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鯊魚
鯊魚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只是宴西川一直在我面前,我們面對着面坐下,然後他的雙手捧着我的臉,不停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他眼裏的心疼讓我深覺,他是如此地愛我。
而我們的過去,又是多麽地恩愛。
可是這個認知更加讓我感到難過,我哭得歇斯底裏,仿佛世界驟然塌陷在眼前。
我已經太久沒有哭了,我想。
看到宴西川手機裏的暧昧消息時候,我沒有哭。
跟宴西川說要離婚的時候,我也沒有哭。
就連宴西川出車禍,我都沒有哭。
可偏偏是現在,僅僅因為宴西川還記得我愛吃什麽,我哭得肝腸寸斷。
我看着他站在我的面前,我隔着淚眼看他,而他也看着我。
他的動作好輕柔,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惜,落在我的面頰上,我看着他,沒有辦法停止流淚。
我已經太久沒有這樣哭過了,他的目光很擔憂,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我哭。
“夏夏,不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好,一定是我不好……”
他如此珍視我,對我的感情如此熱烈,讓我心口也仿佛被燙到了一樣,我想停止流淚,可是我的淚腺仿佛被打開了開關就再也關不上了似的,我居然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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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夏夏,你別哭,我愛你……”
他的聲音夾雜着細微的顫抖,聽在我的耳裏,仿佛也讓我的心開始顫抖。
我們是怎麽走到要離婚這一步的。
我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他如此滾燙的愛沒有讓我變得更堅強如同長出了盔甲,反而讓我變得更脆弱了。
我固執地對着他哭,眼淚不停地落,一瞬間被各種情緒鋪滿,懊惱,失落,難過……
宴西川,究竟我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只是你熱切的愛讓我仿佛回到了過去,原來我依舊沒有忘記被你愛的感覺,原來被你愛的我這麽任性。
哭到了後來,我已經分不清我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哭。
我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我們過去的感情,又或者是為了我們的現在。
我分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個愛我的丈夫現在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卻沒有辦法給予他同等的愛,我将我們的過去遺失了。
可究竟我遺失了什麽,我也不清楚。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起來半點關于我們為何要分開的記憶,我看着他的眼睛,最後低下頭。
而他雙手依舊捧着我的臉,在我的面頰上留下了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我的睫毛顫了顫,最終睜開眼,對上他的眼睛。
他有一雙很可愛的狗勾眼,每當這雙眼睛帶着點水光看着我,我就會心軟,此刻,我的心正在一寸寸塌陷,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再次回到了過去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日子多麽難以忘記,我至今還記得。
我還記得,我們在夏天烈日下接吻。
那是我們在一起已經半年多,我們之間最多的距離就是牽手,擁抱。
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完飯,他送我到宿舍樓下,就會緊緊地抱住我,抱一會兒之後放開我,說:“真想和你永遠都不分開。”
而我只是笑着看着他。
“我們一定會好好的,一定不分開。”
他每次聽我這麽說,就會再抱我一下,明明是夏天,我們的身體都冒着熱氣,仿佛正在蒸發過程中。
可是他卻會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夏夏一定要記得你現在說的話,我們可是一定要一直在一起的。”
然後我就會說:“我當然會一直跟你在一起啦,你不會變心吧?”
“我怎麽可能變心!”
他極力為自己證明,偷偷地瞄我一眼,悶悶道:“你可不能給我潑髒水。”
我輕哼一聲說:“我哪有給你潑髒水啊,你現在沒有又不代表以後沒有。”
“不可能,我肯定不會喜歡上其他人。”
他說得那麽肯定,讓我還有一瞬間的恍惚。
我問:“那如果有了呢?”
他搖頭,“不可能的。”
“真的嗎?”
我又問了一遍。
他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當然。”
他說完,又看向我,嘟嘟嘴說:“你也不會喜歡上其他人的對不對?”
我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嘴,他只有在我面前才會這麽可愛,這是我最珍視的一點。
“你怎麽像個小鴨子一樣。”
我取笑他。
他作勢要撓我的癢,“你居然敢笑我,明明是你要懷疑我,居然還要嘲笑我!”
