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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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這種能正儀容的物什,沒哪個姑娘家不愛的,跟出來看熱鬧的幾人精神一振,立刻圍攏過來。
鄭書怡“啧”了一聲:“一人半高的玻璃鏡,這要是打西洋來的,沒個五六千兩銀子只怕是拿不下來。”
張宛如搖了搖頭,指着鏡子四周的精致紫檀雕花,說道:“西洋來的玻璃鏡多是銅或銀包邊,這面玻璃鏡卻是用的上等紫檀木料,這還倒罷了,最難得的是雕工,如果我沒瞧錯的話,應該是黃大師的手筆……若真要用銀錢來衡量的話,怕是得值個萬把兩銀子。”
黃大師是大周雕工最好的匠人,技藝精湛是一回事兒,主要是他如今上了年紀,眼神跟手腳都不利落,家裏工坊都是幾個親傳徒弟在照管,等閑不會再親自動手。
也不知岑九容是用了砸錢還是威逼的法子,竟讓黃大師親自動手給雕了這偌大鏡框。
宋時鳶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看來岑九容這家夥花了不少心思跟金錢給自己準備生日禮物呢。
前世被前夫齊文州傷透心後,她以為自己已然心死,往後再也不會對什麽人動心,也不需要別人的愛。
但現在她發現,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覺真好,被人愛着真得很幸福。
她眨巴幾下眼睛,将眼裏險些溢出的淚花不動聲色地收回去,故作生氣地輕哼一聲:“你們說甚胡話呢,這是岑大人送我的生辰禮物,我就是窮到當街要飯,也絕不會賣掉的。”
略有些拘謹,一直沒怎麽吭聲的張怡安這時插嘴道:“岑大人若是曉得宋姐姐如此在意他送的壽禮,只怕會十分高興。”
張怡安學着鐘文靜的做派,在學校時喊她山長,私底下則喊她姐姐,兩人雖然同年,但宋時鳶生日比她早些。
于敏晴十分瞧不上這個鄉下來的土妞,加上剛在鄭書怡那裏吃癟心裏窩火,見她插話,想也不想便不屑地“嗤”了一聲:“馬屁精。”
張怡安拘謹歸拘謹,畢竟這種大場合參加的少,但不代表她是個忍氣吞聲的主,遇到主動找茬的人兒,立刻就跟刺猬般炸毛,哼笑道:“羨慕的話你也拍啊,只不過……”
故意停頓一瞬後,她略帶得意地說道:“只不過我是燕京女學的學生,宋姐姐是燕京女學的山長,學生奉承山長天經地義,縣主奉承宋姐姐的話,可就有圖謀不軌之嫌了。”
于敏晴頓時跳腳,大聲道:“我圖謀不軌?她有什麽值得我圖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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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怡安往玻璃鏡前一站,左扭扭身子,右扭扭身子,邊打量鏡子裏的自己邊哼笑道:“那就要問縣主你自己了,我一個才打鄉下進城的土妞如何知道這些高深的東西?”
宋時鳶:“……”
張怡安還真是夠牙尖嘴利的,而且很善于自黑,這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只要我自黑的夠快,別人就黑不了我。
“你……”于敏晴抓狂,撸了撸袖子就要往張怡安所在的方向沖。
李辰逸跟幾個錦衣衛唬了一跳,倒不是吃驚堂堂大家閨秀鬥嘴鬥不過竟撸起袖子準備上演全武行,他們錦衣衛專查文武百官的私密事,這種表裏不一的大家閨秀可沒少見識。
他們是怕嘉晴縣主揍張六姑娘時不慎帶翻玻璃鏡,張六姑娘就站在玻璃鏡跟前呢。
若玻璃鏡有甚差池,他們都不敢想象岑大人會是什麽反應,他們幾個只怕是不死也得丢掉半條命。
幾人才要縱身躍過去,将玻璃鏡護住,誰知別個比他們反應更快。
一個是張怡安,見于敏晴撸袖子,立刻閃身往旁邊躲去,很快就遠離了壽禮所在的區域。
鄭書怡跟張宛如反應也不慢,一人抱住于敏晴一根胳膊,将她轄制得動彈不得。
于敏晴不可能坐以待斃,一會兒蹦跳幾下,一會兒左右拉扯自己的胳膊,跟只青蛙似的折騰個不停。
鄭書怡壓低聲音警告道:“若不是我們拉住你,你就把那玻璃鏡帶翻在地了,這鏡子不但價值不菲,還是岑大人送給宋妹妹的生辰禮物,你想過後果嗎?”
