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抽絲剝繭重重霧
抽絲剝繭重重霧
一番為難之後,重樓揮手讓魁予下去,心情卻算不上好。
他平生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異樣的好感,又自己毀掉了所有。
是的,好感。
擺脫了發情期本能情熱的影響,找回了平時的敏銳與理智,魔尊總算承認自己那不可言說的心思。
他佩服飛蓬的品性,欣賞飛蓬的能力,順眼飛蓬的容貌,享受飛蓬的身體。
這些加在一起,難道還不是愛嗎?
當然是了。
或許不夠深,但确實形成了超過喜歡的感情,便已經是愛。
“呵。”重樓搖了搖頭,可飛蓬只會覺得惡心與痛恨。
曾經以飛蓬發明出的淬煉之法磨砺自己,經受過絕冥之毒的他閉上了眼睛。
不然,飛蓬又何必那般強忍劇痛、折磨自己?
“回去轉告,我不會死。”重樓低語着,重複了一遍。
他不無自嘲,就飛蓬那麽冷肅矜傲的性子,怕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那麽恨一個人,也要勉強自己活下去吧。
可重樓并不後悔,既然不想毀掉飛蓬,那就只能放手。
但要不要去看看呢?他考慮着,卻才踏出一步,又坐了下來。
Advertisement
飛蓬絕對不會想看見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的,現在過去,只會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徹底爆發。
至少,得有個理由。
重樓思忖着,擡眸取來一壺藥酒,自飲自斟。
“飛蓬…”幾乎喝醉的時候,那雙血紅魔瞳眨了眨,他終于放任自己沉浸于短短幾日的相處。
重樓的聲音極低極輕,他道:“……對不起。”
受害者自然沒能聽見這句道歉,而重樓恍恍惚惚地垂下眸,伏案小憩。
“倒是忘了他。”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忽然拍桌而起,踉踉跄跄地翻找起來。
片刻後,重樓嘴角勾了起來:“哼,在這裏。”
那是一個隐藏的傳送陣,是他設下禁制,連空間法術都不能直達之處,只能通過這個陣法前往。
魔尊踏了進去,很快便出現在異空間深處。
“魔尊、魔尊…”有慘叫聲由遠及近,已經不再是最初的怒罵,變得虛弱絕望。
那是敖胥的殘魂,無人知曉他竟被重樓留了下來,現在正在求饒:“你饒了我吧…饒了我…”
如果是飛蓬,他只會求死。重樓瞧着被魔火炙烤,又時刻籠罩在治愈陣法裏的虛影,意識被飛蓬的名字一刺,立即清醒了過來。
他便站在光影之外的暗處,神色漠然地瞧向敖胥,不答應任何請求。
“哼。”良久,直到懇求聲低不可聞,也直到藥力消化完畢,恢複了巅峰狀态的重樓,才上前一步。
他直接一把撕開陣法,把敖胥握進了掌心。
周遭一切重歸虛無,而魔尊的身影驀地消失在這片異空間之中。
鬼界,冥君府邸,飛蓬勉力自浴池裏站了起來。
他身上氣息重歸純淨,随手為自己披上一件浴袍,步履蹒跚地挪向了桌案。
重樓出現時,飛蓬反應極快,劍光向身後橫掃,自己趁勢前躍數步。
“魔尊。”他維持在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随時可以開啓防護陣法,神色平靜到冷漠,語氣倒還算禮貌:“請問有何貴幹?”
