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姜敏兒跟在後面,往北大街,越走越奇怪,直到狗哥兩人在一座大宅前停下,熟悉的朱紅大門,牌匾寫着——姜府。
狗哥去敲門,家丁開門詢問又把門關上。
躲在牆邊的姜敏兒探出頭,姜管家拿出一個錢袋子給狗哥,叮囑了幾句,大門又關上了。
見狗哥虎子離開,姜敏兒找來熟悉的乞丐盯着他們,有情況讓人随時來跟她彙報。
難道爹也跟楚軒一樣?
寅時,一年輕乞丐跑到祠堂,對姜敏兒說,兩男人跑去松子山砍樹,砍的樹送到城南郊外姜家窯場。
松木做柴火以前又不是沒用過,雖說她還找不到楚戈燒出堅硬紅磚的原因,但不可能是松木直接窯燒磚坯燒出來的,爹是越老越糊塗了。
姜敏兒給乞丐一些碎銀子,讓他們繼續盯着,交代他:“你幫我找輛馬車過來。”
“是,小姐,”年輕乞丐拿着銀子離開。
晨光微曦,一輛馬車停在姜家窯場附近。
馬夫回頭對車裏的人說:“姑娘,來了。”另一輛馬車緩緩向他們駛來。
姜敏兒掀開車簾,跳下馬車,走到窯場門口等着。
“籲——”馬夫扯住馬兒,盯着前面攔馬車的姜敏兒,喝道:“你誰啊?”
車裏的姜鵬整個人猛地向前傾,差點兒紮跟頭,及時扶住車身,坐正後撿起掉落的帽子戴上,不悅問道:“怎麽了?”
馬夫:“老爺,有個叫花子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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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鵬眉頭一皺,霍然想起是誰,急忙拉開簾子,吩咐馬夫:“快,扶我下車。”
在馬夫錯愕的目光中奔向姜敏兒,姜鵬戴正的帽子歪了,激動道:“敏兒,你終于回來,最近去哪兒了?找不到你,爹都急死了。”
姜敏兒知道,姜鵬一直有派人留意她的行蹤,剛開始是時時刻刻盯着,後來她威脅他,再這樣盯着,別想她再回姜家,後來姜鵬就隔一段時間派人去瞧瞧,彙報姜敏兒的情況。
“爹,是不是監視我的人告訴你的,松木燒磚的事兒?”姜敏兒表情很平靜,望着姜鵬略發腮的方正臉:“還有,你是不是找人去松子山砍松樹了?”
姜鵬伸出想握住姜敏兒的手一頓,半晌後收回去,高興的表情恢複如常,語氣有些不甘:“你只是因為這個才來找爹的?”
“那些松樹燒不出硬紅磚,您也不想想,若是能燒出來,兩家還能平分秋色?楚老爺會舍不得拿出來?”
姜敏兒苦口婆心般勸道:“主動投案自首比官府上門抓要好,爹,您還是去自首吧。”
姜鵬臉色一沉:“爹一把年紀,你不擔心我坐牢?”
“一把年紀就可以犯法?”姜敏兒也毫不留情:“走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擱這兒倚老賣老,您丢人不?”
姜鵬語塞,姜敏兒又連忙安慰:“您放心,就算坐牢也不會太久,最多幾個月。”
姜鵬見說不動姜敏兒,開始服軟辯解:“我也沒讓他們砍幾棵啊!就是想試試是不是真的,”話鋒一轉,“話說楚戈那小子是怎麽窯燒如此硬的紅磚?”
姜敏兒無語,認真道:“爹,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楚戈馬上會知道你在他後院砍樹,”幫姜鵬扶正帽子,柔聲道:“您現在主動認錯,興許還能判輕點,我先走了,您保重身體。”
姜鵬忙抓住姜敏兒,握着她的手央求:“女兒,別在外面流浪了,跟爹回家!”
“爹,”姜敏兒慢慢擡起羽睫,目光有些冷,“當初娘在家等你,你來看她了嗎?”
“那時……”姜鵬哽塞,“我不知道她病了,我以為她一直在生我的氣,況且你二娘她胎兒不穩……”
姜鵬瞅見姜敏兒越來越冷的眼神,自知理虧,聲音越說越小。
當年母親突然病重,不知是不是有預感時日不多,寫信讓爹來陪伴,不巧二娘二胎不穩,爹脫不開身一天到晚陪着她,只因大夫說過二胎是男孩。
母親突發身亡時,沒見到爹最後一面,帶着怨恨離開。
娘親離世後,姜敏兒才知道是二娘攔下娘親的信件,可能是老天開眼,最後二娘的胎兒也沒保住。
姜敏兒對親爹的情感是複雜的,有愛也有埋怨,雖說爹一直想要個兒子,但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好,可是她沒法忘記娘親獨自一人承受病痛,含恨離世。
“跟娘搬離出來後,那裏便不再是我家了,”姜敏兒輕輕撥開姜鵬的手,“爹,以後別再做傻事。”
姜鵬手裏落了空,欲伸手想再握住女兒,卻停住了,如今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這些年來,他後悔過,“敏兒,你到底怎樣才肯原諒爹?”
