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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四

番外四

厚重的雲遮擋住刺眼奪目的陽光,溫度卻沒有絲毫的下降。

空氣潮濕,喘不過氣的悶熱。

軍訓一開始,由校領導先講話,偌大的操場上站滿了穿迷彩的學生,有各個眼神犀利的教官巡邏,大家都安靜得鴉雀無聲。

領導講話完畢,學生回到分配好的訓練場地,教官做完自我介紹,便先給他們立了規矩。

整肅紀律,逐一檢查着裝,站軍姿。

顏籁站在隊伍前排,偷懶都不敢。她擡了擡眉,時虛時實的視野裏看得到一滴汗,挂在她眉尖上,欲落微落。

有點眼暈,她閉了閉眼睛。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身後傳來了一片混亂的驚呼,有人喊道:“教官,有人暈倒了!”

趁着教官往後走,大家也紛紛往後轉身的時候,顏籁也松了松肩膀,轉了下身回頭看是誰。

見身後的學生都紛紛偷懶起來,教官回頭吼了一嗓子:“都站好了!我看誰在動!”

這一聲喊吓得大家又趕緊站直了身體。

顏籁稍稍動了動發麻的腿,無聲嘆了口氣,已經感覺到接下來這七天會是人生中最漫長而痛苦的七天。

半個小時還站得住,一個小時已經汗流浃背了,一個半小時有點眼冒金星了。

兩個小時後,終于聽到教官說了猶如大赦天下般的“稍息”,他看了看表,說休息十五分鐘。

有人一屁股坐了下去,有人彎着腰佝着身子揉着發麻的腿,還有人走去拿水喝。

見旁邊人都走了,顏籁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就在第一排正中間,和叉着腰的教官面對面。

教官低頭問她:“你怎麽不去喝水?”

“我不渴。”她回答。

她不愛喝水,不想跑洗手間,這會兒雖然熱,也沒覺得特別渴。

“待會還要站,真不去喝水?”他這會的語氣可比剛剛下指令時溫和太多了。

顏籁猶豫了下。

教官其實年齡也不大,二十出頭的小年輕。他在顏籁面前蹲了下來,問她:“你叫什麽?”

“顏籁。”她回答。

“小顏,你們學校今年分數線多少啊?”

“665。”

“你考了多少?”

顏籁聽出來了,他就是無聊,找人唠嗑呢。

“七百多。”她回答。

教官擡了擡眉,“學霸啊。”

“沒有,我們班差不多都是七百多的。”

聽到他們在聊分數,旁邊同學插進了話,“我695。”

“那也挺好了,都是學霸。”教官啧啧。

顏籁發現他這人挺反差的,訓練和休息像兩個人,訓練時又嚴肅又暴躁,休息的時候又還挺好說話的。

“教官,你中考多少分啊?”有同學問。

教官輕咳了一聲,“不記得了,那都十多年前了,我們那個時候總分和你們也不一樣。”

見教官和他們聊天,旁邊湊過來的同學越來越多,有問教官多少歲的,在哪個部隊的......

顏籁蹲起身,尋了個空隙鑽了出去。

她走到操場主席臺下放水壺的位置,拎起水壺抿了一口水。

還有一個人也在喝水,是昨天打過照面的王景怡。她和幾個同學站在一起,應該是室友。看見顏籁,她微笑着朝顏籁點了下頭。

顏籁回之一笑。

她提腕看了下手表,現在才四點,要到六點才能下訓,心累。

看到旁邊有空樓梯,她走過去,再次席地而坐。

“你怎麽一個人?”王景怡走到了她旁邊。

顏籁仰頭看着她,過了一會兒,因為陽光刺眼,有些頭暈,她眨了下眼,慢慢地閉了一下眼睛。

答非所問道:“我就是随便坐會兒。”

太累了,她其實不太想和人說話。

“這邊位置挺好的。”王景怡主動坐在了她旁邊。

因為有一旁的主席臺擋着,這邊還挺遮陰的,大家都在太陽底下曬着坐着,反倒沒什麽人到這邊來躲太陽。

“嗯。”顏籁低着頭,将下巴放在了膝蓋上。

王景怡問她:“你熱不熱啊?”

三十多度的天氣暴曬,怎麽可能不熱。顏籁點了點頭。

感覺她快曬暈了,王景怡拿起手上的小風扇對着她吹了一會兒。清涼的風吹過來,顏籁有點不好意思地直起身道:“謝謝啊。”

“不客氣,你拿着吹會兒吧,現在太熱了。”

又道了聲謝,顏籁接過了小吹風,對着脖子吹了一會兒。

“你初中是哪個學校的啊?”

顏籁回答:“我就是旁邊的附中。”

又反問她:“你呢?”

王景怡說:“我不是金烏縣的,是隔壁的。”

“那你怎麽來這邊一中了?”

王景怡說:“我媽媽本來是打算讓我就在我們那邊縣裏的中學上的,因為今年的市狀元在這裏,考慮之後她就給我填了這邊高中的志願。”

“挺好的啊,不過回去有點遠吧?”顏籁問。

“還可以,回去就半個多小時的大巴。”

“你呢?”王景怡問她,“你家是這邊的吧?”

