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傾盆大雨是在顏籁要下班前十分鐘傾倒下來的。
沒有丁點兒預兆, 甚至連天都還沒來得及黑。
感覺到窗外的水珠濺到了桌臺上,顏籁第一反應是, 誰這麽沒素質,在樓上倒水?
“怎麽突然下這麽大雨了?”對面的同事探頭往外看了一眼,驚訝喊。
放在手邊的資料被沾濕了些,顏籁看了眼窗外,忙将文件合上,移到電腦另一側,“真下雨了?”
“真是,這大冬天的,怎麽下這麽大雨?”
辦公室裏沉寂了一個下午的氣氛霎時有些松快, 大家松肩膀的,起身倒茶的,間或交談兩句。
顏籁也挪了下凳子, 移到窗邊将盆栽收到一側, 拉上了窗。
“同志們,我沒帶傘, 你們待會兒誰能送我一下啊?”譚夢華開口問。
沈阆先接話:“我車我老婆開走了,今天我騎小電動來的,待會我還得叫我老婆來接我了。”
蔣怡也抱歉笑笑, “不好意思啊,下這麽大雨, 我得去接我兒子放學。”
作為全辦公室唯一未婚人士,大夥的目光自然集中在了顏籁身上。
顏籁有點猶豫,她今天的事還沒弄完, 估計得晚個半個小時才能下班,到點就走那得把工作帶回去加班了。
見她沒開口, 譚夢華道:“小顏,你要不方便就算了。”
都到這份上了,顏籁只得接一句:“沒事,譚姐,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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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怡問譚夢華:“你怎麽不叫你家那口子來接你?”
譚夢華:“他下鄉鎮去搞扶貧了,後天才能回來。”
“扶貧啊。”
說到這話題,大夥也順勢聊了起來。
沈阆問:“哎,你們幫扶的那幾戶最近有聯系你們嗎?”
快下班了,譚夢華低頭換回了鞋:“有啊,我幫扶的有一戶要去鎮裏辦低保房了,前幾天還問我怎麽辦資料來着。”
“那挺好的啊。這快年底了,咱們年底也要去入戶見面了吧?”蔣怡問。
顏籁還沒接手扶貧的事,從電腦後擡起頭好奇問:“咱們這是每人都要扶一戶嗎?”
蔣怡回答:“四五戶吧,明年二月份就要總結一年的扶貧工作,到時候應該也要給你安排扶助對象了。”
“那要下鄉駐點嗎?”顏籁問。
蔣怡:“咱們單位不那麽麻煩,看你願不願意,你要是願意下去鍛煉,那也可以申請的。”
聊了幾句,到下班的點了。大夥兒都收拾起東西準備走了。
顏籁也将書面文件稍微拾掇了會兒,順帶導了U盤文件準備帶回去再弄。
顏籁叫了一聲:“譚姐,咱們走吧。”
譚夢華收拾了包,發現包裏還有幾包小零食,發給了辦公室的同事們,接着對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同志們,我們走了啊。”
“行,我也要走了。”蔣怡笑笑。
顏籁收了零食,順手揣進大衣口袋。
在事業單位就是這點好。不是什麽特殊節點,大家都是一塊踩點上下班,沒誰往死裏卷,畢竟來日方長,領導也不看你這一會兒表現。
出了辦公室,譚夢華順手挽上了顏籁的胳膊,“小顏啊,你今天上午去開的那是什麽會啊?”
顏籁心裏警鈴響起,一板一眼回答:“我就是去彙報一下金身像的工作,別的也和我沒關系。”
“會上有沒有說明年提幹的事?”
顏籁笑了,“譚姐,這麽機密的事,怎麽會提前讓我知道呢?”
譚夢華被她堵了回去,讪讪道:“這倒也是。”
走到了樓下,院外的雨還沒有停,顏籁仰頭看了看天,道:“譚姐,你等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哎,好。”
顏籁按開了車鎖,冒着雨沖到了車邊,拉開車門趕緊上車。
盡管跑得很快了,還是不免淋了一頭的雨。
她接了譚夢華,問了她家的位置,開了導航準備往外開。過門禁的時候,崗亭的保安大叔叫了她一聲:“顏主任啊!”