重樓将目光移開:“有事請冥君商議,又不宜讓他人知曉,煩請一敘。”
他說完,主動向後退了許多,才轉過了身。
那一瞬,重樓眸色驀地變得沉郁。
他聞見了還未散去的淡淡血腥氣,也瞧見了桌案上的各種靈藥,心情不由極端複雜,既慚愧又心痛。
見魔尊主動退避,飛蓬無聲地松了口氣,答道:“好。”
他趕忙取來整套衣衫,輕微的窸窣聲很快便消失,飛蓬轉到重樓面前時,已是齊齊整整。
“魔尊坐吧。”冥君拂袖收起靈藥,端坐在桌子後。
重樓便也坐下,揮手将敖胥虛弱的殘魂放在飛蓬面前。
“這…”飛蓬一怔,本就冷峻的表情更加嚴肅。
重樓直言不諱:“目前,神界只剩下冥君與女武神兩個古神族。”
“這個挑撥大戰的罪魁禍首,本座也已按魔界最殘酷的刑罰懲治過。”他下巴輕輕擡起:“如今物歸原主,還望爾等‘妥善’處置。”
飛蓬靜了靜,淡淡道:“本君記得,與魔尊說過,有意脫離神界。”
沒力氣說話的敖胥殘魂聽了,也目瞪口呆地擡頭。
他的聲音明明低弱極了,卻難掩對飛蓬等同叛族之舉的震驚:“飛蓬你……”
重樓冷冷地瞟了敖胥一眼,那森寒的目光讓敖胥條件反射地閉了嘴。
“只是意動罷了。”他便又笑了:“況且,那還是你被本座折辱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對神界正經事不做,反害得你收拾爛攤子,結果搭上自己過于失望所致。”
敖胥親眼看見,在神界衆生眼裏一貫冷肅端直的神将飛蓬,眼底猛地湧起無邊恨憎、刻骨殺意,連雙手都緊緊握成了拳頭。
而魔尊重樓只微笑地看着氣得發抖的他,玩味又不語。
現在不能動手,不然牽連太大。飛蓬極力隐忍,心頭的火氣卻有宣洩之路,全沖着重樓去了。
敖胥便聽見,他冰聲斥道:“魔尊今日來,只是想羞辱我嗎?”
重樓站起了身,手肘撐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與陷入呆滞的敖胥:“倒也不算。”
“只是天魔女回禀本座,本座當然要來看看。”重樓勾了勾嘴角。
自己打破了飛蓬禁欲克己的心态,讓他以後很容易受□□煎熬,不管是因為自己還是別人。
他想着,溫聲問道:“你不停洗精伐髓,寧願神體受損,是想洗掉本座留給你的标記吧?”
飛蓬硬生生用這殘酷的清洗之法,把自己在他身心設下的标記磨滅,算是從根源避免了動搖。
從此以後,只有讓飛蓬動心,才可能讓他動欲。
他絕不會像前些日子在榻上那樣,被自己輕而易舉地撩動欲念了。除非上次的事情再次發生,自己能再次破了飛蓬的身子,強行擊破他的心理極限,重新烙下标記。
可重樓心知肚明,他不會再有機會,更不舍得再這麽做。
“如果魔尊是想決戰…”飛蓬也站了起來,照膽神劍出現在掌中,他快要控制不住心底的殺機:“可以在鬼界外等本君!”
重樓唇畔的笑容更深,血瞳亮如黑夜焰火:“你确定現在可以?若是這個狀态失利輸掉,本座可不一定會有上次的心軟了。”
“锵!”飛蓬直接出了劍。
重樓在不算大的室內輾轉挪移,炎波血刃屢屢架住照膽神劍,也總能找準時機,刺向飛蓬執劍的手腕。
“砰砰砰。”一時間,兵刃相交的脆響炸開,倒也沒人在意到敖胥。
如果說開戰之前,敖胥堅信,自己的計劃是為了喚醒甘于平淡的神族。那一敗塗地還連累神界淪陷的結果,就真是滅頂之災,一巴掌拍醒了沉浸于過去榮光的敖胥。
他反而漸漸醒悟,如今更因聽魔尊話中之意,對于飛蓬這個受害者,又是拯救者的同族,反而會抱有極深的愧疚。
可與重樓大打出手的飛蓬,不曾在意敖胥夾雜着羞愧的視線。他剛結束那場淬煉,倉促出手固然不失淩厲,神體有損也是真的。
“哼。”重樓忽然聞到泛起的新鮮血腥味,登時凝眉,連退了數步:“算了。”
飛蓬冷冷地看着重樓,額上隐隐見汗。
可他的指尖始終緊緊攥着劍柄,一刻也不曾放松。
但若水碧或魁予在此,便會驚覺,先前出現在飛蓬身上的那點兒頹然,現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銳利鮮活的殺氣。
“你太顧忌鬼界,這樣交手,可沒什麽意思。”重樓的目光掃向地毯,下面全是陣法。
若非飛蓬顧忌鬼界衆生,怕是早在開始,就不顧一切地動用各種手段,逼自己飲恨于此了。
而且,話說至此,也足夠讓飛蓬振作。可他對自己的恨意,怕是也更上一層。
重樓頗為慨嘆地想着,雙臂自然垂落:“冥君代神界高層,打算如何處置敖胥?”
