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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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鹄的院子重新粉刷過,房頂的瓦片重新撿過,窗戶也改成了窗明幾淨的玻璃窗,狀态煥然一新。
宋時鳶在正房的明間裏坐着,監督下人歸置趙文姝的嫁妝箱籠。
今兒九月初四,是趙家來送嫁妝的日子。
理論上都是成親前一日女方往男方家送嫁妝,但婚嫁都講究個成雙成對,初五日子不好,趙家便提前一日,初四來送。
她環顧了下院子,覺得還是小了些。
其實她年初就給家裏購置了一套宅子,按她的意思,在新宅子裏娶親更體面些。
宋廪跟鐘氏将宅子收下了,畢竟這是閨女的心意,再者作為岑九容的岳家,若是跑到外頭賃宅子住,難免讓他有些沒臉。
不過他們暫時沒打算搬出宛平縣衙後宅,畢竟還在任上,住在縣衙後院也便(bian)宜些,等年底宋廪任期結束,明年開春派官後視情況再定。
若是繼續任京官,那就搬去新宅;若是派了外任,便讓宋時鹄小夫妻搬過去,他們老兩口直接出京赴任。
說起來宋廪夫妻倆這回可是大出血了。
為了宋時鹄的聘禮,宋廪托人将洛陽老家那三百畝地給賣掉了,因是上等良田,八兩銀子一畝,賣得兩千四百兩銀子。
跟趙家通過氣後,得知趙家給趙文姝預備了價值兩千兩左右的嫁妝,于是便拿出一千兩,置辦了四十二擡聘禮。
餘下一千四百兩,其中四百兩用來辦喜宴,另外一千兩,加上鐘氏手裏存下來的四千八百兩,合計五千八百兩,用來置辦宋時鳶的嫁妝。
宋時鳶堅決反對。
鐘氏手裏那四千八百兩,是從自己素日給的家用裏辛苦攢下來的,無論是給哥哥宋時鹄花,還是留作他們老兩口的養老錢,她都沒意見。
但不能用來給自己置辦嫁妝。
她手裏沒有銀錢就罷了,上輩子的嫁妝就是全仰仗父母操持的,但現下既然有錢,又何必用家裏的呢?
宋時鳶拿了三萬兩銀票出來,這其中有些是她的鋪子賺的,有些是岑九容給的,交給鐘氏,讓她替自己置辦一百二十八擡嫁妝。
她懂岑九容的意思。
他置辦一百二十八擡聘禮,并不是為了炫富……
咳,好吧,炫富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其實是想告訴自己,聘禮與嫁妝擡數一樣,象征兩人地位平等勢均力敵,她并不低他一等。
算是非常尊重她這個現代而來的穿越者了。
鐘氏不肯收:“有多大碗吃多少飯,咱家就這些家底,不必打腫臉撐胖子。你的銀子留着壓箱底,将來若有甚事,也不必為銀錢犯難。”
宋時鳶硬塞給了她,笑嘻嘻道:“我有日進鬥金的宋記美皂跟宋記針織,三萬兩銀子一兩年就能掙回來,怎可能會為銀錢犯難?”
鐘氏無法,也不想閨女的嫁妝太寒酸,便厚臉皮收下了這三萬兩,加上手裏的五千八百兩,全給置辦成了嫁妝。
把宋時鳶弄得哭笑不得,背着人流下了感動的豬淚。
也罷,全置辦成嫁妝就全置辦成嫁妝吧,橫豎就算自己出嫁了,也會照樣給家用,短不了他們花。
趙文姝的嫁妝跟京城達官貴人家的姑娘們沒法比,但在同階層裏已經算是十分豐厚了。
何況她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女,父母也沒給她留下多少財産,這兩千兩的嫁妝,一大半都是趙惠遠夫妻貼補的。
這對叔父叔母,真是沒得說,簡直拿她當親女兒一樣。
而且這兩千兩銀子也都花在了實處,沒搞那些場面好看卻華而不實的物什。
比如那套紅酸枝木的家具,被鐘氏贊了又贊,說不但木料好,木匠手藝也好,少說也能用二十年雲雲。
可見趙家是花了心思的。
按照鐘氏原本的計劃,也是要給宋時鳶打一套精工紅酸枝木家具的,只不過在宋時鳶自己添了三萬兩後,再用紅酸枝木就有些寒酸了。
但一時間想尋更好的黃花梨或是紫檀木,且是能打一整套家具的黃花梨或是紫檀木,又很難尋到。
大戶人家給閨女攢好木頭,基本都是從出生就開始攢,要攢十來年才能攢夠,光有銀錢不行,還得趕巧有貨。
江三娘也不知從哪裏聽說了宋家正在尋摸好木頭這茬,說她有門路,派人送了幾大車上等黃花梨木頭來。
鐘氏大喜過望,連忙打發人去尋前皇家營造司出來的曹大匠,商談打家具的事宜。
皇家營造司解散後,這些工匠自己組了個名叫“營造坊”的作坊,由曹擇任坊主,專門接修葺房屋跟打造家具的活計。
不過營造坊自成立以來,九成時間都在替宋時鳶幹活,幹完這單又接上下一單,俨然快成了她豢養的私人工匠了。
曹擇帶着小徒弟曹小丁過來,見到那幾車木頭後誇贊道:“這木頭好,得有個十來年沒見着這樣的好木頭了,只怕內務府都尋不出幾根這樣成色的。”
宋時鳶挑了挑眉。
只憑江三娘的本事,弄個三五根上等黃花梨木頭興許不難,但卻不可能一下弄到恁多連前營造司大匠都誇贊的上等黃花梨木頭。
此事多半是她背後的靠山——燕王世子穆延寧在借花獻佛。
不過宋時鳶也沒拒絕,她都跟江三娘合夥做錦呢買賣了,跟她的姘頭燕王世子也不能算完全沒幹系,現在再來避嫌未免晚了些。
再說了,她照市價付了銀錢,銀貨兩訖,真有甚牽扯,也不幹她的事兒。
曹小丁遞上一張紙,曹擇展開,同宋時鳶一一核對家具種類跟數量。
核對準确,簽訂契書并拿到定金後,他們再去将軍府量尺寸。
核對一遍後,曹擇抿了抿,略帶為難地說道:“旁的家具都沒問題,三個月就能交付,就是這千工拔步床只怕是來不及……”
千工拔步床,顧名思義就是需要一名工匠耗費一千日才能完工,整個床體加床圍,全都是榫卯結構,不用一根釘子,極其得費時又費力。
還費錢。
因為曹擇的下一句話是:“單只我們營造坊自己的工匠做,最快也得一年才能交付。若想在半年內完工的話,就得另從外頭大量雇傭木匠來打下手,如此一來,工錢怕是要翻倍……”
宋時鳶豪爽地一揮手道:“只要品質能保證,工錢不是問題。”
反正花的是岑九容的錢,她才不心疼呢,誰讓他着急成親,為此多耗費的銀錢當然得他來承擔。
話雖如此,怎可能不心疼啊?
