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右臉
這是間不算寬敞的屋子, 密不透風,屋內沒有擺放任何用具, 僅是屋子正中擺放着一盆炭火。
屋內角落縮着一人, 手腳都被鐵鏈緊縛着, 身上只有件被扯得破爛的布衣, 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是青紫的傷口。
時間在緩慢的流逝,那人至始至終将臉埋在膝蓋中,時不時渾身抽搐一下,像是在忍耐身上的痛疼,也像是在懼怕什麽,等到房屋中間那盆炭火即将燒盡時,房屋的頂端傳來了咔噠一聲。
天花板角落的一塊方形石磚被慢慢移開,那之後跳下來了個黑影,黑影并沒有先去管縮在角落的男人, 而是走到炭盆前朝裏面加了幾塊木炭, 讓火重新燒得旺了起來, 此時重新變回明亮的屋內也能看清楚黑影的模樣了。
是個身姿挺拔的男人,黑色的頭發随便披散在背後,穿着件白色的素袍, 蒼白俊俏的臉上有些明顯的病色,在重新恢複屋內照明後, 男人便朝屋子的角落走去:“江問寒,事到如今你還是想說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麽?你做的那些事情一點都想不起來?”
江問寒的肩膀一抖,埋在膝蓋上的臉才堪堪擡起來一點, 原本遮住他右半邊爛臉頰的紗布被人移去,此刻那些爛肉就暴露在火光之下,惹得白衣男人厭惡的皺眉。
“你現在這樣子真不如死了比較好。”男人蹲下身體同江問寒平視“你越拖一天,身上所受的苦越多。”
“我不知道……別打我了……”江問寒将身體蜷縮的更小,朝後面的角落縮去,他不知道自己被關在這間地下室裏過了多久,只知道只要面前這個男人來到房間內,他最後總會遭受到些皮肉之苦“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說的,我都不知道……”
江問淵冷哼一聲,擡手便抓扯住了江問寒的頭發逼迫他把臉全部露出來,即便面前這張臉已經毀了一半,但還是看得出兩人的面容極為相似:“你不知道?是你殺害了白師叔,是你設計害死了淩山幾十弟子,是你勾結仙縷教,是你毒殺了父親,還想下手殺了我好取代掌門的位置。”
在這樣的逼問下江問寒難看的哭了起來,他聽見那些事情後頭便開始控制不住的劇痛起來,好多陌生的聲音在他腦子裏面響起來,他揮開江問淵的手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滾。
江問淵站起身冷眼看着自己痛苦的兄弟,從江問寒被抓回來已過了六日,之前喂他吃下的藥物已經開始逐漸作用,只要這期間他不斷的來刺激江問寒回憶起那些虛假塞入他腦子中的記憶,最多再過三日……再過三日他就真正是江問淵了。
從以前開始,從出生開始江問淵就擁有了所有,就因為是長子,父親的器重,周圍師叔弟子的關照,都是他的,盡管兩人的出生前後只間隔了沒有一刻。
江問淵擡腳踹上江問寒的腹部,滿意的聽着他發出懦弱的悲鳴,換在以前他是多麽意氣風發的男人啊,但他現在卻面容俱毀,武功盡失,就連記憶和名字也只能仍由人來操控。
自己為什麽要對親人做這些事情呢?陷害門下弟子,勾結仙縷教殘害手足,毒殺父親?
這些都不是身為次子的他的錯,都是長子,是江問淵和他們的父親的錯。
如果當初他受到了一視同仁的對待他會做出這些事情?他受夠了自己無論做什麽都不及兄長的日子,無論怎麽努力他就是要稍差那麽幾分,所有的光芒都被兄長遮擋了去,父親冷淡的态度,母親對他過分的關愛就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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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他是認為自己的兄長在以真心對待他,可慢慢長大了,父親開始将兄長當做少掌門培養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兄長看他的眼神中有憐憫,有防備,雖然事事仍舊為他着想,但任何時候都是将他隐約的放在了‘弱者’‘低人一等’‘不及他’的位置去考慮。
那樣的照顧讓他覺得渾身發寒,一旦等兄長坐上掌門的位置,那他會有什麽下場?會不會兄長現在對他的照顧都只是因為父母還在看着,所以為了僞裝出‘好兄長’的樣子便一直那樣扮演了?
