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鯊魚
鯊魚
“咔嚓——”
不遠處傳來聲音,引得我和宴西川齊齊回頭。
給我們拍照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對不起,我剛剛看到太激動了,所以沒忍住拍了張照片。”
宴西川看我,等着我說話。
我說:“可以給我們看看照片嗎?”
男人急忙說:“當然,當然可以。”
男人年紀看起來不大,只是裝扮有些邋遢,将相機遞在我們面前。
照片裏的我和宴西川兩只手牽着,面對着面笑,風吹着我的頭發他的衣角,沒說一句話,卻好像将所有的情誼都訴盡了一樣。
我問:“可以把這張照片傳給我們嗎?”
男人立刻點頭:“沒問題。”他猶豫了一下,說,“是這樣的,我是一個攝影師,這次是為了拍攝一個比賽的參賽照片過來的,這張照片是我拍過最好的照片,這段時間我再拍不出比這更讓我滿意的照片了,我能不能有一個請求?”
他的意思不算隐晦。
宴西川說:“你想用我們的照片去參加比賽?”
男人問:“可以嗎?”
宴西川沒回複,只是看着我。
他對這些事情沒什麽意見,我笑着看宴西川一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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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照片可以給我們一張嗎?”
男人保證道:“放心,這張照片我不會賣出去,參賽結束後,我會把這張照片寄給你們的。”
宴西川說:“可以。”
男人:“那個,那我加一下你們?”
宴西川:“加我就行了。”
說這話的宴西川有點好笑。
男人加了宴西川,再三保證:“我不會把你們的照片賣出去的,比賽結束我就寄給你們。”
宴西川有點冷淡地點了點頭。
男人很興奮,別說是短期內,事實上,這是他從業以來拍過最滿意的照片,這麽充沛的感情,他以後就算拍出水平更高的照片,也無法複刻這一刻的情緒。
照片裏面的人的情緒,還有他看到這一幕時的激動,這兩同時存在的情況,實在是太難得了。
男人離開後,我和宴西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我低頭笑。
“夏夏。”宴西川喊我的名字。
我回頭看他:“嗯。”
“我剛剛是不是有點過分?”
“嗯?”
“不讓你加他的聯系方式。”
我好笑:“那你現在推給我我加?”
宴西川不說話了。
“我沒覺得你過分。”我說,“你這麽小心翼翼,反而讓我不知道怎麽對你才好。”
“你不要這樣,宴西川。”
“我也喜歡你,所以你不需要對我小心翼翼。”
宴西川捏着我的手:“好。”
山頂的風很烈,我身上穿的衣服挺薄,太陽過去之後就感到了微冷。
宴西川很快發現了,說:“我們回去吧。”
我說:“好。”
我們一塊坐上車,我說:“你現在不需要去公司,要不我們一塊去住那邊?”
宴西川:“好。”
“這樣你早上也不需要送我去上班。”
“住那邊我也可以早上送你去上班。”
“你知道嗎?我媽每次嫌棄我懶,都是拿你做對比。”
宴西川确實勤快,對換一下位置,我也不願意犧牲我的睡覺時間送宴西川上班。
宴西川說:“送你上班正好跑步。”
我拒絕:“我不跑,我要走着去。”
宴西川笑着說:“嗯,我跑。”
從山上回到我的小公寓,我才感覺到我的小公寓不大,尤其是宴西川這麽大一個人走進來後。
我沒矯情地說我們現在才剛和好,要分房睡,反正我們之前都睡了無數次,不差現在住在一起這一次和以後的無數次。
不過他住在這裏确實有一個問題。
“我這裏沒有你的換洗衣服。”
宴西川說:“我今天先将就着穿,明天送你去上班之後我再回家裏去找。”
我說:“也行。”
不過最後我們兩個人睡在床上,我們還是什麽都沒做。
宴西川只是抱着我,我也許是因為白天的事情太消耗精神,居然很快就睡着了,根本沒有精力做。
第二天早上醒來,宴西川已經醒過來了,我睜開眼正好對上了宴西川的眼睛,愣了一瞬才笑着問他:“你醒來多久了?”
