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鯊魚
鯊魚
我不是在笑宴西川的天真,我只是覺得我居然冒出這個想法有點好笑。
我清楚我自己,就算我最後答應跟宴西川在一起,也是因為我喜歡宴西川而不是因為其他,宴西川同樣,有時候他甚至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
宴西川讓我想起這些事情,并不是為了讓我想起傷痛,也是為了讓我想起從前愛他的感覺。
就像宴西川剛出車禍我去找他那樣,我會不斷想起從前跟宴西川在一起時候的細節,那些我以為已經被我忘記了,其實從來都沒有的事情。
它并沒有被我從腦海中抹去,只是它的存在對我來說,有點遙遠,有點不那麽重要。
只是我和宴西川在一起,并不只有快樂,也伴随着一些無法阻止的痛苦,彼時愛是真實的,痛也是真實的。
後來痛讓我遺忘了曾經的愛,如今的痛又讓我想起了從前的愛。
并不是說我想起了曾經的愛,現在就會愛了。
而是因為想起了曾經的愛,所以現在才會對他的感覺更多了幾分複雜。
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上宴西川了。
不是還在喜歡,而是在我明明已經遺失了曾經的愛的情況下,再次喜歡上了宴西川。
重新為宴西川心動,重新接受宴西川。
我不知道宴西川當初是懷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選擇用這個方法留住我,不可否認,他大概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因為我現在喜歡他,所以我居然沒有計較他欺騙我這件事。
我看着面前的人,他依舊是讓我心動的長相,今天穿得簡單,只是件米色衛衣和黑色休閑褲,這衣服好像是去年我湊單買的,那時候我們雖然感情不算深,但表面上還是過得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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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西川沒說話。
我問:“為什麽會想騙我?”
“我當時只是沒辦法了。”宴西川這麽解釋他騙我這件事情,“我沒有其他辦法留住你。”
“我爸媽知道嗎?”
“……知道。”
我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點了點頭,說:“你才是他們親兒子。”
宴西川說:“是我求的他們,他們最後才答應我試一試。”
我勾了下嘴角,笑着問:“你就沒想過,要是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還是要跟你離婚呢?”
宴西川沉默了下,說:“我會跟你離婚的。”
服務員将鍋端了過來,給我們打開了火,又離開了。
“我應該恭喜你。”我再次喊了他的名字,“宴西川。”
宴西川沒說話,只是看着我。
我說:“你現在想知道我的答案嗎?”
宴西川說:“再等等,我們吃完。”
我點頭,拿起筷子,跟宴西川一起把菜放在已經冒泡的鍋裏煮。
宴西川會拒絕是我沒想到的,之前他還說希望早點知道答案,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居然會拒絕。
他以為我會拒絕他嗎?
為什麽呢?
我沉默地吃着菜。
宴西川沒吃多少,大多數時間都在看着我吃,我沒說什麽讓他之類的話,也不需要我說,就算我說了他也應該吃不下多少。
他自己想吃完之後在知道答案,這頓飯注定吃不好。
不過我想,他大概是覺得,我萬一說了他不想聽的答案,這頓飯我們就吃不了了,不止是他沒心思吃,我更加不會留在這裏吃這頓飯。
吃得差不多了,我放下筷子,宴西川也放下了筷子。
我們點的菜還沒吃完,剩下不少。
我說:“等等這些菜可以打包。”
宴西川:“好。”
他坐在我面前,有點拘謹,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又像是一個等待上課的小學生。
我看他一眼,說:“我還沒想起之前的事情,不過差不多已經了解了我們離婚的原因。”
“我問你一個問題。”我說。
宴西川迫不及待地說:“你說。”
他這個樣子像是剛剛墜入愛河的毛頭小子,這個發現讓我笑了下。
“你是因為我辭職的嗎?”
