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楚戈對工人工作的分工與內容了如指掌,這是最近跟另外兩人外出運黏土的工人,點頭示意工人說。
“近幾日,我們回來看到交叉路口有長長的拖痕,”工人緩緩道:昨天收工,就順着拖痕去查看,到了後山,上山後發現山腰好些松木被砍了,以前松木也有被砍的,但沒那麽多。”
據楚戈所知,官府明文規定,每座山頭上的樹木,有砍伐的标準與數量,伐木之前須向官府報備,過後官府會派人來核對。若不報備或超出一定砍伐量,皆屬于違法行為。當然,在利益驅使下,也有不法分子冒着風險砍樹。
在工人帶領下,楚戈來到伐木點,半山腰七零八亂的樹枝。從樹樁下木屑的幹枯程度判斷,部分有些時日了,從年輪看,有的并未達到砍伐的标準。
這座山的松樹長得都很高,大棵的幾乎高達三四十米以上,若是白天砍伐,他們多少應該會聽到動靜。
楚戈讓工人統計被砍數量,自己沿着拖痕下山,來到交叉路口,走了一段路,在一下陡坡處,痕跡消失了。
陡坡下一平地,楚戈在泥土裏發現有少量的松木屑,從木屑灑落的痕跡看,那些人應該是在這裏鋸斷松木,再将松木屑扔進溪水沖走。
楚戈再往前的走,沿途發現有被刻意抹去的車轱辘印跡,直到石子路,線索斷了。
回到窯場,楚戈問老趙,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老趙表示沒有,窯場很少燒磚,他們偶爾砍的樹可以燒很久,數量都沒達到上次跟官府報備的。
楚戈有系統燒磚,所用的木材并不多,很少讓人去山上砍樹,燒的幾乎是枯死的樹木。
老趙:“三少爺,咱們去報官?”
楚戈搖頭:“沒證據,暫且不報。”若官府一來查,可能會驚動對方,到時未必能抓到人。
“你不是畫本快畫好了嗎?” 楚戈突然對老趙說:“收工後我跟你回去取。”
山腳較近的村莊只有趙家村,楚戈打算晚上再過來蹲點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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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家。
姜敏兒翻閱檢查一遍,确認沒有遺漏的內容,才交給楚戈。
楚戈拿着畫本,“敏姑娘畫工了得,能不能再幫我畫幾張,我可以付銀子。”
“銀子就免了,你下次來,帶點紙筆墨,”姜敏兒毛筆沾沾墨水,擡頭問:“你想畫什麽?”
燙傷提醒,壘磚高度不超過四尺,當心滑倒等,楚戈道出安全提示标語,并大概進行補充說明。
姜敏兒聽着聽着,頭慢慢地往下垂。
毛筆停在紙間,姜敏兒緊抿嘴唇,眨巴着彎彎的眼睫。
楚戈瞥見筆墨已暈開一大塊,覺得姜敏兒有些不對勁,“敏姑娘,你在聽嗎?”
話音剛落,豆大的淚珠一滴滴掉落,染濕了紙上的墨汁。
怎麽哭了?楚戈慌亂,“是,是我說錯什麽了嗎?”
