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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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的宴席自然是極好的,飯畢男客們移步戲樓聽戲,女客們去後花園賞菊,之後再輪換過來。
“張姐姐,瞧這盆菊花,開得可真好。”宋時鳶指着一盆金絲菊,對着張宛如贊嘆。
張宛如還未說話,嘉晴縣主就先嗤笑一聲:“不過是盆金絲菊罷了,有甚好稀奇的?宋姑娘如此大驚小怪,難道大節下的,岑大人竟沒送你幾盆名品菊花賞賞?”
宋時鳶:“……”
這家夥要不是祖母身份貴重,是先帝嫡親的妹妹榮昌大長公主,就這一張口就找茬的說話方式,只怕早被人打死了。
宋時鳶笑道:“岑大人自然有送我名品菊花,不過這不妨礙我誇贊鄭姐姐家的菊花,畢竟鄭姐姐家的菊花養得的确好。”
嘉晴縣主大概沒想到宋時鳶會這般厚臉皮,靜默片刻後,才撇嘴輕哼一聲:“不害臊。”
這就不害臊了?若是被她曉得岑九容那些出格行為,只怕得驚掉下巴。
宋時鳶心态佛系,懶得跟這嘴壞心不壞的小姑娘計較,聞言只笑笑,沒同她多掰扯。
然而她很快就佛系不起來了。
衆貴女從湖邊經過的時候,墜在隊伍後半截的趙文姝突然“啊”地驚呼一聲,然後“撲通”一下掉到了湖裏。
偏巧湖心亭裏,一群公子哥正在吟詩作對,見狀呼啦啦奔出來一長串人,嘴裏各種高呼。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哎呀,我不會游水,你們誰會游水的趕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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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鳶前世雖然做了不少好事,但并不愛多管閑事,因為多管閑事就代表會招惹上麻煩,但凡落水的不是趙文姝,而是其他貴女,她都可以将後頭的戲看下去。
偏落水的是趙文姝,她的未來嫂子,這叫她如何淡定?
明知道這事不簡單,但這渾水她也只能趟了。
宋時鳶是會游泳的,不過有岑九容送給她的兩個女護衛,自然不必她親自上陣。
她冷聲吩咐道:“蟬衣,救人。”
“是。”蟬衣應了一聲,然後一頭紮下水。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提着趙文姝的後衣領飛躍出水面。
看呆了一衆貴女們,也驚呆了湖心亭那邊着急慌忙要救人的公子哥們。
因落水時間短,趙文姝只嗆了幾口水,人還清醒着,就是受了驚吓,小臉慘白。
她用顫抖的手指揪住宋時鳶的袖子,嘴巴哆嗦着說不出來話。
宋時鳶接過辛夷遞來的那件鄭書怡披過的鬥篷,親自給趙文姝披上,然後幫她拍背順氣,嘴裏安撫道:“趙姐姐,沒事了,莫怕,有我在呢。”
發生了這樣的事,鄭書怡這個主人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她反應也快,一疊聲命令吩咐下去。
“叫人擡軟轎來,把趙姑娘擡去我的院子!”
“快叫人去請府醫,讓他去我院子候着。”
“趕緊叫人攔住那幫公子哥,告訴他們落水的人已經救起來了,不許他們靠過來!”
随着她的話音,錦鄉侯府的下人們迅速行動起來。
軟轎很快被擡來,趙文姝被婆子們扶上去,小心地擡往鄭書怡的院子。
“姝姐兒……”得到消息的趙太太在鐘氏的陪同下急匆匆趕過來。
宋時鳶在廊下侯着,見狀忙上前安撫道:“趙太太您別急,趙姐姐沒事兒,這會子錦鄉侯府的附醫正在幫她診治。”
趙太太拍了拍宋時鳶的手,到底不放心,連忙奔進了內室。
鐘氏也想跟進去,但又怕裏邊人多嘈雜耽誤大夫診治,便止住了腳步。
片刻後,又确認似地問宋時鳶:“真沒事?”
宋時鳶點頭,小聲道:“蟬衣出手快,只嗆了幾口水,不過受驚不小,少不得要多喝幾日安神湯。”
鐘氏松了口氣,嘴唇抿了幾抿,到底礙着在別個家裏,沒多說旁的。
不過一回到宛平縣衙後院後,她就再也憋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案幾上,怒道:“哪家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錦鄉侯府玩這種算計小姑娘姻緣的把戲,實在是太下作了!”
這事宋時鳶也好奇。
趙文姝雖然因為堂妹趙文昭成了城陽公主伴讀的緣故水漲船高,但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從五品官員的侄女,且還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值得別個冒着得罪錦鄉侯府的風險算計麽?
為了跟宋家搶兒媳婦也不至于,畢竟鐘氏今兒才在趙太太跟前略露了下口風,外人哪可能提前得信?
琢磨來琢磨去,大概就只有一種可能,算計趙文姝的人家比趙家還不如,這才願意費心思籌謀。
而這等連趙家都不如的人家,卻又不怕得罪錦鄉侯府的樣子……
定是與錦鄉侯府有勾連。
難怪鄭書怡的臉色那般難看,只怕當時就心裏有數了。
宋時鳶直白道:“錦鄉侯府可是太後娘娘母家,外人哪敢在錦鄉侯府搞事?”