“也不算,我家是在山上。”

“山上?”王景怡有些驚訝,“村子裏嗎?”

“嗯,對。”

“看不出來诶,我還以為你應該是市裏過來的。”

顏籁失笑,“怎麽會這麽覺得?”

“氣質,還有你家裏人給人的感覺,都不太像山裏人。”王景怡說。

是嗎?看來外公的中山裝還不算白買。

王景怡猶豫着又問:“我冒昧問一下,你哥他,是白化病嗎?”

“嗯,白化病,家族遺傳基因。”

“但是你不是哎。”

顏籁笑道:“不是親哥啦,嗯......你就理解為親戚吧。”

“哦哦,這樣子。”王景怡恍然大悟。

其實也不是親戚,只是要說鶴哥的故事,那就太說來話長了。

提起鶴哥,顏籁的小孔雀尾巴就忍不住翹起來了。她道:“你不是說今年的市狀元出在我們學校嗎?你知道狀元是誰嗎?”

“你認識嗎?”

顏籁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哥。”

“真的啊?”王景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顏籁點頭:“當然真的。”

“你哥太厲害了,天啊,那天我都沒敢多看他,早知道他是狀元我應該多看幾眼的!”

“這有什麽不敢看的。”只要提起林鶴夢,顏籁便又成了一個小話痨,她忍不住地道,“我哥很帥,是不是?”

“是挺好看的,就是我沒看仔細看,我不太好意思盯着男孩子看。”王景怡小聲地說。

顏籁道:“這有什麽啊,男孩子而已嘛,又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她攤了攤手。

王景怡說:“我是獨生子女,我家裏也沒有什麽異性同輩,可能我和異性打的交道也比較少。”

“哦,我明白了。”

其實她也是獨生子女,但是她好像就沒有覺得和異性來往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想想可能是因為她和林鶴夢一起長大,從小到大都在一起,所以對別的男孩子好像也不怎麽感冒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教官又吹哨了。

操場上的人又小步跑了起來,趕回去集合,顏籁也站起了身,往草坪裏面走。

因為和王景怡多聊了一會兒,兩人無形中距離也更近了一些。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和王景怡聊了一會兒鶴哥。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提起家人,她就感覺身體裏的能量一下又被充滿了。

她對自己的成績并不多誇耀,但是對于她哥是市狀元這件事,簡直是孔雀開屏得停不下來。聽到從別人嘴裏傳出來的贊嘆聲,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重新又站回了原地,教官讓他們整理一下着裝。顏籁調整了一下帽子,又低頭看了看鞋帶,感覺都沒什麽問題了,她站直了身。

她站在教官眼皮子前,教官便以她行動為基準下令。

“立正——”

“稍息!”

“立正——”

顏籁等着他繼續喊下一句口令,誰知他就這麽停了。

得,又是兩個小時的軍姿。

晚上下訓,顏籁累得像條死狗一樣去了食堂。食堂已經被迷彩大軍包圍了,整個食堂裏都是人,但凡好吃一點的窗口簡直擠都擠不進去。

和顏籁一起來的王景怡看了看望不到邊界的人群,打起了退堂鼓:“算了,我不想吃飯了。”

顏籁驚訝問:“你不吃飯晚上不餓嗎?”

“吃了點面包應該就不餓了。”王景怡說。

顏籁想了想道:“要不你去找個位置坐下,我幫你排?”

“不用了,謝謝你啊。”

人是鐵飯是鋼,顏籁還是和她确認:“真的不吃飯?”

“真的不吃了,我感覺我現在吃飯也吃不下了。”

顏籁現在餓得感覺自己能吞進去一頭牛了,讓她只随便吃點面包零食,她保證自己晚上肯定會餓。

她還是老老實實加入排隊大軍等飯吃。

人看起來多,其實窗口打飯的速度還挺迅速,等了大概十多分鐘,就輪到顏籁了。她打了兩葷一素,在食堂裏走了一圈找了個空位,一個人坐下。

她很少一個人吃飯,不管怎麽樣,只要在家裏,外公都會在身旁。

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吃飯。

雖然旁邊有不少的人,但她還是感覺有一點兒孤獨。

食堂阿姨不手抖,打的菜分量也還是挺多的,就是味道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想着想着,她就又想起家裏的飯菜了。

感性情緒的上湧像翻江倒海的潮汐,她努力用理性克制,想着寄宿有寄宿的好處,方便,生活成本也不高。

食堂的菜不貴,三個菜加飯也才八塊多,如果只打一兩個菜,可能就五六塊錢。

外公和她說,讓她在學校裏好好吃飯。光是沖飯卡,外公就給她充了一千塊錢。夠她吃好幾個月的飯了。

她記得鶴哥高中時候,500塊錢好像吃了三個月。

也不知道他一個男孩子,怎麽吃飯只吃這麽一點的。外公都交代他要多吃,但他始終拘謹,好像始終記得自己只是寄人籬下。

吃完了飯,顏籁将托盤拿到餐盤回收處。離開了食堂,便去教室上晚自習。

路上陸陸續續都是從宿舍和食堂回教學樓的人,三兩成群。

顏籁走進教室時,倒是發現教室裏的人還不多。

燈已經開了,教室裏大家都有的站有的坐。

還沒有排位置,大家都是随便坐,顏籁找了個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陸陸續續人都來了,大家都挨着相熟的人坐着。

