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
人生長恨水長東
逃出重樓的空間,飛蓬總算有心思檢查自己。
他這才發現,體內神力并不流暢。時而可用,時而不可用。
飛蓬自然明白,這是因為封印只解開了一半。
于是,他加快仙術,直奔鬼界。
直到府邸隐約印入眼簾,飛蓬才由衷地松了口氣。
他停下術法,落在通往鬼城的大道上,步伐似是輕松自然,并不算快,一路上自然遇見了不少鬼吏和判官。
“君上。”
“大人。”
“嗯。”第一時間意識到,他們并不知曉自己回過神界,飛蓬深思着,一如往常地點點頭,沒有停步。
片刻後,冥君府邸已近在眼前。
徹底安全了的飛蓬心中警鐘一松,邁步上了青石臺階。
正好,有幾個當年比魁予誕生稍晚,與飛蓬一起被天帝派到鬼界的新神族,腳步匆匆地從裏面出來。
然後,他們集體大喜:“将軍。”
飛蓬勉力勾了勾唇角:“嗯,回來了。”
“放心。”在他們的欲言又止中,他淡淡道:“事情差不多都解決了,不會牽累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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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小聲道:“可是…将軍您,是不是受傷了,精神…看着不太好。”
魔尊重樓行事酷厲冷硬,性情漠然,威儀深重,萬萬不是好相與的。
冥君失聯之後,他們便陷入焦灼。
若非上面還有出自古神族的女武神水碧,奉命壓着大家,也想方設法打探消息,大家早就靜不下來了。
“嗯。”飛蓬含糊地應了一聲,點了點頭:“現在就閉關。”
他們當即松了口氣:“是,您多休息,我們會及時處理公務的。”
飛蓬極淺淡地笑了一下,腳步邁過去,與他們擦肩而過。
直到他背影全無,這幾位因飛蓬活着回來而高興的下屬,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點兒不對。
“你們有沒有發覺…”其中之一遲疑道:“将軍今天,沒自稱本将。”
也有人道:“而且,将軍穿了一件高領,他平時從來不會遮這麽嚴實。”
“七天…”一人喃喃低語:“逼供得被折磨成什麽樣啊。”
現場一片沉寂,又氣又惱又憂心忡忡。
“我們先去庫房。”合理建議被提了出來:“快選些治療神體和魂魄的上等靈藥,給将軍送去。”
腳步聲便再次匆匆響起。
“噗通。”再說飛蓬,他強撐着平日冷肅淡漠的模樣,卻在進入寝室之後,當即栽倒下去。
幸好地面上鋪了厚實的地毯,才沒摔傷自己。
“咳咳。”飛蓬幹咳了好幾聲,眼角赫然泛紅。
逃離魔界時,他帶走了原本挂在浴池旁衣架上的袍子。
那是一件長領,倒是省得還要幻化。
但身體只是被引出了體內液體,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在被魔尊提前放好藥物的池水裏浸泡許久。
于是,過于明顯的感覺與疲憊麻木都還殘留,讓飛蓬從身到心都感到不适。
“咚。”他扶着椅子想要起身,卻是腰酸腿軟一并發作,自己把自己絆倒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巧,水碧剛好沖到門口。
她原本心情極差地奮筆疾書,聽見敲門聲一臉煩躁,但得到飛蓬歸來的禀報後,盡數化為驚喜,把鑰匙朝着同僚屬下們一丢,立即趕過來。
“将軍,你受重傷了嗎?”在門口聽見動靜,水碧想到溪風委婉所言的逼供行刑,心中一急便顧不上什麽,立刻推門而入。
猝不及防的飛蓬臉色一白,目光躲閃地擡手拽住衣領,急切想把歪斜的袍子拉正。
可水碧實力也算出類拔萃,一剎那就已近前。
她握着臂彎,将飛蓬扶起,然後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将軍!”僅僅一瞬間,水碧便唇角戰栗顫抖,幾乎是手掌發抖地掐緊飛蓬的手臂,人卻站不穩地晃了晃。
對于唯一跟随自己來到鬼界的古神族下屬,且為人認真、工作負責,飛蓬對水碧,自然也比對其他人更看重。
被她瞧見這樣一幕,他本身也無地自容:“沒…沒事的,水碧。”