宴西川總是這麽可愛,讓我更加愛他。
我一直以為我并沒有那麽愛他,沒想到後來的冷漠讓我對這些記憶都産生了模糊,仿佛我對他從來都不痛不癢,可其實不是的。
我那樣愛他,我們也會走到這一步。
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麽,只是大概,愛總是沒有那麽長的保質期。
最初說要一生一世,可是走到中途,也會有很多人忍不住變卦忍不住變心,忍不住要去另尋他歡。
我并不是要抱怨什麽,我只是有些嘆息。
我想,一定還有什麽事情,在我們之間,需要我們去解決。
可我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我的哭聲終于止住了,随後我被宴西川牽着走進病房,他讓我坐在病床上,低聲問我。
“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剛哭完會很困,他還記得,所以說是陪他睡一會兒,其實是他陪我睡一會兒。
我手指緊張地蜷縮了一下,想看着他說什麽,最後我什麽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我們一起躺在床上,他的手指穿進我的發間,溫柔地撫摸。
我在他這樣輕柔的撫摸中睡去,然後,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到我們剛剛結婚的時候,他父母問我們:“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
我看向宴西川,而宴西川也看向我。
我在他右手掌心撓了撓,然後搖了搖頭。
宴西川左手攬着我的腰,輕輕捏了捏,然後說:“我們還年輕呢,等我們三十左右吧。”
他的父母沒有再說什麽,我們兩個人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我夢到我們無數次的溫存,有時是深夜,有時是清晨,有時是黃昏。
我夢到宴西川用他那雙狗勾眼看着我,我心軟答應他各種新體位的玩法,我們那樣擁有對方,仿佛生來就纏繞在一起。
随後我看着他笑,我們之間,總是這麽親近,比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更甚。
我夢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一陣頭痛,随後我就醒了過來。
宴西川正躺在我旁邊看着我。
我睜開眼,對上他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該說點什麽呢?
我抿了抿唇,問:“怎麽這麽看着我?”
他笑了笑,眼睛輕輕眯着,說:“想看着你。”
我伸出被壓得有點麻的手指,摸了摸他有點卷的頭發。
“明天我給你辦手續,我們回家住吧。”
宴西川目光多了幾分激動,抓住我的手指,說:“好啊,你明天給我發消息,我們一塊去超市買東西吧?”
我輕嗯了聲。
宴西川繼續說:“你請假到幾號啊?我出車禍好像何醫生給我辦了兩個月休假,我可以天天給你做飯,還能送你去上班。”
我說:“請了半個月的假,還有十天。”
“還有十天啊。”
他想了想,殷切地問:“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我們一起去吧?”
我知道我現在應該直言拒絕,因為我連此刻的狀況都沒有辦法游刃有餘地應對,可是面對着宴西川如此忐忑的表情,我又沒有辦法說出拒絕的話。
我不是這樣優柔寡斷的人,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為難的時刻,我總是可以很快速地做好決定,哪怕那個決定是錯的。
宴西川如此了解我,以至于見我沉默,他也沉默了。
他看着我,想輕松地說出“不想去我們就在家裏好了”,但看着我,又沒說。
我們就這麽沉默着躺了一會兒。
我說:“我們在家裏待着,你身體還沒好全,等下次再去吧。”
也許是我的下次給了他希望,他懇切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我要保證。
“那你下次一定要跟我一塊去。”
我說:“好。”
從我撒下第一個謊開始,就注定這個謊言會随着時間不斷地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明明可以控制,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好像控制不了。
我在病房待到下午七點,陪宴西川吃完晚飯才回到公寓。
正好碰到了昨天說要送肉給我們的鄰居,見到我從電梯出來,笑着說:“真是趕巧了,我剛才出來準備敲門呢。”
我笑笑,說:“他生病了,現在在醫院,明天就回來。”
鄰居很驚訝:“居然生病了,身體才是第一位哦,不管錢掙多少,有命花才是最重要的。”
我點頭,謝過她,“謝謝,我們一定多注意。”
鄰居笑着說:“那就好。”
她把手裏端着的盆子遞到我手裏,又說:“這個你用微波爐叮一下就能吃,放冰箱也能放兩三天。”
我說:“我去倒一下,把盆子給你吧。”
她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家裏不缺盆子,你們什麽時候吃完,什麽時候再給我就行。”
我笑着點頭,“好,謝謝了。”
她也笑,“街坊鄰居的,不用這麽客氣啦。”
她又說:“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去醫院一天了,應該也挺累了。”
我看着她回去,又看了一眼手裏的盆子,也關上了門。
我把盆子放在冰箱裏,才發現冰箱沒有插插座,應該是宴西川離開的時候拔掉的,我早上看冰箱,都沒發現。
放好東西,我回到房間洗澡洗漱,想早點上床睡覺。
我其實沒有做什麽,但就是很累,說不清的累。
我躺在床上,想到明天要去接宴西川出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