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啰嗦
“玲玲你為什麽不吃呀?”
阿寒捧着一個大木碗屁颠屁颠跟在初玲身後, 木碗裏盛了滿當當還冒着熱氣的白米飯,米飯上蓋着層白水灼的青菜和用辣椒油拌過的酸蘿蔔絲, 然後在這些快要溢出碗邊的簡單齋飯頂上還端端正正放了個比拳頭都大一圈的白包子:“這個包子玲玲吃了嘛, 你最喜歡吃包子了。”
“我是喜歡吃肉包子。”初玲剛剛帶阿寒去要了吃食後就換了衣服提着劍準備去晨練, 她本意是想讓阿寒留在齋飯堂和小沙彌們一起吃完飯, 可阿寒偏要端着碗跑出來和她一起去晨練。
“這個不是肉包子麽?”他疑惑的看向飯菜頂上的包子“那這是什麽包子?”
“應該是白菜餡或者筍子……反正我不要吃,等下午我自己要去山裏面逮幾只鳥烤着吃。”這是初玲覺得回師門後唯一不方便的地方,要是想吃點燒鴨或者醬排骨之類的就必須自己偷偷下山。
“那,那我吃完了飯,就幫玲玲去山裏抓鳥好不好?”阿寒看準了時機獻殷勤“我還,我還會幫你處理鳥的內髒和毛。”
“這可不行,金山裏面的鳥也不是能亂抓的。”見阿寒這幅急吼吼的樣子初玲突然覺得他好似還是那個傻兮兮的小跟屁蟲“萬一你把我們師父或者住持散養的鳥給抓來拔了毛,我們兩個怕是都要跪個三天。”
“呃……那,那怎麽辦?”一聽是沒地兒獻殷勤了, 阿寒就覺得失落“一定要吃鳥麽?我, 我可以去抓, 地上四條腿跑的給玲玲。”
“你現在急什麽呀。”初玲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放慢腳步等着阿寒走到她旁邊“下午如果師父沒有吩咐我帶你去山裏面釣魚吧,半山腰那裏有個小水潭。”
聽可以和初玲一起釣魚阿寒就來了點勁, 可轉念一想:“我,我不會釣魚呀……”
“我也不會, 總之把線給丢到水裏就行。”初玲拍拍阿寒端着大飯碗的手臂“等會兒坐下你就你快吃飯哦,師父不是讓你在飯後記得喝他給你的那個藥汁麽?”
“噢噢……”說着阿寒擡手擦擦從嘴角流出來的口水,回了師門後他就沒有再戴過紗布口水自然也就沒有東西能稍微遮擋一下, 這讓他覺得有些難堪但初玲和其他人都從未說過什麽,他自己也就強迫着習慣了下來。
等到了可以練功的小場地後阿寒就端着自己的碗坐去了最邊緣的一排用來堆放雜物的石臺上,一邊吃飯一邊用眼睛盯着不遠處的初玲,在他們來這裏之前場地上已經有兩個武僧在練着拳法,估計練了有陣子時間,土黃色的僧服都被汗打濕了。
阿寒就看着初玲走過去同那其中個武僧說了幾句話,然後那武僧便去場地旁邊拿了根黑色齊眉棍走回初玲面前,和她對起了招式。
武僧的棍法十分普通,可重在力度大,出招果斷迅速,而初玲則拿劍不停的挑接他們從上方或者身側強壓而來的棍擊,并企圖繞致武僧背後。
盡管以前看過不少次初玲和敵人過招的樣子但那時阿寒是從來沒有其他想法,只覺得初玲厲害,現在看來卻覺得她的劍法中有些魯莽和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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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對的武僧自然不是對手可如果中途出現破綻那就很危險了,就像之前在江上面對那仙縷教的追兵,說是有勇無謀也不為過……想到這裏阿寒夾着蘿蔔絲的筷子停在了嘴巴邊上,他剛剛是在想些什麽?他竟然覺得初玲有勇無謀?還覺得她魯莽急躁。
即便不願意承認自己在這樣想,可之前存在自己認知中的初玲很完美,好像全天下不會再有她這樣好的人了,現在在自己眼中初玲的缺點慢慢顯現了出來,她非黑即白,一根筋……在知道自己可能會是淩山派的叛徒後态度就變得模棱兩可,不過心裏因為還對他有些期盼,所以會心軟。
阿寒覺得将事情想的那麽明白有些無恥,因為即便初玲對他的态度變得很模糊,可他還是忍不住繼續讨好初玲,讓她同以前那樣待自己。
就像自己被撕裂成了兩半,內心不斷的告訴自己初玲是個利用完就可以丢掉的殘次,但身體卻不停的去靠近初玲,想讓她明白自己不是壞人。
這令人頭痛的情況肯定是逐漸恢複心智帶來的,阿寒也有感覺自己好像快要明白自己到底是誰了,不過在最後那步前總是受到了阻撓,這阻撓好像是全部來自于他對初玲的依賴,因為害怕在表明身份後會和初玲成為對立,所以內心裏還在不停的抗拒。
看着不遠處仍舊在和武僧過招的初玲,阿寒很想就這一直看着那女孩,她紮在腦後的頭發,因為大幅度的攻擊動作而不時露出來的白皙後脖頸,繃緊的手腕和腳踝線條,下颚上近乎滴落的汗水,粘在臉頰兩側的細碎發絲。
好像有些熟悉,面前穿着男子衣裝而顯得介于少女少年之中的初玲,她揮劍的身姿和模糊記憶中的什麽重合了。
也是這樣的練功場,只不過周圍并非溫和的清晨陽光而是茫茫的雪白,那其中的少年拿着長劍揮舞着,地面上的積雪因為他的動作不停的飛舞又落下,被劍風抛起的細碎雪沫閃耀在那少年的身側。
