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咳咳——
幹巴巴的荷花酥堵着難受,姜敏兒雙手緊握着喉嚨,面色泛紅,彎下身不停咳。
楚戈見她身體在顫抖,又咳得厲害,急忙上前,“姜姑娘,你怎麽樣了?”
姜敏兒伸出一只手扒拉着楚戈的衣擺,半天才吐出一個不清晰的字,“水……”
亭中石桌有茶壺,楚戈忙倒出一杯茶,試一下茶水溫度,蹲在姜敏兒身側,“水來了。”
姜敏兒迅速接過,雙手捧着茶杯,微微仰頭直接灌入。
幹燥的喉嚨得到浸潤,吞咽兩下,舒暢許多後輕咳幾聲,姜敏兒手往後一伸,遞出空茶杯:“還要。”
楚戈轉身拿起茶壺,又給她倒了一杯。
連續幾杯茶水下肚,姜敏兒總算緩過來,恍惚間想起楚戈在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自己的臉,忙捂着臉靠在亭角,喊道:“你別過來。”
大小姐好像一直躲着他,楚戈以為她在害怕,忙解釋自己沒有惡意,放下茶壺退出亭子,不放心道:“你等等,我去給你叫人過來。”
半盞茶不到,姜敏兒透過小窗看到丫鬟正疾步向她這裏。
丫鬟在門口,瞧着姜敏兒安然無恙才松一口氣,“小姐,你沒事就好了。”卻也十分不解:“恕小滿多嘴,小姐為何三番兩次不想見姑爺?”據她觀察,這姑爺待人有禮,品相并不比其他公子差。
小滿十來歲被家人賣去春香院那天,沖出來向路過的娘親求助,娘親幫她解圍還債,便主動提出做丫鬟。姜敏兒跟她算是一起長大的,只是娘親去世後,才讓小滿回姜家。
“他是不是姑爺還是個未知數,”姜敏兒坐在席子上,悠閑地咬了一小口荷花酥細嚼慢咽,她走的時候順便拿走了那盤糕點。
細細品才能品出其中的荷花清香,太急會噎人,人也一樣,深入了解才知道合不合适,想通後姜敏兒不再自擾,望着還在涼亭的楚戈:“你去告訴三公子,說我沒事,讓他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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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戈得知大小姐無礙才回到前院,剛坐下來,便聽到有人朗聲問,“聽聞前些日子大小姐跟楚三公子定了親,不知在座哪位是姜掌櫃的佳婿?”
大晉朝民風較為開放,就算楚家與姜家家底相當,但對于上門女婿,很多人始終是帶有偏見的,在他們看來成為贅婿,相當于沒了後代,死後都沒法跟列祖列宗交代。
楚戈擡眸,記得那人宴席前跟楚軒挺熱絡的,但他并不認得是哪家的公子,原主孤僻,除了去學堂,幾乎不出門沒社交。
大夥一聽,目光紛紛投向楚昌,楚昌身邊是楚軒,生意場上的都認識,楚戈并未跟他們同桌,而是在隔壁桌,楚軒正一臉得意地望着楚戈。
外面的人都認為女兒是傻子,姜鵬不會在明面上談論女兒,別人可以嚼舌根,但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公子哥帶頭起哄催促兩大掌櫃給他們介紹介紹,楚昌拉長着臉默默喝茶,姜鵬臉上多了幾條黑線。
“是我,”楚戈卻主動開口。
衆人循着聲音望去,公子哥則端起酒杯,“想不到楚三公子長得一表人才,不枉為我們商賈家族裏贅婿第一人,這杯酒敬三公子,”說完一飲而盡,笑嘻嘻地看着楚戈,眼底卻透着嘲弄。
“秦公子所言極是,我還聽說李大人修建學堂的青磚是三公子所造,”與楚戈同桌的一中年男人附和笑道,“我們也想不到楚掌櫃會舍得将如此優秀的兒子入贅到姜掌櫃家。”
對面男人的手背有燙傷疤痕,指甲縫有泥土,楚戈猜測應該是同行。在外人看來,楚姜兩家聯合,将來勢必會掌控整個平江城的磚,其餘小窯場,在大魚嘴下會更難生存,難怪語氣這般酸溜溜和不滿。
楚戈冷冷掃了一眼男人,面色平靜,既不反駁也不回應,至少有一點他很确定,這些人不會是他将來的夥伴,何必費口舌。
楚昌拉長的臉變得陰沉,後悔帶楚戈出門。
楚軒戲谑地瞅着楚戈,腹诽道,且不說庶子身份,連楚家人都不是,有什麽資格跟他管理窯場。
姜鵬卻坐不住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大喝道:“儲位今日是來給我慶生的,這酒還喝不喝了?”
起哄的人見姜鵬有怒意,連連端着酒給他道歉,敬酒。
楚戈端起茶杯,淺淺嘗了一口,澀味散去彌留甘甜,好茶,只可惜場合不對。
待賓客一一離開,姜鵬單獨留下楚戈,借着酒意發牢騷:“楚戈,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不願意娶我女兒?”
當初确實是被迫無奈才答應定親,但楚戈認為既然答應了便會遵守約定,也就無所謂願不願意一說。
姜鵬盯着從一開始就面無表情的楚戈,猜不透他的想法,又問:“那你告訴我,你沒有喜歡的女子?”