顏籁沒在意旁邊都坐了誰,她從書包裏拿出了書。

晚自習應該不會上課,可能就是班主任和他們交代一些事情。

老師還沒來,她打算自己先看一會兒。

顏籁先看的是數學。

高中的知識和初中的還是有一些銜接的,但是有些知識還是更進階了。

她一邊看一邊梳理教材的編排邏輯。這是鶴哥告訴她的方法,讀一本書,首先就要先讀目錄,看一看序言,用心分析就能從中找到一些學習的捷徑。

她看的很認真,連旁邊什麽時候有人坐下了都不知道。

王景怡本來想和她打個招呼的,見她看得眉頭緊鎖,絲毫沒有注意到她,也就不好意思出聲打斷她學習了。

顏籁先看了一下數學第一課的例題和講解,在自己沒太看懂的地方用指甲掐了幾個小印子做标記,接着便翻到了後面的習題。她拿出了書包,準備練習一下習題,這時候,她終于注意到自己旁邊坐了人了。

她打了個招呼:“景怡。”

“嗨,剛剛看你看的那麽認真,沒好意思打斷你。”

“沒事,我就是先看看知識結構。”

“你太厲害了,這麽快就先開始預習了,看得懂嗎?”

“其實有些內容我哥和我講過了,所以,還好。”

“真羨慕你,有個那麽好的哥哥。”王景怡說。

顏籁被這句話一下取悅了,小尾巴又翹起來了。她笑呵呵道:“以後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畢竟還是孩子,多少會有些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自矜自傲。

耳畔忽然聽到了身後有很小的聲音傳過來,有人說:“好裝逼啊。”

顏籁臉上的笑容一僵。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她默默地低下頭。

王景怡拍了拍她肩膀,給她解圍道:“謝謝,正好我數學不太好。”

言多必失。

顏籁朝她笑笑,閉嘴不再開口,低頭開始在教科書上做起了習題。

銜接的知識點都還不是很難,她基礎好,每次做數學題她都有種打怪的爽感。從小外公就教她算術,教的還是應用數學,比如鋸木頭要怎麽鋸,算面積,算體積,還有時候跟她講一些立體幾何的知識。

外公并不是什麽數學家,相反,他的主業是搞文物的,但他很少提自己的工作經歷,只偶爾會和她講一些歷史文物相關的知識。潛移默化,她卻對神秘的文物學有了一種天然的親近和向往。

她想,我以後也要和外公一樣,當個文物研究員。

七點一到,晚自習正式開始,班主任進入了班級。

他們的班主任是名女教師,風格雷厲風行,一上講臺就嚴聲說:“剛剛我進來前站在門口觀察了一下,發現有的同學已經進入學習狀态了,而有的同學,心還沒有從假期收回來。”

“你們現在是高中生,不是義務教育階段了,不要想着在這混日子!既然進了一中的門,就收起你們散漫的心思,給我進入正式的學習狀态。不要覺得還只是軍訓,就還能再好好地玩幾天,你們在玩,有人在學,不要等到跟不上進度了才開始後悔!”

班主任一上來就是一個下馬威,班上一片鴉雀無聲了。

鄧海平見學生都老老實實了,面色微霁,這才道:“我和你們做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姓鄧,鄧海平。”

她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系方式。随着啪啪啪的粉筆敲擊黑板聲,大家也趕緊拿出了紙筆記錄她的聯系方式。

她轉回身,将粉筆丢進盒子裏,道:“你們現在都是高中生了,大部分同學都住宿,我希望你們能漸漸地獨立起來,在這裏沒有你們的父母每天給你們擦屁股,給你們喂飯。”

聽到她說的誇張,大家都笑了起來。

鄧海平唇一抿,冷冷的眼神一掃,班上氣氛又一靜。鄧海平接着道:“平時生活上有什麽事,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同學之間互幫互助,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再來聯系我,不要被蚊子咬一口的事也要來找我給你們送花露水。”

這回大家不敢笑了。

鄧海平道:“本來應該在軍訓結束,放完中秋節回來再分座位的,但是我的班我就直接安排了,你們的座位我已經按成績排名給你們排好了。以後在我這,就是唯分數論,成績好的,往前坐,不好的,往後坐,不想學習的,給想學習的同學騰出位置。”

她聲音嚴厲,毫不掩飾的“唯分數論”四個字一出來,班上更是死寂了。

初中時候,大家都知道老師喜歡成績好的優等生,但是老師們嘴上還是不會說的那麽直接。

現在那張遮羞布卻被直接掀開了,高中的殘酷一下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成績好的同學都還算鎮靜,只是擦線進的一部分同學簡直如坐針氈。