“神界內務,魔尊既已将人交還,便不幹你事了。”飛蓬冷淡地回道。
重樓似是莞爾:“也罷,本座這就回去了。”
紫光在屋內閃現,他消失的前一瞬,慢悠悠的聲音傳來:“等你恢複好了,若向本座下戰書,必準時赴約。”
“啪。”飛蓬收起照膽神劍,擡眸去看一臉愧疚的敖胥。
他提前打斷了這始作俑者之言:“獬豸雖不在,然天規戒律皆有,且是你當年所定。”
“蓄意挑撥三族大戰,判藐視天帝之罪。越九天玄女遣将入魔界,判僭越權責之罪。”擔任許久鬼界冥君的第一神将,如此說道:“可服?”
敖胥閉閉眼睛,擡眸點了點頭,啞着嗓子道:“服。”
“既如此,本将送你去大荒天獄,待陛下歸來再行處置。”飛蓬淡淡說道:“希望魔界入侵,沒破壞那兒的結界。”
敖胥沉默不語,直到飛蓬真帶他飛向神界,才在凜冽風聲中道:“我…飛蓬…對不起…”
“與你無關。”飛蓬冷冷回道:“是本将與魔尊一戰勢均力敵,引發獸族發情期,才險些讓自己身死魔界。”
敖胥鬧出大禍,追責是高層的事情。他為第一神将,确實該護佑神界,那一戰縱死無悔。
而與魔尊之間的仇怨,反倒與敖胥無關,純粹是魔尊為滿足私欲而行。
敖胥虛影一顫,幾乎不敢深思飛蓬到底遭遇過什麽,才能讓魔尊那般含着狎昵品嘗的語氣,說他“被折辱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你,道歉的話就留給陛下和其他族人吧!”飛蓬似乎也發現了敖胥無言的慚愧:“陛下閉關之時,被女娲、神農偷襲,重傷入輪回,不知何時才歸來。”
飛蓬直視敖胥的眼睛:“至于族人,就算本将早年便派人監視魔界,及時發現不對,趕到時,存活者也寥寥無幾。”
“只能以輪回之道勉強相救,歸來同樣難測歸期。”他冷冷說道:“而我身上被女娲設下封印無法解開,為免被追蹤,就更不能去尋去幫。”
敖胥默了默,下意識顫聲道:“你救走了他們,可自己卻……”
“輪回涉及五行六道,是唯一猝不及防越過三皇結界,帶走其中之人的辦法。”飛蓬搖了搖頭,眼底滑過疲憊:“可啓陣,必先入陣。”
等救完人,神農、女娲反應過來,自然各施手段加固了結界。
他就算想逃,也插翅難飛。
“與魔尊的那一戰,本是我所預料的絕響。”飛蓬用空洞的聲音說道:“可在魔界時,本将真的後悔過,為什麽沒第一時間自盡。”
這話,他本不該說給任何人聽。但魔尊的到來,卻讓飛蓬有了傾訴和發洩的欲望。
對于坑害他至此的敖胥,他自然毫不猶豫當做了消解心頭郁氣的工具。
此時,大荒天獄已近在眼前。
飛蓬卻沒有第一時間,把敖胥關進去。
“飛蓬?”剛剛不敢吭聲的敖胥,只能仰頭看着飛蓬。
飛蓬怔然地瞧着天獄,許久才道:“想要退出族群,算是背叛,本将也該進去。”
“……”敖胥張了張嘴,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勸慰他了。
飛蓬凝了凝神,又說道:“此番你能鬧出大禍,也是神界運行架構有巨大瑕疵。”
“本将會着手修改更進。”他看向敖胥:“你曾為刑律長老,如今更該将功補過。縱在天獄,也不可無所事事!”
