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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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發展,也跟前世如出一轍,鐘秦又吊車尾考中庶吉士,得到入翰林院學習三年的機會。
大周也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吏部在派官時也優待翰林出身的官員,所以對于非前三甲的進士跟同進士來說,能否考中庶吉士可以算是官場的分水嶺了。
鐘秦頓時水漲船高,不少高門大戶都伸出橄榄枝,請跟宋家相熟的女眷來探聽口風。
雖說是榜下捉婿,但大家都是體面人家,哪可能跟話本子裏寫得那樣,直接帶家丁去将人搶回來拜堂成親?
再說了,就算真有這風俗,也沒人敢對鐘秦下手呀,人家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岑九容的內表兄,哪家不要命了敢去搶他?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桂花張家竟然也托人來打聽消息,托的還是張宛如的母親張大太太。
起先聽張大太太一口一個張家姑娘如何,把宋時鳶給唬了一跳,難道是想把張宛如說給鐘秦?
不是宋時鳶貶低鐘秦,但明顯兩人出身差距頗大,而且張宛如無論性情、文采還是長相,在大家閨秀裏都是拔尖的,自家表哥實在是配不上人家。
好在後頭張大太太的話讓她松了口氣:“桂花張家可比我們柳樹張家興盛多了,族長是內閣閣老不說,族中子弟也極出息,十來年間就出了七八個三十以下的年輕進士,可以說是家族後繼有人,多少人家想跟他家結親,人家還看不上呢。”
宋時鳶大概猜出這樁婚事的女主角是誰了。
不是別個,正是現下在燕京女學就讀的張六姑娘——張怡安。
畢竟桂花張家的姑娘裏頭,鐘秦唯一有希望能攀上的高枝也就只她一個。
倒也是巧了,前幾日她才從岑九容那裏聽說了張怡安的情況,今兒張家就托人來說親了。
果然張大太太在鋪墊一大堆後,提起了張怡安:“這張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現在正在宋姑娘的女學念書的張六姑娘,學名喚作張怡安。”
說到這裏,她擡頭看向宋姑娘,笑問道:“不知宋姑娘可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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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鳶先做恍然大悟狀:“我就說說親這樣的大事,我做小輩的本該回避才是,伯母您卻非要留下我,原來提的人竟是我女學裏的學生。”
然後才正經回答張大太太的提問:“張怡安我還真有印象,前陣子她來找我辦走讀許可時見過一回,挺有禮貌挺活潑的一個小姑娘。”
這不自覺老氣橫秋的點評語氣把張大太太給逗樂了:“小姑娘?人張六姑娘可是跟宋姑娘你同歲呢。”
宋時鳶一怔,随機從善如流地扯謊道:“習慣了,畢竟我現在是山長,好歹要裝出個穩重的模樣來,要說真端莊溫婉那還得是張姐姐。”
這個張姐姐,說的是張大太太的閨女張宛如。
張大太太嘴角忍不住上揚,嘴裏卻是謙虛道:“你張姐姐要是能趕得上你一半能幹,我就阿彌陀佛了。”
宋時鳶再接再厲,繼續誇贊張宛如。
張大太太愈發謙虛。
兩人你來我往,說得好不熱鬧,不曉得的還以為張大太太是來給自個閨女說親的呢。
這也是沒法子,張六姑娘的情況複雜,張大太太不好當面直說,橫豎有岑九容在,宋鐘兩家總不會被蒙在鼓裏。
知道內情的宋時鳶因不曉得舅舅、舅母以及鐘秦是甚想法,半句應或是不應的話都不能說,只能陪着張大太太瞎扯。
等張大太太離開後,這才把她從岑九容那裏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家人。
張怡安三歲時被拐子賣去南邊的偏僻山村,給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男娃當童養媳,一當就是十年,去歲才被張家找回來。
去歲時她十三,男方十二,遠還沒到圓房的年歲,所以清白險險地保住了。
但她自小在這種與世隔絕的貧苦鄉下長大,婆婆又是個刻薄不容人的,為了生存,她養成了面上怯懦骨子裏刻薄混不吝的性子。
張家花了大力氣想将她性子扭過來,但看她能攪得祖父張欽不得不松口讓她讀燕京女學就知道,顯然成果不是很理想。
這樣能鬧騰的姑娘家,親事上顯然不能挑門當戶對的人家,不然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不過張家這樣顯赫的門第,家中姑娘即便低嫁,也有無數比鐘家好許多倍的人家,又加上中間還有個岑九容橫在其中,所以壓根就沒考慮過鐘秦。
奈何張怡安自己樂意。
她得知家裏人正在給她挑女婿後,自己跑到張老夫人跟前說自己相中了同窗鐘文靜的兄長鐘秦。
張老夫人經小兒媳婦,張三太太提醒,才反應過來,這所謂的同窗鐘文靜乃燕京女學山長宋時鳶的表姐,那麽鐘文靜的兄長鐘秦即是宋時鳶的表兄……
她當即就拒絕了:“不可能,他是宋姑娘的表兄,而宋姑娘跟岑指揮使……老太爺是不可能答應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張怡安顯然不可能死心。
其實她對鐘秦也說不上多喜歡,不過是在他來女學接妹妹時見過三回,打過一次招呼而已,能有多喜歡?
