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愛似野火,情難自禁
愛似野火,情難自禁
玄劍門的弟子品性如何,鶴景霜再清楚不過了,就算有敗類,也絕不會變成唐峥旭那樣的邪修,他身上的魔氣非常濃,恐怕這才是唐峥旭失去理智的原因。
分神不想讓她知道魔氣的事,恐怕是擔心她察覺到白時念數次失控的真正原因,可她們不知道,鶴景霜的眼睛能直接看到魔氣的樣子。
眼前的分神身上沒有任何魔氣,但白時念和心魔身上都有,并非像其他修士那樣纏在身體上,而是被凝聚成一團困在紫府識海之中,恐怕這就是白時念現在還能保持理智的原因。
分神只是嘴上說得好聽,但還是瞞着她重要的事,鶴景霜捏緊拳頭,心中怒火又燒了起來,白時念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告訴她,明明她知道蚌王珠能化去體內的魔氣,她本可以放棄給劍靈煉制身體的瘋狂想法,本可以再找蚌妖王做交易……甚至,白時念還可以和她雙修解決體內的魔氣。
可是白時念什麽都不說,什麽都瞞着她,寧願傷害自己也要一廂情願地保護她。
這個自以為是的大混蛋!
既然白時念要一廂情願地隐瞞她,那她也要同樣地報複回來!
一路上鶴景霜都保持着沉默,白時念的分神看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阿霜,之後你想去哪兒?”
“去海中,既然唐峥旭想為自己煉制新的身體,他必定不會繼續躲下去,我要去他的目的地守株待兔,正好我的那幾位友人就是海妖族人,他們本就想邀我去海底一游。”
“阿霜,你沒必要管唐峥旭的事,我們會解決好一切……”“白時念,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鶴景霜皺着眉打斷了分神的話,她最讨厭白時念這種把她當成玻璃娃娃的态度。
“你們把我護得那麽好,想把所有最好的給我,但又不肯讓我獨自去面對世間風雨,把我當成嬌花和金絲雀養會讓你有成就感嗎?”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把我從聞霜劍中分離出來,給我煉了這個所謂的‘天生劍骨’身體,要讓我像人類一樣從頭開始修煉,一個會永遠陪着你的聞霜劍劍靈對你來說還不夠嗎?”
“對劍靈來說,沒有什麽比保護主人更重要,可你讓聞霜劍劍靈變成了被保護的那一方,或許這就是當年‘我’和你吵架的原因。”
“而作為師尊,你想把徒弟永遠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願讓我面對危險,可其實你才是傷我最深的人,若非我修為不高,那時我就該産生心魔了。”
面對鶴景霜的指責,分神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阿霜,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不再将你視作劍靈。”
“我們曾經神念交融,共享過靈魂上的一切,我知道你的來歷,知道你渴望自由,知道你不想當劍,早在那時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讓你擁有正常人的身體。”
“至于師徒之名,我并非本體,沒有親眼見過你受重傷的模樣,亦無法茍同她對你的隐瞞之舉,可我從未将你視作徒弟,用你前世的話說,我只想追求你,和你成為同生共死的伴侶。”
“想要保護心愛之人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願你直面危險同樣是人之常情,傷害你的是我,我不會推卸責任,可其實那并非立于此處的我,你不也知道嗎?否則你怎會在三人中選擇我。”
鶴景霜緊緊抿着唇,轉過頭不再看她。
“只是因為你修為最低,我有把握從你眼皮底下逃走,別自以為是了。”
分神看她的樣子,微微一笑:“若阿霜不想看到本體和心魔,我可以幫你,但作為交易你不能再趕我走,如何?”
“這和現在有區別?”
“當然,如此一來我便能獨占你,我讨厭你的目光放在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身上,哪怕那是本體,我會吃醋的。”
“真是個變态。”不知為何,鶴景霜忽然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她加快飛行的速度,想用呼呼風聲蓋過這人用低柔聲音說出的情話。
連自己的醋都吃,白時念腦子有毛病吧。
“這算什麽,只要能讓你喜歡,做任何事我都願意,就算你想把我當成最愛師尊的替身也可以哦,從前本體對你做的事,你都可以原本還到我身上,我絕不反抗。”
“住口,我才沒有!”鶴景霜終于惱了,警告道,“如果你再說這種話,我就去找白時念本人,至少她不會胡說八道。”
被威脅的分神果斷閉上嘴,不敢再說話調戲心上人,落在鶴景霜身上的她看着心上人的側臉,白皙的肌膚已經透出薄薄一層粉,也不知到底是羞的還是氣的。
不過她想,阿霜的羞惱必定是羞怯占據上風,否則就不是口頭威脅了。
本體啊本體,現在的阿霜比以前好懂許多,可你怎麽就狠狠傷了她的心,甚至讓她産生陰影,再無法接受和人肢體接觸了呢?