飛蓬不等敖胥說什麽,便拂袖而去。
原地只刮起一道風,将敖胥抛進天獄,鎖住了大門。
然後,飛蓬回了鬼界。他思忖良久,還是召開了高層的會議。
“本君決定,代鬼界退出神界陣營。”飛蓬當衆将自己退出神界的決定,公布給了下屬:“你們誰想回神界,可以打報告,我絕不留難。”
鬼界獎懲制度為冥君飛蓬一手所立,并不似神族那邊講究身份、資歷,基本上是從鬼卒開始一步步往上晉升,以個人辦事能力為評定标準。
所以,今日與會的成員除了水碧和幾位來自新神族的神官,還有一些主動留在鬼界修功德的帝王将相。
而新神族的幾位神官一想到此次神魔大戰前發生之事,饒是心知飛蓬此舉等同于背叛,也說不出個“不”字。
誰願意跟效率過于低下的神界共事呢?他們都怕再次被坑,也就保持了沉默。
人族出生的鬼魂們,更是大為驚喜:“君上,那您何時對外宣布?”
“再等等,在此之前,本将得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飛蓬淡然道:“我會為神界改進刑律、重鋪構架,确保功過相抵,好在貶谪輪回時,不被施刑剝奪全部靈力。”
大家恍然大悟,飛蓬是想脫離神族的同時,以輪回之法将自己重塑為靈體,完全貼合輪回與鬼界。
水碧更是想,若其他人想做到這些,只怕天方夜譚。可天帝一貫器重飛蓬将軍,此番又情況特殊,可行性極高!
“君上。”她幹脆帶頭改了稱呼,不再以将軍喚之:“您一個人閑暇時間畢竟有限…”
水碧不想族人為難,便看向帝王将相們:“各位可願在工作之餘抽出時間,助君上一臂之力。”
“應該的。”當即有人颔首。
其他人也跟着點頭:“衆人拾柴火焰高。”
她便笑了,而幾個神官對望一眼,想到飛蓬這些年的辛苦、對他們的幫助,同樣齊聲應道:“我們也參與。”
“多謝各位。”饒是飛蓬心情淡漠,此時此刻亦心頭生暖。
一時間,鬼界高層忙得熱火朝天。
飛蓬卻也沒忘記其他事。
神界人口太少,這次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全被飛蓬用輪回救走。
作為高位神族,他開始一邊服用靈藥修複神體,一邊拿出天材地寶,修複神界的各種結界、陣法,又為神樹補充能量。
“您歇一歇吧。”水碧時常勸他:“我來。”
飛蓬輕輕搖頭:“你實力還是差了點。”
神界有些地方殘留着陣法,因地形破壞發生變化,又浸染了濃重魔氣,只有他能随手解決。
水碧無奈之下,只能從旁協助,又帶同僚一起探查人間情況,再回禀飛蓬。
“除了必要的鬼卒、鬼吏、判官,其他滞留的魂魄盡快安排轉世。”飛蓬坐在室內,做出了規劃:“兇獸之災讓人族元氣大傷,我們該做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通過人口增加來解決。”
水碧點頭應下:“是,屬下這就去辦。”
“我現在去神界。”飛蓬看了看時間,他每一日的行程都充實緊張:“今天要審核一批回來的人,給他們規定好住處。”
這次大戰,不少成仙後住在神界的仙獸、散仙見勢不好,在魔界入侵的開始,趁亂逃離了神界。
現在回來了不少,飛蓬想着這些仙人在神界只算附屬,負責最簡單的工作,戰鬥力與魔族存在天壤之別,倒也不怪他們臨陣脫逃。
但總得拿着以前的資料,對入境進行審核,并在清理好的範圍內劃出一片地,讓他們重新住下。
“您辛苦了,我再去人間一趟。”水碧點了點頭。
飛蓬嘆了口氣:“好,耐心一點,到底是神族不對在先。”
“您放心吧。”水碧苦笑:“您都把路鋪好了,我現在就是送機緣,還能發生什麽沖突不成?”