“經過這半天的時間相處,想必你們對身邊的同學多少是有些熟悉了,也互相問過分數了。我很直接的說,你們這一屆大部分上了七百分的同學都在我們一班,我們班雖然沒有直接挂個名頭,但就是實際意義上的重點班。我不希望,以後任何一次考試,我們班的平均分比其他幾個班級要低。我先把我的規矩和你們講清楚,如果有同學受不了,趁現在還沒正式上課,想轉班的只要來和我說,我肯定給你調去其他班。我的班裏,絕對不能有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死寂。

班主任嚴厲得大家背後冒冷汗,但沒人願意說我要轉班。

這可是“重點班”,都說進了一中就是一條腿邁進了大學,更別說一中重點班的分量。

看到沒有同學有異議,鄧海平這才颔首表示滿意。

她道:“我帶的上一屆學生裏,有一個是今年的市狀元,我希望三年後,我們班還能再出一個市狀元,甚至是省狀元。”

同學們:“......”

吓死了啊家人們誰懂啊!!

顏籁直了直身體,輕輕呼了一口氣給自己做心理準備。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高中和初中完全不一樣了,一上來就是這麽大的下馬威和這麽高的目标,所有人都勒緊了神經,恐怕不全力以赴,就會被人擠下去。

見所有人都如坐針氈,鄧海平道:“今年我們學校的最高分也在我們班,我對你們是有信心的。”

大家終于忍不住低低地交頭接耳起來,“誰啊?”

“我去,還真在我們班,哪個大佬這麽牛逼?”

“男的女的?”

鄧海平的目光落在了顏籁身上。

小姑娘低着頭,目光黏在自己書本上。

她道:“顏籁,你起來,和大家做個自我介紹。”

顏籁後背發毛,簡直想把頭埋課桌裏邊去。在旁邊人驚詫的目光下,她硬着頭皮站起了身,幹巴巴道:“大家好,我叫顏籁,中考成績是……718分。”

“剛剛就看她一直在看書,果然是大佬。”

“竟然是女生哎。”

“幹嘛,看不起女生啊?”

同學們小聲議論紛紛。

鄧海平向她點了下頭,“坐吧。”

顏籁坐了下去,耳根子燙得發紅,她抿着唇。

王景怡也沒想到那個718竟然就是她。她向她豎了個大拇指,低聲道:“太厲害了。”

顏籁搖了搖頭,小聲說:“運氣好。”

鄧海平又說了一些關于她管理的班級要遵守的準則,說清了規矩,她掏出了一張座位表,按着座位表從第一排開始順序開始報名字。

顏籁沒想到的是,班主任給她安排的位置,就是她現在坐的這裏。

以後直面老師的死亡凝視,她頭皮更發麻了。

在其他同學都收拾東西準備換位置時,只有顏籁還穩穩地坐在位置上。

所有同學名字都報完了,鄧海平讓大家收拾東西開始換位置。

王景怡的位置也調整了,調到了第三排四號的位置,就在顏籁的斜後方。

這是唯一的好消息,她回頭,有些開心地朝王景怡笑了笑。

身邊有個熟悉的人總是好的。

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男同學,帶着黑框眼鏡,臉色不茍言笑,一看就是學習起來很拼的那種好學生。

他一坐下就和顏籁道:“我是712分,我們應該就是一二名了。”

“啊......”顏籁點了點頭。

“你有偏科嗎?”同桌問她。

顏籁心道,你都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她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說:“我化學一般。”

他也笑了,“巧了,我化學也一般。”

顏籁:“......”

她還以為他會說他化學挺好。

“你叫什麽?”她主動問。

他這才想起來要自我介紹,“噢,我叫文懷,文字的文,懷抱的懷,你呢,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顏籁翻開了自己教材第一頁,将自己的名字給他看了一眼。

“顏籁。你這個姓和我的姓一樣,還都挺少見的。”他稀罕地說。

顏籁點點頭,習慣性補充:“我家裏人說,我們和顏真卿是一族的。”

“噢噢,怪不得你成績這麽好,原來是書法家後代。”

顏籁:“......”

什麽鬼話,我成績好是因為我努力,不是因為祖墳冒青煙。

王景怡說她不太敢看異性,因為平時沒怎麽和同齡異性接觸過。而顏籁則是覺得同齡的男孩子情商都不高,和他們說話真費勁。

看她沉默了,文懷也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位置換好後,鄧海平便給他們帶來了一個不亞于晴天霹靂的噩耗。

中秋節過後,就會有高中第一堂開學考試。

有人問:“老師,是考高中的內容還是考初中的內容?”

