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一
番外一
滿滿是出生在城市裏的中産階級小姑娘,上的是國際雙語幼兒園。
她有很愛她的爸爸和媽媽。
媽媽很嚴厲,每天都會檢查她在學校學了什麽。爸爸很随和,總會在媽媽生氣的時候出來當和事佬,然後被媽媽當成出氣筒狂揍。
幼兒園裏,老師問他們,長大以後最想做什麽呀?
她說,我最想做爸爸媽媽的寶貝。
老師笑她,滿滿,長大了你還想做爸爸媽媽的寶貝呀?
她挺起胸脯說:爸爸媽媽說了,我會一直是他們的寶貝!
她因為激動想從小凳子上站起來,可這一站,夢就戛然而止了。
小腳一抽,像踩空,她從夢裏驚醒。
天已經亮了,她還在夢裏沒回過神來,只看見老舊的木窗和擺在木桌上的撥浪鼓。
她害怕起來,扶着床沿爬下床,穿着自己的小拖鞋,一邊往下走一邊哭着喊:“外公!”
樓下有鋸子拉木的聲響,蓋住了她的哭聲,她扶着牆走下陡峭的樓梯,在樓梯口,她終于看見了外公,外公也看見了她。
“滿滿,怎麽就起來了?”外公放下的鋸子,也放下了踩在板凳上的腿。他摘下灰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了滿滿面前。
滿滿張開手臂,撲進了外公的懷抱。
“外公,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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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怕什麽?有小蟲子嗎?”
她做了個夢,但她不知道該怎麽繪聲繪色描述夢裏的內容,吭哧吭哧半天,她只說出一句:“我做夢夢見上幼兒園了。”
外公笑了,“夢見上學被吓哭了?滿滿這麽不愛學習啊?”
她埋進外公的脖頸裏,聞到了外公身上的汗味,但外公身上的味道總令她很安心。
她說:“不是的。”
可是不是什麽,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早上,外公送她去村小上學。
村小和城市小學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裏早上九點才上課,下午三四點就放學,沒有輔導班,沒有課外作業。
好像一到學校裏,馬上就能放學了。
放了學,大家都會約着朋友一塊回家或者一塊去玩。
但她沒有朋友,村裏的小朋友都不認識她。
從村小到家的距離不遠,但對小學的滿滿來說,這條路好遠好遠。
外公為了鍛煉她獨立,讓她一個人回家。
她背着小書包,在路上走着走着,一個小石子就砸中了她的後背。她回頭看,好幾個小朋友站在她後面偷着笑。
她很害怕,她不想和他們做朋友。
她忍着眼淚繼續往前走。
見她沒反應,有人從後撲過來,将她往路邊重重一推。她像紙片一樣飛了出去,摔出了水泥路,摔進了積水泥潭裏。
泥水糊了她一身,全身都好痛好痛,她嚎啕大哭起來。
見闖禍了,一群小孩鬧着一哄而散。
滿滿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欺負,不明白為什麽小朋友只欺負她。
後來她想,可能是因為她沒有爸爸媽媽了。歌裏都說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是一棵草。
那天是路過的村民看見了摔倒在泥潭裏的她,将她帶了回去。
外公很生氣,問是怎麽回事。
村民說,旁邊沒有其他小朋友,只有她一個人,肯定是走路不小心或者貪玩,自己掉進去的。
滿滿被吓得發了兩天高燒,還起了水痘。
病好後她去到學校,那群惡魔一樣的小孩并沒有打算放過她。從她拄着拐出現在教室裏開始,班上的男孩就開始發出“噗噗噗”的笑聲,大喊着“小瘸子!小瘸子!一年級有個小瘸子!”
有人大喊:“大家不要靠近她!我媽說她身上會長小疙瘩,她是個癞蛤蟆!”
放學時候,他們搶走她的拐,拿來當高跷玩,她忍着痛追他們,追進了窄巷,又一次摔倒在了地上。
是在這個時候,他出現在她面前的。
他說她可以叫他“鶴哥”。
原來這個小村莊裏,也不全是壞人。
從那之後,只要放學,她就跑到高年級的樓上站在他門口等他。
老師出來問她找誰,她仰着頭,很認真地說:“老師,我找鶴哥。”
語氣像個小大人。
他默許了她跟着他身後上下學。
因為他的緣故,放學再也沒有小孩追着她欺負她。
可一開始,他也并不多跟她講話。
他往前走,她就往前走,他停住,她也停住。等他到了家,她就撒丫子趕緊往家裏跑。
每每到家了,就跑出來一身熱汗。
外公不知道她在外面被欺負了。她也不敢說。
她聽說村裏有小孩敢去別人家放火,她怕告家長,那群壞孩子會來燒她家的房子。
除了和鶴哥待在一起,只有回到家她才感覺自己是安全的。
她跑出了一身汗,外公不會責備她,只會拿毛巾給她擦擦臉,擦擦背,讓她去坐着好好歇會兒。
外公總是很忙,好像有幹不完的活。
一會兒他扛着鋤頭去地裏,一會兒他在家裏刨木頭,一會兒又開始修門修竈。
不過只要和外公待在一起,她可以蹲在外公身邊看外公做一天的活。
她和鶴哥的破冰,是在相識一個星期後。
鶴哥去了村口的小賣部,她沒錢,不敢進去,只敢在門口等着他出來,又生怕他從別的門出去了,時不時地往裏觑一眼。
小賣部有一股獨特的味道,是泡泡糖和麥芽糖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食物結合在一起的甜香味。
離小賣部遠遠的,她就能聞出是小賣部的味。
她有些饞,吞了吞口水。
有小朋友從小賣部裏出來,看見她一個人站在門口,立馬大笑起來,“小瘸子在小賣部讨飯了!”
