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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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八,吉。
今日是宋時鹄去趙家送納采禮的日子,本該族中同輩陪他前去的,然而宋家人丁單薄,五服以內再沒旁人。
鐘姓表兄弟倒是有幾個,但遠在洛陽,也幫不上。
沒法子,他只能請了些國子監的同窗來幫忙。
這等沾喜氣的事情,同窗們自是樂意,甚至連鄭書怡的兄長鄭書年也來了。
一行人帶着大雁跟其他三十色禮品,騎着高頭大馬,浩浩蕩蕩地往石頭巷的趙家行去。
他們自有趙家人招待酒宴,宋宅這邊只需要接待其他來湊趣的賓客就成。
宋家交際圈比較窄,來的有錦鄉侯府夫人并她的一雙兒女鄭書怡兄妹,宋廪頂頭上司順天府尹的夫人張太太跟她的女兒張婉如,以及宋廪的下屬,縣丞趙載舟的夫人趙太太,統共也就只有六人。
其中鄭書年還跟着去了趙家,如此一來,在宋家坐席的就只有五人。
加上鐘氏跟宋時鳶兩個主人家,一桌酒席足矣。
比起錦鄉侯府賞菊宴幾十桌的熱鬧場景,實在是寒酸了些。
不過他們宋家本就是寒門小戶,追求不高,能來這麽多貴客撐場面,已經很有臉面了。
鐘氏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複從前的摳門,下血本從朝霞樓請了個大師傅來,操持了一桌很拿得出手的席面。
鐘氏在桌前坐下,對衆人謙虛笑道:“我們宋家小門小戶的,養不起正經廚子,只好臨時從朝霞樓請了個師傅來,叫大家見笑了。”
世家都養有專門的廚子,也有不少累世傳家的方子,寒門小戶縱使一朝發達,成為暴發戶,在這上頭也是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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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太生得慈眉善目的,說起話來也很是和善:“朝霞樓的師傅廚藝甚是精湛,我們今兒有口福了。”
錦鄉侯夫人鄭氏也笑道:“是呀,宋夫人客氣了,咱們都不是外人,很不必如此破費。”
鐘氏又客氣了幾句,正要吩咐下人上菜,就見鐘福家的急匆匆跑來,氣喘籲籲道:“太太,岑大人來了,說是來替太後娘娘送賀禮。”
鐘氏被唬了一跳,立時站起來,邊往外走邊吩咐鐘福家的:“快去前頭請老爺回來。”
因今兒賓客都是女眷,宋廪為了避嫌,到前頭衙門理事去了。
席上衆人齊齊看向宋時鳶。
被這麽多雙眼睛注視着,宋時鳶不禁老臉一紅。
鄭太後行事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經此一事,只怕還真如鄭書怡先前所言,全京城,乃至全大周的人都知道自己跟岑九容有牽扯了。
就是不知道這賞賜的活計,是鄭太後吩咐岑九容幹的,還是他自己争取的?
照宋時鳶來猜,多半是後者,難得能光明正大進宋家大門,岑九容這家夥豈會不把握住機會?
沉思片刻,她側頭輕聲吩咐辛夷:“你趕緊去告訴春燕姐姐,讓她在哥哥院子裏再擺一桌酒席。”
鐘氏準備酒席時,備了四桌的食材,讓朝霞樓的曹師傅一總做好,一來是防止有不速之客上門;二來圖個四角俱全的吉利意思。
這些菜肴若都用上便罷了,用不上的話也不浪費,賞給下人吃便是。
父親宋廪原還怪母親打腫臉充胖子,鋪張浪費,現下怕是只剩慶幸了,否則岑九容臨時登門,他們就得抓瞎。
母親在跟前,鄭書怡不敢太放肆,湊到宋時鳶旁邊跟她咬耳朵:“喲,大舅哥納采,未來妹夫不請自來,臉皮可真厚的,不愧是他岑九容。”
宋時鳶輕哼一聲,也跟她咬耳朵:“這話有種你當着他的面說。”
鄭書怡輕哼一聲,繼續咬耳朵:“當着他的面我也敢說,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宋時鳶笑笑,就不揭穿她了。
岑九容這樣的瘋批,瘋起來不要命,除了自己跟鄭太後,怕是沒有不怕他的人。
說起來,自家從鄭太後那裏得了不少東西,有些是她主動送的,有些是岑九容讨要來的,自己不能光占便宜沒有回報。
正好先前岑九容送了幾根象牙來,雖說古代沒有動物保護法,但宋時鳶也不太想用這象牙,索性找匠人做一副麻将出來,獻給鄭太後,好讓她打發時間用。
過了好一會子,鐘氏這才返回,身後跟着一串提着食盒的下人。
她略帶歉疚地說了句“抱歉,然後吩咐下人趕緊上菜。
不等旁人詢問,就喜笑顏開地主動道:“太後娘娘賞了一對玉如意,兩匹大紅蜀錦,玉如意倒罷了,這大紅蜀錦我瞧着拿來做嫁衣正正合适。”
倒不是鐘氏眼皮子淺,幾萬兩銀子的宅子跟幾千畝田莊的地契她都見識過了,倒不會被一對玉如意跟幾匹蜀錦晃花眼,主要是這大紅蜀錦剛好派上用場,這才打心底裏高興。
張氏見狀,笑道:“這送禮呀,送的多不如送的巧,太後娘娘當真有成算。”
鐘氏贊同點頭。
鄭夫人端起酒杯,笑道:“今兒算是雙喜臨門,宋太太可不許推脫,定要陪我們多吃幾杯才是。”
往常出門做客,鐘氏怕吃酒惹事,都自稱不會飲酒,滴酒不沾,鄭氏顯然知曉,方才這般說。
鐘氏今日高興,加之是在自己家裏,于是端着酒杯站起來,豪爽道:“既然鄭夫人這般說,那我今兒少不得要舍命陪君子。”
片刻後,又弱弱道:“回頭若是我喝醉了,你們可別取笑我。”
一直安靜如雞的趙太太,小心翼翼插嘴道:“宋太太只管放開喝,回頭倘若你扛不住了,便換我頂上。”
張太太看向趙太太,笑着打趣道:“不得了,聽這話音,像是一員猛将呢。”
随即轉頭看向鄭夫人,苦着臉說道:“哎呀,大事不妙,咱倆不會真被灌倒吧?”