阿霜對你的鐘愛和在意可是所有人一眼能看出的事實啊。
想着剛才鶴景霜看本體的眼神,分神心裏嫉妒極了,不管是她還是心魔都心知肚明,失憶的阿霜愛的不是過去的聞霜劍尊白時念,而是藏着心事,卻仍舊只對她溫柔的師尊。
就算師尊傷她很深,甚至失控後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占有她,再遇到時,阿霜的視線卻還是聚焦在她的師尊身上,一點也不在乎身邊的其他兩個白時念。
恐怕只有本體才覺得自己徹底被阿霜讨厭了吧。
呵,既然本體不敢行動,那就別怪她利用這層身份接近阿霜了。
兩人重新往城內的方向飛去,現在已經快到傍晚時分,海岸邊碼頭的渡船已經出發,要等下個月才能再搭乘下一趟。
在進城之前,鶴景霜問道:“她們兩個真的已經走了嗎?別騙我。”
“當然,在這點上我和她們還是有些默契的,要将正事做完才能集中精神挽回你的心,本體的打算很難說,但心魔必定是想讓你恢複記憶,她一直認為失憶前的你深愛我們。”
“無所謂,随便你們,沒人打擾我正好,”鶴景霜哼了一聲,“待會兒把你的衣服換了,玄劍門弟子服太惹人注目,我不想被人關注。”
“嗯。”分神心念一動,就将身上的法衣變做和鶴景霜身上同款的耀耀紅衣,配上那張清冷絕塵,此刻卻意外柔和的美麗面容,讓鶴景霜猛地一怔,真要看呆了。
“阿霜,好看嗎?喜歡嗎?”
鶴景霜面對着那張臉上綻出的燦爛笑容,下意識擡手擋在面前:“別笑了,再笑就給我把臉換成聞時的樣子,別想用師、白時念的臉勾引我。”
“噗嗤,阿霜,我就是白時念啊,這本就是我自己的臉。”
自知失言,鶴景霜又惱了,她不理笑成一朵花似的分神,迅速飛進城內,找了家酒樓想包下一月的客房,分神緊緊跟在她身後,主動給了一塊極品靈石,要求道:“一處僻靜的天字號小院,需得有靈泉一眼,提供靈食。”
“貴客這邊請,我們這便帶您過去挑院子。”
鶴景霜看她言語間輕車熟路的模樣,不知為何,竟莫名有些生氣,于是臉色越發冷淡,看着倒是比分神更有冷淡劍修的樣子。
分神自然是讓鶴景霜挑選院落的,鶴景霜就選了第一間,等外人離開,她便進了朝東的房間,自顧自關上門,不給分神“騷擾”自己的機會。
“阿霜,你要開始修煉了嗎?屋內有聚靈陣,記得打開,午時傍晚都會有人來送靈食靈肉,皆是海邊特産,味道不錯,記得出來嘗嘗。”
“我就在這守着,不會有人打擾你,安心修煉吧。”
鶴景霜聽着門外傳來的,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更溫柔的師尊的聲音,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她沒有和白時念吵架,被人擄走受重傷失憶的話,白時念本人肯定也會這樣對她吧。
她不會是聞霜劍尊的徒弟鶴景霜,而是被白時念寵到骨子裏的阿霜。
鶴景霜真的很嫉妒被白時念寵成嬌縱小公主似的“聞霜劍劍靈”,就算她知道那是自己,就算她失憶白時念仍然寵她愛她,就算三個白時念都将她視作摯愛,可鶴景霜還是會嫉妒。
她怎麽可能不嫉妒呢,她那麽喜歡白時念,只要白時念想,她願意做任何事,可是到最後她才知道,原來在白時念眼裏,她從來都只是“聞霜劍劍靈”,是失憶的伴侶,而不是她本人。
到現在了,白時念還想着讓她恢複記憶,白時念是覺得只要她能恢複記憶,她們就能回到十二年前一切還未發生的時候嗎?
