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胡鬧了一陣, 顏籁抵不住困意就要沉沉睡去,背後一個溫熱的懷抱環上了她。
他親了親她的耳垂, 從耳垂又蔓延到耳後。
她實在太困了。在飛機上小眯了一下,但也沒怎麽睡着。高空上耳壓總不舒服,半夢半醒的就到了楠城。
晚上又被鬧了兩次,她實在精疲力盡。
正恍惚的時候,她感覺到林鶴夢又把玩起了她的手指,看起來還不怎麽有睡意。
她轉過身,拱進他懷裏的同時攬住了他的後背,含糊問:“怎麽還不睡?”
“我今天去了一趟桐立縣。”
“嗯......嗯?”她勉強支起精神來聽他說話,“怎麽了?”
“還記得許三蘭嗎?”他問。
顏籁困到大腦皮層都罷工了, 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含糊不清。
看出她困得不行了,他心裏可憐可愛得緊, 又親了親她發頂, “算了,睡覺吧, 明天說。”
在他落下最後一句話的同時,顏籁以昏迷般的速度迅速睡着了。
漆黑的深夜,靜默無聲。
他将她全部攬進懷裏。她身上還帶着淡淡的水汽味和沐浴露清香。
他的滿滿, 乖得像一團棉花糖,又軟又甜, 一睡着就任他怎麽擺布也不會抗議,可愛得他想将她全部都鑲嵌進自己的身體裏,亦或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給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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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感知愛和被愛都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他再不可能放開她。
林澄淨送文甄蒙到家, 停在一處公園式的宅院外。
家裏的電話正好打來,文甄蒙應付道:“啊, 媽,我到了。對,已經下了高鐵,已經到家門口了。”
林澄淨推開車門,走到後備箱處,手一擡打開後備箱,将她的箱子搬下了車。
文甄蒙挂了電話,也下了車,感謝道:“林先生,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啊。”
林澄淨:“不用謝。”
門開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他們都往門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門內冒出了一個大波浪卷的女人,一見文甄蒙便高興地推開了門:“蒙蒙!”
“媽。”文甄蒙喊了一聲,又回身朝着林澄淨道,“實在謝謝,我先回去了啊。”
“嗯。”他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
女孩拉拽着箱子,一路小跑投進母親的懷裏,這時一個男人從門內也走出來,接過了她手上的行李箱,一個白色的狗頭也擠出來湊熱鬧,引起了她一連串高興地歡呼。
林澄淨沒再多看,上車走了。
看着離開的車,文甄蒙媽媽八卦問:“剛剛那個男孩子是誰啊?”
“朋友的朋友,順路送我一趟。”
“哎,我看這個小夥也不錯......”
“媽!”文甄蒙不耐煩打斷道,“你不要看見個男的就想把我嫁出去好不好?”
“哎呀,死丫頭,我是在替你操心,不然你以為我願意管那麽多啊!”
她繼續絮絮叨叨,“我跟你講喔,你要是不想自己找,那我給你安排的相親你一定得去哦,那是你爸爸老戰友的兒子,人還自己創業呢,長得也帥帥氣氣的,你必須去見一面。”
“爸!”
“聽你媽的。”
她氣得甩手就回房間了。
黑車駛向未知的前方。
林澄淨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只是這麽随意地開着車,一路往前,在遇到紅燈的路口就拐彎,或者等了紅燈繼續往前。
直到車停在了熟悉的小區外,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在眼熟的門店招牌下發現自己把車開到了顏籁的小區外。
無數條通往她家的路,都一遍一遍地在他腦海裏重複過太多次。
他記得她家附近的每一個路口該往哪拐,記得她家小區外每一間門店的招牌。
他和她在小區門口的牛肉面館吃過面。
常常是在陽光明媚的清晨。
心情好的時候,她的臉上充滿了笑容,和人說話總要帶一句“謝謝”。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
他突然又很懷念很懷念起在京市的那幾個月。
她會将他的手臂當成枕頭和毛巾,在難過的時候借他的胳膊一枕。
他在沿湖大道上背過她。她崴了腳,龇牙咧嘴地趴在他背上責怪他不該拉她出來跑步。
