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鯊魚
鯊魚
這個晚上,我出奇的好眠。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已經是上午七點,我收拾好東西,下樓吃早飯,順便給宴西川發消息。
宴西川消息倒是來得很快,他發了一條語音。
“我等你過來呢。”
他語音上揚,我幾乎能夠想象到他的表情,他會輕輕牽起嘴角,一雙眼睛輕輕眯起,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再等着我過去。
他真的會很可愛,在我的印象裏。
這兩天,我的腦海裏總是會想起從前的他,從前的他是什麽樣子呢?
我努力回想……
“小姐,小姐,讓一讓。”
我回過神,側過身讓開位置,讓過來的人走上去,随後擡頭看了一眼地鐵站的亮燈,下一站就到醫院了。
此時此刻,我突然又一種說不清的荒唐的感覺。
我們,一對已經快要離婚的夫妻,居然要再次住在一起。
下一站到了,我走下地鐵,一路走到醫院,站在樓下,我突然有點害怕。
說不清的害怕讓我手指冰涼,我冷靜了一會兒,走上樓。
宴西川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在等我,看見我走進病房,他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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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醫生已經給我辦好了手續,我們可以直接走。”
我點點頭:“好。”
宴西川提着東西走在我身邊,說:“我們先回家,還是直接去超市?”
“你累嗎?”我問他。
宴西川搖頭:“不累。”
我說:“那我們直接去超市吧。”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盡快結束這段生活,以至于走路的方式都仿佛在奔跑,走在我的身邊,宴西川手指一直緊緊握着我的手,我們一起走出醫院。
宴西川問:“你沒開車來嗎?”
我愣了一下,說:“我是坐地鐵過來的。”
宴西川捏了捏我的手,說:“那我們先回家吧。”
我說:“好。”
我名下也是有一輛車的,只是我并不常開。
我很少開車,跟宴西川在一起後,更是幾乎不開車。
宴西川生活規律,自從升職後,連酒都不怎麽喝了,所以我也沒怎麽去接過他。
他剛入職第一年,因為職稱低,為了出頭,只能不停喝酒,而我每次他喝完酒,都會去他喝酒的地方接他。
他喝完酒,不哭不鬧,但是會很粘人,從上車開始一直到家門口,仿佛要貼着我才會走路一樣。
嘴裏還會喃喃地說着,“夏夏,我好喜歡你,你不要抛棄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我明白他是真的醉了,因為他清醒的時候就算再怎麽喜歡我,也不會這麽粘着我。
我不會覺得他煩,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的宴西川,仿佛是一個小孩子,我會為這樣的他感到心軟,我依舊會為這樣的過去感到難過。
坐上出租車,我想起來,樓下似乎還停着一輛車,那時我們結婚第二年買的。
雖然名義上是買給我的,但是我并沒有開幾次,我不知道宴西川會不會開那輛車出去,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輛車現在的位置。
他應該是不記得的。
我也不太記得那輛車是不是還在那個位置。
我們到小區門口下,宴西川看着我付了錢,說:“夏夏,你帶鑰匙了嗎?”
我搖頭:“我把鑰匙放在門毯下面了。”
為了防止我再次不知道鑰匙在哪兒,我每次開完門都會把鑰匙放回原來的位置。
宴西川無奈地笑了一下,說:“你呀。”
話音的未盡之言讓我深覺愛意,可我依舊感到害怕。
從早上開始,我就感到害怕,到現在,我依舊會感到害怕,一切不可控的事情,都如此令我感到害怕。
可我卻又不能忍受平靜如水的生活,我是如此的矛盾。
我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成長為一個普通的人,我沒有遭受什麽磨難,可是我的內心卻總有一道聲音仿佛在說點什麽,讓我總是不能平靜。
我站在小區踩着方塊磚一遍數數一邊等宴西川下來。
數到了六百三十一下,宴西川下來了。
從前我也會這樣數數,大概到六百下左右,他就能從樓上下來。
當初我告訴宴西川這個發現,宴西川會寵溺地揉揉我的頭,然後說:“讓你多等一秒我都不忍心。”
可他也不忍心讓我跟着他跑上跑下,所以只會加快自己的步子下來。
宴西川跑到我面前,像是從前一樣,牽過我的手說:“我上去碰到的鄰居太太所以聊了一會兒。”
我笑了下,說:“也沒等很久。”
宴西川捏了捏我的手,笑着問:“夏夏,你想吃什麽?”
他的笑有點傻,但我居然有點懷念。
我說:“我想吃什麽你都願意做嗎?”
