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原來她們并非伴侶
原來她們并非伴侶
鶴景霜跟在分神身後,好好逛了安海郡,她們順着一條名為安海運河的河逆流而上,路上見到不少凡人的村落,河岸邊還停着許多漁船。
這地界的建築風格與內陸有很大不同,大多建得很高,有四方的紅色尖頂,又大又敞亮的窗戶,窗戶上嵌着薄亮透光的大貝殼,就算經過打磨,貝殼也不比琉璃平整,海邊強烈的日光透過蚌殼窗會變得格外柔和,但也足夠照亮屋中一切。
不過這只是凡人和低階修士住的房子,鶴景霜問分神,為什麽不去安海郡本地的宗門大派看看,那邊應該有更多不同才對。
分神回答說,安海郡民風粗犷,随意觀察別人家會激怒別人,她們現在只是元嬰期,小心一點為妙。等以後她回歸本體了,鶴景霜還有興趣的話,她們再來一趟,屆時她們任何地方都可随意參觀。
鶴景霜沒說好還是不好,分神也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
兩人又回到了安海城,安海運河是橫穿安海城的運河,有許多新鮮海魚會順着運河到安海城內,碼頭這裏海腥味很重,裏面的海魚海蟹都很有活氣兒,看着非常新鮮。
船上也有築基期金丹期的修士,不過他們只是負責運送那些捕來的珍惜海鮮,用儲物道具将它們送到城中大小酒樓還有各大家族和城主府,并不管凡人要如何艱難地售賣便宜海貨,更不會在路上保護凡人。
在最有活人氣的漁市,鶴景霜見識到凡人們對高階修士格外恭敬的态度,她只是低頭看了眼他們的收獲,便有人驚恐又讨好地将東西拱手送上,鶴景霜搖頭拒絕離開後,隔着老遠還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音。
“你怎麽敢把這種肮髒帶腥氣的凡物送給那兩位仙子,不要命啦!”
“若是不主動送,等那仙子開口,我豈不是真要沒命,沒眼色的人死得才快!”
鶴景霜聽了不由得苦笑,她拉着分神的衣袖,說還是走吧,別妨礙這些普通人的生活。
順着青石街,兩人走到了安海城最熱鬧的大路上,和剛才的運河碼頭相比,這裏繁華得多,也幹淨得多,走在路上的全是修士,最低也有練氣後期,看身上穿着就知道肯定是大家族的子弟。
兩邊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鶴景霜有些沉重地嘆了一聲,她果然不喜歡看到這種階級差別。
分神對鶴景霜解釋,越是崇尚武力的區域,修士們對凡人的态度就越是不屑,不做欺壓凡人的事已經算是安海城的城主管得不錯了。
在玄劍門附近,凡人和修士們生活較為和諧,而在這裏,大多數修士對凡人的态度都是無視,安海郡的凡人也因為沒有武力,必須依附修士生存,否則就很容易被泛濫成災的海族妖獸當成食物。
這樣的不平等天然決定了凡人會活得更艱難。
其實鶴景霜已經見慣了修仙界中凡人的處境,但是被分神這樣細心解釋,又親眼見到她對凡人的溫和态度,不知怎的,鶴景霜心裏有些酸澀。她知道白時念不是溫和的人,白時念對修士尚且冷得過分,又怎會對凡人溫和,按她的性格,原本也肯定是無視凡人的那種高高在上的修士。
白時念是因為她才會偶爾關心凡人的生活處境,不僅是分神,本體也一樣,過去白時念看出她對凡人生活的好奇和在意,才會特意帶她在不同小城中游玩,鶴景霜那時卻沒有意識到白時念的用意。
兩人在最繁華的鬧市走走看看,之後分神又帶鶴景霜去吃海鮮大餐,可謂富豪的分神在最大的酒樓點了一桌極為珍稀的海中鮮食。鶴景霜都吃完了,她說不出該怎麽形容,總之就是非常美味,吃完還能對體內靈力有增益,對得住那幾百極品靈石的高昂價格。
可是鶴景霜提不起多少興致,如果換做半年前的她,她肯定很開心,但現在她的心已經被嫉妒和報複欲占滿,還要加上莫名其妙出現的,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湧上心頭的悲傷,鶴景霜已經感受不到快樂了。
白時念對她越是溫柔,她就越難過。
分神看着鶴景霜沉默的樣子,覺得她肯定不知道,她臉上究竟是多麽悲傷的表情,那是想哭卻早已流幹淚,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想哭的悲哀。
連曾經最想品嘗的海邊美食都無法讓她産生情緒波動了,分神的心情更加沉重,她想不到該怎麽才能讓鶴景霜高興,比起被原諒,她更想讓鶴景霜快樂。
分神只能直接問她為什麽 :“阿霜,為何不高興,不合口味嗎?”
