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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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宋時鳶明确拒絕,加上又被岑九容狠揍一頓,李辰逸總算打消了攀“裙帶關系”的主意,不再閑着就事就往鐘文靜跟前湊。
為此鐘文靜還特意向宋時鳶鄭重道謝:“多謝表妹替我着想,我銘感五內。”
宋時鳶笑了笑,她願意管這檔子事兒,的确是看在鐘氏的面上不假,但更關鍵的是大舅他們一家有自知之明,也沒有抱着甚想要攀龍附鳳的虛幻美夢。
時間轉瞬即逝,一眨眼就來到了十一月下旬。
好消息是莊子上第一批羊毛終于交貨了,宋時鳶檢查了一番,發現不但清洗的幹幹淨淨,還梳籠的毛絨蓬松,品質相當不錯,于是連忙叫人送去錦繡坊。
江三娘也是夠拼的,羊毛月底才送去,剛進臘月她就親自送了兩筐紡好的毛線來,臉上帶着十分的得意,顯然對自家紡織作坊的技術很有信心。
宋時鳶從兩只竹筐裏各拿了一紮毛線出來,湊到窗戶邊對着亮光仔細檢查了一番,見這毛線粗細均勻,撕扯不易斷,斷頭跟接頭甚少,錦繡坊的織娘果然工藝了得。
見宋時鳶露出滿意之色,江三娘輕舒了口氣,又略帶歉意地說道:“染色的毛線樣品怕是得過些日子才能給姑娘送來,您曉得的,最近日頭不好,總是陰天……”
“不急。”宋時鳶颔首表示了然,走到竹筐邊,又驗看了幾紮毛線後,起身笑道:“那咱們今兒就先将紡線的契書簽了,染色的事兒之後再議。”
頓了頓後,她指了指桌上最開始驗看的那一粗一細兩紮毛線,說道:“這兩紮毛線當做樣品裝箱封存,我們分別在封條上蓋章并用火漆封口,回頭錦繡坊交大貨時再拿出來比對,若是大貨達不到這個品質,我會拒收或是要求賠償。”
當然,這些約定會寫進契書裏。
江三娘怔了一下,心想還真是個老謀深算的,竟然連南邊商戶們才興起的樣品封存法都學來了。
只不過南邊商戶們封存樣品後會交到當地商會保管,也算是做個見證,宋時鳶則霸道地表示要自己保存。
不過江三娘做生意向來實誠,對此并無異議,甚至還朝宋時鳶伸出大拇指:“姑娘思慮如此周全,妾身佩服。”
契書簽完,江三娘風風火火地走了,說是要去安排後續紡線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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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鳶繞着那兩筐毛線開始轉圈。
北戎的原色羊毛并非是白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淺灰色,倒是很适合給男子織毛衣。
沒有現代測量工具,她難以準确判斷毛線規格,憑目測的話大概三股細線/一股粗線可以織薄毛衣,六股細線/兩股粗線可以織中厚毛衣,九股細線/三股粗線則是厚毛衣。
不過細線股數多了,很容易打結或者漏織,厚毛衣最好還是用粗線來織。
岑九容年輕火氣足,且又富貴,在室內有地龍跟熏籠可以取暖,外出又有各色大毛衣裳可以套在外頭,所以輕薄不臃腫且兼具保暖功能的薄羊毛衫最适合他。
于是宋時鳶把辛夷、青黛以及兩個小丫鬟麥冬跟白芷都叫來,讓她們幫自己繞線。
繞好線後,她便開始給他織羊毛衫。
織過毛線的都知道細線細針織毛衣有多不出活,織一天都不見增長多少,性子急的還真扛不住。
好在宋時鳶在這上頭很有耐心,邊聽丫鬟讀話本子邊織,累了就撸撸旺財活動下爪子,或是去客院找表姐鐘文靜說說話,花了二十天功夫,也就織完了。
下剩的圍巾、手套跟襪子這等小物什要快一些,不過也用去了五六天時間。
緊趕慢趕,總算在臘月二十八岑九容生日之前全部趕出來。
岑九容人年輕,十八歲又不是甚整壽,他原不打算擺酒請客,只跟宋時鳶去朝霞樓吃一頓便完了。
誰知鄭太後非要給他做臉,提前三日就大張旗鼓地派人給他送去壽禮,太監總管高祥還表示正日子一定要來吃酒,他只能叫人操辦起來。
臘月二十七,宋家收到壽宴請帖,請的卻是家裏四個小輩。
李氏笑道:“下給他們四個就對了,總不能女婿過壽,帖子卻下給未來岳父岳母,讓岳父岳母親自上門來給自己賀壽,這成何體統?”
宋廪跟鐘氏當然無甚異議。
鐘氏還張羅着幫他們準備壽禮,宋時鳶笑道:“我的壽禮另有準備,母親只須幫哥哥跟表哥表姐準備就行。”
鐘大舅忙拒絕道:“妹妹幫鹄哥兒準備就好,秦哥兒跟靜姐兒的讓你嫂子準備就成了,咱家也不是揭不開鍋的,哪能事事都讓你們出?那咱們豈不是成了來打秋風的了?”
