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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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六這日一早,岑九容上門來接宋時鳶去看女學的宅子。
宋廪跟鐘氏得知時,有些欲言又止,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阻止。
不阻止吧,未婚女子與外男單獨外出,着實有些不成體統;阻止吧,對方可是岑九容,着實沒甚底氣。
最後只好權當不知有這事兒,一個去前頭衙門坐班,一個去看秋衣的布料。
路上宋時鳶斜睨着他,哼道:“岑大人這個大忙人兒,今兒怎地有空屈尊降貴來見民女了?”
她緊趕慢趕把毛衣給趕着織出來,想在他跟前嘚瑟下,誰知這個每晚都要都來跳窗的家夥,偏這當口接連五天見不到人影。
因怕他有正事要幹,她也不好找半夏跟蟬衣打聽,只能耐心等着,直到昨兒夜裏他叫人傳信來,她心裏這才松了口氣。
沒出事就好。
岑九容擡眼看過來,桃花眼裏潋滟如波,似有無限深情:“阿鳶可是想我了?”
宋時鳶被這充滿柔情蜜意目光看着,心肝止不住顫抖了幾下,她擡手捂住心口,緩了好一會子後,才口是心非地輕哼了一聲:“誰想你了?你少自作多情。”
這般色厲內荏的小模樣,比那性情最乖戾的貓兒都要鮮活生動,岑九容貪婪地看着,唇角露出抹滿足的微笑來。
宋時鳶擡眼瞪他,這家夥,明知道自己生的好看,還這般肆無忌憚地在她跟前笑如春花,是想叫她色迷心竅是不是?
哼,她現在是創業人創業魂,誰都不能讓她分心!
岑九容怕她惱了,忙收斂神色,嘆氣道:“太後怕死得很,旁人當禁衛軍統領她不放心,非叫我兼任,我只好接下來,誰知竟是個爛攤子,裏頭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一大堆,少不得要大肆整頓一番,這才忙得沒空去看阿鳶你。”
宋時鳶撇了撇嘴,無語道:“太後這是逮着一只羊使勁薅呢?這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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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岑九容突然打岔:“說到羊,我這裏倒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宋時鳶瞬間被吸引走注意力:“什麽好消息?”
岑九容也沒賣關子,直接道:“你前陣子不是念叨羊毛麽,正好與北戎的互市要開了,需不需要我替你的宋記針織報名并把羊毛的份額都占下來?”
“要,我要羊毛!”宋時鳶激動地驚呼起來。
棉線到底沒有毛線柔/軟,且保暖性也有差異,棉線織的毛衣只能供給中下層民衆,富貴人家可瞧不上。
若僅有棉線的話,針織廠只能賺一點小錢,勉強能支撐女學的開支。
這還得有個前提,那就是收的學生畢業後至少一半人願意到針織廠做工。
否則就是賠本賺吆喝。
而有了毛線就不同了,她可以開啓高端羊毛衫路線,一件簡單基礎款羊毛衫賣十兩銀子,帶花樣的十兩到十五兩不等,特別複雜的甚至可以賣到二十兩。
燕京的達官貴人們再闊綽不過了,素日幾十、上百兩一匹的布料買起來眼睛都不帶眨的,這些名貴布料做成的衣裳,甚至都只在人前穿一次便棄置,而一件保暖性極好的羊毛衫,穿着又極體面,只賣十來兩,于她們來說,怕是再劃算不過的。
想到這裏,宋時鳶伸手抱住岑九容的胳膊,搖晃道:“阿容,羊毛對我來說頂/頂重要,你可一定要替我弄到呀!”