白時念想得太美了,真的太自以為是也太天真了。
聞霜劍劍靈永遠不會喜歡分走伴侶關心的鶴景霜,而鶴景霜,她對聞霜劍劍靈嫉妒得都快瘋了。
如果真的能恢複記憶,鶴景霜覺得,恐怕那天就是她種下無法拔除的心魔的一天。
不過那也無所謂,白時念想要她恢複記憶,那就這樣吧,她無法阻止白時念,也沒必要阻止她,鶴景霜會讓這個自以為是的混蛋知道,她們之間的阻礙從來不是所謂的回憶和曾經。
鶴景霜沒有再想這些讓她難過的未來,她不關心計劃成功後的結果,她心中洶湧的怨氣被白時念的眼淚洗淨了,剩下的只有熊熊燃燒,越燒越猛的嫉妒之火。
白時念對她越好越溫柔,鶴景霜就越是嫉妒過去的自己,明明是那麽好的伴侶,為什麽要任性地和她吵架還離家出走,真是個該死的,被寵壞的熊孩子。
鶴景霜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有病,她竟然連自己也要嫉妒。
呵呵,這麽看來,她們還真是相配啊。
鶴景霜想哭,可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她的眼淚已經在白時念面前流幹,再因為這個人流淚只會讓鶴景霜覺得自己很可悲。
愛似野火,情難自禁,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它消失?大概只有死亡可以吧。
鶴景霜在房間裏靜坐了很久,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才終于能靜下心吐納靈氣,而一直守在門外的分神感知到靈氣的波動,也松了一口氣,她苦笑着擡起頭看向天上星辰。
分神并非不知道鶴景霜如今的冷漠态度是因為介意曾經劍靈的身份,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向鶴景霜解釋,對她而言,從來都是人比劍重要。
罷了,她們還能有很長時間,就像過去那樣慢慢讓阿霜放下心中芥蒂吧,白時念當年能捂暖冰冷的聞霜劍,現在當然也能對她死纏爛打,只要不會被趕走,阿霜還願意和她說話,就還有機會。
該死的本體,若不是本體太怯懦,現在阿霜怎會拒絕她的接近。如果身在此處的并非她這個分神,而是本體,阿霜絕不會把她關在門外,如此怯懦軟弱的人竟是她自己,真令人嫉恨。
鶴景霜終究沒有讓分神一直守在門口。
在房間裏打坐過了一夜,鶴景霜回神後發現分神的氣息竟然還在外面,沒好氣地開門:“你就偏要守在門口嗎?又不是看門犬,做自己的事去。”
“可我只想守着你,阿霜,如果你介意的話,幹脆把我當成看門靈犬吧,我不介意的。”
鶴景霜對這沒臉沒皮的分神翻了一個白眼:“別發瘋,說這種話也不嫌丢人。”
“若你喜歡,自然不丢人,若是你不喜歡,那我便藏好,不礙你的眼。”
鶴景霜定定地和分神對視,裏面的認真是那麽清晰明顯,她最後還是無奈妥協了。
“進來吧,不準說話打擾我。”
鶴景霜沒有再和分神說話,重新坐回去打坐修煉,認真的樣子像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存在,分神盤腿坐在鶴景霜身後,一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其實她更想注視着鶴景霜的正臉,只是現在還不敢,她怕自己會被趕出去。
阿霜怎會變成這樣性格的人呢?她曾經那麽愛玩,喜歡新鮮事物,到了一處陌生的場所,阿霜必定會央着她撒嬌要出去玩,去體驗那些從未感受過的風土人情,去結交更多友人,了解許多從未見過的人與事。
明明半年前阿霜還很好奇外界的一切,她也想去許多地方游歷,去見識更多修仙界的奇聞異事,可現在的阿霜走在哪裏都是目不斜視,只盯着她心中的目标,想的只是修煉,是提升修為,她再也不關心外界的事物,或許如今唯一能牽動她心神的就只有她的師尊。
阿霜不該是這樣的,她的笑容、她的活力、她的好奇心,好似已經全部消失了。
是因為本體對她的教育?是因為這些年的惴惴不安?是因為半年前本體和心魔對她的傷害?