她記得他愛吃原味的薯片,不愛吃零食的她,家裏櫃子裏卻總放着幾包薯片。
時間再遠,再遠。
他又懷念起了高中。
午間休息的時候,她會将頭枕在胳膊上,将書打開鋪在臉上遮遮光,露出一截白嫩的下巴和紅潤微嘟的唇。
晚自習的時候,她很招蚊子。
白白的胳膊和腿上總有蚊子叮出來的小包,她總委屈地撅着嘴撓癢。
那時候他抽屜裏常年放着一瓶花露水。
下了晚自習,她會将褲腿挽起,抱怨着給他看她被蚊子叮得面目全非的小腿。
每當這個時候,他可以伸出手碰一碰她那被撓得滿是紅痕的腿,給她倒上花露水。
她會低着頭自己抹勻,而他擡起頭,入目便是她白而透的後脖頸。少女碎發零散,露出一截嶙峋的背脊骨,像是引誘旅人的美杜莎。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他想,他是有機會的。
一年太短,那就五年、十年。
他能等到她發現他的愛意。
可生活不是關于愛的天平游戲。
她的心從一開始就屬于另一個男人,他過去沒有入場券,現在也沒有。
近十年的等待,讓他已經快忘了初衷了。
他好像也習慣了旁觀地參與進她的生活。
晚上說的話,有違心的成分的。可他看着她那樣活潑生動地朝着另一個男人奔去,他嘴角竟會不自覺地揚了揚。
他明白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的悲哀。
看她得到了幸福,好像那種悲哀能憑空消失一半。
她說他是老父親。
還真沒說錯,老父親。
他嘲諷地笑了笑,好像認了命。重新發動車,掉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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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籁的鬧鐘時間還沒有調整過來,第二天早上險些就要遲到了,是林鶴夢把她叫醒的。
她急急忙忙在洗手間刷牙洗臉的時候,林鶴夢已經将早上端上了桌。
今天的早餐是玉米蝦仁餡的餃子。她吃得急,一邊吃一邊呵呵呼氣,他替她将長發挽了起來,黑長的在他手中變為一束,理了幾下便成了幹淨整潔的馬尾。
顏籁擡手,将自己手腕上的皮筋遞給他。
她呼嚕嚕吃着,還撥冗說了一句:“鶴哥,你紮頭發好熟練啊。”
“你高中時候,總說睡不飽,早上起來就打着瞌睡吃早餐,都是我幫你綁的頭發,忘了?”
她吐了吐舌頭,又埋怨,“沒忘。但那個時候你老扯我頭皮,每次都把我疼醒了。”
“現在不會了。”
最後剩下三個餃子,她吃不下了,端着盤子轉過身,送到了林鶴夢唇前。
“快點快點,我上班要遲到了。”
不是一口一個,沒等他下一個往下咽呢,第二個餃子又到了他面前,他只能無奈地将三個餃子都含在了口中。
“鶴哥,今天不用送我了,我自己開車去,你再睡會兒吧。”
為了做早餐,他比她還早起半個小時,但他上班時間本來比她還晚一個小時的。
“水杯帶上。”他叫住了她,進了廚房拿出了一個保溫杯遞給她。
顏籁嫌麻煩,“不要,我辦公室有水杯。”
“裏面泡了棗茶,帶去辦公室喝。”
他擰開杯蓋給她看了一眼,一股紅棗桑葚的味道撲鼻而來。
“好好好。”
她正準備走,他又叫住了她:“滿滿,你生理期快到了,衛生巾有備嗎?”
“我辦公室有。”她納悶,“你怎麽知道我生理期的?”
他掐了掐她的小臉,“你生理期前一兩天,身上會有淡淡的味道。”
“血......血味嗎?”
“奶香味。”
“放屁吧。”她不爽地拉開衣領聞了聞,“哪有什麽味?”
他不管。林鶴夢捧了捧她的臉,低頭啄了口她的唇。
顏籁回抱了他一下,“好了好了,我得走了。”
“下午我來接你。”他說。
“不用,我開車,自己回來。”
“今天可能有雨,滿滿,我給你去拿傘。”
顏籁看了眼萬裏無雲的天,“不用了,不會下雨的,我走了!”
她拉了下鞋後跟,連蹦帶跳地出了門。
今天出門出得晚,和隔壁鄰居都沒有碰上了。
冬天唯一的好處就是鳥都南遷了,難得在樹下停了一宿,車上除了落了些葉子,是幹幹淨淨的。
開車去單位的路上,她又想到了林鶴夢說她身上有股奶香味。她又拉開了衣領仔細聞了聞,不聞不知道,一聞好像還真的......有點?
其實林鶴夢身上也有種淡淡的氣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是一種帶着暖意的氣息,總讓她想起春夏陽光的氣息。
早上到單位,迎面她就撞上了張敬。
張敬正和幾位領導往樓上會議室去,其中還有局長楊依梅。
她立刻站直身同衆人打了個招呼。
“小顏,你待會到會議室來,把金身像的進程彙報一遍。”
“好,張局,那我先回辦公室一趟。”當着所有領導的面,她還是稱呼張敬為張局。
“去吧。”張敬擺了擺手。
顏籁一進辦公室,就受到了同事們的集體歡迎。她邊收拾東西,邊和同事道:“同志們,你們猜我剛剛撞上誰了?”