岑九容此時卻眸色陡然轉深,伸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顫聲道:“再喚我一聲‘阿容’。”
宋時鳶立時一疊聲的喚道:“阿容,阿容,阿容。”
只要能給她弄到羊毛,別說一聲,一百聲她都樂意。
她這個人平素雖然懶散,但一旦下決心要幹一件事兒,也是會全力以赴的。
譬如現代的時候學圍棋,又譬如現在辦女學。
羊毛可是她針織廠的重要原材料,為此她可以放下身段,橫豎她臉皮厚。
話音剛落,岑九容一下将她攬進懷裏,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然後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來得兇狠,猶如毀天滅地的洪水一般,仿佛要将她吞沒。
此時馬車正行駛在鬧市區,外頭人聲鼎沸,宋時鳶怕被人聽出端倪,連忙拿手去推他的胸/膛。
然後岑九容瘋起來卻管不了那麽多,親起來就不松口。
“咳……咳……”
她險些被憋死,得了自由後連忙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因為吸得太急,嗆咳起來。
岑九容趕忙伸手替她拍背。
宋時鳶咳了好一會兒,這才緩過來。
岑九容掏出帕子來,邊替她擦拭咳出的眼淚,邊打趣道:“真是個小笨蛋,都被我親了多少回了,竟還學不會換氣。”
“我就算再見多識廣,也抵不住你突然發瘋。”宋時鳶無語地白了他一眼,猶不解氣,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岑九容見她咳得眼圈紅紅,臉頰也泛起紅暈,又可憐又可愛的模樣,終是忍不住,又湊過去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
毫無意外地,又招來她的大白眼。
“大人,甜水巷到了。”
又行了約莫一刻鐘後,外頭車夫的聲音傳來。
宋時鳶搭着岑九容的手走下來,然後頓時吃了一驚:“你不會替我相中的是這座宅子吧?”
面前這棟宅子,打眼一瞅,得有六七進,又在甜水巷這等離貢院只隔了兩條街的黃金位置,租金每月少說也得三四十兩。
她手頭雖然有三千兩銀子,但後續雜七雜八的開支不老少,宅子的年租金預算只有三百兩,這還得一分為二,女學跟針織廠各一百五十兩。
一百五十兩聽着不少,但這裏是寸土寸金的京城,且她需要的宅子必須要大,最少也得五進,故而只能往地段差的位置找。
用現代的說法,五環以內想都不要想,這宅子顯然不符合要求。
“進去瞧瞧。”岑九容沒接她的話,反而牽起她的手,待長随打開門鎖後,便拉着她往裏頭走。
“看啥看,宅子再好,我也租不起,還是別浪費工夫了。”宋時鳶興趣缺缺。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心下有些後悔将找宅子這事兒托付給岑九容了,合該讓宋福家的來辦的。
岑九容笑了笑,解下腰間的荷包,遞給宋時鳶。
然後負手而立,輕哼了一聲:“租宅子?若我的女人淪落到如此地步,那我算是白混了。”
宋時鳶被他霸總的話語震了一下,邊想着這家夥是不是又要贊助自己銀票邊打開了荷包。
荷包裏放了兩張紙。
她取出來一張,展開一看,
是一張房契,房子位于甜水巷壹號。
很顯然,就是眼前這座宅子的房契。
另一張,也是一張房契,乃是隔壁甜水巷貳號,跟壹號格局相同,同樣是七進的大宅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兩張房契寫的都是她宋時鳶的名字。
在宋時鳶的目瞪口呆中,岑九容輕描淡寫道:“原是給你的聘禮,如今既然你用得上,就提前給你罷。”
給自己的聘禮?