比起魔界只是靈源斷絕一段時間,人間才是因兇獸受創嚴重。偏偏這兇獸最初源于神界,他們自然也需要對此負責。
鬼吏、判官們把神律翻出來,一條條根據情況修改更正的同時,水碧與出生神界的神官們不得不硬着頭皮,以神界的名義去人間。
好在除掉兇獸的工作,之前已被飛蓬完成。餘下,則需要用神力修複兇獸在各地造成的損毀。
可真正麻煩的,是拜訪為此發生巨大減員的各大門派,乃至倍受迫害的靈獸、仙獸族群。
飛蓬已經帶頭走過一圈。
人間各派與仙靈獸們幾乎都拒絕了神界以天材地寶賠禮的心意,表面态度禮貌,實則是連個孩子,都會在背後露出白眼。
可那些失去親人朋友的哀嚎還盤桓在耳畔,飛蓬便只能苦笑,再堅持不懈地繼續去人間。
幾次之後,受害者們的态度漸漸緩和,神界的形象總算被勉強拉回來。
水碧送飛蓬去神界後,自己先去了一趟倉庫。
她整理完,拿着天地奇珍出來時,神情難掩愁苦。
這些日子拿出去的,大部分是鬼界多年的積累,少數是最初前往鬼界時,天帝伏羲賜下來的底蘊。
本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用完,還得再搜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水碧搖搖頭,用空間器物把寶物裝起來,然後将拜訪名單拿出,确定今日要去哪裏。
值得一提的是,鬼界的神族們鬧出這麽大動靜,女娲自然發覺了。
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她去找了神農。
“稀客,坐。”神農剛好在飲茶,為女娲倒了一杯:“對了,重樓說,他把敖胥交給了飛蓬。”
并不知曉飛蓬有意脫離神界,他和女娲都以為第一神将還代表神界:“我很好奇,他會怎麽處置。”
“……你居然有意放伏羲一馬?”女娲瞬間就明白了神農言下之意。
神農并不意外女娲看破了這一點:“神族最近算得上盡心盡力,我的氣消得差不多了。”
他道:“再者,重樓逼供敖胥時,已經确定伏羲真不知情。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雖然管教不嚴,但伏羲并無放任之意,他純粹是看錯了敖胥的秉性。
“也好。”女娲搖搖頭:“三足鼎立最安全。”
到底是一起誕生的同伴,她和神農都在恢複,又必然吸取經驗教訓,倒也不怕伏羲哪一日故态萌發。
“不過,還是得看現今作為神界代表的飛蓬,處置敖胥時公不公正。”女娲這麽說着,想到飛蓬親自向各派與仙靈獸部落賠禮道歉,頓時就很有信心。
神農也是點頭:“好,如果飛蓬的處置讓人滿意,我們就助伏羲早日回來。”
他想,重樓找自己說了敖胥之事,可不就是也想恢複平衡嘛。
至于其中有幾分,是為了飛蓬有後盾,他不至于再犯強取豪奪的錯誤,倒也不足為過。
很快,忙忙碌碌的飛蓬便收到了神農的消息。
他看了看帖子上的地點時間,起身離開了鬼界。
飛蓬只身來到神界的時候,神農正等在最古老的藏書閣門口。
這裏沒什麽天材地寶,也就沒在魔族入侵時被搜刮,還好端端地屹立着。近期又因為飛蓬翻修神界建築,變得更加明亮堂皇了。
“見過地皇。”飛蓬稍稍躬身,眉宇間只有禮貌性質的尊敬,眼底是掩不住的冷漠。
神農饒有興趣地看着這樣的飛蓬。
他想,看來重樓沒瞞着飛蓬,自己當時看出他被引起發情期的事情嘛。不然,飛蓬雖然淡漠,卻一向面面俱到,怎麽都不會是這等态度的。
“我喚你來此,倒也沒有為難的意思,只是想代自己與女娲問一問。”想法在心裏轉了一圈,神農提都沒有提。
他直接道:“你作為第一神将,現在唯一的高位古神族,是如何處置敖胥的?”
飛蓬挑了挑眉,直言不諱道:“按律,判了敖胥兩項罪名。一是蓄意挑撥三族大戰的藐視天帝之罪,二是越九天玄女遣将入魔界的僭越權責之罪。”
“再之後,我将他投入大荒天獄。”飛蓬淡然說道:“該怎麽處理,便是天帝陛下歸來之後的事了。”
神農微微一怔,莞爾一笑道:“不僭越不偏袒,這确實是你的風格。”
他相當滿意這樣的處置,伏羲當年所說的‘前有九天,現有飛蓬’,當真看得透徹。
“還有一事,請您與女娲娘娘知曉。”飛蓬卻是嘆道:“我有意退出神界,日後再有什麽關乎神族之事,您兩位倒也不必知會于我了。”
神農吃了一驚:“你說什麽?!”