“我只是…只是…得閉關一段時間。”飛蓬垂下頭,故作無事地扯好領子,再輕輕拍了拍水碧用力到泛白的手背:“公務還得你先管着。”
水碧沉默不語,卻如被燙着了一般,松開了手。
可她用力過猛,飛蓬臂上适才被掐着的地方,布料碎了一地。
也就露出了從臂彎到手腕處,青青紅紅的印子。
是極新鮮的唇印與五指深陷的掐痕。
原是神印發亮之處,更是布滿了或深或淺、連成一片的極重吻痕。
“魔尊…”若是再猜不到,飛蓬這幾日經受過什麽,水碧就白在鬼界幹那麽久了。
可知道又有何用?以飛蓬之能,尚且無法為自己讨回公道。
“卑鄙下流、龌龊無恥!枉他還是一界之主、聲名遠播!”水碧紅了眼圈:“我們,我們…就只能忍嗎…”
飛蓬難堪地移開了目光:“我以輪回救走天帝和僅存的族人,可他們想歸來,快則百多年,慢則上千年。特別是陛下重傷,歸來需要多久,無人能揣測。”
“這虧,就只能吃了。”他向來淡淡的、缺乏情緒的語氣,不由自主含了苦澀:“況且,魔尊要我入魔界任他處置,本就是要我屍骨無存。”
話說至此,飛蓬覺得難以呼吸,不禁頓了頓,才繼續道:“我能活着回來,已是…已是…”
他再也說不下去,被侮辱到這份上,卻還不得不承始作俑者的情面,真是恨不得清清白白地死在當日。
尤其,身體裏如今還依稀存在怪異的、不該屬于自己的觸感。
這讓飛蓬幾乎稍有出神,就會回到暗無天日的榻上。
他似乎還是那麽絕望,只能徒勞無助地喘息飲泣,任由魔尊掐住腰,将自己擺成各種姿勢貫穿,肆意欺淩折辱,強行侵犯灌滿。
“将軍…”水碧的眼睛也跟着通紅。
她把後半句‘您受苦了’硬生生吞回去,只覺無法形容的屈辱也充斥在自己心頭。
主辱臣死,不外如是。
“鬼界,有魔尊的眼線。”飛蓬閉了閉眼睛,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必須徹查。”
他再擡眸時,眼底盡是寒意:“就從我前去神界到現在,查這段時間離開鬼界的人。另外,我剛回來,不處理積攢的公務,直接閉關療傷,也與平時不符。”
“是。”水碧了然,美眸中也閃現殺意:“屬下知道該怎麽做了。”
飛蓬便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那就好,你也別擔心了,我會好的。”
水碧險些被這話說下眼淚。
神族天生受天規戒律束縛,飛蓬更是其中驕楚,幾乎将克己禁欲做到極致。
魔尊所做的,又何止是逼他破戒、迫他就範?
更是踏破平靜沉着的心境,将飛蓬打下深淵,日日夜夜都受煎熬。
“我知道…我知道…”水碧只能垂下眸子,哪怕指甲掐進了皮肉裏:“你…好好休息…別…別為難你自己…”
飛蓬沉默着,直到水碧受不了凝滞的氣氛,崩潰地快步走出去,也沒吭聲。
他只是一步步挪動到自己的浴池裏,打開機關放出熱水。
“唰唰唰。”飛蓬一遍又一遍的沖刷,一次又一次的搓洗。
直到肌膚表面能瞧見的所有□□痕跡,都被重紅發紫的顏色掩蓋,就差要褪掉一層皮,他也沒能停下來。
冥君府邸的客廳,水碧借口飛蓬閉關,為他收下大家送來的各種治療身體、魂魄乃至洗脈排毒的靈藥,送到了卧房門口。
可她深知,這些根本沒有用,真正的病竈出在飛蓬心裏。
沒人能幫飛蓬跨過那道坎,除了他自己。水碧苦笑一聲,出去布局了。
而遠在無數裏之外的神農和女娲,自然也不會對封印變動一無所覺。
“重樓…”女娲搖了搖頭,她看不透魔尊此舉,到底是何意。
但是女娲也承認:“飛蓬确實出類拔萃,也委實小心謹慎。”
神農和自己下的封印,重樓能解開一半。但飛蓬自己,無法完全磨滅,拼盡全力也只能修改。
雖然,這已經出乎意料,非隐隐觸及天道便不可成功。但他離開魔界後,沒第一時間去确認被送入輪回的人,确實做對了。
女娲淡淡一笑,感受到封印被撼動更改,讓神力流淌徹底流暢,重新閉上了眼睛。
不然,自己的确能借此追蹤,再對轉世在人間的神族們,一一下标記。
好在日前已隔空震碎所有被供奉的神族雕像,又在夢中點撥過恐慌的門派。神族哪怕轉生到人間,也必然得不到任何支援。
“哼。”隐于另一處的神農,也對飛蓬的能耐并不意外。
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頭:“重樓,這才七天,他是心軟了嗎?”