顏籁哭笑不得,這保安大叔聞人就叫“主任”,忒客氣。她伸出頭去回了一聲:“叔,叫我小顏就行。”
“哎。”
應是應了,保準下一次還叫主任。
他道:“你等一下啊。”
他從桌上拿了一把傘遞過來。
顏籁不明所以,拒絕道:“叔,我開車呢,不用傘,您打就好。”
“不是我給你的,是一個跑腿的送的。”
“跑腿?什麽跑腿啊?”她一愣。
大叔:“那什麽什麽團。”
“美團?”
“昂,對,美團。”
顏籁接過了傘,納悶:“那有說是誰點的跑腿嗎?”
“不知道啊,剛送過來的。”
傘還是新的,傘墜都還沒有拆。她看了看,收了傘,笑笑道:“謝謝叔啊。”
大叔看她額頭都是水,還有點不好意思,“哎,要不是不方便,我就給你送樓裏去了。”
“也沒事,那再見,您也早點下班。”
“好,再見。”
譚夢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見她關了車窗,将傘順手放扶手箱裏,好奇問:“小顏,誰給你送的傘啊?”
盡管沒聽到答複,顏籁心裏卻有了自己的答案。
她笑着回答:“家裏人吧。”
不僅是男友,更是家人。
在這陰雨天裏,她的心情早早放了晴。
譚夢華住得離單位不遠,好人做到底,車開到樓下,顏籁索性開傘送她到了樓裏。
譚夢華客氣地邀請她上樓吃了飯再走。顏籁自然推拒。
“反正你回去也是一個人吃飯,我家也就我一個人,你上來呗。”譚夢華道。
顏籁只得擺手,“不了,我男朋友這會兒也下班了。”
譚夢華拉了拉包,驚訝:“你有男朋友啦?不是單位裏的吧?”
“當然不是。”她笑。
“他做什麽的呀?”譚夢華好奇打聽。
顏籁對林鶴夢工作上的事也不太了解,只模糊回答:“他還在讀研呢。”
“噢,研究生啊,那挺好啊!”
顏籁回頭看了看雨簾,見雨小一些了,她道:“雨小了,那不說了,我先走了啊譚姐。”
“好,謝謝你啊小顏!”
她擺了擺手,舉着雨傘大步走進了雨裏。
飄散的雨絲已經淋濕過她的肩膀,駝色的大衣印出了深色的水痕。風吹起的弧度下是一截極瘦的腰。她步伐大,但依然肩背挺拔。
那種年輕的,帶着無限生機的生命力,是僅屬于她這個年華的鼎盛美好。
年輕可真好啊,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這小姑娘才看得上。
譚夢華輕嘆了口氣,又笑了下。
顏籁上了車,沒急着走,她扣上安全帶後拿下了手機結束導航,接着看了眼微信消息。
置頂的唯一聯系人果然有好幾個小紅氣泡。
她點開看了看,第一句是:滿滿,下雨了。
第二句是:我還沒有下班,叫了跑腿給你送傘,你慢一點下樓。
第三句是:滿滿,我下班了。
她正打着字,想回:我收到傘了,剛剛送同事回家,得慢一點才能到家
這句話還沒發出去,他的下一句又來了:滿滿,我到家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她笑了,随即将自己打下的話發了過去。
都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全,回複就來了:雨天路滑,慢點開車。
接着是一張照片,電飯煲內膽和摻了水的米。
他說:我在做飯了。
心裏一陣陣暖意升起。她扒拉開表情,回了一個啵啵的表情,關上手機,發動車,回家。
林鶴夢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收衣服。
衣服晾在陽臺內,倒沒有被雨打濕,就是摸起來潮潮的。未來幾天都是雨天,濕晾還容易潮臭,他煮上飯後,索性将半幹的衣服用吹風吹暖。心裏還考慮着得在家裏裝個烘幹機才行。
吹幹的睡衣收進卧室,他又看了下手機消息,最後是他回複的啵啵表情。
滿滿應該還在路上,沒有回他消息了。
他有點坐立難安的焦慮等待,站在陽臺看了看樓下的車,快七點了,還沒看到她的車回來。
進了廚房,穿上廚衣。他又在廚房窗口往下看了看,還是沒看到她的車。
看了眼手表,時間過了竟然還沒有十分鐘。
将晚上要做的菜拿出來,洗幹淨後他又探頭從窗口往外看了幾眼。
只這一眼,他就看見了一把格紋雨傘出現在了樓下。
他濕潤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将水龍頭一關,匆匆便去了門口。
顏籁收了傘,正往樓上走,就聽見了下樓的聲音。想着是鄰居,她将拿在左側的濕淋淋的雨傘換到了右手,正想讓道,就看見了穿着圍裙的男人出現在了她面前。
“鶴哥,你怎麽下來了?”