“我有意退離神界,鬼界也可能因此獨立各界之外。”飛蓬神色淡淡。
神農的神情頗為複雜:“那你最近…”都要走了,為何還要那般用心?
“在其位謀其政。”飛蓬眺望神界一層不變的天際,藍天白雲,殿堂高懸,是他心中曾經的淨土。
昔日的第一神将、如今的鬼界冥君,淡聲道:“我得做到最好,才不愧對陛下器重。”
神農默然無言,沉默了很久,才道:“你退出神界,是因為重樓?”
“魔尊雖是挑撥離間,但說法不無道理。”飛蓬笑了笑,眸中閃動不加掩飾的殺機:“況且,我不想再次挑起神魔大戰,當私事處理更好。”
神農無言以對,他可沒臉跟受害者說原諒。
而且,憑心而論,神農承認,他現在更欣賞飛蓬的當斷則斷了。
“飛蓬。”于是,陷入沉思的神農想了片刻,忽然道:“重樓那小子,在放你走之前,是不是失控過一會兒?”
飛蓬的臉色驀然漲紅,忍不住握起拳頭,着實有一種暴打為老不尊者一頓的沖動。
“別別別,我可沒別的意思。”神農趕忙擺擺手,用學術語氣說道:“重樓是我第一個自己扛住發情期的異獸作品,很有研究意義。”
飛蓬一愣,神農解釋道:“你離開後,重樓以剝鱗片拔羽毛放血再恢複再動手的疼痛感,逼着自己始終保持清醒。在他之前,沒異獸能用其他辦法扛過發情期。我就是想,他是不是失控過了,才能後期清醒。”
“……”飛蓬瞪大眼睛,不知作何感想。
神農見狀換了話題:“看來是沒有失控的?那重樓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除了挑撥離間…”飛蓬想起魔尊一直神智清醒,自然不覺得是失控。
殊不知,對重樓來說,神志清醒,欲望卻控制不住,便已經是失控了。
飛蓬只是想了想,就實話實說地答道:“魔尊側面問過我,後不後悔去神界救駕。我說,沒有。”
神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果重樓是為飛蓬的人品動容動搖,倒也不是沒可能。
在此之前,從未有異獸比重樓更有意志力。他是唯一一個,在發情期之外的時間,自始至終禁欲克制的存在,本身更打破了異獸的極限。
神農便也笑了:“若是別人,我可能真會懷疑,重樓是不是有問題。”
“但既然是你…”他搖了搖頭,神色毫不意外:“他最後選擇放你走,不出我意料。”
飛蓬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麽?”
他迄今為止,都無法理解魔尊縱虎歸山的心理。
“這小子少時用你的絕冥淬煉法突破極限,在戰場上又和你短兵相接,就一直默默關注你的情況。”神農想想就搖頭:“這次他做戰前準備,還說你雖是神界最強,但駐守鬼界多年,身份尊貴,不會涉險蹚渾水!”
他說着轉過了身,但現在看飛蓬順眼了,倒也不吝啬于提醒一句:“他饒你一命,算是還清了絕冥淬煉的人情。”
“可你退出神界不止代表自由,也代表失去依仗。”神農踏上了白雲:“伏羲回來之後,不可能為你和重樓動手了。”
他想,飛蓬不後悔為神界的付出,甚至直到現在,都全力以赴為神族做事。
但适才提起脫離神界時,那語氣卻也淡漠果決,舍棄地毫不猶豫。
這算不算是另類的涼薄呢?神農無聲地嘆了口氣。
但不管是不是,重樓就算對飛蓬生出了點什麽心思,也很難得償所願了。
這麽一顆冰涼的心,又何堪焐熱?神農的身影消失在雲端,回了魔界。
飛蓬瞧着他的背影,倒是隐約明白語中深意。
失去神界作為依仗,魔尊更會無所顧忌,很可能發情期直接找過來。
交手十幾二十乃至更多日子,要是一個失手敗了,自己絕對再次生不如死。
或許神農是真心因為他處理敖胥、退出神界而動容,才好心提醒一下。飛蓬心中提起更多警惕,如此一來,魔尊便值得更深的戒備。
但他轉念一想,又難免想起神農所言,魔尊在放自己離開之後的忍耐與自殘。
“……”飛蓬的心情極其複雜,更覺得能離開魔界,純屬僥幸。
可魔尊到底為什麽要說,同樣實力不錯,自己與九天玄女不同,還讓我在自己身上,去找引起他發情期的原因?
