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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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六日,宋記美皂正式開業。
岑九容送了宋時鳶兩間位于東華大街最好地段鋪子的事兒人盡皆知,不過衆人只知其中一間鋪子是打算拿來做羊毛生意的宋記針織。
另一間鋪子一直未挂牌匾,整修鋪子時也是大門緊閉,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導致大家都十分好奇這鋪子的用途。
今兒鋪子一開業,就有不少好事的跑來圍觀,只遠遠瞅了一眼,就立刻“噓”了一聲,搞半天,竟然是賣香胰子的。
香胰子不稀奇,各大胭脂水粉鋪子都有賣,是用豬的胰腺混合豆面跟香料制成的,因為一頭豬只有一條胰腺,原材料有限,所以香胰子價格昂貴,一塊香胰子幾百文,只上層人士才用得起,平民百姓多用淘米水洗臉,用皂莢或者草木灰洗衣裳。
門口候着的夥計聞言立刻笑呵呵解釋道:“這位客官,咱家的皂可不是用豬胰子做的,沒有豬胰子的怪味,卻比豬胰子洗的幹淨。”
“不是用豬胰子做的?”圍在門口的一位富家翁聞言大喜,“那我得買,我這人鼻子尖,打小就聞不來豬胰子那怪味,平時都是用澡豆淨身。”
夥計對這位潛在客戶那叫一個殷勤,連忙點頭哈腰地招呼人往裏邊走:“客人您随小的進來瞧瞧,咱們的皂分兩種,有香味的叫香皂,老爺您可以拿來洗臉淨身;沒香味的叫肥皂,可以拿來洗衣裳,您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選擇香皂或者肥皂。”
這位富家翁別看人生得個彌勒佛樣,卻是個精明的,問題直逼要害:“那老爺我要是拿肥皂來洗臉淨身,拿香皂來洗衣裳呢?”
夥計笑呵呵答道:“那自然也是可以的,咱家的兩種皂雖然成分略有不同,但去污都是剛剛的,老爺您想怎麽用都成。”
就是香皂比肥皂貴一倍,不過這位老爺瞧着是個不差錢的,所以他機智地沒提這茬。
富家翁滿意地點了點頭,跟在夥計身後先看了看各種花朵形狀的香皂,又去肥皂櫃臺瞅摸了幾眼四四方方毫無造型可言的肥皂,然後大手一揮:“每樣給老爺來五十塊。”
夥計吃了一驚,生怕自己聽錯了,重複道:“每樣五十塊?”
富家翁一瞪眼:“老爺我有一房正妻十二房小妾,每樣五十塊怎麽啦?沒準還不夠分呢。”
夥計目瞪口呆,羨慕之餘,又悄摸/摳手指數算,每賣出一塊皂可得半文錢提成,這位顧客的一百塊皂大單,他可以提成五十文……這是發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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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他接過客人給的銀錢,麻溜地幫客人去交費窗口/交費,領了貨單後找旁邊發貨窗口拿貨,然後又将貨物提到客人的馬車上。
富家翁抄着手,樂呵呵地在溫暖如春的店鋪裏等候着,對于這等如同公候王爵貴人莅臨般的超高待遇那叫一個相當滿意,臨上馬車時随手丢給夥計一塊碎銀子,笑眯眯道:“你小子挺機靈的,下回老爺來買皂還找你。”
“多謝老爺打賞,老爺您慢走。”夥計也相當滿意,他不但能拿五十文提成,還白得一塊碎銀子,這樣的大主顧簡直多多益善。
宋記美皂二樓的雅間裏,嘉怡縣主鄭書怡全程目睹了這一切,由衷地對宋時鳶伸出大拇指:“在每塊皂提成半文的重賞下,你這新招來的夥計比很多店裏積年的老夥計都會來事兒。”
宋時鳶笑了笑,她有甚法子,誰讓他們宋家底蘊淺,家裏仆人沒多少,先前還被她抽調了幾個去有間飯館幫忙了,根本沒法再抽調人手。
岑九容那邊倒是有很多人手,但或是培養成了暗衛或者明面上的護衛,或是被他派去做別的要事,強行抽調出來給她當夥計,未免大材小用,最多只能給他個坐鎮的掌櫃,夥計只能由她自己尋摸。
沒奈何,宋時鳶臨時從牙行買了十個人,男女各五個,讓鄭太後賜給自己的楊嬷嬷幫着調/教了幾天,又讓岑九容給自己的莫掌櫃帶了幾天,然後就趕鴨子上架了。
生怕他們掉鏈子,她還下血本推出了一周提成獎勵政策。
事實證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十個夥計表現得都可圈可點。
畢竟表現不好,提成就少嘛,旁的都是假的,提成的銀錢可是真真的。
張婉如也在,她輕抿了口茶水,笑道:“主要是價錢低,外頭香胰子每塊至少兩百文打底,玲珑閣的香胰子甚至賣到五百文一塊,而妹妹這裏卻只須一百文,還有六種香味可供選擇,沒香味的肥皂甚至只要五十文……王孫公候之家興許不在意這點子差價,但普通富庶人家,特別是人口衆多需消耗大量香胰子的人家,自然是緊着物美價廉的來選。”
張婉如果然看事情通透!宋時鳶笑嘻嘻道:“薄利多銷嘛,不然我這宋記美皂沒名沒姓的,差不多的價錢,人家憑甚不選百年老字號的香胰子而選我這裏的香皂?”