這裏邊也有部分她的銀錢,這可是她一碗碗粉一杯杯奶茶一塊塊肥皂一匹匹毛呢辛苦掙回來的銀錢啊。
岑九容,真是個敗家老爺們!
初六這日天不亮宋時鳶就被辛夷跟青黛叫起來,困得她呵欠連天。
青黛打趣道:“姑娘先提前适應适應,下月輪到您時就不會慌亂了。”
宋時鳶白她一眼,哼道:“我有甚可慌亂的?”
上輩子又不是沒上過花轎,成親儀式都大差不差,她閉着眼也能不出錯。
青黛覺得自家姑娘死鴨子嘴硬,捂嘴“嘿嘿嘿”地偷笑。
被惱羞成怒的宋時鳶攆去前頭打探情況了。
然後宋時鳶就再次癱回床榻上,打算睡個回籠覺。
辛夷将熱毛巾捂到她臉上,邊替她擦臉邊笑道:“雖然大爺傍晚才去接親,但親朋友鄰一大早就會登門來幫忙。總不能幫忙的都來了,主人家還在睡懶覺吧?”
宋時鳶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于敏晴等人掀被窩,便躺不住了,猛地一下坐起來。
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她不要面子的嗎?!
事實證明辛夷未雨綢缪得很對,她才洗漱更衣完畢,到前頭打探消息的青黛就領着于敏晴跟張怡安走進來。
這倆人可謂不打不相識,自打去歲宋時鳶生辰喝醉酒“勾搭”到一起後,俨然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對此,鄭書怡如此辣評道:“倆沒腦子的湊一起也好,不必防備對方捅刀子。”
雖然宋時鳶覺得她倆并不是真的沒腦子,反而相當有做人的智慧,不過兩人脾性的确相合,湊一起也沒甚不好。
不多時鄭書怡跟張宛如這對姑嫂也到了。
宋時鳶領着她們去正院,蹭了頓喜面。
喜面的鹵子是西紅柿雞蛋湯,上面飄着細碎的香菜,看得宋時鳶食欲大開,直接幹掉了一大碗。
西紅柿種子自然是岑九容的卧底邱恒從紀望書那裏摳來的,同時摳來的還有不少大周沒有的其他果蔬種子,都被宋時鳶種到了小河莊,繼而進入燕京女學食堂,接着在京城推廣開來。
飯畢,張宛如主動問鐘氏讨要活計。
說是來幫忙,總不能光吃飯,甚都不幹吧?
宋家這些日子其實早就忙活得差不多了,現下鐘氏也沒甚活計交給她們這幫未出閣的姑娘們來做,便安排她們幫着招呼下來參加喜宴的年輕女客。
宋時鳶原還笑說自家親朋好友不多,估計沒多少女客需要她們招呼,結果就傻眼了。
賓客絡繹不絕地上門,有宋廪的上司、同僚跟下屬,有宋時鹄國子監的師長跟同窗,有鐘秦翰林院的上司跟同僚,幾個小姐妹的家人自不必說,岑九容的下屬來給上司做臉也在情理之中,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員也跑來恭賀是怎麽回事兒?
且來客不是光棍一人,幾乎全都帶着家眷。
結果就是不光宋廪跟鐘氏臉都笑僵了,宋時鳶她們幾個也累得氣喘籲籲。
等傍晚花轎進門,衆人擠在宋時鹄院子裏看拜堂時,宋時鳶腿都還是軟的。
腰上突然一緊,她後背突然跌進一個硬邦邦的懷抱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笑道:“小腰都直不起來了,幫着操持兄長婚禮竟這般累?”
“大庭廣衆的,你注意點。”宋時鳶白他一眼,拍開他的手,往邊上挪了挪。
岑九容腳步一挪,跟過來,伸手攬住她的胳膊,将她重新帶入懷中,在她耳邊啞聲道:“跟我成親後,你的小腰只怕每天都直不起來了……”
宋時鳶秒懂他的意思,耳根一紅,低聲罵道:“你個混蛋,再吓唬我,仔細我不嫁了。”
岑九容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得意笑道:“你既看過原著,就該明白我并非是吓唬你。”
宋時鳶:“……”
不提原著還好,一提原著她腦袋裏就冒出他将女主關進小黑屋強制那啥七天七夜的事情來。
頓時腿軟得更厲害了。
她可沒有虐文女主怎麽虐都虐不死的特殊體質,深刻懷疑自己新婚之夜能不能活着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