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鯊魚
鯊魚
宴西川的表情讓我一瞬間覺得,他仿佛在掩藏着什麽一樣。
但我想了又想都沒有想到有什麽事情值得宴西川對我隐藏,看着宴西川的神色,我抿了抿唇,“想起來什麽了嗎?”
宴西川點了下頭,但是很快又搖了搖頭。
我皺了下眉,問:“這是什麽意思?”
“有出現幾個畫面,但不是很清楚。”宴西川說,“跟你有關的事情,好像我們之前,感情沒有發生過太大的争執,我想不起來我們為什麽會離婚。”
我因為他這句話而感到語塞,我其實也想不起來我們為什麽會走到離婚那一步,但是這并不影響結果的産生。
——我們原本就是要離婚的關系。
我看着宴西川的眼神,他這樣的眼神我并不經常看到。
宴西川沒等到我開口,于是繼續說:“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種可能,還是想不到我們為什麽會離婚。”
“你懷過孕,我們現在卻沒有孩子,這些事情我只是隐約有些印象,那天我看到你的産檢單,我的腦海裏好像一瞬間也閃過了你和我知道我們就要擁有一個孩子這件畫面,我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是笑意,一點也沒有痛苦,既然是開心的,那為什麽這個孩子沒有了,我們的感情也沒有了。”
“可能我現在說的話你不一定會相信,但是夏夏,我還是想說,”他頓了一下,一雙眼睛對上我的眼睛,我清楚地感受到我的眼裏已經蓄起了淚水,“即使是離婚,我也一定沒有不愛你。”
我被他這句話說得怔了一下,轉而感到的是好笑。
哪有他這樣許空頭支票的呢?
他都已經失憶了還敢說自己失憶前是愛我的?
這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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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想挽回我。”我說,“但是宴西川,你這麽說就有點沒意思了,好像離婚一定是因為我一樣。”
宴西川搖頭:“我沒這麽想。”
我說:“所以你是覺得我故意這麽想你?”
宴西川沒說話。
我知道我現在是有點胡攪蠻纏了,但是我的胸口好像被什麽壓着,我實在是有些郁悶瘋了,我忍不住要說出一個我根本就不會說的話來掩飾我的暴躁。
大約是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宴西川沒說話,默默地再次發動了車。
過了一會兒,大約快到我住的小區。
我說:“我也不太記得了。”
宴西川朝我這邊看了一眼,之後回過頭繼續開車。
我低頭,看向我的手指,我的手指下面有一塊白色,聽人說,指甲下面的白色越大,代表越健康,但是我的手指下面那塊從來都不太大。
只有大拇指,那塊白色稍微多一點。
可是在之前我明明是很正常很健康的狀态的。
後來,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變成了這樣。
“我不記得我們為什麽離婚,我只是記得,我不愛你了,所以我想跟你離婚。”
我低着頭慢慢地說,一個字一個字仿佛都是我想過了很多遍才說出來的一樣,我說完,也沒有擡頭,繼續說:“我原本是很肯定我不愛你的,但是最近我好像不是那麽肯定了。”
宴西川抓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抿唇說:“不肯定,是因為你不肯定要跟我離婚,還是不肯定是不是不愛我?”
我的頭靠在座椅的後背上,閉上了眼,“都有吧。”
“我好像并不是完全不愛你,也不是一定一定要跟你離婚了——”
好奇怪,明明之前我想離婚的念頭那麽強烈,現在卻也變得平和了。
宴西川抿着唇,等着我繼續開口。
但我已經累了,正巧車開到了小區門口。
我說:“我先回去了,宴西川,如果我考慮好,我一定會聯系你的。”
宴西川看着我下車,目視着我走進小區。
而我在他開車離開之後,才上了樓。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我拿着病歷單回到公寓,先給自己倒了杯水,之後坐在沙發上,像是準備打開什麽重要文件一樣,打開了我的病歷單。
病歷單不厚,上面的事件記錄顯示,我一共去這家醫院就診了四次,最後一次卻戛然而止。
——産前抑郁。
好奇怪。
好奇怪。
好奇怪。
我看着手裏的病歷單,仿佛在看什麽讓我感到困惑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刻我的思維反而飄得有些遠了,我驀然想起離開之前我們的公寓時,宴西川看向我的表情。
大約可以稱之為——憐愛。
一個男人憐愛一個女人,一定只是因為愛情嗎?
