,驚喜道:“是你!叫敏兒姐姐的姑娘。”
姜鵬回頭,扯扯身旁姜敏兒的衣袖,低聲問:“你認識他?”
“見過一面。”
李熾歡快走來,蹲在他們對面打招呼:“好久不見,你好嗎?”立馬留意年輕姑娘旁邊的老大爺,前面還有個小坑,想法瞬息萬變,後宮爾虞我詐戲碼充斥整個腦子,驚喜之色變為驚訝:“你們……你們,在埋屍?”
姜鵬心髒差點被他吓得停止跳動,偏頭對着姜敏兒耳邊,從牙縫擠出:“這人腦子不好使,別跟他交朋友。”
姜敏兒扣掉手上的濕泥,笑着說,“李公子真會開玩笑,我是路過看到這位老爺在挖泥才幫忙的。”禮貌問道:“李公子又怎麽會在此?”
李熾拉拉衣襟,昂首挺胸,嗯哼幾聲,“我跟廖大人來監工,”随即換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騙你的,好巧,我也是來挖泥的。”
騙誰呢?兩人斜睨着他那幹幹淨淨的華麗着裝。
“哦,我剛來,沒開始挖,”李熾東張西望,“還在找地兒,就看到你們了。”
“那不打擾了,你慢慢挖,”姜敏兒撿起矩,“我們挖完先走了。”
姜鵬跟着站起來,起身動作太急,陡然間眼前昏暗,一腳踩到土坑邊緣,一頭即将紮下去。
姜敏兒伸手,沒抓住,反而摔倒了
李熾眼明手快,疾步上前,雙手抱住姜鵬,泥土濕潤腳一崴打滑,剎那間兩人一同滾下去。
下面是排水急流,姜敏兒大驚失色,大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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