飛蓬不禁垂下眸,去瞧殿堂之前的荷花池。
清風吹拂池水,蕩起一圈圈漣漪,印照出他的面龐。
總不可能是見色起意吧?
飛蓬搖搖頭,自己雖然長得算不錯,但明顯不是那種會誘惑人的長相,更不是那種會引起人性趣的。
尤其,自己是個硬邦邦的武将,與魔尊那一戰,也不像是平時安靜的時候,還能勉強說一聲秀美。
相反,還是威脅性很大,應該直接殺掉的那種。
更何況,以魔尊的地位,見過的美人絕對多不勝數,誘惑他的想必也是極多。而若不是都誘惑不了他,魔界也不會傳出魔尊性冷淡的傳言了。
怎麽偏偏就是自己,引起了他從未被引發的發情期,差點死在魔界呢?
“真是奇怪。”飛蓬忍不住呢喃低語一聲,遲疑了片刻,似是與自己作鬥争。
許久,他終于邁步入殿,來到收攏獸族古史的區域,拿起了其中一本。
書名《地皇神農創獸史》。
“嘩嘩。”空蕩蕩的大殿裏,傳蕩着輕輕的翻書聲。
飛蓬的目光忽然凝滞,他看見了關于發情期的詳細描述。
異獸發情期,起始于心智身體皆邁入成熟期以後,往往因戰而起,需勢均力敵、不相伯仲方能引發。
其本質是為發洩繁衍,但對象不論雌雄,亦無所謂本族與否,無異獸可以幸免。
在此之前,異獸往往也有欲。然交合後成功繁衍的幾率,頗為低下。
但倘若異獸天賦異禀,無能在成熟後及時引發發情期,則時間越長,性情就因無法發洩而偏于火爆酷厲。
最終,發情期反彈亦是越重,極易因□□失控。
且若為同性,戰敗者在遭受強行□□後,有極大概率被勝者吞噬以補給自身,尋覓下個目标。
“啪。”飛蓬手一抖,古書砸落在玉石鋪造的地面上。
他無比深刻意識到,自己活下來真就是僥幸,不願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魔尊的确已經手下留情。
沉默好一會兒,飛蓬方重新靜下心,從地上撿起古籍,繼續往後翻看。
總體上,異獸發情期最短七天,多數為此。但實力強、天賦高者者,天數有所增加。
以如今出現的異獸強者為例,未曾有超過半個月者。
“……”飛蓬翻到最後一面,瞧了瞧标注的記載年數,再次陷入沉思。
若自己沒記錯,那個時候,獸族少主重樓還沒出現在盤古大陸呢。
但實力遠不及重樓的,就已經半個月了。飛蓬又聯想起,那七天暗無天日的地獄。
這一次,他冷靜地發現了疑點——去掉昏睡休息與比武決鬥,重樓做的時間其實根本不長,就放自己走了。
還清人情?飛蓬忽然笑了一下,神農這話,怕只能糊弄糊弄傻子。
那個淬煉之法,自己可是完全公布于衆的,獸族得到,是獸族的本事,又哪裏稱得上人情之說?
說句不好聽的,他可是直接打破了魔尊借機利用神農大神、女娲娘娘的怒火除掉天帝陛下,從此一統兩界、成為至尊的計劃。
毀掉魔尊這樣的大計,最後卻只是被折磨了一番,就活着離開了魔界,魔尊反而自己硬抗了發情期。
飛蓬沉默不語,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是真的,想要放過我嗎?或者說,是不想繼續羞辱我?
痛恨與不解在心頭焦灼,激發更多的殺意與戰心。飛蓬突然擡眸,把古書歸了原位。
翌日,魔尊重樓收到了冥君飛蓬的第一封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