如此熟悉,很久以前,娘親對窯場與工人也事事上心,能考慮到的絕不忽視,多次跟她說過類似的話。
女人聲音柔和:“磚不能搭太高,跟咱們敏兒一樣高就好了,”說着比比女孩的身高,“太高掉下會很危險。”
“剛出爐的磚燙手,敏兒不能摸,一摸會起很疼的大泡泡。”
“敏兒,別在泥漿裏玩,當心滑倒。”
“哎呀——”小女孩嗖地撲到,紮進泥漿裏,變成小泥人。
周圍工人哈哈大笑
女人寵溺又無奈地搖頭,走過去扶起小敏兒,輕刮她鼻尖上的一團泥巴:“滑倒了吧,讓你不聽話,去洗洗,娘帶你去畫畫。”
……
曾經點滴猶如歷歷在目,姜敏兒的眼淚止不住。
老趙去菜地接妻子,趙文跟鄰居夥伴玩去了。
楚戈手無足措,求助無門,又是安慰,又是道歉,不料,姜敏兒哭得更兇,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來。
最後,楚戈實在說不出什麽安慰話,只能坐在她旁邊,靜靜地陪着。
自娘親過世後,姜敏兒很久沒這麽痛快哭過,也許壓抑得太久,一下子哭出來感覺好了很多。
哭聲漸漸小了,楚戈從懷裏拿出面巾,想起白天他用過的,剛想收回去,卻被姜敏兒一把奪過,往臉上糊弄,抹了兩下。
姜敏兒反複深呼吸,情緒有所緩和後,“今天不想畫,改天吧,”鼻音濃重,聲音低落。
楚戈不希望讓她再次難過,“我只是欣賞姑娘的畫工,若是讓姑娘傷心,就不畫了。”
一瞬間,姜敏兒眼眶又蓄滿淚,眼睫輕眨,兩顆淚珠滑落。
意識到好像又說錯話了,楚戈慌了神,“你別哭,我不說了。”
“與你無關,”姜敏兒悶聲道,“畫畫是我娘教的。”
沉默坐着,兩人都不說話,楚戈不知道說什麽,姜敏兒什麽也不想說。
不久後,老趙夫妻倆回來,姜敏兒去廚房幫忙了。
吃過晚飯,楚戈告辭。
夜晚,朦胧月色被厚重烏雲遮住。
楚戈抄小路,直接往後山方向,走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有人在跟蹤他,倏地閃進一處高聳的雜草。
透過草叢,看到一道黑影向他這邊跑來,楚戈随手撿起腳邊一塊石頭,沖出來擡起石頭欲砸過去。
“三少爺,”那人感知有危險,吓得脫口而出:“是我,老趙”
楚戈微愕,“你跟着我幹嘛?”扔掉手裏的石頭。
“我怕你有危險,”老趙舉起手中鋤頭,“來幫你。”
老趙在楚戈提出去他家拿畫本就開始懷疑,一般一句話能交代別人完成的事情,少爺不會主動出面。
楚戈勸他回去,老趙死活不走,沒法,只能讓他跟着,一再叮囑,若有事一定要先跑。
兩人走着走着,楚戈又感覺身後有人,連老趙也驚覺到了,對上眼神,迅速轉身往回跑向一處草叢。
老趙剛伸手想揪出跟蹤者,卻聽到熟悉的聲音,“是我。”
“敏兒姑娘,”老趙驚呼,“你怎麽跟來了?”
“大晚上的,你鬼鬼祟祟拿着鋤頭出門,我就跟過來看看。”姜敏兒從草叢出來,整理被雜草勾出的發絲,“你倆偷偷摸摸幹嘛去?”
結果只能三人同行。
三人在山腰尋一隐蔽地,藏起來等待。
夏日夜晚,蟲鳴連綿。
嗡嗡——
姜敏兒感覺自己在被蚊子群攻,露出的皮膚沒一處能幸免,在她前面的老趙卻一動不動,目視上山小路。
楚戈在姜敏兒旁邊,見她不停抓撓,悄聲說:“敏姑娘,要不你跟老趙先回去。”
姜敏兒搖頭。
楚戈只好拿出兩人用過的面巾,上下左右甩動驅趕蚊子。
亥時,正當他們以為不會有人來世,忽聞一道粗重的喘息聲。
楚戈停下動作,三人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聲音越來越近了。
上山小路,出現一前一後的兩道黑影。
“狗哥,咱們這次能不能砍小點兒的?”後面的男人喘着息問,“大的鋸得老費勁,太重也不容易扛下山。”
“今晚跟昨晚的不一樣,”叫狗哥的男人中氣十足:“收了銀子得按規定辦事,別廢話,快點兒。”
不多時,兩人選中一棵高大的松樹,随後開始嚓嚓地鋸木。
鋸了近兩個時辰,狗哥低頭查看,好像差不多了,“虎子,別坐着,快過來幫忙推。”
虎子放下斧頭,跑過去幫忙,兩人異口同聲,“一二,三;一二,三……”
重複幾次,樹梢沙沙地晃動。
躲在草叢的三人同時擡頭,怎麽感覺好像要倒向他們這邊了。
“一二,三,用力!”
松木咔叽咔叽響。
楚戈:“快走,樹快倒了,”抓起姜敏兒。
老趙用鋤頭打橫直接推開前面密集的草叢,往山下走。
“一二三,一二,三。”
咔嚓!
松木斷裂,整棵樹慢慢倒下,一路刮蹭周圍松木的樹枝,刷刷地作響。
楚戈擡頭,已沒有樹枝阻擋的一根大樹杈正向他們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