“誰啊?”同事問。
“楊局,張局,還有一些上頭的領導。”
“我去,那看來那消息是真的?”
出去了小半個月,顏籁沒聽明白,“什麽消息?”
同事們壓低了聲音,“就是最近這幾天,有消息說楊局要升了,明年三四月就要調任了。”
顏籁驚了,更壓低了聲問:“調到哪啊?”
“說是要調到省委宣傳部去了。”
“那張局呢?”
“楊局走了,張局肯定也要升,張局今年說不定能升副處了。”
那也要調任到別的地方去嗎?
顏籁只是個才進體制內沒半年的菜鳥,甚至沒想過自己今年會正好撞上了領導班子換屆。
她和楊局打的照面稍微少點,但楊局公私分明,為人卻是很和藹的,從不拿腔作調。
她還記得她剛進單位那一陣,忙得腳打後腦勺,飯都來不及吃。楊局知道她沒吃飯,還特意把她叫去她辦公室吃了一頓。後來她才知道那頓飯是楊局把自己的飯讓給了她。
楊局也從沒有因為她是新人就讓她坐冷板凳,局裏大大小小事,能用得着她的都叫她上。
至于張局,那就更不用說了。僅僅幾個月的相處,在顏籁心裏,張敬已經是亦師亦父的身份。
從進單位第一天開始,師父就是真真切切地手把手帶她,小到各個辦公室和會議室的位置分布,文件的格式,普查工作要怎麽做,工作中有哪些容易出錯的地方,他連皮毛處都時刻提點着她,讓她少走了很多彎路。
也正是因為有他的撐腰,讓她也少受了很多新人要受的氣。
驟然聽說這兩位可能都要調走了,顏籁心裏,五味雜陳。
收拾完東西,她上樓去彙報了一下這半個月在外面的工作進度。
金身像已經基本修複完成,現在已經運回省博物館保管,至于後續的處置辦法,那就看下面縣裏會不會打報告上來了。
開完會,跟在張敬身後走出會議室。顏籁幾度欲言又止。
今天的會是為了年終的表彰大會做鋪墊,顏籁旁聽了一耳朵,沒聽出關于兩位調任的相關消息。
當然,也可能是她目前對相關消息的敏感度還不太高,不足以從各種信息中抽絲剝繭出一些正确信號。
跟着師父都快走到他辦公室了,張敬回身看了她一眼,“小顏,什麽事?”
“師父,我......”
她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麽問。
上級領導的升遷調任當然不是她這種小科員用得着操心的,說出口恐怕張敬只會斥責她心思不放在工作上,去想這些沒邊的事。
欲言又止片刻,她還是決定把話咽回去。
“師父,年底有些文物資料要整理,我想進一趟資料室,需要您打個批準條子給我。”
“行,進來吧。”
張敬帶她進了辦公室,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打開鋼筆,折了張信紙,又問她:“怎麽不找你們科長要?”
她笑笑,“這不正好您在嘛。”
“就這回啊,你也別讓陸文謙對你有意見了。”
寫完了批準條,張敬在信紙上蓋上自己的章。
“謝謝師父。”她收了條子,高興地笑。
張敬眼尖,她一彎腰,他就從她耳後看到了些痕跡。
老江湖眼睛眯了眯,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他道:“等等。”
“師父,還有事?”她回過身。
張敬擰開保溫杯抿了一口,說得很直接,“處對象了?”
“啊......”她讪讪,老臉發紅。
“跟那個,小林?”張敬一點彎子不繞。
她有種早戀被家長抓包的窘迫,拿着小紙條筆直站着,點了點頭。
“馬上就要過年了。”他不動聲色,甚至語氣還有些溫和道:“要是确定了,過年時候,帶他來我家拜個年。”
“啊?”顏籁先是一愣,随即高興地樂了,“啊!好!”
“忙去吧,好好工作,”他沒明說,只着重點了點她,“注意點作風問題,上班時候也不能分心。”
“好!謝謝師父!”她這聲回答應得中氣十足。
“出去把門關上。”
“好!”
門一合,張敬的臉色就不太好了。
年輕人的想法,他當然是攔不住的,別說他只是師父,就算是親爹,也不一定攔得着閨女找對象。
只是越想,他心裏越不得勁。好像他好好的閨女被什麽拱了似的。
這小林也太輕佻了,就這麽沒輕沒重地在他這徒弟身上留這、這!這是幹什麽?宣誓主權呢?
年輕人!心浮氣躁!
浮誇!幼稚!
張敬心裏不痛快得很,杯子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不行,他不能就這麽幹瞪眼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