而且在往後的觀察中,他感覺到了,感覺到兄長其實是在享受這種優于他的感覺,他的兄長,孿生子中的長子,真正的江問淵是喜歡看別人陷入困境的,那是種病态的旁觀感。
如此惡劣的本性只讓他察覺到了。
明明本性和他沒有兩樣,但總在人前扮演出另一幅正常的模樣,想到這裏江問淵又是狠狠一腳踩上了江問寒的頭:“江問寒,你是淩山派的叛徒,你殺了父親,快想起來然後跟随我去母親面前認罪,不要想着再逃避責任了,這次不會再有任何人來幫你了。”
“……好痛………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江問寒癱倒在地上無力反抗,身體上的疼痛已經被腦子裏的劇痛蓋過了“我,我是江問寒…………”
江問淵松開腳,退後幾步,當初會選擇同仙縷教聯手,也正是看中了那邪教所煉制出的這種怪異蠱毒,只要将兩人浸泡在同一個蠱坑內,通過十幾天的調和煉制,便可擾亂人的記憶,接下來只要不斷的話語誘導,便可将另一人或者完全虛假的記憶根植在他人腦海中。
此時在施暴的人雖然頂着江問淵的名字,但他卻真正是次子江問寒。
而倒在地上嗚咽的人才是淩山少主,江問淵。
“玲玲……”江問寒倒在地上抱住腦子,他其實不太記得自己所說的‘玲玲’是誰,但本能讓他在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吐出了這個名字,好像這樣做會讓自己稍微有些安全“玲玲……”
“女人的名字。”江問淵好笑的踩住江問寒的手,他就像是在對待自己讨厭的玩具,就如同之前他被對待的那樣“是說初玲吧,那女孩是你的幫兇,她幫你這個叛徒到處逃竄,之後我也會有賬和她繼續算的。”
如果那時候在蠱洞裏面,初玲将兩個蠱人都給攔截了下來……江問淵現在是一直在後怕的,不過老天站在他這邊,他被仙縷教的人送回了淩山,之後雖然計劃有點被打亂,但他仍舊将自己僞裝成了江問淵。
“而且你現在叫她做甚?藥是她喂你喝下的,苦是她送你來是受的,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師父和師兄才幫你繼續逃跑。”江問淵露出了嘲諷的表情“你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江問寒。”
等他的兄長當了替罪羊,他再将淩山派徹底和仙縷教同化,那麽他也會成為仙縷教的仙主之一。
這也是仙縷教為何會答應同他聯手的原因,要殺死掌門陷害少主,沒有什麽是比他這個位置更容易的了。
再又對江問寒說了幾句後,江問淵抛下手中的幾塊饅頭到他的腳邊:“母親想見你最後一面,我才會決定讓你活到現在,所以別再得寸進尺。”
在江問淵離開這間小屋後江問寒仍舊沒動,他的頭太痛了,無數記憶正尖叫着企圖讓他接受,他能看見滿地的血,父親手中的酒杯,母親痛哭的模樣,自己跪在雪地上的雙膝。
但這些痛苦到讓人想嘔吐的記憶裏面摻雜着一個陌生的女孩,她高高紮起的馬尾,用繃帶捆得十分整齊的袖口,眉間的金紋。
‘阿寒 ’
她好像是這樣叫他的,只有在回憶起她的時候不會那麽痛苦。
所以他是江問寒?剛剛那對他施暴的男人無論怎麽想讓他接受自己是‘江問寒’,他都有些抗拒,也正是因為抗拒所以頭痛欲裂,可那個陌生的女孩在叫他阿寒。
江問寒目光呆滞的看着房屋中間擺放的炭盆,他覺得渾身上下都好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受這種苦,而且好似不久前也經受過這樣的痛苦?但他記得有人是對他承諾過自己不會再受苦了,是誰?
因為想不起來江問寒又開始哭了,他用滿是灰塵的手指摸了摸陰痛的右臉,他為什麽會想不起來?為什麽這種無助感好像是十分久違?他到底被別人做了什麽?
在混亂中江問寒終于是體力透支,昏睡了過去,滾落在他腳邊的饅頭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吃。
按照前幾天的經驗,江問寒知道自己下一次應該是會被江問淵踢醒,或者用炭火燙醒,可這次醒來後身上并未感覺到那些幾乎快習慣的疼痛。
只是一只有些小有些冰冷的手在搖晃他的肩膀。
“醒醒。”
“醒醒……!”
是女性的聲音,而且好像并不陌生,江問寒唰的一下睜開眼睛,但屋內的炭火早在他睡覺的時候就已經燒盡,所以此刻他看不清面前的人長什麽模樣。
“醒了?”感覺到手下的動靜,黑暗中的人将手放到了拴住江問寒的鐵鏈上“這個的鑰匙我沒找到,暫時沒辦法帶你出去。”
“我、你要帶我出去?”聽見這個江問寒急忙想坐起身子,但因為多日的虐待加上沒有吃之前的饅頭,他劇烈的動作讓自己眼前一花就要重新摔回地上。
“不要動。”
江問寒感覺自己被那人給扶住了,那人身上好像有什麽熟悉的味道:“我……痛,好痛,好餓,好害怕………”
可能是因為靠着的懷抱讓人安心,江問寒又忍不住委屈哭了起來:“他、不停的打我,每天都打我……燙我,我好怕。”
黑暗中安靜了一會兒,最後隐隐傳來嘆息。
“不怕了,之後我會……保護你的。”
初玲擡手拍了拍阿寒臭烘烘的腦袋:“這件事情會解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考完試了(伸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