鶴景霜擡眼看她,輕輕搖頭:“很美味。”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問:“你為什麽喜歡劍,那麽癡迷一個劍靈,甚至和劍靈成為伴侶,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坐在鶴景霜對面的分神聽到,彎起眼睛輕笑出聲:“阿霜,我和你從來不是伴侶,我們只是靈劍主人和靈劍劍靈的關系,不過比起主仆,更像是友人。”
“我曾在血生境中告訴景容,說我們是伴侶,可其實那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心心念念想和你成為真正的伴侶,卻從來說不出口。”
“阿霜,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拒絕,所以我不敢說。”
鶴景霜睜大眼睛,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突然多出了點活氣,這讓分神既高興又難過,她雙手撐着下巴,眯起眼睛微笑着對鶴景霜回憶她們曾經的過往。
鶴景霜看着分神臉上的笑容,鼻子發酸地認真聽着,一直聽到她們來了安海郡看海上日出,聽到分神說,她從前最讨厭自己劍靈的身份。
“……你對劍靈可真好,她要你帶她來海邊,說不定是想讓你死在半路上,路上肯定很多危險。”鶴景霜的語氣酸酸的,她低着頭不去看對面的分神,她當然不會這樣想,但她很嫉妒,所以想要在白時念面前抹黑她自己。
她還記得景容讓她從夢魇中驚醒時做的事,她體驗過從前還是劍靈時的感受,沒有手腳,感覺不到外界,做不了任何事,穿成什麽都做不到的劍靈太痛苦了,根本就是一場噩夢。
所以她讨厭當劍靈也是當然的,如果有選擇,誰願意變成別人的所有物,再怎麽被疼愛也難以讓人接受。
這是鶴景霜會産生的想法,分神說的過去全部都是鶴景霜本人會做出的事,如果是她,她也會拒絕戰鬥,拒絕和這一世的“主人”溝通,會在“主人”日複一日的安撫下軟化态度,會在第一次染上他人鮮血時應激地逃開……
“聞霜劍劍靈”就是鶴景霜自己,她早就知道這點,只是她不肯接受現實,就像過去她不想當劍靈,所以極度抵觸白時念的觸碰。
可是“她”說了,因為白時念是全天下最愛她的傻子,遇到無數危險也記得她最愛的聞霜劍不喜争鬥,所以這個玄劍門的天才劍修從來不用她戰鬥,遇到惡人也會留他們一命,哪怕陷入苦戰和絕境也咬牙撐下去,只為讨聞霜劍的喜歡。
所以聞霜劍劍靈會在白時念遇到生命危險時主動殺人,換作是鶴景霜自己,她也會這樣做。
她會在白時念持之以恒的寵愛和關心下接受現實,接受自己成為一個有主的“劍靈”,接受自己變成這個劍癡的所有物,然後保護她,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聞霜劍劍靈就是她自己,她早該接受現實的,聞霜劍劍靈對白時念,鶴景霜對她的師尊,她們的感情從來都是一樣的。鶴景霜忍不住握緊拳頭,她死死咬着唇,不想讓自己發出丢人的嗚咽聲,明明她們是同一個人,可是為什麽她們的遭遇會這麽不同,這太不公平了,真讓人嫉妒。
“寶劍有靈,想要她認我為主,當然得通過她的考驗,若我死在路上,就說明我配不上她,”分神走到鶴景霜身邊坐下,她撐着臉看鶴景霜自覺羞恥地扭過頭,倏然又笑了,“可那時的你願意讓我拿着你戰鬥了,所以你并非這種念頭,對不對?”
“誰知道,反正我又沒有那些記憶!”