也許并不,可能還有可憐。
懷孕了,産前抑郁,之後孩子還沒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時因為什麽原因才沒有的。
宴西川也不記得了,我也不記得了。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胸口好痛,像是有什麽又沉又重的東西在猛烈地砸我的胸口,我不能呼吸,我甚至沒有力氣坐在沙發上,我的身體漸漸地滑到了地上,我捂着臉,不可抑制地蜷縮成一團,企圖減輕此刻我的痛苦。
可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我感受着仿佛有刀子從我身體裏剜出一塊肉的痛感,腦袋陣陣發昏,死死地咬着牙,痛苦讓我的聲音沉悶,時不時發出兩聲悶哼。
好痛,真的好痛。
痛苦令我甚至無力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漸漸變成了黑暗。
在昏過去之前,我想,假如是承受了這樣的痛苦,那我不再愛宴西川,似乎也沒有什麽驚訝的。
等我再次醒過來,已經是淩晨五點鐘。
我身體還有些餘痛,扶着沙發緩慢地坐起身,良久,我才有了精神去思考昨天的事情。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問宴西川,宴西川也并不知道,那兩家父母呢?
他們是不是知道我懷孕的事情?
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想,我必須得弄清楚。
給自己煮了點粥,簡單填飽肚子,我洗了澡,穿好衣服出門,再次看到了宴西川站在我的門口,手上提着早餐。
見到我出來,宴西川說:“我以為你今天會起來稍微遲一點,早餐還有點燙。”
昨天他帶給我的早餐沒這麽燙,是溫熱的。
我說:“宴西川,你昨天看過我的病例了是嗎?”
宴西川站在原地,注意着我的神情一時間沒說話。
我繼續說:“我看了我的病歷單,雖然我沒什麽印象,不過——”
宴西川等着我開口,而我如他所願開口道:“我想弄清楚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宴西川似乎一直在等着我說這句話,等我說完,我清楚地看着他臉上的微笑比平時更愉悅了兩分。
“好。”他說,“我跟你一起弄清楚。”
“你不用着急阻止我,我之前就說過了,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地明白一點,所以夏夏,我會跟你一塊弄清楚。”
我沒想要阻止宴西川。
他也并不是我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了的。
我笑了一下,說:“那我先去上班,如果可以的話,下午我們一塊去見昨天給你病歷單的醫生。”
“可以。”宴西川忙不疊答應,“那我下午接你下班。”
我只是思考了一秒,下一秒就點頭:“好。”
宴西川是我丈夫這件事情,我并不需要掩飾,就算是以後還是要離婚,也并不影響現在的關系。
我問:“你吃了早飯嗎?”