但好歹見過還打過招呼,比家裏安排的那些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強。
而且她跟鐘文靜熟呀,兩人是同桌,上下課都在一起,午休時也一起在女學食堂用午膳。
鐘文靜為了避嫌,甚少提宋時鳶的事兒,但自家事情卻是沒少說。
說得越多,鐘秦在張怡安心裏的形象就越好。
張怡安本就沒太多見識,加上回到張家後被動進入權貴圈,對權貴圈那些公子哥的做派十分看不慣,一時間覺得鐘秦這樣潔身自好無任何不/良嗜好的男子簡直天上有地上無。
于是再次在家裏鬧騰起來。
一會兒哭家裏人不重視自己導致自己三歲就被拐子拐走,在山溝溝裏受了十年苦,命差點都沒 。
一會兒哭自己沒學識性子不好,嫁到達官貴人家肯定會被婆家嫌棄,又要回到過去被婆婆磋磨的日子,還不如不救她回來呢。
一會兒拿着白绫往大門口沖,說要吊死在張家大門口的桂花樹上,讓外頭人瞧瞧他們是怎麽逼死她的。
張欽夫妻倆氣得腦袋嗡嗡響,又可憐她被拐十年受盡折磨跟委屈,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簡直是沒法子。
最後還是張欽拍板:“尋個穩妥人去問問人家的意思,你瞧中人家有甚用,萬一人家在洛陽老家有婚約了呢?”
張怡安把白绫當挽紗往身上一披,篤定道:“他在老家沒婚約。”
怕祖父不信,她又補了一句:“他妹妹說的。”
“你又知道了?”張欽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萬一在京城有婚約了呢?他可是岑九容的內表兄,不少想要趨炎附勢的人家早就盯上他了。”
張怡安想想覺得祖父說得對,于是連忙催促張老太太:“那祖母您趕緊托人去問問。”
張老太太能怎麽辦?只能托跟宋家相熟的隔壁張大太太幫着探聽下鐘家的口風。
于是就有了今兒這一出。
聽完宋時鳶的話,大舅母李氏嗫嚅道:“這……”
高門出身的貴女,卻是自小被拐賣到鄉下,當了別個十年童養媳不說,性情還是個潑辣混不吝的……
這諸多炸/裂性的因素加到一起,讓李氏震驚得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
相比之下,鐘大舅作為一個男人,要更現實更果斷一些,一巴掌拍到案桌上,咬牙道:“願意,當然願意,人家不嫌棄咱們小門小戶的,咱們也不怕被人說攀高枝。說句厚臉皮的話,娶個高門大戶出身的媳婦,秦哥兒在官場上也能多個幫扶,不比他自己橫沖直撞強?”
話雖現實,但卻讓人無法反駁。
不過,宋時鳶還是提醒了一句:“這到底是表哥的終身大事,你們不問問他的意思”
鐘大舅嗤笑一聲:“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你舅母拿定主意便成,問他作甚?”
宋時鳶:“……”
在婚姻大事上,你們對待閨女跟兒子的态度還真是截然不同。
宋時鳶沒多跟鐘大舅掰扯,只不動聲色地斜了母親鐘氏一眼。
以母女倆的默契,鐘氏自然能明白宋時鳶的意思。
雖說婚姻大事的确是該由父母做主,但鐘秦如今已經是庶吉士,萬一他心裏有其他打算或者想頭呢?
別這邊父母應下了,他那頭卻鬧出幺蛾子。
若女方是普通門第的人家,好生同人賠不是,再做出些賠償,女方為了閨女的名聲也不會對外說這茬。
但張怡安可是桂花張家的嫡出姑娘,鐘秦若是敢鬧幺蛾子,張欽就算不打死他,也得讓他脫層皮。
鐘氏看向鐘大舅,嗔道:“秦哥兒如今也是穿官服的公門中人了,大哥你還把秦哥兒當小孩子看可不行。他在外頭有座師、上司跟同僚,萬一跟別個有了什麽默契,你不問清楚,到時只怕沒法收場。”
鐘大舅擰眉一琢磨,覺得妹妹說得在理,萬一有上司或是同僚給他做媒,偏他還未來得及跟家裏說,豈不就遭了?
于是聽勸地點頭道:“那就待他下衙後問問他的意思再議。”
于是鐘秦下衙後,剛一回到宛平縣衙後院,就被李氏身邊的王媽媽給請到了正院。
聽聞張閣老家派人來說親,說的還是正在燕京女學念書的張六姑娘,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
這位張六姑娘他只見過一回,不過從妹妹口裏沒少聽說她的“趣事”,這可是位“女中豪傑”,文能賣慘武能上吊,連張閣老那樣的權臣都奈何不得她。
這要是将她娶回來,那他這輩子怕是都夫綱難振了。
可要讓他拒絕這天降的“餡餅”,又實在下不了決心。
那可是桂花張家哎,多少高門大戶都攀不上的高枝。
他心思百轉千回,半晌後擡頭看向宋時鳶,真誠地詢問道:“表妹覺得我應不應該攀這高枝?”
宋時鳶:“……”
他自己的婚姻大事,問她做什麽?
她沒說支持也沒說不支持,只笑道:“任何事兒都有兩面,有得必有失,單看表兄更在意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