“阿霜,那你能猜猜,為何我覺得你必定會拒絕我的告白嗎?”
“……人劍不容,區區劍靈怎能和修士成為伴侶。”
“所以你也覺得那時的你喜歡我?”
鶴景霜的臉一瞬間羞得通紅,她仗着看不到分神的表情,偏要繼續嘴硬:“誰知道她怎麽想,別問我,我不知道!”
“正巧,我也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我花費無數精力,終于在最後一次鍛劍時,将你從聞霜劍中分離出來,我為你煉制了一具還不錯的身體,讓你能像人那樣長大,可以和我一樣修煉,幾乎與人修無異,甚至還有許多天賦能夠挖掘。”
“可是我錯了,雖然本體并未給我之後發生那些事的記憶,可我也知道,你和‘我’激烈地争吵,你拒絕了‘我’的告白,憤而離開,而我也差點永遠失去你。”
“阿霜,你能幫我想想,這究竟是為什麽嗎?”
鶴景霜的雙唇不自覺顫抖起來,如果聞霜劍劍靈真是她,如果是她,在失去劍靈的身份之後,即便她再如何愛白時念,就算她們都知道彼此兩情相悅,她也不會接受。
就像“系統”無數次對她說,師尊癡迷于她,心心念念想着和她雙修,想和她成為伴侶,哪怕她已經察覺到了,可她還是不肯面對現實,固執地想要維持師徒關系。
因為橫亘在她們之間的阻礙,除了身份,還有最重要的……注定會分開的未來。
因為白時念是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随時可能進階面對飛升雷劫的,渡劫期大能啊。
“……我不知道,別問我,我不想說。”
鶴景霜心裏太亂了,她說完就想沖出這個包間,卻被分神緊緊抓住手,她想掙紮,可她被握得太緊了,最後鶴景霜放棄了掙紮,她只能無力地,低聲叫分神放開她。
她還是不肯轉頭看她,生怕被看到眼裏即将洶湧而出的淚水。
“現在知道又有什麽用,我們沒有可能,我也不會再愛你了!”
“對不起,阿霜,是我太笨拙,傷了你的心,我不會奢求讓你立刻就原諒我,我只想請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又不是你做的,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放開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白時念的分神目露難過,她用力将鶴景霜拉進自己懷裏:“不論本體亦或心魔,她們都是白時念,我也是。”
“是白時念愛你,也是白時念傷你,區區分神的歉意自然不夠,等到将唐峥旭抓來,将你失去的那部分神魂奪回來,”她深吸一口氣,“我會回歸本體,連同心魔一起。”
“不管是否入魔,白時念愛你是不會變的,與身份無關,只是你,有無記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又被熟悉的氣息裹住身體,鶴景霜淚意洶湧,她掙紮着想從這個人的懷裏逃出,可是她太弱小了,白時念太強大了,就連一具分神的力量都讓人無法反抗,所以鶴景霜放棄了,她卸去全身力氣,乖順地被這人抱在懷裏。
她說:“我不要,我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我會嫉妒,我讨厭那個時候的自己。”
分神答:“好,我只負責把被搶走的東西奪回來,至于該如何處置,全憑你的喜好。”
她說:“我讨厭她們,如果你回歸本體,那我也要讨厭你。”
分神輕笑:“那就不回去,讓我獨占你,可好?”