鄭夫人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怕甚,有我呢,縱橫酒宴這麽多年,我還沒被人灌倒過呢。”
宋時鳶嘴角抽了抽,且不說鄭夫人本身的酒量,就是她錦鄉侯夫人的身份擺在那裏,誰敢死命灌她?
不過她們狠話放了一籮筐,真吃起酒來,一個比一個含蓄,七個人也不過才吃了兩斤桂花釀而已。
鄭夫人、張太太、趙太太以及宋氏幾位長輩雖微有醺意,但舉止言談皆能如常。
鄭書怡、張婉如以及宋時鳶幾個小輩,當着長輩的面自然不敢多飲酒,不過吃了兩三杯,就改飲奶茶。
醉酒出醜什麽的,顯然不太可能發生在達官貴人女眷身上。
飯畢長輩們坐着吃茶說閑話,宋時鳶則領着鄭書怡跟張婉如去她的院子。
好巧不巧,才從主院出來,就遇到岑九容,旁邊跟着滿臉通紅走路發飄醉意朦胧的宋廪。
宋時鳶等人連忙對着宋廪行禮,又向岑九容問好。
岑九容輕點了下頭,淡淡道:“我還有差事,這便回去了。”
絕色臉蛋上表情淡漠,仿佛高聳雲端的雪山般,炫目而又遙遠。
宋時鳶在心裏“啧”了一聲,這丫在外人跟前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背地裏卻愛撒嬌賣乖,愛吃甜食,還動辄就掉眼淚。
簡直是個雙面人。
但這讓她很受用,因為自己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也只有在自己跟前,他才會卸下自己臉上的面具,随意地展露自己的真性情。
哎,定然是因為自己上輩子努力救濟老弱,這輩子才能有這樣的福分吧。
腦子裏紛亂複雜,她嘴上淡定道:“勞煩岑大人跑這一趟,您有事就去忙吧,我們不敢多打擾。”
說着,率先退到一旁。
鄭書怡跟張婉如沒吭聲,默默跟着退到一旁。
岑九容卻沒走,反而轉頭看了鄭書怡一眼,輕哼道:“聽說你打算跟宋姑娘做羊毛生意?”
鄭書怡抿了抿唇,回道:“是有這想法,不過能不能成,還得等隴西那邊的回信,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說完,扭頭瞪了宋時鳶一眼,用岑九容能聽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你這家夥,怎地如此憋不住話,甚都跟他說!”
宋時鳶只抿唇一笑,沒接這話茬。
“咳。”宋廪咳了一身,打斷這有些不合時宜的對話,對岑九容道:“老夫送你出去,這邊走。”
說完,率先往前走去。
岑九容深深看了宋時鳶一眼,然後擡腳跟了上去。
待他們兩人消失在甬道後,張婉如輕舒了口氣,一臉佩服地看着宋時鳶:“吓死我了,岑大人好強的氣勢,宋妹妹你真是好膽量,姐姐我深感佩服。”
鄭書怡撇了撇嘴,哼道:“你想多了,什麽好膽量,她不過是沒心沒肺罷了。”
宋時鳶拿胳膊肘輕撞了鄭書怡一下,笑罵道:“別以為你拿羊毛吊着我,我就不敢罵你了,你給我悠着點!”
咳,宋時鳶還真不敢罵她,畢竟她那頭的羊毛生意大有搞頭。
她姨父在定西府當知府,隴西那邊草木茂盛,有大量牧場,羊群不知凡幾,大周北部諸多州府的羊肉供應都是靠這裏。
羊多自然羊毛就多,若再對牧民加以指導,羊絨興許也能搞到。
如此一來,北戎跟隴西雙線并行,不管哪邊出問題,都不妨礙羊毛的供應,确保她的紡織廠能有原材料用,可謂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