宴西川笑笑沒說話,他的眼神是亮的,只是臉色的疲憊遮不住,我禁不住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你不會一晚上都沒睡吧?”
宴西川還是沒說話,只是看着我笑。
我抿唇,說:“宴西川,我不會消失,你不用這樣。”
“我知道。”宴西川說,“我只是想看着你。”
“夏夏。”
他又在喊我。
我應:“嗯。”
他問:“你之前休假除了跟我離婚,還想做什麽?”
我說:“當時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走走,雖然沒定好要去那兒,不過總覺得一直這麽下去會瘋掉。”
宴西川握着我的手收緊了些,說:“當時沒能離婚,你應該很痛苦吧。”
“好像是,當時真的很痛苦,雖然現在已經不怎麽想得起來了。”
我想,并不是所有的情緒都會被記得很久,我當時感覺那麽痛苦,但是到現在其實也并不怎麽在乎了。
人所具有的遺忘痛苦的能力其實遠遠比自己所了解的更為強大,痛苦也能夠被治愈,只是并不容易。
宴西川抿了抿唇,最後說:“我很抱歉。”
“沒關系。”我搖頭,“你已經讓我忘記了當時的痛苦。”
“過段時間我們可以一塊去旅游,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我笑着說:“那我領導該開除我了。”
這段時間我又是休假又是請假的。
“我該起床了,一會兒還要去上班。”
我坐起身,說:“下午你記得過來接我去看醫生。”
宴西川:“好。”
我的事情他總是比我更上心,所以他應了之後我沒有再說,下床走向洗漱間開始洗漱。
宴西川就在我旁邊洗漱,我的洗漱間的鏡子不大,只能照出他半張臉,即使刷着牙他的嘴角也是上揚的。
他洗漱比我快一點,我還在塗護膚品他就出去了,一邊說:“我去給你做早飯。”
我随意地嗯了聲,繼續往臉上塗護膚品。
鏡子裏勾起嘴角的何止是宴西川一個人呢?
明明我也是。
我走出卧室宴西川還在廚房忙活,我走到中島臺前看着宴西川忙活,一邊說:“你過來之後,我感覺公寓确實不太大。”
宴西川回頭笑:“那我們回去?”
“但是這邊離我公司近。”我說,“我早上還能多睡會兒。”
“我也可以早上起床送你上班,跟你走過去差不多時間。”
我沒答應,只是說:“現在在這邊住習慣了。”
宴西川也不勉強我,一切都聽我的決定。
想起下午要去看醫生的事情,我又問:“上次去見醫生到底是你之前約好的,還是你故意帶我過去的?”
宴西川解釋:“原本是我準備過去的,不過因為我确實出車禍了所以一時沒過去,那天正好被你見到了我跟她見面,就想着帶你過去一趟。”
“她知道你騙我這件事嗎?”
“知道。”宴西川說,“事實上,我假裝失憶這個主意,也是她先提出來的。”
不過醫生最開始只是提了一下,他想了挺久最後覺得可行才這麽做。
“你出車禍傷到哪兒了嗎?”
“腦震蕩,額頭擦傷了點,再沒什麽問題了。”
“……”沉默了下,我想了想,最後說,“那還挺輕的。”
宴西川笑出聲:“是挺輕的。”
我抿唇,說:“周末我再回家一趟,你跟我一塊回去嗎?”
宴西川正在從鍋裏舀粥,聞言立刻轉頭看我,我被他看得有點怪異,“怎麽這麽看我?”
宴西川先是搖頭,後來一邊舀粥,一邊又說:“我以為你會先理清楚這些事情,或者等記憶恢複,可能還要再想想才會這麽決定。”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粥,說:“我昨天答應你就已經想好了,不需要繼續想清楚,我這段時間發生這麽多事情我爸媽應該都挺擔心的,我不想讓他們再擔心了。”
宴西川:“好。”
我和宴西川坐着一塊吃完飯,宴西川送我到了公司,我走上樓,小姚在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夏夏姐。”
我回頭:“是你啊。”
小姚笑着說:“你跟姐夫關系真好。”
我笑笑,沒說話。
小姚繼續說:“你今天下午也要請假嗎?”