滿滿氣得又要哭了。忽然,那群小孩像見了鬼一樣撒腿就跑了。
她後知後覺地回頭,發現林鶴夢臉色陰沉地站在她身後。
那時正值早秋,秋老虎炎熱,她沁出了一腦門的汗,眼眶裏還蓄着一汪眼淚。
他沒說什麽,只是将手上的棒冰掰開,遞了一半給她。
在滿滿看來,這就是他同意跟她成為好朋友的信號了。她破涕為笑。
哪怕他是個高年級的大哥哥,而她只是個一年級的小朋友,也一點不妨礙她打開了開關似的喋喋不休地和他說話。
凍舌頭的棒冰都不能堵住她的嘴,而他一路沉默,拿着拿一半棒冰拿回了家。
到了他家門口,他和她說了正式認識以後的第一句話,他說:“早點回去,別在外面玩。”
他不知道每天他回家了她都是狂奔着跑回去的。
這天她可以慢慢走了,因為她一回頭,發現他還站在門口看着她。
她笑着朝他擺了擺手,拖着還有點瘸的腿歡欣雀躍地一蹦一跳跑回了家。
背影歡快的小女孩令他彎着唇,淺淺地笑了一下。
回了家,她攥着已經吃完的棒冰塑料,不住地向外公炫耀,“外公,你猜這是誰給我的?”
“誰啊?”正在鋸木頭的外公看向她。
“是鶴哥!”
“哪個鶴哥?”
“就是,就是那個白白的,高高的,白頭發的哥哥!”
“哦,林鶴夢啊。”
“他人很好!”滿滿強調。
外公卻不放心:“滿滿,你想吃什麽回來和外公說,不能出去和別人要吃的。”
感覺自己被訓了。她頓時就蔫了,連頭發都耷拉了下去,咬着喝完的棒冰吮吸最後一點甜味,沒精打采地回了樓上。
後來,外公救了林鶴夢的媽媽,他們倆家終于熟起來了。她再也不用偷偷和鶴哥交“地下”朋友了,因為鶴哥是自己人了。
滿滿回顧自己和鶴哥的相遇,最好的比喻是掉進海裏的人抓住了一塊飄過來的浮木。
慢慢,這塊浮木變成了小船,小船又變成了大船,大船又變成了輪船......
如果沒有他,滿滿不敢想自己的童年會有多悲慘。
因為認識了他,童年時的陰影變得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小塊,更多的,是每天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阿姨說,自從認識她之後,鶴夢變得開朗多了。
他從一開始的一句話不說,到慢慢願意和她說一兩句話,再到後來,他願意和她說一說他家裏的事。
其實她不完全聽得懂,光是那些複雜的親戚關系就已經聽得她腦袋發懵了。
不過沒關系,他也不是要她聽懂,只是想找個人說一說話,而她這個偶爾聒噪,卻又善于傾聽的小姑娘,便成了他的解語花。
他們分享的秘密越來越多,除了上學和睡覺,其他時間幾乎形影不離。
他總愛把她背在背上,成了她的“人形代步車”。
他會帶她去看隔壁村裏放的天幕電影,前面的大人都太高了,她看不見。他就将她扛在肩膀上。
夜幕下他雪白雪白的,永遠不會被黑夜遮蔽,她永遠能在人群裏一眼看見他。
夜晚走山路,山裏的荊棘和草刺會在他身上割出很多血痕,觸目驚心,他卻總若無其事說沒事。
可當有蚊子咬她,他卻和蚊子大戰了一個晚上,把蚊子都拍得扁扁的,又皺着眉頭給她塗碘伏。
她好喜歡好喜歡他。
那種喜歡不能簡單用任何一種情感來定義。
有一年他和他媽媽回娘家省親。
她每天都站在村口等他。
終于等到他了,他從公交車上拎着東西下來,一看見她,他東西也顧不上了,手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了路邊。他跑過來,一把抱起了她。
那時她已經上初中了。
他媽媽在後面喊着:“哎呀哎呀,鶴夢!”
他高高地托着她的膝彎舉起她,埋頭在她的肚子上久久地深呼吸。
那一刻,她覺得他一定在外面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她摸了摸他白白的頭發,覺得她的鶴哥真柔軟啊。
他媽媽拎着大袋小袋的東西走過來,見他們大手牽着小手,無奈地說:“都多大了,不羞羞臉啊?”
她拉緊了鶴哥的手,義正辭嚴地說:“我喜歡鶴哥,鶴哥也喜歡我,才不羞羞臉。”
大人只當童言無忌,哈哈大笑,少年卻聽進了心裏,耳根子滲血一樣紅。
番外來了番外來了!有滿滿和鶴哥的童年/中學/大學,有滿滿和澄淨的中學,還有時間線回到正文後的日常生活~
愛你們!!!新文存了兩章了!我努力半個月多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