“為什麽這麽說?”他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
“我上次在家裏聽我爸媽說的。”
“你那時候情緒不好,我不放心讓其他人照顧你。”
“所以是為了我辭職的。”我大致了解了。
“這麽說對你不公平。”宴西川說,他的聲音平和,聽在耳裏很舒服,話語的內容也讓人很舒服,“決定是我自己做的,歸根到底,我是自己要辭職,讓你承擔我辭職的原因,好像是你脅迫我辭職。”
“我爸媽都知道我懷孕,也知道我死胎流産的事情,應該都很關心我。如果只是抑郁,你應該不至于辭職。”
“剛開始是沒那麽嚴重的。”宴西川說,似乎是在回憶,眼裏都是痛意,“你剛流産那兩三天,我們都沒看出什麽,也沒發現你有什麽異常,媽照看了你兩天,你都很正常,能說笑,雖然身體虛弱情緒也不高,不過都是正常反應。”
“但是媽回家後,第二天晚上,我從公司回來,看見你坐在窗口。”
“你當時坐在窗口跟我說,西川,你說我跳下去,能看到我們的孩子嗎?”
那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夜晚,宴西川雖然當天加班了,但也在八點前回到了家。
回家的路上,他還在想晚上要給夏槐做點什麽夜宵補身子,沒想到回家卻見到了那副場景,他吓得神魂俱散,當天晚上就給公司遞交了辭呈。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每個人對重要的定義都不一樣。
但是對宴西川來說,夏槐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之一。
“之後我帶你去看了心理醫生,你的狀态越來越差,經常晚上哭着驚醒,醒來又很久都睡不着,我大部分時間都陪在你身邊,有一天你好像心情還不錯,跟我說,西川,我們給那個孩子取個名字,好不好?”
“我說好,我們一塊挑了個名字,你說,你累了,就去休息了,醒來之後,你對我的态度就變得很奇怪。”
“我最初沒發現你忘記了之前的事情,直到你突然有一天指着那張寫着孩子名字的紙問我,這是什麽?我才發現你好像忘記了這件事情,我旁推側引,發現你不僅不記得那個名字,你甚至不記得自己之前懷過孕,我當時想,忘記了也好,這也不是什麽很好的記憶。”
“只是沒想到……”他抿唇。
我接上了他的話,“只是沒想到,我還忘記了我愛你。”
宴西川點頭,一只手拿起旁邊杯子倒了杯水喝,他喝得很緩慢,也很緊張,手指都在抖。
難怪我去見宴西川,宴西川問我那些問題,其實那些問題并不是要回答我,而是真的在問我。
問我那些回憶對我來說是痛苦還是快樂,問我希不希望想起那些記憶。只是我當時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沒有深想。
我又問:“那我因為那些消息跟你說要離婚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解釋?”
宴西川修長骨感的手指摩挲着水杯的邊緣:“我解釋了,你就不會跟我離婚了嗎?”他苦笑,“我知道你只是想找個理由跟我離婚,跟誰給我發消息沒什麽關系,何況那些消息裏面根本沒有越界的,只是聊天比較頻繁,看着也有點奇怪。”
“何況,”他說“那不是什麽實習生,而是那天帶你去看的醫生。”
“我跟她聊天頻繁,因為我想知道我要怎麽做,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說你的事情。”
确實是大部分時間都在說我的事情,我多想也沒什麽奇怪的。
比如那邊會問,她今天睡了幾個小時,吃了什麽,現在睡下了嗎,或者說,明天有時間見面說,下周三我有時間……諸如此類的話,用來說暧昧好像沒什麽問題,用來說跟醫生聊天當然也沒什麽問題。
畢竟醫生關心的是我的病情,見面說的也是關于我的病情。
最後,我問:“你現在要知道我的答案嗎?”