于敏晴渾身一僵,如同被冰水澆頭一般,頓時冷靜下來。
張怡安她打就打了,最多張老夫人去長公主府告狀,祖母送些賠禮給她們,再罰自己抄幾本經書而已。
可自己要是惹惱岑九容,就算是祖母也護不住自己,若是強行要護的話,沒準連整個于家都要賠進去。
宋時鳶也不想自己好好的生日禮物受損,轉頭看了辛夷一眼。
辛夷連忙朝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招手,讓她們将鏡子擡去自家姑娘的卧房。
李辰逸等錦衣衛們暗自松了口氣,決定趕緊辦完差事閃人,如此就算後頭再鬧出更大的亂子也不與他們相幹了。
于是幾人迅速将另外個箱子打開。
李辰逸從裏頭端出個紫檀木雕花匣子來,将其放到旁邊的桌上,打開匣蓋,指着裏頭一套晶瑩剔透的玻璃酒器,說道:“岑大人說有好酒無好器可不行,用這套玻璃酒器吃酒,方不辜負姑娘的精湛釀酒技藝。”
宋時鳶嘴角抽了抽,她那哪是甚釀酒技藝,不過是泡酒罷了。
精湛也談不上,不過是她打現代時就愛泡青梅酒,泡得多了,對于白酒、青梅以及糖的比例把握得比旁人略精準些罷了。
“替我謝過你家大人的壽禮,我很喜歡。”宋時鳶說了句場面話,然後叫辛夷給每人都送上一個大紅封。
大紅封一到手,李辰逸就領着人迅速撤離,仿佛身後有甚可怕的東西追着一般。
張宛如走過來,掃了匣裏的酒器一眼,湊趣道:“今兒沾宋妹妹的光,我們也能體驗一回用玻璃酒器吃酒的滋味。”
宋時鳶從匣子裏拿出一只玻璃酒器,視線一對焦,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
甚玻璃酒器,這分明就是只現代同款高腳紅酒杯:都有高深的杯體、細長的杯柄以及寬大的杯底。
當然,玻璃工坊的工匠吹玻璃杯的技藝跟現代工藝沒法比,無論杯壁、杯柄以及下頭的底座,都比現代紅酒杯厚許多,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十分有份量。
不過這款式應該跟紀望書并無幹系,大周本就有高腳杯,喚作高足杯,已經很接近現代高腳杯,只是底下的底座比杯體要小,呈現出一種頭重腳輕的模樣。
玻璃工坊的匠人許是覺得底座太小容易放置不穩摔爛玻璃杯,便加大了底座,但杯杆也随之加粗的話,會導致整個杯子十分笨重。
琢磨來琢磨去,最後琢磨出了這麽一款現代風格十足的高足杯。
不知何時湊過來的張怡安“咦”了一聲:“這玻璃杯的杯杆好細,底座又好大,瞧着跟高足杯像,又不像。”
于敏晴先前沒揍成張怡安,心裏更窩火了,聽見她說話立刻就跟點燃的炮仗一樣炸開來:“你個土包子懂甚,這可比那些粗粗笨笨的陶瓷高足杯優雅多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在燕京城時興起來。”
宋時鳶抿了抿唇,于敏晴這話倒沒說錯,要知道這玻璃工坊名義上可是岑九容跟小皇帝合辦的,衆人可以不奉承岑九容,卻不能不恭維鄭太後,除非不想在朝廷中混了。
所以玻璃鋪子開業後定能紅紅火火,不光如此,還會有那機靈的商戶仿着玻璃制品的款式燒同款陶瓷制片出來蹭熱度。
這款高足杯個頭小,又是以岑九容女人的生辰禮物的名義出場的,有着特殊的意義,自然會被大仿特仿,迅速時興起來。
張怡安看向于敏晴,一臉的莫名其妙:“那也是岑大人的功勞,縣主驕傲個什麽勁兒?”
鄭書怡忍無可忍,沒好氣道:“要不讓宋妹妹在門口搭個戲臺子,你倆上臺給她表演個全武行慶生?”
宋時鳶從荷包裏掏出懷表來瞅了瞅,見快到午時了,笑道:“大家入席吧,我母親從朝霞樓叫的席面,應還能入大家的口。再說了,你們就不想早點試試拿玻璃杯吃青梅酒是甚滋味?”
張宛如伸手挽住宋時鳶的胳膊,作急切狀:“當然想了,你還愣着作甚,趕緊給咱們帶路呀。”
幾人在正院東次間坐下,宋時鳶才要吩咐開席,青黛再次跑進來,說道:“姑娘,虞二姑娘來了。”
“快請。”宋時鳶吩咐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親自出去迎人。
上元節落水後,虞二姑娘一直病殃殃的,在床榻上躺了幾個月,進入三月天氣暖和起來後狀況才好了些。
不過身子還虛着,即将邁入四月,衆閨秀們都是單衫配比甲,她卻穿着夾棉襖子,甚至還在外頭披了件鬥篷。
臉色也蒼白如紙,不複從前的紅潤。
宋時鳶瞧着心疼,嗔道:“你身子還未康複,若是有這個心,打發人給我送份壽禮來便是了,何苦自己辛苦跑這一趟?”
虞二姑娘露出個淺笑來:“在床榻上躺了幾個月,人都要憋壞了,正好今兒借着宋姑娘生辰的由頭,出來放放風。”
宋時鳶拉住她略顯冰涼的手,邊往裏走邊說道:“虞姐姐不要如此外道,咱們以往見過幾回,我家跟錦鄉侯府又是通家之好,你喊我宋妹妹便是。”
虞二姑娘也沒争辯,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宋妹妹說得是。”
宋時鳶把人帶進屋子裏,将她安置在她未來小姑子鄭書怡旁邊。
虞二姑娘性子跟張宛如有些相像,是個顧大局的體面人,以往跟在于敏晴身後沒少替她打圓場。
她坐下後,輕咳了一聲,抱歉地笑道:“我在家憋壞了,出來散淡散淡,大家別被我掃了興,該怎麽玩耍就怎麽玩耍,不必顧忌我。”
話雖如此,在場諸人都明白她這是感激岑九容救自己一命,特意撐着病體來給宋時鳶做臉呢。
在這點上,倒是跟張宛如一樣了,她倆的命都是岑九容或直接或間接救回來的。
鄭書怡勾唇一笑,意有所指道:“确實,比如去戲臺上表演全武行這等把戲,你這身子骨還真玩不了。”
宋時鳶:“……”
你們一個個的,按下葫蘆浮起瓢,今日非得打起來才算完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