鄧海平說:“都有。”

班上叫苦聲連篇。

顏籁拿不準考試會出哪些內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九點半下晚自習。

回到宿舍,大家一下經歷了身心雙重打擊,所有人都萎靡了,洗漱後都默默地坐到桌前翻開了課本。

顏籁看書看到十點半,在宿舍熄燈前掐着時間去澡堂洗了個澡,頭發剛吹到一半,燈黑了,吹風停了,水房也沒電了。

顏籁摸着自己半幹不幹的頭發,感覺今天一天都很不順。

她回了宿舍,看到有人上床睡了,有人還在挑燈夜戰。

她不喜歡摸黑學習,便搬着椅子坐到了窗戶邊,對着窗戶繼續風幹頭發。

臨近中秋,月也越來越圓了。

她抱着手臂仰頭看天。

看着看着,鼻子就莫名地酸了。

身邊是同學很小聲的說話聲和不時翻動書頁的聲音,一切都那麽陌生。

她思念晚上跟外公一起看電視的時候,思念晚上鶴哥會搬着椅子坐在她床邊跟她聊天的時候。

她又擡了擡頭,努力把快要溢出來的眼淚壓了回去。

她睡在下鋪,宿舍都沒有床簾。

躺在床上時,顏籁還能感覺到旁邊挑燈夜戰的同學臺燈的刺眼。

她轉了個身,面向牆壁。

今天很累了,如果是往常,應該回家沾床就睡了,可今天怎麽都睡不着。

睡在她上鋪的同學也一樣,翻來覆去的,翻得床咯吱咯吱作響。

她将被子拉過頭頂,蓋住了耳朵。

她一點都不堅強,是個晚上會蒙着被子流淚的膽小鬼。

她想回家,想外公,想鶴哥……

好在陌生的環境終會變得熟悉。随着幾天軍訓的進行,大家和教官也越來越熟了,逐漸摸清了他的脾氣。

訓練時他嚴格得不行,私底下卻是個溫和的逗比。

他勝負欲極強,會在晚上拉歌的時候,為了讓自己班贏,使出了渾身解數,那破鑼嗓子還跑調,一嗓子吼得大家都笑翻了。

在訓練的時候,他也很關心他們,會提醒鞋帶開了的同學系鞋帶,看到臉色發白的同學會主動讓對方先去休息一會兒,有時候誰滿頭大汗了,他會拿着紙巾走過去幫人擦汗。

顏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是他盯的最多的,連她一天喝了幾次水他都給她記得清楚。

有回訓練完,她席地而坐,過了會兒他竟然将她的水壺拿了過來,蹲在她旁邊推了推她肩膀,道:“喝水。”

用的還是命令的語氣。

“你這個水壺你自己買的?”教官問。

顏籁搖頭,蓋上了蓋子,“我哥給我買的。”

她的水壺是個胖胖的帶吸管的大水壺。林鶴夢知道她不愛喝水,交代她一天至少要喝一壺水。

沒有他盯着,她當然不會那麽乖乖地做了,往往訓練完一天,回宿舍時水壺裏還有一大半的水。

“你還有哥哥?”教官問。

顏籁點頭:“嗯,他已經高中畢業了。”

“差三歲啊?”

她繼續點頭。

“你哥高嗎?”教官問。

顏籁自然重重點頭,“高,他有一米八多。”

教官笑了,“你哥那麽高,你怎麽和個小土豆似的就這麽一點?”

感覺被人身攻擊了,顏籁臉上的笑容收了下去,面無表情地用死亡凝視盯着他。

如果不是矮,我會站在第一排嗎!!

而且我又不能再長了!再長幾厘米我就一米六多了,誰說我矮了!!

感覺到她生氣了,教官輕咳了一聲:“開個玩笑,不要生氣哈。”

顏籁低下頭,盤腿,寧可揪地上的雜草也不想跟他說話了。

現在的小土豆還挺有脾氣,教官站起身,笑了。

七天的軍訓結束,最後一天上午軍事彙演結束,他們就要送別教官了。

不少的同學這幾天被教官“虐”還虐出了感情,眼淚嘩啦啦地掉。

他們班沒有給教官丢臉,拿了軍事彙演的第一名。

教官們要走的時候,天上忽然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

不少同學淋着雨也沖去大道上送別教官。

王景怡也眼淚巴巴的,拉着顏籁一塊去送別。

載教官的綠皮車都已經停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了。在許許多多的人中間,她們找到了自己教官。

他姓何,是武裝部隊的。

有不少人給教官送了信和小禮物。

上午何教官就收了不少信了,讓大家站軍姿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看信,看着看着自己眼眶還紅了,又默默地走到大家背後去偷偷抹眼淚。

顏籁被王景怡拉進人群裏,看着她将信遞給了教官。

何教官收了信,說了謝謝,又看向了顏籁。

顏籁和他大眼瞪小眼。

還是他忍不住了,先問:“你呢?”

“沒有。”她回答。

何教官:“......”

他那發紅的眼眶忍回去了一點,他低聲道:“沒良心。”

過了會兒,又憤憤說了一句:“白眼狼。”

旁邊的同學哭着又笑了。

顏籁不喜歡分別,不喜歡當着人面掉眼淚。

看教官确實有點傷心了,她幹巴巴道:“何教官,祝你事業順利,大展宏圖。”

他瞥她一眼,“算你還有點良心。”

見大家都淚眼汪汪的,他交代着:“你們以後要好好學習,當祖國的棟梁啊。”

不管真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至少這一刻,大家都是真心實意地應下:“好!”

車隊喊着讓教官上車,準備出發了。人群裏的哭聲又更大了。

何教官深吸了口氣,氣沉丹田地喊道:“立正——”

所有人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體。

“稍息!”