“鄭家人搞的?”鐘氏瞪眼,“鄭家子弟出身尊貴,若是看上了姝姐兒,直接上門求娶便是了,趙家還能不應?何苦搞這些下做事?”
宋時鳶搖頭道:“鄭家嫡枝子弟尊貴,旁支可未必,只怕窮得吃不上飯的也不少,若能算計個來個官家小姐當妻子,不也是美事一樁?”
于錦鄉侯府來說,這當然是件落面子的醜事,但若趙文姝真被算計到了,趙家為了她的名聲捏着鼻子認下來,錦鄉侯府也不能拿族中子弟如何,至多訓斥一頓罷了。
鐘氏恨聲道:“不要臉的狗東西!得虧你反應快,不然說真讓他們成事,姝姐兒可就慘了。”
頓了頓,又嘆氣道:“到底是太後娘娘母家,鬧出來不好看,且也得顧着姝姐兒的名聲,這啞巴虧怕是吃定了。”
宋時鳶淡淡道:“那倒未必。”
鐘氏疑惑挑眉:“嗯?”
宋時鳶哼笑道:“城陽公主唯一伴讀的堂姐在錦鄉侯府出事,城陽公主興許不計較,但太後娘娘為了撇清自己,也會讓錦鄉侯府給趙家個說法。”
不過她有預感,最後錦鄉侯府抛出來的人恐怕并非真正的幕後主使。
能這般肆無忌憚的旁支,除了太後娘娘真正母家那一支,怕是再沒旁人。
而鄭太後跟母家關系微妙,小皇帝登基後,按理該封外祖承恩公或者承恩侯,然而并沒有。
反而是主枝錦鄉侯府的男丁們升職加官,兩位嫡出的姑娘甚至還撈到了縣主的封號。
世人只知太後母家乃錦鄉侯府鄭家,不知鄭家旁支。
鄭家旁支的人能坐得住才怪,算計趙文姝只怕是個試探。
你太後娘娘不給我們好處,那我們就自己算計,反正我們也不怕丢臉,你不想以後我們繼續給你丢人的話,最好主動給我們些好處。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頂着太後母家的名頭,鄭太後也不能将他們砍了。
宋時鳶擺了擺手,幹脆道:“母親盡快将哥哥跟趙姐姐的親事定下來就行,旁的事兒咱們不理會,叫他們打擂臺去。”
鄭太後不肯認祖歸宗改姓岑,自然是有用意的,有時候有個拖後腿的母家,也未必就全是壞事,橫豎又不是親的,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給小皇帝當磨刀石,總歸不虧。
鐘氏點頭道:“正是呢,我可是瞧中姝姐兒了,若是被旁人捷足先登,那我真是要嘔死了。”
母女倆正說着話,有下人來禀報,說是岑九容的小厮青松給宋時鳶送來只匣子。
宋時鳶笑着對鐘氏道:“是莊仆的身契。”
說完,然後吩咐辛夷收起來。
鐘氏随口問道:“你準備怎麽安排他們?”
宋時鳶回道:“暫時先不動,等年後開春再說。”
那會兒女學開學了,為了給食堂供應飯食,到時肯定要調整莊子的種植結構,不再只種植糧食,适量增加蔬菜跟瓜果的種植。
這事光紙上談兵不行,等回頭岑九容休沐得閑,得讓他陪自己去莊子上實地瞧瞧,如此她才能因地制宜地規劃種植片區。
“阿鳶沒事吧?”
宋廪略帶慌亂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接着就見一身官袍的他大踏步而入。
宋時鳶連忙站起來,笑道:“爹爹莫慌,女兒好着呢。”
宋廪舒了一口氣,撫着胸口道:“我聽同僚說錦鄉侯府的賞菊宴出了事,有貴女不慎落水,還好帶的丫鬟會功夫,及時把人給救起來了……岑大人給你的丫鬟不就會功夫麽?我還當落水的是你呢。”
鐘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咱們閨女斯文着呢,好端端地怎會落水……”
話到一半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樣說豈不是在貶低趙文姝?立時改口道:“好端端地當然不會落水,但也擋不住別個算計。咱閨女雖然沒落水,但落水的卻是咱們未來兒媳婦。”
宋廪一臉懵地看向鐘氏:“未來兒媳婦?”
宋時鳶捂嘴笑道:“八字才有一撇呢,您知道我娘,她就是這麽個急脾氣。”
宋廪板着臉,訓斥鐘氏道:“你也真是的,八字才有一撇就到處嚷嚷未來兒媳婦,若是被外人聽了去,人家女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鐘氏不樂意了,反唇相譏道:“外人?這裏有外人?我閨女是外人,還是你是外人?啊?你說,到底誰是外人?”
宋廪被問得啞口無言,扶了扶腦袋上的烏紗帽,果斷遁走:“我前頭衙門還有事,既然阿鳶無事,那為父就繼續去忙了。”
說完,大踏步往外走去,仿佛後頭有狼在追一般。
鐘氏得意得嘴角翹了起來。
宋時鳶:“……”
行叭,父母如此“恩愛”,她甚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