就在神農動身前去魔界尋重樓之時,飛蓬在浴池整整埋了自己三天,中途只用照膽神劍開門,運了一回藥。
巧合的是,神農剛進入重樓的異空間,便瞧見重樓從傳送陣取出一張字條,只一眼便眉頭緊蹙。
“那是什麽?”神農站定,問了一聲。
重樓回過神,随手掐碎了字條:“鬼界的消息,女武神水碧肅清眼線。”
他才收到飛蓬借口閉關三日不出的禀報,還沒想好怎麽辦,剩餘眼線就都被抓走了。
這條消息,還是冥君麾下大張旗鼓行動,追殺叛徒追出鬼界,連在外的魔神都發覺了,才傳送過來的。
其實,重樓早在大戰結束、帶走飛蓬之後,便抽出閑暇時刻,對鬼界那邊下令撤走。
但他也提出過,願意留下繼續潛伏的,待遇翻倍。
于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适可而止之人反而極少。
可惜現在全被翻了出來,可想而知是救不回來了。
“嗤。”神農倒是不在意這點細枝末節,只氣笑着問道:“你戰前是怎麽跟我說的?據你多年觀測所知,冥君攪局可能性極低?”
哪怕還在發情期,重樓都感覺到臉上無光:“咳,是我想當然了。”
“你低估了飛蓬的忠心。”神農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這裏,血腥味很重。你下手讓自己保持清醒,可以。但不要做過頭,影響了實力。”
重樓眸子暗了暗,淡淡回道:“我心裏有數,你別去鬼界。”
“哼。”神農腳步一頓,但還是答應了:“暫時不去。”
重樓見他離開,重新變出了獸身。
适才尚有甲胄包裹着流血的身軀,現在卻半身有血、毛發淩亂。
只是那雙金紅色的眼睛依舊璀璨明亮,正默默注視着自己不停愈合的傷口、重新長出的獸毛。
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注意飛蓬的近況。
“魁予。”想到天魔女魁予開始便知情,魔尊直接對她下達了命令:“速去鬼界。”
不提在天魔宮大殿打坐的魁予,忽然收到重樓傳話,心中頓生不安地趕去冥君府邸,現在就在那兒的水碧,正在發火。
“啪。”她一巴掌拍飛了盒子,氣得渾身發抖。
這裏面,彙總了所有眼線處搜出來的東西。
有飛蓬的各種畫像,有飛蓬在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上的習慣,有飛蓬在何時何地何心情發生了什麽的記錄。
被抓到的奸細,許多是冥君府邸曾經或現在的侍從、侍女。
其中更是半數有餘,為飛蓬曾經貼身侍奉筆墨紙硯、送文書與十殿閻羅處的鬼婢、鬼侍。
他們,其實是貪戀人間七情六欲的魔神,所留下的後裔。
被帶去魔界的紫魔人多了,自然引起了魔尊的注意。
他稍加思忖,便收攏一些頗有野心之輩,用特殊禁法抽去魔力、退去魔化、封印記憶,再丢回人間。
這些人在人間過完一世,便會以誰都發現不了異常的人魂之狀,正常歸于鬼界。
而貪戀鬼界、不願輪回的人,本來就不少,鬼界外圍的酆都鬼城,也因此形成規模。
這些魂魄成功混了進去,漸漸進入冥君乃至鬼界有實權之人的府邸,擔任不起眼卻時間長能知道很多的位置。
查出這些之後,神官們盡數毛骨悚然。
他們的重點,更多在于魔尊布局的深遠細膩、難以察覺。
可水碧看見的,卻是重樓對飛蓬的觊觎,怕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忍,我忍。”水碧喃喃自語。
她不能去和魔尊拼命,那跟送死沒有任何區別,還會成為壓死飛蓬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心中總有火氣在往上冒,也總有人在指責,你貪生怕死。
水碧阖上眼眸,指骨捏得發白。
“咚咚咚。”正在此刻,有人敲門。
水碧臉色一變,她感受到了魔氣,立刻提起戒備:“誰?!”