“全體都有!向後轉——”

所有人都轉向了背對他的方向。

何教官擡起手,向學生們敬了個軍禮,接着收肘,小步跑向教官的集合隊伍,按序上了車。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聽教官命令了,所有人都很聽話地保持着一動不動。

聽到車開了,才有人回過頭去看。

綠皮車朝着他們相反的方向走了。

孩子們再忍不住眼淚,抱團哭成了一片。

王景怡眼睛哭得像兩個小核桃一樣了,她扭頭一看,發現顏籁還是一臉平靜無波的表情。

她抽泣着問她:“你不傷心嗎?”

顏籁說:“傷心什麽呀,軍訓結束了,能回家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景怡吸了吸鼻子,“真好,我要是和你一樣樂觀就好了,待會你就回家嗎?”

“嗯,去教室集合完,我就回去了。”

軍訓結束,班主任讓他們回班,她還要講一點事情。

一個是交代他們假期注意安全,另一個是交代他們假期在家也不要松懈了,放假回來還要開學考。

班上又是慘嚎一片。

不過總歸是要放假了,班主任一走,班裏頓時便又生龍活虎起來了。

顏籁沒收拾別的,只收拾了一書包的書帶回去。

她身上還穿着軍訓的迷彩服,準備回家了再洗澡,王景怡要先回宿舍換衣服,就不和她一起走了。

出教室時她看了下手機,鶴哥說他在校門口等她。

顏籁背着書包大步跑了起來。

穿過熙攘的人群,她跑到了校門口,氣喘籲籲地環顧四周。

校門口都是來接孩子回家的家長和車,将校門口的大道堵得水洩不通,她卻一眼看見了林鶴夢。

他穿着一件灰色衛衣和黑色運動褲。簡單穿着在人群裏卻又格外醒目。

林鶴夢也看見她了,他笑起來,高擡起手向她揮了揮。

顏籁從長長地斜坡上大步跑了下去。

他錯愕了一下,随即張開手臂,往前走了幾步。一個風火輪似的小姑娘兜頭撞進了他懷裏。

整整七天沒有見面,顏籁像猴子似地摟住他肩膀往上一竄。林鶴夢摟住了她的膝彎。

“我好想你和外公。”她毫不掩飾思念。

她那重重的書包往下墜,迫使林鶴夢也不得不彎腰。周邊的學生和家長都驚訝地看着他們。

“滿滿。”他有些無奈道,“這麽多人看着呢。”

顏籁從他身上跳了下來,麻溜地脫了書包遞給他,“幫我拿書包。”

他接過她重重的書包,打量着她的臉色,“曬黑了。”

顏籁不爽道:“天天暴曬八個小時,白人都要曬成黃種人了!”

林鶴夢好笑地揉了揉她的頭,“好好好,走,回家了。”

一到家,撲面而來的就是香菇炖雞的香味。

她撒腿跑進了門,喊着:“外公!!”

外公見她小狗一樣沖了回來,“嚯”一聲打趣:“我以為哪來的黑煤球滾進來了!”

顏籁剎住了車,對着櫥櫃鏡子照了又照:“外公,我真黑了那麽多了?”

“黑裏俏。”外公這樣安慰她。

“我一定會白回來的!!”

“軍訓感覺怎麽樣?”

“好累!”想了想,她又道,“但是也挺好玩的。”

“滿滿。”林鶴夢在樓梯口喊了她一聲,道,“書包我給你拿房間去了啊。”

“好——”

林鶴夢将她的書包拿上了二樓房間,推門而進後放在了書桌一角上。

書包一側的一張紙露出了一角,順着邊緣滑了出來。

那是一張信紙,上面還有可愛的粉色小愛心。

他不該去看的,但在那一刻,片刻猶豫後,他做了一個正人君子不該做的事,用指尖撚出了那張紙。

粉色的信紙被一點一點打開。

信上的內容也展開在他面前。

敬愛的何教官:

七天的時間轉瞬而過,眨眼間我們迎來了分別。

還記得我們與您第一天見面,您兇巴巴地吼着:“都沒長耳朵嗎?集合!”

當時我覺得您真是太兇了。作為您眼皮子底下的“一號人物”,我對您心生了幾分恐懼,敢怒不敢言。但是,我沒想到這只是您的“兇悍”僞裝。在休息時候,您就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和藹可親。您會在訓練間隙時常提醒我們多喝水,晚自習時來班上提醒我們注意休息,會在晚上拉歌結束後,請我們全班一起喝飲料。

這是我第一次在離開家人,在外面過集體生活。我很想念家人,但因為您的和藹,诙諧,像大哥哥一樣的照顧,讓我感到了熨帖的溫暖。

很感謝這短暫的七天讓我們與您相識,您讓我們懂得了堅持和團結的力量,讓我們的班級成為了一個堅實的集體。

上面的這些話,都很官方,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謝謝你,希望我們還有機會——

信到這裏便戛然而止了,一道長長的橫線劃過了所有句子。這大概是一張廢稿。

樓梯有了走路聲,顏籁喊着:“鶴哥,你還在上面嗎?”