宴西川再次喝了一口水,問我:“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我失笑:“宴西川,你怎麽還是這樣。”
宴西川只是看着我,目光誠懇,認真看會發現還有幾分乞求,我想他現在要是有個尾巴,一定會在我面前搖一搖的。
我低頭沉默了會兒,複又擡起頭看向宴西川。
火鍋店吵吵鬧鬧,我和他中間的鍋還咕嘟咕嘟冒着熱氣,在我和他面前樹立起一面天然的屏障,所以我一時無法将宴西川的全部表情都看進眼裏。
最後,在宴西川的表情變化前,我說:“好。”
下一刻,我以為宴西川說什麽的時候,他突然站起身,匆忙說:“我去結賬。”
我看着他急切地像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身上還有些莽撞氣,一點都不像是快三十的人,忽而笑了一下。
宴西川啊宴西川。
宴西川啊宴西川。
我果然很喜歡你為了我莽撞的樣子。
他很快結好賬又走到我身邊牽過我的手,拉着我一塊走出火鍋店,他的步子邁得大,我跟在後面幾乎要小跑,到後來,我們兩個人都跑了起來。
夕陽在遠方,我們跑在街道上,耳邊劃過呼呼的風聲,像是從前一樣。
到我們小區門口,他停下轉過身,我沒停住,一下子撞進了他懷裏,他松開拉着我的手将我抱了起來。
“夏夏,我喜歡你。”
我說:“我知道,你快把我放下來。”
小區門口人不少,有經過行人朝我們看過來,宴西川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抱着我轉了一圈。
我一只胳膊摟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夏夏,我真的喜歡你。”
“知道了,你快放我下去。”
“夏夏,我喜歡你。”
“我最喜歡你。”
他一遍遍說着差不多的話,臉上的喜悅像是畫上去的一樣,笑容看着都覺得有點傻。
我抱着他的脖子,也說:“我也喜歡你。”
人究竟會激動到什麽程度,居然會反反複複說着同樣的話,好像其他話語都沒有辦法表達此刻的心情似的。
“我喜歡你”這句話這麽普通,此刻聽在我耳裏卻比所有的甜言蜜語都動人,他一遍遍地重複,我一遍遍地回應,我們就這樣抱着好久,他才放我下去,雙手摸上我的臉,再次重複:“我喜歡你,夏夏。”
我也笑:“我也喜歡你。”
“夏夏,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他激動地說着,“我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我真的很感謝你,你讓我美夢成真了,夏夏,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開心得像是個小孩子。
“我知道。”我說,“你剛剛跑太快了,我們的車還在火鍋店那邊。”
宴西川手指滑下去牽着我的手:“嗯,我們現在回去找。”
我們一塊又往火鍋店走,宴西川時不時轉頭看我一眼,弄得我有點好笑。
“夏夏。”
“嗯。”
走了沒兩步,他又叫我:“夏夏。”
我應:“我在呢。”
“夏夏。”
“知道了知道了。”
“夏夏。”他說,“我現在跟做夢一樣。”
“我已經一年多沒這樣牽你的手了。”
我被他說得有點愧疚,手指動了動。
宴西川再次說:“夏夏,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我說。
宴西川繼續牽着我的手往前走。
此時夕陽已經消失在天際,只有薄雲遮着一半的月亮挂在天際,空氣中有些清涼的風從我和宴西川牽着的手中間流連又經過。
我們坐上車,宴西川說:“現在回家嗎?”
我說:“不回家去哪兒?”
宴西川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開着車,到了我們本地最高的山上。
車停在山頂,他又牽着我的手走向看臺,築建的欄杆擋在山前,從這裏看過去,整個人城市都收入眼裏。
現在是周內,山上人不算多,風吹着我的頭發,我跟他一起站在欄杆前。
宴西川說:“夏夏,我現在想告訴我所有人。”
他這個樣子有點好笑,但我心裏更多的是激動。
他的情緒仿佛一把火點燃了我的心。
“天地為證,我們在一起,除了死亡,沒有其它能将我們分開。”
宴西川牽着我的手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明白。
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人生下來究竟什麽是最重要的?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可我現在想說,是愛啊。
愛是多麽偉大的事情,足以抵擋一切磨砺。
我相信宴西川的話,就像我覺得此刻他看着我就是永恒一樣。
他愛我,而我也愛他。
這是我們之間愛的永恒。
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止我們相愛,就像他說的,除了死亡,沒有其它事情能夠讓我們分開。
這是,我和他,我們兩個人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