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老趙輕聲呵斥：“別瞎說。”
趙文拿着毛筆的手撐着小腦袋，望向磚塊搭建桌子對面的姜敏兒，仔細觀摩片刻後：“爹，我覺得那個小姐姐長得像敏兒姐姐。”
姜敏兒猛然擡頭，對上趙文揣摩的神情，心底登時漏了半拍，急忙否認，“別瞎說，就我身上的泥土氣，哪有小姐姐漂亮。”
趙文一臉天真，眼睛依然盯着姜敏兒，“不是啊，你比她好看，”為得到認同轉向老趙：“爹，等那個姐姐出來，你幫我看看像不像。”
平時兒子觀察能力挺不錯，老趙心生疑慮，瞟了幾眼姜敏兒。
小屁孩眼睛那麽尖，姜雲兒确實跟她有幾分相似，真要對比還得了。姜敏兒迅速岔開話題，一本正經道：“教你的千字文會寫完了？背熟了嗎？別偷懶，一會我可要檢查的。”
趙文小肩膀瞬間聳了，剛才抖擻的精神勁兒全無，撇着嘴小聲嘟囔：“姐姐比夫子還嚴格，”用毛筆沾沾墨水，接着抄書。
姜敏兒也不敢跟老趙多聊，回到窯爐前，拿着燒火棍在地上亂畫，眼睛時不時瞥向賬房。
楚戈不想談論個人情感隐私，何況是跟陌生人，徑直走出房間。
姜雲兒跟在楚戈身後，疾步上前伸出雙臂攔在面前，“別走，你還沒告訴我她是誰？”
“姜姑娘，請自重，”楚戈眉心微蹙，語氣夾着一絲冷意，“我的私事與姑娘無關。”
“你對得起我姐姐嗎？”姜雲兒仿佛有理有據似的，擲地有聲争辯：“你心裏裝着別的女子，卻要娶我姐姐，三心二意，傷害我姐姐，怎能與我無關？”
……
衆人投來詫異目光，在棚子下摘菜、織竹籃的婦人們吃驚之餘又轉向川嫂，用眼神交流好像在問，“三少爺娶親了？”
川嫂也第一次聽說，搖搖頭表示我不知道。婦人們手上動作齊刷刷變慢，側耳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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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戈讓她們失望了，轉向川嫂，“川嫂，你幫我下去叫馬夫過來，跟他說帶姜小姐回去。”
川嫂應聲，放下手裏的芹菜，起身拍拍身上的碎菜葉。
姜雲兒任性大叫：“你沒說出我答案，我不走。”
在楚戈的字典裏，憐香惜玉這個詞語不是對每個人都适用，“牛嫂，三嬸，七嬸，麻煩你們跟川嫂擡她去馬車。”
三人起來後陸續撩起袖子，姜雲兒千金小姐哪裏見過農村婦人，衣服破爛如乞丐，渾身髒兮兮的，手臂比她小腿還粗，吓得雙手抱臂連連後退，“你們，你們別碰我。”
四人慢慢靠近，姜雲兒後退踩了小石子，踉跄幾步差點兒摔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指着楚戈委屈巴巴：“你欺負人，這事你沒跟我說清楚，我還會再來，”哼哼幾聲，轉身憤憤然離開。
這生氣勁兒，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自己欺負她了，楚戈恍然想起，這事确實只有他自己清楚，扭頭一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除了一人，低着頭拿根燒火棍在地上畫。
川嫂連忙揮手驅散他們好奇的目光，“看啥看，都幹活去，還要不要磚了？”衆人一聽，繼續手裏的活兒。
趙文擡起小臉蛋兒悄聲問：“哥哥，你有娘子了？”
楚戈收回視線，俯視趙文：“算是有的，還沒成親。”
趙文“啊”了一聲，小臉沉下來，皺着兩根小眉毛，小表情十分苦惱：“那姐姐怎麽辦？”拉着楚戈衣袖問：“哥哥，你會娶敏兒姐姐嗎？”
“這孩子，不好好念書，竟管起大人的事兒，”川嫂一手拉回趙文的手，催促他快抄書，又帶着歉意對楚戈說：“三少爺，小孩子亂說話，您可別往心裏去。”
楚戈輕搖頭，示意她們忙去吧。
川嫂轉身那一瞬，似乎聽到一聲輕微的嘆氣聲。
輾轉十來天，李嚴派人送來帖子，邀請楚戈出席學堂落成儀式。
趙文得知學堂建好，請求楚戈帶上他一起，楚戈有正事要談，沒時間照看他，于是讓老趙一起去。老趙卻說自己沒讀過書，擔心人家笑話，叫了姜敏兒代替他。
青磚建築以講堂為中心，中軸對稱，左右分別為齋舍、書樓，庭院天井組合，布局嚴整，頗有古典韻味，給人以素雅、沉穩且寧靜之感，與學生儒雅之氣相得益彰。