分神沉痛地想,她最愛的阿霜好像已經被“她”親手毀掉了。
可傷阿霜最深的兩個“她”還不肯面對現實,一個躲在讓阿霜恢複記憶便能回到過去的幻想中,一個過分膽怯,以至于到現在還不敢直面阿霜的心傷。
“她”怎會變成這樣的人?白時念不該是這樣的,被阿霜喜歡的阿念不該是這樣的。
犯了錯,傷了人,就該道歉,就該補償。分神在心中嘆了又嘆,既然她們不願,那就只有她來了。
分神想着或許能讓阿霜高興的事物,起身去了外面,而她以為的正在認真修煉的鶴景霜在她離開後,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濁氣。
鶴景霜看着那扇已經被關上的門,心中腹诽,就算這人不說話,可存在感那麽強烈的視線一直釘在她後背上,她怎麽可能靜心修煉啊,真不該對這家夥心軟。
可鶴景霜想着分神也是白時念的一部分,分神對她同樣懷揣着無比熾熱的愛意,鶴景霜就實在無法對她硬下心腸了,而且這具分神還喜歡用白時念的臉對她示弱,用白時念的聲音對她讨饒,她怎麽可能受得了。
這人真是太過分了,怎麽能利用她對白時念的在意接近她,她不想被人抓住弱點,要不幹脆趁這個機會跑掉吧。
在這瞬間,鶴景霜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她已經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她不想讓自己的私人空間被任何人侵入,也更不願意讓人瞧準她的弱點一點點撕開她的心防。
可是,無論心中有多少反感,鶴景霜發現自己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這裏。
因為她在等着離開的分神回來?太可笑了,明明這具分神沒有師尊的記憶,也不是她在意的師尊。
白時念好歹還當過她十多年的師尊,也曾經想要推開她讓她成長,可這具分神從頭到尾,愛的就只是她的聞霜劍劍靈,分神眼裏的情意和在乎一絲一毫都不是給她的。
她怎麽能因為她的情話動搖呢?真是太可悲了。
在心中萬般唾棄自己,鶴景霜閉了閉眼睛,選擇用修煉轉移注意力,她不想思考這些問題,三個白時念愛的到底是誰,在乎的究竟是誰,和她沒有關系,就算她想破頭也沒用,她的痛苦改變不了任何事。
現在逃走也沒有意義,反而會激怒白時念,若是再被抓住,她便再不會有自由行動的機會了。現在被分神時刻監視着已經是最好的情況,只要對分神的态度軟化一點,只要她裝作不知道魔氣的事,裝出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就能繼續計劃。
半年前的鶴景霜被心中的怨氣與憤怒裹挾,想要複仇,她想幹脆殺了心魔,再讓白時念徹底遺忘她,可現在的鶴景霜已經放棄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複仇計劃。
只是她還是想報複的,她想要讓白時念永遠記得她,記得鶴景霜,記得她這個徒弟,在白時念心裏永遠留下一個屬于“鶴景霜”的角落。
所以只要“鶴景霜”消失就好了。
只要“鶴景霜”是為了幫助白時念消失,白時念就一定會永遠記住她,就算到時候白時念搶回了那部分神魂也沒用了,呵,她要讓“她自己”嘗嘗被嫉妒折磨的痛苦感受,讓白時念也體會她心裏的傷痛。
鶴景霜還沒有入魔,但也已經不遠了,而她對自己的情況心知肚明,卻并不願改。
她不是被愛着的人,不是被期待着的人,是不該存在的,是應該早點消失的。
她也不想再被這些拉扯的情感折磨了。
鶴景霜感覺自己的心神已經被切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的她在心裏痛苦絕望地掙紮着哀嚎着,另一部分卻在冷靜地修煉,她吐納靈氣的速度比過往都要快,只除了被白時念壓着雙修的那次,湧進鶴景霜身體經脈的靈力比任何事都都多。
這是即将進階的預兆,鶴景霜在控制靈力流轉的同時,竟然還能分出餘力想,現在她肯定過不了元嬰期到分神期的問心劫,如果過不去的話,一定會走火入魔,到時白時念要怎麽對她,她能下得了手清理門戶嗎?
鶴景霜想,白時念肯定做不到。
所以現在她還不能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