宴西川點頭:“吃過了。”
我從他手裏接過早餐,“那這份我帶給我同事了。”
“好。”
我們一起坐電梯下樓,我和昨天一樣,帶早餐到辦公室,将早餐給了小姚。
小姚不好意思地說:“夏夏你也太好了吧,等下午我請你吃飯哈。”
我搖頭:“不用,我下午還有點事。”
小姚點點頭,也不失望:“那周末吧,你周末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一塊出去逛街,我順便請你吃飯。”
我笑着點點頭,說:“工作吧。”
中午,我和小姚一起吃了飯,下午,宴西川準時給我打電話。
“夏夏。”
我:“嗯。”
宴西川:“我到你公司門口了,你一會兒出來就能看見。”
我低聲:“知道了,我等等出去。”
聽到我打電話的一個老同事笑着說:“一聽你這語氣就知道是小宴來接你了。”
我笑笑:“是啊。”
老同事說:“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到小宴了,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還有時間接你。”
我再次笑笑,卻沒說話。
正常情況下,宴西川确實是沒有時間來接我的。
之前宴西川工作忙,所以下午我都已經是自己回去了,沒想到現在宴西川反而有時間了。
我的腦海裏這一瞬間突然閃過什麽,我拿起手機發消息。
——是給我婆婆發的。
【夏夏:媽,你知道宴西川是什麽時候離職的嗎?】
等了一會兒,那邊沒發過來消息,我放下手機,收拾了一下東西。
小姚問:“夏夏姐你今天走這麽早啊?”
我收拾東西的手都沒停下,說:“嗯,我老公來接我。”
小姚點點頭,不說話了,低下頭繼續忙工作。
拿好東西,我走出公司,到樓下看到了宴西川的車,到車門口卻沒看到裏面的人。
我轉頭,看到宴西川正拿着兩瓶水走過來,大約是看到了我,他小跑了兩步,到我面前,将手裏的水遞給我。
“車裏沒水了,所以去買了點。”
我接過水,說:“嗯,我們走吧。”
坐上車,宴西川看了我一會兒,說:“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側頭看他一眼,沒說話,只是将手裏的水瓶擰開喝了一口。
我在公司忙起來總是不記得喝水,難為宴西川到現在還記得我這個毛病。
我想着,又忍不住低頭笑,“宴西川。”
宴西川側了下頭,很快回過頭專注開車。
“怎麽了?”他問。
“沒事,就是突然想叫你一下。”
我說完,轉頭去看外面的風景。
宴西川先是沉默,過了一會兒,傳來一聲低低的“嗯”。
我忍不住再次勾起嘴角。
我并沒有太多清晰的記憶,而那些模糊的記憶裏,唯一讓我感到熟悉并且有關聯的人就是宴西川。
我們在一起十年……十年太長了。
從這邊拐角,之後就到了一家醫院。
我跟宴西川走進去,被宴西川帶着走向那個醫生的診室。
見我和宴西川走進去,女醫生熟悉一笑,說:“進來坐吧。”
宴西川先牽着我坐下,随後對我說:“今天是單獨看診,我不在這裏,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醫生。”
我有點莫名,還有點說不出的奇怪。
——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到宴西川離開診室都沒有消散。
但等不及我深想,女醫生已經開口了。
“你的丈夫跟我說,你想見我。”
我點頭:“我想問您一點事情。”
女醫生笑着點點頭:“當然,你問吧。”
我說:“之前給我看診的醫生也是您嗎?”
女醫生:“是我。”
我:“我看病例上面好像并沒有記錄完所有的事情,而且最後一次就診的記錄截止得很突然,為什麽?”
“因為你上次過來,只講了一半就走了。”
女醫生笑着說。
“在我這裏看診的病人多,您過來得也并不勤快,對看醫生這件事情很抵觸,有時候預約不到時間,您就不會過來了,您丈夫順着您,所以你不想再看,你們兩個人就會離開。”
“那您沒有想過勸服我嗎?”
我問。
女醫生坐在位置上,只是露出一個溫柔親和的笑,“來我這裏的人,一般有兩種。一種是自己不願意來,但是家裏人擔心送過來,這類一般都不願意主動吐露心聲,但偶爾也會因為情緒上頭而忍不住說點什麽;另一種是自己願意來,也願意說自己的事情,只是說得有所保留,甚至也許有所掩蓋。”
“您是第一類。”
我抿着唇坐在原地,我說:“我不記得了。”
女醫生繼續說:“我聽您丈夫說了,您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我垂眸,過了一會兒擡頭問:“我是因為産前抑郁來看診,那我過來的時候,是正在懷孕,還是已經流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