趙文站在學堂大門口前，哇哇驚嘆，“好氣派，”拉着姜敏兒到處觀看。
書樓裏，知府大人笑不合攏，連連贊揚李嚴設計巧妙，直呼學堂的格調上升好幾個層次，完全不輸京城的。
李嚴謙虛不敢當，“這得多虧三公子的青磚，物美價廉，給了我調整的空間。”這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選用青磚，看重不易受腐的特性，想不到青黑色的磚塊搭建出來竟有如此切合學堂的本質。
楚戈淺笑，“是李大人慧眼識磚。”
“不錯，不錯，”知府大人捋着胡子，忽然又問起，“話說欽差大人與廖大人是不是快到平江城了？”
李嚴：“按批文上他們出發時間推算，應在這兩日。”
“李大人，”修善司官差在門外通報，“楚掌櫃與姜掌櫃到了。”
“行，你們先聊，我去跟夫子到處看看，”水庫之事主要由李嚴主導，府衙配合為輔，現下欽差未到，知府大人也沒多大興致聽他們談磚。
楚姜兩家得知欽差大人即将到達平江城的信息，心裏盤算着，猜測李嚴會給他們劃分水庫用磚上所占的份額。
楚昌踏進房門，見到楚戈略微驚訝，轉瞬間變換了一副臉孔，扯出笑容上前拱手行禮：“見過李大人。”
姜鵬對楚戈的出現并未意外，平靜地與楚昌一起行禮。
“不必多禮，”李嚴做出請的手勢，“兩位請坐。”
李嚴直言道：“既然兩位掌櫃都來了，我就跟大家說下此次水庫用磚情況。”
楚昌姜鵬相視一眼。
李嚴命奉茶的下屬拿來施工圖紙，攤開在桌面上。
“欽差與工部到達後，水庫開始動工，”李嚴在圖紙上繞一圈，“根據前一個水庫情況看，這周邊的河堤，若再選用方磚，容易被雨水沖刷，連同泥沙一起流入水庫，造成泥土磚塊積壓，引發洪水泛濫，且災後耗時耗力不易清理。經過我們慎重考慮，修建河堤不适用或應少用方磚。”
衆所周知，水庫主要是蓄水防洪，河堤才是用磚量最大的地方，若不用方磚，能用什麽磚？
“在座對磚了解更甚于我，我們希望在截流與挖掘淤泥期間，三位能窯燒出一種适合河堤的磚塊。”李嚴望着他們，“不知道三位意下如何？”
楚昌與姜鵬面有難色，他們大半輩子都在做方磚，現在突然說不适用，腦子有一剎那的空白。
學堂一角。
廖興明望着到處瞎逛的青年，表情十分無奈，“李公子，等等我。”
下船後，廖興明帶着李熾吃遍附近美食，一聽說要來學堂，李熾強烈反對，說什麽在京城他都看煩了。
不想，剛到就被學堂的獨特的顏色吸引了，李熾摸着磚體，表面光滑，呈直角的四角結構完美。而陽光透過漏窗照入內堂，巧妙避開青磚在室內的暗淡之色。
李熾回頭：“看來李嚴比你厲害。”
廖興明也不生氣，這點他承認，師兄在建築造詣上确實比他更勝一籌。
李熾向後揮手：“你不用理我，去找李嚴吧，我再看看。”
“那不行，我要确保你的安全，”廖興明觀察周圍，來者皆為觀賞新學堂的學生，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李熾板着臉，收手抱臂睨着他：“廖大人，你把當我什麽了，這兒是學堂，能有什麽事兒，先去跟你師兄敘敘舊，半個時辰後我去找你們。”
廖興明靠近李熾小聲叮囑：“您可別亂走，找不到就……”
“知道，知道，”李熾嫌棄道：“年紀輕輕怎麽這麽啰嗦，趕緊走。”
廖興明也不再多說，往回走。
東走西逛一會，李熾鼻子動了動，什麽味，這麽香，對着空氣嗅幾下，像狗子一般聞着氣味去。
長廊末尾，趙文從書袋子拿出五個烤土豆放座椅上，撿了個最大的給姜敏兒：“要給哥哥留一個嗎？”
“吃你的，不用管他，”姜敏兒剝開土豆皮，尚有一絲熱氣，此時吃剛剛好，不得不說，川嫂烤土豆真有一套，色澤黃燦燦，一口下去土豆泥松軟不幹巴。
“剛才夫子說，再過幾日可以回學堂了，”趙文搖晃着小短腿，晃着腦袋啃着土豆。
姜敏兒盤腿坐着，背對趙文，“那你可得好好讀書，半年後要考試了。”好像考完試不久也是她成親的日子。
靜悄悄的，姜敏兒沒聽到趙文回應，扭頭一看，對面一個外表看起來有些放蕩不拘，身材挺拔的男子，正在吞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趙文手上的土豆。
趙文小手護住胸前的土豆，直愣愣地望着對方。
姜敏兒打量對方，看起來很臉生，不像本地人士，“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