“不原諒爹的是娘,我只是替娘不值,爹,站在娘的立場,我是不可能回去跟二娘她們生活的。”
姜敏兒立刻又安撫道:“我這麽說,不是讓你一定在我跟二娘她們之間選擇,我保證,有時間會回去看您的。”
近在咫尺,父女倆如隔千裏之遠,千裏之外的父女見面尚且會熱淚盈眶,而他女兒卻如此淡然。
姜鵬神色黯然,少頃,低聲道:“楚戈前些日子派人來遞帖子,月底要與他母親過來看望你。”
“什麽?”姜敏兒驚愕,以為聽錯了,姜鵬又重複一遍。
一見面不是穿幫了嗎?姜敏兒急道:“你幹嘛不回絕他?”
“他是你未婚夫,我拿什麽理由拒絕?”姜鵬見女兒面有急色,不像是不想見,倒是像害怕見的樣子:“不如你回來順便見一見,成婚前總得要見上一面。”
“我再想想,”姜敏兒轉身走向馬車。
姜鵬在後面喊:“早點告訴爹,爹給你做準備。”
幼年時,母親姚氏并不像府宅的千金小姐那樣養育她,她自小不學女紅、撫琴,而是天天跟着娘親在窯場玩泥漿。
有次她不小心磕傷腦袋,加上姚氏也不想面對不忠的丈夫和剛入門的妾室,母女倆趁機搬出姜家。而姚氏更專注磚場,姜敏兒幹脆裝瘋賣傻,來獲得更多的自由。
母親臨走前,叮囑過她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別管他人怎麽想,長大了如果不想成親,也不要屈從于世俗。
與平江城出閣的富貴小姐相比,她已經晚了三四年,只因未遇到合适之人,加之外界傳言她乃癡傻之人,婚事一拖再拖,她不急,親爹可急死了。
原意打算拒絕這樁婚事,結識楚戈後,相處下來,她有些猶豫了。
翌日。
姜敏兒上楚家找楚戈,家丁一見她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嫌棄驅趕她。
“你家三少爺的窯場出事了,你速去通報。”幾年乞丐經驗,姜敏兒見慣形形色色的人,應對這些趕走她的人早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臭小叫花子,你胡說什麽呢?”家丁鄙視的眼神睥睨她:“三少爺大清早就出門去窯場了。”
受了傷還去窯場,不要命了?姜敏兒沒敢耽擱,急沖沖跑了。
窯場修建進入尾期,工人大部分時間被楚戈安排學習安全知識,他拿到畫本後,找人去複畫,每人一本,趁着養傷,過來檢查成效。
“三少爺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幹嘛要放一錠銀子在火場,拿了銀子竟不給我合格。”工人不服氣,明明自己按照畫本的做了,卻沒通過考核。
另一工人一副你是傻子的表情說落他:“命都沒了,你拿銀子有何用,肯定是要先逃命的。”
姜敏兒剛到窯場,聽到工人在抱怨,一問得知楚戈在窯爐。
楚戈随機抽畫本上的內容讓工人現場演習,測試他們的臨場反應與應對。
姜敏兒沒去打擾,站在爐口觀察。
楚戈是她見過商賈公子中最沒架子的公子哥,看着好像很兇,實際待人接物極其真誠,對他們這些窮苦人,從未透露過一丁點兒不屑。
“謝謝三少爺,”一名工人領完通過考核的賞銀,突然問道:“不過要是窯爐被封,該怎麽逃?”
楚戈微怔,窯爐只有在冷卻磚塊時才會鎖上鐵欄,且每次窯燒磚坯亦有專門的燒爐工看守,非相關人員不給靠近。
後面的工人搶先答:“那肯定逃不了,都封死了怎麽逃,只能燒死了。”
“也未必會燒死。”聲音清脆,楚戈回頭。
姜敏兒一臉輕松,聳聳肩攤開雙手,“很簡單,挖條通道逃就行了,但是得提前挖。”
楚戈将錢袋給老趙,讓他繼續考核,走到姜敏兒面前,“敏姑娘怎麽來了?”
“你一個傷者不好好在家養傷,不也跑來了?”姜敏兒臉色微沉,鼓起腮幫子佯裝生氣:“你忘記大夫說什麽了?”
楚戈淺淺笑道:“大夫只說不要牽扯傷口出血,我有在注意,姑娘放心。”
認識那麽久,楚戈一向板着臉,表情柔和少之又少,常常給人一種疏離感。
這是姜敏兒第一次見楚戈笑,笑意淺淡,如屹立在岩石上的花,綻放小小的花瓣,不争不搶,搖躍于風中,足以為之動容。
“怎麽了?”楚戈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姜敏兒回過神,嘴角微揚,搖搖頭,“對了,我來是告訴你,查到了,是姜家找人砍小的松樹。”
未來岳丈?楚戈着實吃了一驚。
“三少爺,外面有人找,說是從姜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