“三式便是這樣的,氣需一直保持周身運轉,并在我之前與你說的那幾個穴位保持充盈。”一段劍花舞畢,少年轉過臉朝他看來“你來試試?父親覺得你身子虛弱便從未想傳授與你,不過我們現在偷偷練應該不成事,你要是中途覺着不舒服就停。”
“我是覺着以問寒你的資質肯定沒有問題的。”
劍被遞到了他手裏,眼前少年是走近了可臉卻模糊不清,唯有那雙眼睛看的分明。
那眼神就和初玲一樣,清亮,溫暖,充滿着對他的關護。
可握着劍的他在想什麽呢?他在嫉妒,他在憤恨,他将眼前少年的好意當做是施舍,是在可憐他。
此時眼前的初玲也和那個少年越來越像,那股類似的感覺不斷刺激的着阿寒讓他覺得背脊發涼,恍惚之中他也想起了在記憶中要教他劍法的少年是誰,即便模糊不清阿寒也能确定少年就是很多年後押送着被鐵鏈拴住的他朝雪山頂上走的男子,淩山派的……少主。
阿寒覺得自己現在大概也不需要等着身體慢慢恢複記憶,只要去找到淩山派少主稍微問詢一下應該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誰了,以及自己被稱為叛徒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放下手中還捧着的木碗,擡頭看向已經将劍放下改為用拳同武僧過招的初玲,自己現在是不是該告訴初玲他好像從小時候起就認識淩山的少主?自己對那少主深埋在心裏的怨恨和嫉妒呢?
現在看來開始名正言順思考起要隐瞞部分的自己真的不是什麽好角色了,阿寒忍不住自己低低笑了兩聲,剛好這時在練場上的初玲好像是打算休息了,正撿起扔起地上劍朝他走來。
“怎麽樣,吃飽了沒有?”初玲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着坐在石臺上對她微笑的阿寒“要不要等會兒也和我過兩招呀?恰好我也很想看看淩山派的劍法。”
“我不記得,淩山的劍法。”阿寒撓撓頭讓自己看起來很懊惱“而且我肯定,肯定打不過你的。”
“那倒未必。”初玲坐到阿寒身邊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臂“剛剛我餘光瞧見你呆捧着碗盯着我們這邊像是在想什麽,還以為你也想過來打。”
“我、我沒有在瞧你呢……”
“你有,我看見了。”
“我沒有……”
“我記得之前你還說我好看,然後想摸我的臉。”
“……”
如若說剛剛阿寒是在裝樣子,那現在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瘋子內心的情緒沒有一刻是由他好好把控着的:“玲玲,是好看……我沒有說謊的。”
“當、當然,我知道不能随便摸你的臉,對不起,之前我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逾越了。”
初玲這下覺得好笑了:“逾越?你已經開始用逾越這種詞語了?”
“那,那我該怎麽說?”阿寒很慶幸自己現在只有一只耳朵是完好的,他只需要稍微偏偏頭就能讓初玲看不見自己因為害羞而發燙變紅的耳朵尖“我不是笨蛋了……”
“是是,你已經不是笨蛋了。”初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阿寒的腦袋“我們阿寒是有小心事的大人了。”
這下阿寒是半張臉全紅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我……我沒有心事的。”
“你又沒有了。”初玲興致一上來就又想逮着阿寒逗弄,可惜還沒來得及說幾句她平時相熟的一個小沙彌就颠颠的跑了過來。
“三師姐,無圓大師在找你。”小沙彌說話時嘴裏還嘎嘣嚼着什麽,像是昨天初玲分給他們的霜脆子。
“早上就吃甜的,被發現了你可要被罰去掃地。”初玲聽師父找她便站起來戳了戳小沙彌的光腦袋“走吧阿寒,我們去見師父。”
“……那個,三師姐,師父讓你一個人過去。”小沙彌看看在他們身後的阿寒有些猶豫,他是清楚阿寒的情況“寒公子讓我來帶着可以麽?我們就在練武場待着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也行。”初玲回頭看了眼坐在石臺上滿臉不樂意的阿寒“你聽話啊坐在這裏等我,還有記得把師父給你的藥汁喝了,一滴都不能浪費。”
“好嘛……”阿寒慢吞吞的從衣襟裏拿出了昨日金無圓交給他的小藥瓶“我會吃的。”
“乖,等師父找我說完話我們就去半山腰釣魚。”初玲順手拿走了阿寒身邊的空飯碗“你要是還餓就讓他再帶你去要點粥什麽的喝。”
說完她就小跑着離開了練武場,留下小沙彌和阿寒大眼瞪小眼。
“三師姐變得好啰嗦哦,和大師兄一樣。”小沙彌坐到了阿寒邊上然後從衣兜裏掏了更多脆子出來吃“寒公子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我覺得,挺好的。”阿寒眼巴巴看着初玲走遠的背影,等看不到後他才拔出手中藥瓶的木塞子,将裏面味道怪異的液體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