楚戈腦海裏閃過雨中仰望天空的倩影,無論他回答有或沒有,都會對不起曾經幫助過他的姜家,選擇了沉默。
難道自己看錯了?姜鵬心生疑慮,長長嘆了口氣,“我知道讓你上門是受了些委屈,可我也不會讓女兒委曲求全。”半晌後,“明年三月八號前,若你因為那名女子提出退婚,我會答應。”
楚戈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吃驚地看着姜鵬。
“你也別多想,我這麽做不是因為你。”
姜鵬送楚戈到門口,讓他趁成親前的日子再好好考慮清楚,望着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夫人,我總算明白為何當初你父母反對我們在一起了。”
也許他們早就預料到我給不了你幸福,姜鵬雙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拍拍皺巴巴的臉頰,換上一副和藹的表情,轉身前往荷花池邊小築。
另一邊的廂房。
陳氏聽着家丁彙報宴席上的情況,大吃一驚,怎麽也沒料到女兒看上的人竟是與姜敏兒定親的楚戈。
家丁前腳剛退下,姜雲兒興沖沖跑進來,“娘,問到他的名字了嗎?”
陳氏站起來,握着姜雲兒的手,“雲兒,他沒什麽好的,咱們再找一個。”
姜雲兒甩開陳氏的手,鼓起腮幫子噘嘴道:“他哪裏不好?我不找,就喜歡他一個。”
陳氏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從小嬌生慣養,幾乎是要風得風,耐心勸道:“平江城這麽多公子,你也沒見過幾個,也許後面遇到更喜歡的呢?”
“娘,”姜雲兒疑惑地睨着陳氏:“你剛才明明還支持我的,這會兒怎麽就變卦了?”
陳氏為了讓女兒死心,幹脆告訴她事實。
“你說什麽?他是傻姐姐的未來相公?”
姜雲兒瞪着眼睛,嘴巴張大,完全不相信這麽清隽的一個人會配一個傻子,半天才回過神,狐疑道:“娘,你莫不是在诓騙我吧?”
“傻丫頭,娘何曾騙過你。”陳氏複述家丁跟她彙報的一切,連最後姜鵬單獨留下楚戈的說的事也沒保留。
不料,姜雲兒從後悔懊惱的神情轉變為驚喜,“等等,爹說答應退婚,”瞬間抓着陳氏的衣袖,“娘,如果他退婚,是不是代表我有希望?”
“雲兒,”陳氏苦口婆心勸:“他是丫鬟生的庶子,楚家家財沒他那份,你就不一樣,整個姜家将來都是你的嫁妝,他配不上你,咱們再找個門當戶對的。”
姜雲兒此時滿腦子是楚戈飄逸俊朗的身影,一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哪兒還聽得進去娘親的任何勸說,執拗道:“我不管,我就要他,娘,你幫我去跟爹說。”
陳氏一臉愁容,早知道不該讓她出去,難不成真要跟老爺說?
次日,窯場。
李嚴介紹的工頭急急找到楚戈,跟他道歉,說有人花高價招工,他手頭上的工匠今天一大早來跟他說不做了。
楚戈問是誰招聘,工價多少,工頭說每月三兩銀子,具體是誰他也不是很清楚。
前些日子因為暴雨的影響,工匠的工價是漲了些,但沒漲到兩倍多這麽離譜。楚戈喚來老趙,讓他去瞅瞅到底是誰在招人,緊接着跟工頭商讨解決方案。
晌午時,老趙回來,說老爺和大公子在擴建窯場,除了工匠,不少百姓也去西郊窯場應聘工人了。
窯場的活兒屬于體力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幹,一般會篩選身體康健有力氣者,以及能吃苦耐勞的為主。
老趙也終于想明白了,難怪他這兩日也招不到合适的人,從修建水庫消息傳開後,楚姜兩家都在儲備工人,大部分會優先選擇大窯場,不免也跟着擔憂,“三少爺,這要是大夥都跟着去?到時咱們這兒就沒人了。”
昨日楚昌說的別後悔,原來是這個意思,是想把人都挖走?
市場人手短缺,工價肯定會上漲,如此一來,過些時日,小窯場會支撐不住高額的人工費,最後只剩下兩家大頭,但價格戰也不可能持久,太久大頭也頂不住。
楚戈從容道:“真要離開,攔也攔不住,誰想離開,放他走便是。”
老趙:“那沒人怎麽辦?”
“怎麽會沒人呢,不都在這兒了,”姜敏兒站在窯爐前,拿着一根燒火棍,指着旁邊幾個照看孩子的婦人,“眼在天邊,近在眼前,你之前不是說找女工嗎?”
古代窮苦的農村婦人不光只會帶孩子,為了生計,大部分都是幹活的一把好手。像做磚坯這樣的崗位,女性确實可以勝任,這也是楚戈招女工的考量之一。
老趙愁出一腦門大汗,讪讪道:“敏姑娘你別開玩笑了,她們幹活誰給帶孩子?”
“那沒辦法了,”姜敏兒雙手一攤,看着幾個跑來跑去的孩子,嘆道:“除非他們跟小文一樣,去學堂。”
一語驚醒,楚戈腦子閃現一個主意,當下決定:“就找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