我點頭:“嗯,去一趟醫院。”
小姚關心問:“你生病了?”
我搖頭:“沒有,例行檢查。”
“你最近好像一直在請假,不怕領導說你啊。”小姚嘆氣。
我笑笑:“說也只會說說,扣工資就好了,不會開了我。”
“也是,我這個周完實習就結束了,現在公司還沒說要不要留下我呢。”
我說:“別擔心,你能力不錯的。”
小姚笑了一下,沒當真。
小姚挺勤快,這段時間在公司人緣也不錯,我說這話也并不是在安慰她。
到了工位上,我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中午再次跟小姚吃了飯,下午大概到四點多,宴西川給我發了消息。
【宴:我在樓下了。】
我看了眼消息摁滅手機開始收拾東西,以最快的速度到樓下,果然在不遠處看到宴西川倚靠在車門前,見我下來,朝我招了下手。
我小跑過去:“等很久了嗎?”
宴西川搖了下頭,給我拉開車門:“沒有,我剛過來才給你發了消息。”
“那就好,我們現在過去吧。”
“好。”
從這邊到醫院有些距離,我手機連上了車上的藍牙放歌聽。
宴西川坐在一旁問我:“一會兒想吃什麽?”
我說:“吃什麽都行。”
宴西川:“主食:米飯,面,還是饅頭?”
我答:“面。”
“香菇面?”
“也行。”
就這麽決定了,過了四首歌的時間,到了醫院。
宴西川停車,說:“你先進去,我去停車。”
走下車,太陽有點烈,我走到醫院裏面等。宴西川沒讓我等很久,他跑過來說:“我們走吧。”
我說:“不用跑過來,沒那麽着急。”
宴西川笑了下:“就當我是想見你。”
“甜言蜜語還挺在行的。”
“你喜歡聽就好。”
“還行。”
就這麽說着走到了診室。
醫生在裏面坐着,宴西川說:“你進去吧。”
我回頭看他一眼才走了進去。
甫一走進去,女醫生先是安靜地看我了一會兒,接着笑着問:“你今天看起來比上次要開心一點。”
我說:“不止一點,我今天比上次要開心很多。”
女醫生點點頭,溫柔的嗓音足以讓人放下防備:“比之前也開朗了很多。”
“是。”我說,“因為我和我丈夫重新決定在一起了。”
女醫生問:“你都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嗎?”
我說:“他告訴我了。”
“因為感動?”
她的話題跳躍得很快,但我很快就領略了她的意思,可能這個問題在別人聽起來有些冒犯,但我并不惱怒,而是搖了搖頭,說:“不是。”
“我喜歡他。”我笑了一下,“這麽說可能不太準确,應該是我再一次,喜歡上他了。”
她笑容親和:“你這樣,讓我想起你最後一次過來時,跟我說的話。”
我疑問地看向她。
她說:“你當時坐在窗前的位置上,面容憔悴,身體瘦削,穿的衣服又很大,套在你身上空蕩蕩的。
“你說,‘醫生,我好像确實生病了,但是我覺得我來見你,我的病也好不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好空,身體空,心裏也空,像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填滿一樣空。我知道我丈夫就在門外,他很愛我,也很想我好起來,但我沒辦法好起來,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我也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失去孩子,他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因為那是我們兩個人都在期待的。這個結果并不是因為任何人為的事故或者意外,我誰也不能責怪,但是痛苦就像是在我的身體裏發酵一樣,酸意腐蝕我的內髒,讓我時刻都在承受痛苦,我感覺很難過。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麽下去了,再這麽下去誰都不會好過,我不想因為我的痛苦讓其他人都陪我一起承擔,就算我知道他們不介意,這是感情所必有一部分責任和權利,但是我不想這樣。醫生,你是心理醫生,你知道怎麽做會讓我變得好過一點嗎?’再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之前聽說過一句話,現在才明白。”
女醫生目光真摯地看着我,全然讓我信任,也讓我感到放松。
我說:“遺忘是上帝對人類的恩賜。”
“遺忘是上帝對人類的恩賜。”
非原創,是以前上課聽一個老師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