這個地段的七進大宅子,少說也得值五萬兩,且還有價無市,兩座宅子加起來超十萬兩了。
前世她只有一千兩的嫁妝,這世還沒及笄呢,十萬兩銀子的聘禮就先到手了。
至少在財富這一點上,算得上是“人往高處走”了。
不過這兩座宅子雖然貴重,她卻也沒打算拒絕,一來的确是剛需;二來橫豎自己是要嫁他的,自家爹娘也不是那等會昧下閨女聘禮的人,到時當成嫁妝再帶回去就是了。
他也虧不着。
宋時鳶将房契來回瞅了好幾遍,這才小心地收到荷包裏,然後将荷包挂到自己腰上。
她拍了拍荷包,喜笑顏開道:“了不得,我這也算是腰纏十萬貫了。”
然後主動牽住岑九容的手,興沖沖道:“走走走,陪我進去轉一圈,我得好生規劃下,看怎麽修整合适。”
頓了下,又扭頭吩咐辛夷:“你帶上紙筆,等會兒将我說的都記下來,回頭拿給匠人看。”
岑九容見她收“聘禮”收得這般幹脆,俨然沒将他當外人,那叫一個心滿意足,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過了第一進的影壁後,宋時鳶發現這宅子似乎剛修葺沒多久,屋瓦都是新的,雕梁畫棟的地方也都上了新漆,牆面也粉刷得潔白如新。
完全沒必要重新修葺。
這給宋時鳶省了不少事兒,只需要改改格局就成。
就是格局,宋時鳶也沒打算大改,屋子大些的就直接充作一間教室,屋子小些的兩間并一間,沒地龍的屋子鋪上地龍。
燕京冬日寒冷,若沒有地龍,學生們怕是會凍手凍腳,沒法專心學習。尤其針織這等手工活,若手指不靈活,也沒法出活計。
再就是每進安排個蹲坑式公廁,并在第六進将食堂跟澡堂改出來,就差不多了。
之後就是軟裝了,譬如桌椅板凳之類的,又譬如第七進學生宿舍的雙層床等,要另請木工給打制。
這邊逛了一圈,又去隔壁貳號轉了一圈。
兩邊格局一模一樣,只一些細枝末節部分不同,不過這邊因是拿來當廠房的,所以屋子要足夠大,正房五間、左右兩側廂房以及倒座房各自打通,形成四間大屋,再将地龍鋪設好。
隔壁有的蹲坑式公廁也同樣安排上,同樣在第六進改建食堂跟澡堂。
岑九容跟在宋時鳶身後,聽她絮絮叨叨地跟丫鬟說着,并未插言,一副由着她折騰的模樣。
待她将兩棟宅子都逛完,修整方案胸有成竹後,才适時說道:“你想法天馬行空,外頭的泥瓦工跟木匠未必能明白你的意思,還是我從營造司給你弄些人手吧。”
營造司?宋時鳶都顧不上反駁他說自己天馬行空,連忙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成,營造司是專管宮廷建築的,哪能勞動他們來修民宅?況且,這也不合規矩。”
這不是典型的公器私用嗎?!
若不是懼怕岑九容的淫/威,只怕前腳他将人調來,後腳禦史就參他一本。
岑九容淡淡道:“昨兒太後說如今宮裏只她們母子二人,用不到恁多人,為免鋪放浪費,打算放一批宮女出宮,且解雇營造司一半匠人……”
宋時鳶立時改了主意,再次伸手抱住了岑九容的胳膊,搖晃道:“好阿容,匠人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多給我招點伶俐的泥瓦工跟木匠呀。”
能進營造司的泥瓦工跟木匠,手藝自然不必說,個個都是頂尖的,若能雇傭他們替自己修宅子,哪怕自己的想法再天馬行空,也不怕做不出來。
啊呸,她的想法怎麽天馬行空了?都怪岑九容,把自己都帶歪了。
她一沒有推平宅子原地重建現代格局校園,二沒有折騰抽水馬桶,三沒有搞上/床下桌現代學生宿舍,所有方案都只是圍繞宅子原有格局略加修整,既省事又省錢。
再務實不過了好不好!
罷了罷了,看在他又送宅子又給她解決工匠問題的份兒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岑九容擡手刮了她小鼻子一下,哼笑道:“又拿甜言蜜語哄我。”
不等她回應,又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罷了,誰讓我心軟,就吃你這一套呢。”
宋時鳶撇了撇嘴,叫聲“阿容”就是甜言蜜語了?這家夥未免也太好哄了些。
想了想,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耳畔,輕聲道:“夜裏記得來找我,我有禮物給你。”
頭一件毛衣就是給他織的,這家夥若是見到,想必會十分高興。
岑九容聞言眼睛一亮,立時道:“天一黑我就來。”
宋時鳶:“……”
天一黑就來?倒也不用這般心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