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鯊魚
鯊魚
我不知道別的就要離婚的情侶會不會像我們這樣。
我看出了宴西川的意圖,但我并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像是怨偶一樣拒絕他厭惡他。
我也不想讓我們之間的關系變成那樣。
我們有更加得體的方式解除我們之間的關系,就算是将死的人也會善良一樣,我們就要離婚,我也不介意在這個時候讓宴西川更舒服一點。
我問他:“什麽時候感冒的?”
宴西川嗓音低啞:“昨天。”
他又眨了眨眼睛。
我點點頭,站在原地開始點外賣。
我們兩個人雙方家庭都不錯,條件也差不多,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當初結婚也很順利。
就算我們從現在開始不上班每天呆在家裏,我們擁有的錢財也足夠我們兩個人消費。
當然,并不是大富大貴的消費水平。
我點完菜,再次擡頭看了一眼宴西川的表情。
他的眼睛因為感冒有些紅腫,含着水光仿佛要哭,大概是剛才在床上躺着,原本微卷的頭發,有些雜亂,但又有點讓人心憐的愛意。
我實在是太熟悉宴西川這個樣子了。
記憶中也是一次他生病,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說:“夏夏,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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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床邊說:“對。”
宴西川語氣委屈:“但是你現在對我就很冷漠。”
我實在是無奈。
生病的宴西川比平時更加粘人。
我曾經一度為宴西川的粘人而感到苦惱,後來逐漸明白,也許他只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如我是在愛裏成長并且人格健全的人,并不懂得宴西川從小父母忙着工作沒有時間管他而讓他産生的過于依賴的情緒。
他對情感的需求是我的很多倍。
兩個人在一起,總有一方是需要遷就對方的,相處磨合的過程其實就是相互遷就的過程。
而在這一過程中,總是宴西川遷就我更多一點,只要我表露出一丁點厭煩的情緒,宴西川就會收回自己所有的委屈,告訴我他最低的需求其實只是跟我在一起就好。
宴西川這麽喜歡我,甚至可以說是深愛我。
我為此感到幸福,但到了現在,我更多感到遺憾。
這幾天沒有思考這個問題,我的感覺消散了不少,但是現在,我們兩個人坐在地毯上吃着之前買的零食,我再次思考這個問題。
我想,果然應該盡早跟宴西川分開,不然我總是需要思考這個問題,我甚至都沒有辦法繼續下一段感情。
想到這裏,我扭頭看了一眼宴西川,他吸了吸鼻子,還是覺得難受,抽了張紙擦了擦因為難受而洇在眼角的淚。
他感受到我的目光,也轉過頭看着我,問:“怎麽了?”
我搖頭:“沒事。”
說完,門口傳來了敲門聲,我站起身去開門。
宴西川自覺收拾了客廳剛剛吃東西生産的垃圾,走到餐桌邊跟我一起打開外賣盒。
除了粥我還買了三個菜,兩份米飯,夠我們兩個人吃。
我們分開的時間還不夠長,也沒有讓我忘記他喜歡吃什麽。
他吃完飯,喝了粥,說:“你今天走過來,是想跟我說什麽嗎?”
我擡頭,想了想,還是搖了頭:“沒有。”
他似乎是迫切地想要确認,于是再次問了一遍:“真的嗎?”
我想我這一刻的态度一定是平靜的,我垂眸:“嗯。”
宴西川晃蕩着身體走回房間,他沒有關門。
我吃完飯收拾了東西,在他的卧室門口看了一眼。
他已經睡着了。
這個信息給了我一種安全的感覺,我擡腳走進宴西川的卧室裏。
因為我自覺去了客卧,這幾天一直是他住在主卧。
主卧的牆上還挂着我們兩個人的結婚照,我和他都笑得很開心。
我們的結婚照是在海邊照的,照相的是宴西川的同事,自學攝影好多年,拍照技術也很好。
雖然我和他沒有穿婚紗和西服,但是因為牆上的這張照片是我們兩個人都同樣喜歡的一張,所以我們最終選擇了這一張挂在牆上。
照片上的我扯着他的衣服朝海邊狂奔,像是要奔赴一場我們兩個人的未來,而照片的背景是夕陽,海,沙灘。
這張照片上的人笑得開懷的模樣讓我有些懷念,還有一點,只有一點點懷疑。
也許是最近我太冷靜了,我太想跟宴西川分開了。
見到照片裏我也曾和宴西川一起快樂的樣子我居然懷疑,我當時真的那麽快樂嗎?