“水碧?”客廳是前往主人卧房的必經之路,魁予一路潛入,只在這裏碰了壁,但也在聽見水碧的聲音時,稍稍松了口氣:“我是魁予。”
水碧眸光閃了閃,緩緩放下仙術蓄勢待發的手:“進來吧。”
“好久不見。”魁予推開門,步伐輕盈地邁入,瞬間把門關上了。
水碧臉色冷漠:“你來幹什麽?”
她對叛族的天魔女,沒什麽好臉色。能讓她進來說話,是因大戰爆發之前,魁予曾兵堵入口,想要阻止神魔大戰。
這樣的勇氣,值得尊重。
“飛蓬将軍…”魁予卻是遲疑了起來。
她不知道水碧知曉多少,也由衷地希望,她并未發覺什麽。
只因此事關乎飛蓬顏面,知道的人越多,飛蓬就越難堪。
“你知道?!”水碧冷不丁問道,向前逼近了一步。
她的掌中,有威力極大的仙術在凝聚:“是魔尊讓你來的?!”
“……”魁予靜了靜:“原來,你已經知道了。我開始聽說平手,魔尊提出的要求又是将軍入魔界任他處置,便知道不好。”
她苦笑道:“我立刻趕去神樹求情,可魔尊說,他誕生至今的第一次發情期,沒人救得了飛蓬将軍。”
“若我真為他着想,就別讓人知道……”像是想起當時的情形,魁予閉上眼睛,語氣艱澀道:“他死的毫無體面、屍骨無存。”
水碧“咔吧”一聲,手中的仙術被她自己捏碎,鮮血順勢淋落。
“然後呢?”水碧用自己都未曾聽過的寒冷聲音,繼續問道。
魁予搖了搖頭:“就在剛才,魔尊忽然傳訊,讓我‘速去鬼界’,我也……一頭霧水。”
聽幽漣禀報飛蓬将軍被放回鬼界的消息時,自己是高興的,但又隐隐感到驚懼,只是沒敢去問,也不敢第一時間過來。
直到魔尊忽然發話,她心中的不安幾乎瞬間到達了巅峰。
“……”水碧垂下眼眸,側身為自己的手治療傷勢,也讓出通往內院的路:“你去吧,将軍三天沒有出來了。”
她懦弱地承認,自己同樣不敢去問,更不忍心去看。
魁予臉色一變,沒心情再細問什麽,立刻飛了過去。
水碧瞧着她的背影,眸光緩緩堅定。
鬼界副君下了清查眼線之後的第二個命令,以上一個為由借題發揮,遣散了冥君府邸的全部侍從、侍女,并在當月待遇上給予補償。
這些,魁予自然不會料到。
“砰砰砰。”此刻,她站在卧房門口,使勁錘敲外門:“将軍、将軍。”
浴池之中,飛蓬緩緩睜開了眼睛。
雖有神力加身,可光是趁着神力能調用以調整封印,他便耗費太多,現在更是因為連番的自我折磨,虛弱到了極點。
“……”可敲門聲一直不停,飛蓬只能強撐着起身。
他開門時,頭發濕淋淋的,眼角還泛紅,只随便披了一件長長的外袍。
這袍子上,還漸漸氤出了血珠,來自于飛蓬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将軍…”魁予瞳孔猛地收縮,她也算博學,瞬間聞到了滋味最烈的洗脈排毒之藥:“您…”
那确實相當于洗精伐髓,把身體內外清洗無數遍,可以把不屬于本身的力量和氣息,當做毒素排出。
可若是接連不斷使用,痛楚絕不比昔年以絕冥淬煉身魂輕上半點。
飛蓬的聲音很輕:“我覺得,挺好的。”
他樂得如此,像把那個用身體承受的、刻入自愈本能裏的标記,強行以自殘方式,徹底磨碎泯滅了。
盡管,代價是神體在過強的清洗提純中,瀕臨崩潰。