宴西川似乎有些被我說的話說得愣住,很快笑了笑,“當然啊。”
我似乎,很難回到之前和他相處的狀态。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這麽感覺,但卻是我第一次這麽直白地感受到。
而宴西川什麽都沒問。
他既沒有問為什麽我這麽生疏,又對我像是從前一樣的态度。
我有點說不清的不知所措。
我手指蜷縮了一下,又很快被他握緊。
我們沒有說話,此刻是晚春,空氣已經隐隐熱了起來。
我手指被他抓在掌心,相互摩擦之間,已經有足夠的熱意。
我們沒有說話,像是保留一種相互了解的默契,他不問,我也不會主動說。
我只是希望,現在這樣的時刻早點過去。
因為我實在是有點承受不起。
我害怕從前的溫柔與愛意,我沒有辦法想象,有一天睡醒來,他突然對我說:“我都想起來了。”
那時候我要怎麽辦?
我又想起來我們離婚前一段時間,我們之間的聯系全靠通話。
離婚前一天晚上,宴西川突然主動給我打電話。
自從我搬出去後,他很少主動聯系我,大多數情況都是我聯系他,說離婚需要什麽手續,或者分割什麽財産,他也都是聽着,最後淡淡地說一句“你決定就好”。
那天他突然給我打電話,我吓了一跳,接起來聽,他卻沉默了好久沒說話。
終于,我等得不耐煩了,于是主動說:“宴西川,有什麽事嗎?”
宴西川終于開口,他的聲音沙啞,仿佛含着石子摩擦,“和我離婚,你會開心嗎?”
他問這個問題讓我很意外。
就像他突然打過來的這通電話,也讓我感到非常意外。
我當時正在洗臉,看着鏡子裏的我自己,我也沉默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我說:“不開心為什麽要離婚?”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哦了一聲後,再次沉默了。
我在一旁洗臉,沒有看手機,還以為他已經挂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再看,才發現他沒有挂斷。
他一直聽着我洗臉刷牙,還聽到了我唱歌。
我拿起手機,問:“你還有事嗎?”
他沉默了會兒。
我繼續說:“沒事我就先挂了。”
他說:“好。”
他似乎有些難以言說,所以這句話聽起來十分艱難。
我沒有多想,再後來就是第二天知道他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車禍。
我那時候腦海空白了一瞬,随後想到了,我們好像暫時離不了婚了。
他剛出車禍,我就跟他離婚,大概會有很多人覺得是因為宴西川身體出了什麽問題,最後,總要落在我心腸狠這件事上。
這本也沒什麽,我并不在意這些流言,只要我跟我父母說清楚,我父母也不會不同意我們離婚。
只是我實在是沒有想到,他會失憶。
想到這裏,我再次擡頭看向他。
他也低頭,問:“你這兩天是不是都沒在家裏吃飯?”
我點頭。
他似乎有些無奈,但最後還是揉了下我的頭,“那要買的就不止是食材了。”
家裏确實不止是冰箱沒有東西,就連廚房的調料之類的東西,也沒有多少了。
一切幹淨得一塵不染。
我說:“沒關系,需要什麽就買什麽好了。”
小區外沒幾步路就是一個大型超市,我們買東西很方便。
“嗯。”
他牽着我的手走進去。
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逛超市了,我在公司附近租房子後,早飯在早餐店解決,午飯在公司食堂吃,下午偶爾買杯奶茶,要麽就不吃了。
宴西川買東西總是很有目的性,先帶着我去了菜品肉品區買完,又去調料區買了對應需要的調料,随後到水果區買了不少水果。
東西不少,重量也不小,他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固執地要牽我的手。
我有些無奈,說:“要不我們一起提吧。”
他說:“沒事,我想牽着你。”
他這樣的态度,仿佛我會很快離開似的,我實在是有些無奈,但最終也沒有說什麽。
大抵所有的愛情走到後來,也不免變了味道。
我們現在的關系,與從前差了太多,所以我也不想再說什麽,因為說什麽都沒有用處。
我沒什麽想法,只好接受現在發生的一切事情。
到家門口,他放下東西,我注意到他動作很小地活動了一下胳膊。
我有些無奈,還有些說不出口的窒悶。
先他一步拿過鑰匙開門,我說:“我們休息一下再做飯吧。”
宴西川将東西提進餐廳,把東西分門別類放好,又提着水果進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他端着一盤水果出來,說:“你先吃水果,我去處理一下蝦尾和雞翅。”
我說:“好。”
我不再要求幫忙,因為宴西川不需要我幫忙。
或者說,他極力想要證明他是如此地愛我,他為我包攬全部的事情,用這樣笨拙又簡單的方式,想要讓我看到他的愛。
我站在客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西川,先休息一會兒吧。”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