至于得罪人神馬的,那是岑九容需要考慮跟處理的事情,自己都受他連累被刺殺了,在商場上給他多拉點仇恨怎麽了嘛?這叫“有來有往。”
鄭書怡嗤笑一聲:“沒名沒姓?京城不曉得多少人家盯着你這間鋪子呢。”
宋時鳶并不否認自己沾岑九容的光這個事實,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別個或許會為了逢迎或是忌憚岑大人給我的鋪子捧場個一兩回,但不可能捧場一輩子,關鍵還得自己的貨品立得住。”
譬如她的奶茶,京中閨秀起初只打算象征性捧捧場,誰知一喝就愛上,隔三差五就打發下人來買,生意一直很穩定。
幾人正聊着呢,鄭書怡突然咦了一聲:“李二牛怎麽又來了?”
方才李辰逸已經帶人将岑九容給宋時鳶的賀禮送來了,照舊是花籃跟舞獅隊,宋時鳶她們在下頭看了會兒舞獅才上來。
鄭書怡走到對面,将對着樓下大堂的窗戶推開條縫隙,站那觀察片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了不得,李二牛這是盯上了你表姐,想跟岑九容當連襟呢。”
宋時鳶臉色一沉。
今兒宋記美皂開業,宋時鳶過來坐鎮,表姐鐘文靜也一起過來了,來了之後見夥計掌櫃個個忙得腳不沾地,便自告奮勇地接過了收銀的活計。
她雖然念書不多,但算盤打得不錯,戥子也認得極好,簡直是收銀的一把好手,宋時鳶見她很快上手,忙的不亦樂乎,便由着她去了。
現下可不就是在大堂西北角的收銀窗口?!
宋時鳶快步走過去一看,好家夥,這丫竟然進去了財務室,邊拿個大剪刀幫鐘文靜剪銀子邊笑嘻嘻地說個不停。
她冷着臉吩咐青黛:“下去将李大人請出財務室,那裏是財務重地,連莫掌櫃都沒資格進去,他一個外人如何能入內?讓莫掌櫃将人請來二樓雅間,沏壺好茶招待着,別慢待了他。”
倒不是她自作主張,非要強出頭當那棒打鴛鴦的大棒,她之前請母親鐘氏委婉地問過大舅母這個問題:若是有門閥高的世家大族子弟看上表姐,舅母可願意攀這高枝?
若是在洛陽,沒見識過京裏小娘子的風采,李氏沒準會興高采烈地應下來,但在京裏待得越久,她越能覺察出高門大戶的底蘊來。
門第之別,不是随便就能跨過去的,寒門女子嫁進高門大戶,娘家人不能幫忙撐腰,只有被欺負的份兒,誰都能踩上幾腳,甚至連下人都瞧不起,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氣吞聲,因為說出來也沒人能幫到自己,還要反被罵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氏只一子一女,兩人都是自己的心肝肉,哪肯讓女兒受這樣的委屈?夜裏抱着鐘大舅哭了大半宿,哭得鐘大舅那顆攀龍附鳳的心涼了大半,嘆着氣直說由她做主。
鐘氏将李氏的回答傳過來,宋時鳶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這頭棒打完鴛鴦,将不情不願的李辰逸請離鐘文靜身邊,夜裏岑九容來時,又嚴肅道:“你告訴李辰逸,齊大非偶,讓她離我表姐遠點,她家高攀不起。”
岑九容頓時明白過來,咬牙道:“我說李二牛怎地給你送完賀禮回來點個卯就不見人影了,竟是跑到鐘姑娘面前獻殷勤去了?!”
又承諾道:“你放心,我明兒就揍他一頓,保管他不敢再往鐘姑娘跟前湊。這二傻子,成日疑神疑鬼的,總疑心我會跟小時候一樣中途撇開他,一直盤算着怎麽跟我拉近關系,正好鐘姑娘他們進京了,于是就打上了她的主意。他打的一副好算盤,也不想想自己家裏同不同意?颍川李氏那可是大周一等一的世家望族,非世家女不娶,怎可能答應讓他娶鐘姑娘這個大字只略識得幾個的鄉紳富戶之女?”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而且據我所知,按照李家家規,凡李家子弟在外為官者,李家婦需要代替丈夫留在颍川侍奉翁姑,翁姑皆離世方可随夫或子離開颍川。”
翁姑是公婆的合稱,即丈夫的父親跟母親,繼父繼母也算在翁姑之列。
宋時鳶“呸”了一聲,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什麽狗屁家規,成親就夫妻分離,丈夫在外潇灑快活,自己留在人生地不熟的老家照顧公婆,逢年過節才能團聚一次,懷不上孩子還要背個不能生的黑鍋……簡直就是地獄模式,誰稀罕嫁誰嫁,反正我表姐不嫁!”
岑九容伸手撫摸她的脊背,幫她順毛,嘴裏卻道:“李家家規是奇葩了些,不過嫁給武将也差不多,歷來駐軍在外的武将都必須将家眷留在京中,以防叛亂跟臨陣倒戈。”
宋時鳶握拳:“那就不讓表姐嫁武将!”
駐守邊關的武将很偉大,家眷的犧牲也很偉大,她會為他們鼓掌,也會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力所能及地捐糧捐錢,但不代表她要讓表姐去受這個苦。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