“你想都別想!”鶴景霜抽着鼻子,她擡頭在這人漂亮得發光的臉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真夠用力,咬出深紅的牙印還不算,好像真想咬下一口肉下來,幾乎能看到滲出的血絲了。
“幸好你只是分神,否則我的牙都要被崩掉了,”鶴景霜咬完也不看她,低着頭靠在她肩窩處,抽着聲不滿抱怨,“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咬了也不解氣。”
“因為我只是分神,沒有痛感,阿霜想要解氣的話,等以後再咬吧。”
“你是渡劫修士,我可咬不動。”鶴景霜悶聲悶氣地又在分神脖子上咬了一口,現在不咬,以後白時念站着給她咬,她也咬不動,真可惡。
分神恍然,她低低地笑出聲:“阿霜,你沒有發現嗎,你的修煉速度快得誇張,而且從未遇到過瓶頸。”
“只要靈力足夠,一直悶頭修煉到渡劫也沒問題,到那時你就能随便咬了。”
鶴景霜一愣,分神像是知道她疑惑,解釋道:“縱使我修為再高,也無法違逆天道,創造出真正的生靈。”
“你現在的身體,本質其實還是劍,只是形态不同于尋常靈劍罷了。這便是玄劍門獨門功法的奇特之處,到渡劫期最後一次鍛劍時,可随心将劍鍛做其他形态,只要煉器能力足夠,使用材料能達到效果,便可成功。”
“阿霜,我花了數十年才完成這最後一次鍛劍,我耗盡心血煉制的身體絕非你想象中那般簡單。”
“你又騙我,我不信。”鶴景霜悶悶道。
她想要相信,但是過去白時念的态度完全不是這樣的,她沒辦法相信分神的話。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白時念要趕我出門,要我去外面歷練提升心境,莫非她是怕自己忍不住,會強行推倒我不成。”
“嗯,大約就是這樣吧。”
“騙子,她的心魔明明就跑到我身上了,如果不趕我走,她肯定能控制自己。”
鶴景霜的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了,她閉上眼睛在分神衣服上蹭幹臉上的淚水,她知道白時念控制不住,真正影響她的不是心魔,是體內的魔氣。
可是分神不想讓她知道,她會說嗎?她不會說的吧,可惡,這混蛋總是這樣,為什麽不告訴她,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都要瞞着她。
“阿霜,為何你要去安陽秘境?”鶴景霜沒有答話,分神手上的力氣松了,可她沒有再掙紮。
分神肯定地說:“你已見過河圖,他将事情告訴你了。”
“他剩下的壽數不止三百年,他的蚌王珠在你身上。”
鶴景霜緊緊咬着下唇,然後又狠狠咬了分神一口,她無聲流淚,抱着她的女人輕輕摸着她的腦袋,她終于忍不住了:“我想要你告訴我,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告訴我,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肯說,為什麽都要瞞着我,嗚,我、如果我是劍靈,應該是我保護你的……”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太自以為是。”
“我讨厭她,讨厭你,讨厭你們,我又不是被你養的寵物,放開我,別摸了,好惡心,變态,讓我走……”她哭得好傷心,哭得好可憐,好像要把那時的委屈和難過全部發洩出來一樣,連話都說不完整。
明明很舒服的,為什麽那個時候要那麽粗暴地對她,為什麽不能早點告訴她,為什麽都要騙她。
“肯定又是騙我的話,騙子,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那就讓時間證明我的話吧,我們還有很長時間,不是嗎?”
“混蛋,讨厭你。”
“沒關系,沒關系,”感覺到懷裏的人徹底放松下來,女人松了一口氣,“阿霜,哭累了嗎?要不要先休息幾天。”
“不要,我們現在就去把那個誰搶走的神魂搶回來,我要讓那兩個混蛋知道,嗚,就算恢複記憶,我也絕對不會原諒她們!”
分神被這孩子氣的話逗得笑出聲:“就這麽确定嗎?”
“你別管,反正不關你的事。”
“可我們都是白時念,是我隐瞞你傷害你,這事自然與我有關,何況你是我此生摯愛,無論誰傷你,我都該讓她原本償還。”
“我才不要你管。”
“若我偏要管呢?”
“那我連你一起讨厭,嗚,都說別摸我了,你這個變态!”鶴景霜的眼淚又要止不住了,她抽抽噎噎地揪住女人的衣服,這個變态還要一直撫摸她的背,讨厭,為什麽會這麽安心,好舒服,太讨厭了!
“嗯,那……你喜歡嗎?”
抽泣的少女緩了很久,才似嬌似怒地罵了一句:“最讨厭你了,變态!”
深知少女性格的女人悶聲笑着将人又抱得緊了些:“阿霜,等再見到她們兩個的時候,把我當成刺激她們的工具吧,尤其是本體,那個膽小鬼不肯面對現實,總得讓她親口告訴你一切。”
“……嗯,”又過了好一會兒,平靜下來的鶴景霜才伸手,松松地抱住她,“謝謝你。”
惡心=舒服,讨厭=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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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一進度,師尊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