林鶴夢心裏像被攥了一圈,發緊發脹,他将信紙折疊放進書包左側口袋裏。

顏籁走到門口時,看到林鶴夢正在給她關窗。

她摘了帽子,給自己扇了扇風,“我換件T恤,這外套太熱了,鶴哥,你不熱嗎?”

“不熱,我先下去了,你要是熱,就先洗澡吧。”他說。

顏籁點頭,“好。”

顏籁目送他走了下去,感覺他離開的背影有點怪怪的倉皇,好像他和平常哪裏不太一樣了。

但沒多想,她關了房門準備脫了外套,拿衣服洗澡。

二十分鐘後,她洗完澡,菜正好都端上了桌子。外公道:“滿滿,來吃飯了。”

“我想先喝湯!”她先進了廚房洗手。

吃飯的時候,顏籁的胃口比往常還好,一碗湯呼嚕呼嚕吹幾下就嘩啦啦下肚了。

外公問她:“在學校是不是吃得不好啊?”

顏籁咽下嗓子眼的東西,道:“學校裏的當然沒家裏的好吃。”

外公夾了個大雞腿放她碗裏,“多吃點。”

“夠了夠了。”她夾了個雞腿給林鶴夢,“鶴哥你也吃。”

“給我吃了,你的大哥哥呢?”

他沒頭沒腦地說。

顏籁發懵,“啊?”

他夾了雞腿遞給外公,“爺爺,你吃。”

“都吃都吃。”

吃了一會兒,外公端詳着顏籁樣貌,有幾分心疼地道:“瘦了。”

顏籁連連點頭,“是瘦了,我在學校稱過了,瘦了三斤呢。”

“教官是不是很嚴?”外公問。

顏籁抿着筷子道:“嗯......訓練是挺嚴的,但是人還是挺好的,會提醒我們多喝水啊,不要節食啊,今天我們送教官走的時候,他都還哭了呢。”

“年紀不大吧?”

“嗯,二十多歲,但是他說他快退伍了。我們之前還說要他畢業之後開個老兵燒烤,我們全班都去照顧他生意。”

顏籁說着說着,笑了。

笑過後她又垂了垂眼睛,有些悵然若失。

“嗯,畢竟是大哥哥,應該的。”

顏籁扭頭看林鶴夢,“?”

她沒反應過來,想起來也問林鶴夢:“鶴哥,你們開學是不是也要軍訓了?”

“嗯。”

“你明天還是後天去車站啊?”

想着應該是後天的,卻聽到林鶴夢說:“明天。”

“明天?”她拔高了調子,有些懵。

“明天上午10點的車票。”外公道,“滿滿,你明天可不能再賴床了。”

她怎麽可能賴床,她現在慌都來不及。

顏籁低下了頭,只顧着往嘴裏扒拉飯。

想了想,她又擡頭道:“鶴哥,後天才是中秋節,你不在家裏過嗎?”

“要提前去學校,有一些事。”林鶴夢說。

見沒有挽留的餘地,顏籁心慌意亂,後面的一頓飯是怎麽吃完的,沒有一點記憶。

收拾了桌子,在林鶴夢回房間的時候,顏籁也跟着走了進去。

她到處看了看,看見林鶴夢裝行李大箱子已經擺在床邊了,她忍不住問:“鶴哥,你衣服什麽都收拾好了嗎?”

“嗯,都收拾了。”

她又問:“鶴哥,你要不要我和外公送你去學校?”

林鶴夢敲敲她額頭,“你當我是你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看他開始在衣櫃裏找衣服,她緊跟不舍地跟在他身後。林鶴夢拿了幾件衣服,又回過頭來看她,一動不動。

顏籁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先問:“怎麽了?”

林鶴夢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我要洗澡去了,讓讓。”

“哦。”她坐倒在了他床上,“你去呗,我又沒攔着你。”

他知道她的緊跟不舍是什麽緣故,卻是頭回有些任性,故作不知地走了。

顏籁看着他離開了房間。

坐了一會兒,索然無味,她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在桌子前坐了一會兒,想起來自己上來是幹什麽了。她拉開書包拉鏈,從裏拿出了一疊信紙,又拿出了文具盒。

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構思起自己接下來要寫的內容。

她想了許久,卻沒有再寫那些煽情的詞彙,只是在信裏幹巴巴地寫下,希望他記得每個星期打電話回來一次,記得中秋節要好好吃月餅,寒暑假的時候記得回家。

她實在不是一個擅長告別的人。

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外公,也從來沒有和林鶴夢分開過這麽久。

她的親人不多,于她而言,外公和鶴哥就已經是她的全部了。

就這樣看着那簡短的幾行字愣了許久,顏籁将紙折疊了起來。

折疊完,她看見了自己随手放在書包一側的信紙。

一張沒有寫完,也沒有給出去的信紙。

她将信紙拿出來,打開又看了看,忽然發覺信紙上好像有兩道折疊的痕跡。

咦,怎麽會多出一道折痕?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到,是不是林鶴夢在放她書包的時候看到這張信紙,所以剛剛在吃飯的時候他總有點陰陽怪氣的,還說什麽“大哥哥”。

她還納悶來着,難不成是在吃這封信的醋?