鐘氏也沒勉強,自家人知自家事,娘家雖是小門小戶,但家境還算殷實,有幾百畝田地跟三四間鋪子,除非遇到荒年,一年也有個幾百兩的收入,給兩個外甥置辦壽禮的銀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到得二十八這日,表兄妹四人分兩輛馬車,前往位于皇城內的将軍府赴宴。
被岑九容歪纏大半年了,宋時鳶這還是頭一次來他府上,不免仔細打量了一番。
府邸雕梁畫棟,畢竟以前是韓王的府邸,韓王可是先帝的胞弟,自然差不到哪裏去。
數九隆冬的,百花凋零,院子又寬闊,本該讓人有蕭瑟寂寥之感,但四處挂滿彩綢、絹花跟宮燈,穿戴一新的丫鬟小厮們穿梭來往,張燈結彩,好不喜慶。
負責接待男客的是将軍府的管家岑福,接待女客的則是內院管事趙嬷嬷,因他們四人有男有女,于是這兩位管事一齊迎上來。
岑福名字聽着喜慶,本人卻是個幹瘦的老頭,不像是一府管事,倒像是個幹了半輩子農活的老農。
事實上他也的确幹了許多年農活。
聽岑九容說,岑家落難後,作為世仆的岑福被賣到一戶地主的莊子裏做活,一幹就是十幾年,直到去年岑九容才輾轉尋到他,将他贖回來。
也是岑九容身邊唯一一個知曉他前塵往事的手下。
見到是宋知縣家的馬車,岑福嚴肅的臉上浮現出幾絲笑意來,長揖到底:“老奴岑福給宋公子、宋姑娘、鐘公子跟鐘姑娘請安。”
宋時鳶擡了擡手,笑道:“岑管家快起來,不必如此多禮。”
趙嬷嬷長得喜慶,态度也比岑福熱情,福身道:“老身趙錦,給兩位公子、姑娘請安。”
其他幾人不吭聲,宋時鳶只好又代表他們擡了擡手,笑道:“趙嬷嬷快請起。”
趙嬷嬷起身後,身子轉向宋時鳶的方向,笑呵呵道:“還沒謝過姑娘收留我那幹閨女跟幹外孫女呢,得虧姑娘心善,否則她們娘倆怕是要流落街頭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宋時鳶擰眉思索片刻,頓時了悟,驚訝道:“原來嬷嬷跟莊先生還有這段淵源……不過道謝就不必了,學裏原就會給先生們提供吃住,莊先生母女不過提前幾個月住進去罷了,不是甚為難事兒。”
趙嬷嬷客套道:“于姑娘來說是舉手之勞,卻是幫了她們大忙了,老身替她們謝姑娘收留之恩。”
說着,就要向宋時鳶蹲身,宋時鳶慌忙側身避開,嘴裏道:“嬷嬷快別折煞我了。”
趙嬷嬷見狀,只得作罷,嘴裏不免将宋時鳶一頓亂誇,若不是後頭又有馬車駛進來,還不知誇到甚時候呢。
兩人叫來一個小厮跟一個丫鬟,小厮領着宋時鹄跟鐘秦去了前院,丫鬟領着宋時鳶跟鐘文靜去了後院。
當然并不是正院,正院是岑九容的住處,他一未婚男子的住處,招待女眷們自然不合适,而是設置在正院旁邊的金竹苑。
之所以叫金竹苑,乃是院子裏種了不少金鑲玉竹,這種竹子竹竿金黃,竹葉翠綠,金綠交互成映,煞是好看。
最關鍵的是耐寒,即便是冬天,也不會枯死或者落葉。
宋時鳶跟鐘文靜被徑直帶去了正房東次間。
宋時鳶打眼一看,見裏頭都是有未出閣的姑娘,也有梳着婦人頭的小媳婦,不過基本都是跟岑九容同輩的。
論理岑九容身居高位,乃鄭太後跟前第一得意人,辦壽宴得請同僚們,但他年紀小,今兒才剛滿十八,算是晚輩,晚輩請長輩參加自己的壽宴,多少有點折壽。
所以跟宋時鳶商議後,決定只請同輩,如此既圓了鄭太後的擡舉,他也不必應酬同僚,一舉兩得。
不過這麽做原本也有些不妥,他一個未婚男子,邀請未出閣的姑娘們參加自己的壽宴,難免有瓜田李夏之嫌,但宋時鳶也出席,就不一樣了。
他跟宋時鳶的關系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宋時鳶在,就相當于有女主人在,招待年輕小姑娘又有何妨?
而岑九容用起宋時鳶來也的确不客氣,她才剛在座位上坐定,就有一個中年婦人拿了壽宴的單子過來,說道:“姑娘,這是趙嬷嬷拟好的座位單子,爺讓送來給您瞧瞧,看可有不妥之處,若有,立時改了,才不誤事。”
宋時鳶本想拒絕,但當着下人的面拂他的意,難免有些打臉,便點了下頭:“好,我瞧瞧。”
正瞧着呢,突然一個耳熟的聲音傳來:“啧,你這還沒進人家家門呢,就當起人家的家來了,岑九容可真會使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