——我甚至都想不起來,我們究竟是在什麽契機之下結婚的。
但不管是什麽契機,我們結婚的原因都是愛。
看着這張照片。
我無比篤信。
可是假如我一早就知道我們兩個人的未來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還會期待嗎?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去想這種可能。
人不能總是盯着最悲傷的結局,就好像我們再努力地活着,最後也還是會死亡一樣。
如果有人在我結婚之前就告訴我我和宴西川後來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恐怕會覺得他是在騙我,我從不會懷疑自己的選擇,就像我跟宴西川結婚一樣,選擇跟他離婚的我也是一樣的堅定。
即使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可我固執地要我的選擇繼續下去。
我站在床邊,看着宴西川的睡顏,他有點呼吸不暢,所以嘴張開了一點,安靜的樣子被窗外的夕陽照出幾分美好,我蹲下身,手指蹭掉他眼角的淚。
下一刻,宴西川輕輕睜開了眼,看到了我。
我不清楚我在他眼裏是什麽樣子。
我只聽到他說:“夏夏,是你嗎?”
随後他輕喃:“一定不是你,你才不會來看我。”
“你怎麽又生氣了,我這次真的會改的,如果你來看我,我會很開心,不管你提什麽要求我都願意答應你。”
“夏夏,我好喜歡你。”
他擡起手觸摸上我的臉,輕輕摩挲,“這個夢好完美,我不想醒過來。”
他嘴角的笑天真愉悅仿佛孩童,我的手指蜷縮了下,想要拉下他的手,猶豫了下,還是沒有這麽做。
我垂着眼思考,我走進來是為了做什麽呢?
只是為了看看宴西川呢?
我頓住,為我那一刻莫名的鬼使神差感到困擾。
宴西川總是有能力讓我感到困擾,即使我知道這并不是他的錯。
他長得好看并不是他的錯,他喜歡我也并不是他的錯,我們結婚并不是他的錯,我們離婚也不全是他的錯。
只是我累了,我也不想要承擔這段感情了,所以我卑劣地将這段感情全部推脫到宴西川身上,讓我變成一個完美的受害者。
他從公司離職,有我的原因嗎?
我不知道。
這一刻安寧仿佛夢境。
我們兩個人同時掉進這場夢裏,沒有人願意醒過來。
可我們都知道,夢總會醒。
“夏夏,真好,還能這樣看着你真好。”
我眨了眨眼,聽他迷迷糊糊說完,把他的手放進被子裏,從卧室走了出去,關上了卧室的門。
黑暗頓時堵在眼前讓我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
我站了會兒,回到了自己房間。
可能是感情也會消耗人的精力,我在回到房間後,洗漱過也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再次睜開眼,已經天亮了。
我躺在床上怔了好一會兒才去洗漱。
洗漱完,我從房間出去。
廚房有做飯的叮叮當當聲音,我皺眉道:“宴西川?”
宴西川拉開一點廚房的門,探出頭:“夏夏,我在做飯。”
我沒理他,走回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宴西川過來敲門。
“夏夏,我做了飯,你要出來吃點嗎?”
我拉開房間的門,看向他,問:“為什麽今天要做我的份?”
宴西川敲門的手僵硬在空中,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麽說,抿了抿唇,說:“昨天你不是……”
“不用這樣宴西川。”我說,“我們不需要這樣,我們原本就是要離婚的關系,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離,只是因為你出了車禍沒有了之前的記憶,但是我們本來是要離婚的。”
“宴西川,我們之間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想,但是我們不能否認事情已經發生到了這一步,這已經是我們之間感情的極限了。我知道你也很遺憾,我也一樣,但是這就是事實。”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突然迎來了一陣久違的輕松,“宴西川,我知道你可能還需要點時間接受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我關上了卧室的門,背對着門外的宴西川久久站在原地沒動。
我隐隐有一瞬間的後悔,但更多的是事情終于說清楚的輕松。
站了一會兒,我回到床上開始看我剛剛沒看完的電影。
我這幾天都在看電影,一部接着一部地看,雖然很悠閑,但是看太多還是會覺得頭疼。
看完電影,我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
接到電話我從卧室走出去,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發愣的宴西川。
他頹廢茫然好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我在這一瞬間對他有一些愧疚,但這愧疚很快就消散了,總要經歷這一步的我想。
只要我還想要離婚,我遲早要和宴西川說清楚,只不過是剛剛說得太匆忙了點,只不過是宴西川可能一時受到了點沖擊。
我沒有再看他,走到門口拿過外賣,準備回到卧室去吃。
再次路過客廳,他叫住我:“夏夏。”
他的嗓音有些幹澀,看着我的眼眶微紅,像是想說點什麽,但是他只是叫了我的名字之後就沒有再開口,我擡頭看他一眼。
“有話要說嗎?如果沒有,我先回去吃飯了,我有點餓了。”
宴西川匆忙道:“那你先吃飯,你要坐在餐桌吃嗎?我先回卧室……”
我看着他手忙腳亂的動作,有些無奈,“不用,我回卧室吃就好。”
宴西川目光緊跟着我,“那我等你吃完。”
“好。”
我說完,走回卧室。
他會說什麽?
他要說什麽?
他在想什麽?
這一切都被我隔絕在門外,我不願意在想。
一切的事情,都等我吃完飯再去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