但還有很多藥,可以用來治愈。
飛蓬瞧了瞧桌子,那裏擺放着跟随他多年的下屬們,精挑細選的靈藥。
“真的,挺好的。”就算是為了他們,他也要退出已成爛攤子的神界,絕不再和那些人共事。
魁予的嘴唇顫了顫,想勸又無法說出口。
作為曾被第一神将訓練的新兵,昔日的新神族首座,她何曾見過克己複禮、淡漠自持的飛蓬,這般狼狽地自我折磨?!
“夠了,一屋子都是血腥味了。”魁予最終只能合了合眼睛,低語道:“您……請不要繼續傷害自己。”
飛蓬沉默了一下,轉移話題地問道:“他讓你來的?”
“……是。”魁予實話實說:“就剛才。”
飛蓬的神色,是出于魁予意料的平靜:“回去轉告,我不會死。”
他當然不會死,這個仇,還得親手報呢。
不然,自己豈非枉費精力,去研究如何繞過封印令神力順暢流轉?
“好。”魁予點頭轉身,也是不忍心再看飛蓬的狼狽。
飛蓬叫住了她:“魁予。”
“将軍?”魁予沒有回頭。
飛蓬溫聲道:“這是我和他的私事。你已經是天魔女,想想你的族人。”
魔尊是個可怕的敵人,他若問你什麽,千萬別想着遮掩,你瞞不住他。
“嘭!”從當時就憋到現在的氣一下子爆發,魁予猛地一拳砸在門邊,就和在神樹一樣。
都這個地步了,飛蓬将軍還能為自己考慮,明明自己都是魔族了啊!天魔女想要哈哈大笑,又想捶地大哭。
但她只原地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發自心底的泣音,顫聲答道:“是。”
然後,天魔女推門而出,一飛沖天地離開了鬼界。
飛蓬神色平淡地關上門,緩緩捂住臉,坐在了地毯上。
“魔尊。”可經過飛蓬的提醒,魁予被召到重樓面前,确實保持一貫的敬畏模樣,不敢表露一絲一毫的不滿。
她不怕死,但不能給魔尊理由,滅了整個天魔衆。
尤其是之前,她領着大家阻止開戰,已經徹底得罪迦樓羅部。
是魔尊出手保住他們,雖然也是控制住他們,不要礙事。
“本座知道了。”聽完魁予事無巨細的禀報,魔尊只是默了默。
剛度過發情期的他,站在幽暗的燭火下,眸色深邃。
但心情越差,竟越能浮現笑容。
魁予便見魔尊含着幾分罕見的笑意,問了她一個問題。
“天魔女,你說,本座該不該處理掉這個後患?”重樓溫聲道。
天魔女魁予的後背,當場就出了冷汗。
飛蓬将軍現在剛好不在巅峰,又恨透了魔尊。
魔尊縱然可能一時心軟,卻絕不會影響,他現在直接下狠手鏟除後患。
她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場,回答什麽都不對。
魁予便低下了頭:“魔尊私事,屬下不敢揣度。”
“哼。”重樓當即道:“是飛蓬提醒了你,不要在本座面前有任何怨怼之意吧?”
魁予直接單膝跪下去,不言不語。
她很清楚,今天一個答不好,她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罷了。”看她逆來順受,重樓也覺得無趣,翻翻手:“你下去吧。”
魁予如蒙大赦,火速消失在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