想到這,顏籁都有些想笑了。

她本來是給教官寫了一封信的,可猶豫了許久,最後卻又沒有把這封信給教官。

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告別,沒有人教過她,也尚且還不算真正經歷過。看着周邊同學都在寫信,她也跟風地寫了一點無病呻吟的文字,寫到末尾,覺得故作煽情,不真誠,倒不如不寫。

給鶴哥這封信,沒有黏黏糊糊的煽情和回憶,只有很短的幾句話。心裏的話沒有全部都寫在信上,她覺得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她心裏,他和外公一樣是無比重要的存在。

她走下了樓梯,推開了林鶴夢房間的門,走到了他的行李箱面前,蹲身将他的拉鏈拉開,将這一封信放在了他的行李最上方,用行李箱裏的帶子稍微做了一下固定。

等他到學校後,只要一打開行李箱就會看到她這一封信的。

放完信之後,她便離開了房間,将房間的門又重新關上了。

林鶴夢洗完澡出來之後就看見房間門是關着的,推開門,燈亮着,坐在房間裏的小姑娘已經走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襯衫,想了想,明天是新學期,還是決定換一件,便又打開了行李箱,打算從裏面再拿一件比較新的上衣。

誰知道,他一打開行李箱,入目的就是一封紙質的褐色信封。

他心口一顫。

他拿起了信封,看見了裏面薄薄的一張紙,

這封信遠沒有她的上一封信寫的內容那麽多,只有簡短的幾行字,都是叮囑他一個人在外面也要好好的生活。

最後的一句話是,我會想你的。

或許是覺得這一句話有些太簡單了,她又補充了一句,外公也會想你的,我們都等你回來。

林鶴夢眼眶發紅,又想笑。

他拿着信,走上了二樓。

二樓房間門已經合上了,他敲了敲門,輕聲道:“滿滿。”

“嗯?”房間內她拔高了聲調。

林鶴夢問:“你睡了嗎?”

“有什麽事嗎?我準備睡了。”她正盡量平靜地回答。

聽到她準備睡了,林鶴夢便沒有再打擾她了,他握着信封道:“沒什麽事,你好好休息。”

聽到他走路下去的聲音,顏籁捂在被子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人和人之間總會有分別,而且總是來得那麽突然,和她在一起陪伴她成長了那麽多年的鶴哥,也要離開她,去外地上學了。

這些變化好像都是不可控的,是不得不發生的。

她讨厭這樣的變化,她多麽希望這個世界其實是形而上學的,一切都是靜止不變的。

她想,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以前就好了,可她又知道沒有任何的人和事會一成不變。

去送林鶴夢的這天,她也起得很早。

五點多她就醒了,醒來後便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她打開了臺燈和教科書,硬着頭皮想逼自己多預習一點內容。

清晨山上霧氣重,開了一點窗,涼風吹得提神醒腦。

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T恤睡衣,身上發涼。

七點多,外公起來後,她便走下了樓。

“外公。”她喪喪的。

外公正在洗臉,見她情緒不高,問她:“怎麽了?”

她趴在外公背後,沒有說話。

外公猜出了她的心思,“是不是舍不得哥哥走啊?”

“嗯。”鼻音堵堵的。

外公說:“滿滿,人都會走的,總有天你也會走出去的,那個時候,你就該真正長大獨立了。”

“不要!”顏籁撒嬌賣萌,“外公,如果我去外地上學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你一個人在家裏我不放心的,你就搬得離我近一點嘛,這樣我還能經常看看你呀。”

“好,陪你上大學。”外公笑着應下了,他将毛巾擰幹,道,“快來洗臉。”

九點,她和外公送林鶴夢到了車站。

顏籁以為還能像電視裏那樣,一直站在火車旁邊目送他離開,可是僅僅只是送到車站口,就不能再進去了。

外公交代了林鶴夢幾句,他點點頭都一一應下。

外公又握握她手,問:“滿滿,你還有什麽要和哥哥說的嗎?”

顏籁垂着眼睛搖了搖頭。

“那好,鶴夢,走吧。”外公道。

拖得越久越難走。

林鶴夢看向他們,最後說了一聲:“爺爺,滿滿,我走了。”

他刷卡過了閘機,拖着行李箱走進了破敗的老車站。

顏籁擡起了眼睛,一直到看不到他身影了,她心裏的防線再也繃不住了,她投進了外公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滿滿乖,不哭了,哥哥過幾個月就回來了。”

“來。”外公背向她,彎下了腰,“外公背我們滿滿回家。”

看着外公單薄的背影,顏籁在淚眼婆娑裏破涕而笑。

“外公才背不動我呢,我都長大了。”

外公回頭看她,他的眼神那樣複雜,似欣慰,似愧疚,他說:“是啊,我們滿滿長大了。”

她低頭拉住了外公寬大生滿厚繭的手,帶着哭腔的聲音沙啞黏糊:“外公,我們回家。”

鶴哥走了,但她還有外公。

她想,至少外公會一直一直陪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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