他伸手接過她手裏的傘,“我看到你進樓了。”
顏籁将傘遞給他,低着頭又在兜裏掏了掏,掏出了同事給的那一包小堅果。
她拿出來晃了晃,得意道:“吃不吃?”
林鶴夢看了下,是某品牌的堅果零食。
“你喜歡吃這個嗎?”他問。
“不是,下班時候同事給的。”
她挽過他的手臂,撕開了包裝,從裏倒了一把堅果撚在手心裏,遞了一粒先喂給他。
他被她搭着的手臂自然上擡,握住了她的手背,微微低頭抿走她遞在嘴邊的果仁。
微甜帶酸的,是蔓越莓幹。
“手怎麽這麽冰?”他将她的手掌全部握在掌心裏。
顏籁眼睛彎了彎:“回來就一會兒,車上我就沒開空調了。”
他又看見了她濕漉漉的發頂,語氣一重,“怎麽還淋濕了?”
“跑腿只能把東西放門衛室,我去開車的時候淋了一下。”她擡手摸了摸發頂,“就一陣雨,沒什麽事。”
他交代,“洗澡水我放熱了,你先洗澡,我給你熬個姜湯,喝完姜湯就吃飯。”
姜湯巨難喝的。
她皺起了眉頭,“我不想喝姜湯,感冒藥行嗎?”
“好。”他攥起袖子,給她擦了擦鬓角的雨水,微抿的嘴角顯出幾分歉疚,他沒忍住自責說,“早上我應該叫你把傘帶上的。”
“你說了啊,是我沒聽。”
見他神情深重,她晃了晃他的胳膊,“幹嘛呀,弄得不開心似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回家說。”
顏籁一進家門,就聞到了米飯的香味。她邊脫鞋邊道:“飯是不是熟了?”
“還要一會兒,滿滿,你先去洗澡。”他拉上門,換上了脫鞋,又将傘撐開晾在了陽臺上。
顏籁走進客廳将包扔在沙發上,順帶将自己也扔向了沙發,懶蟲犯了,她懶懶道:“我吃了飯再洗澡吧,現在不太想動。”
“那先把頭發擦幹。”
他從毛巾架上摘下她的發巾,走回客廳,站在她面前俯下身,松開了她的發根皮筋,手掌裹着毛巾鋪在了她發頂,寬大的手掌揉着她的發根。
沒一會兒,顏籁便被揉成了炸毛的獅子頭。
她乖乖地順着他的力度左倒右倒。
他壓下.身,毛巾揉到了她發尾。
顏籁伸出手臂攬上了他的腰。
他手一頓,“怎麽了?”
“沒事,就是感覺上班挺累的,充個電。”她哼哼說。
她沒想到林鶴夢就坐下來了,手臂一攬,輕易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
她趴在了他肩膀上,輕捶了下他後背,“不做飯啦?”
“先充電。”
他的手心從她後衣領撩起發尾,溫熱的手掌貼在了她的脖頸上。
她跨坐在他身上,滿手滿腳地抱住了他,想了想今天在單位有什麽能分享的事,除開工作上的內容不能說,思考了一會兒還真想到一件。
她擡起頭道:“鶴哥,我師父知道我們在一起了。”
林鶴夢呼吸微頓,“你師父他有說什麽嗎?”
她的手指纏繞着他漸變的短發,嗅到了淡淡薄荷香,回答道:“他說,快過年了,到時候要我帶你去拜年。”
他在心裏認真算了算,“離過年還有三個月。”
“那很近了嘛,我覺得我師父還是挺喜歡你的。”她笑着說。
傻滿滿,你師父那是愛你,才勉強愛屋及烏。
林鶴夢将下巴也落到了她肩膀上,眼裏神色還是稍許沉重了些。
他知道張局長的顧慮,也知道自己前面的路還有多少坎坷。
他不怕自己被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卻忍受不了他的滿滿被人用另類的眼神看待。
他手掌包裹着她的發。一遍一遍吻着她的側臉。
像求愛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