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鯊魚
鯊魚
我的丈夫,他曾是這樣喜歡我的。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
于是我再一次忍不住開始疑惑。
看吧,我只要看見他,就會忍不住反複回想我們過去的事情。
那些記憶如同海嘯一般,分明我不願意想起,可是我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
宴西川捧着我的手,一雙眼睛盛着我的模樣。
我才看到我如今在他眼裏的模樣——
早上醒來我并沒有收拾太久,只是簡單擦了把臉,随後吃過早飯就出門了,甚至我都沒有用護膚品。
這些根植在我記憶裏的習慣,有一天也會因為我的懶惰而改變。
我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永恒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此時此刻,看着依舊滿心都是我的宴西川,我居然感到了久違的心動。
好像我們曾經的那些時間都回來了一樣。
除了,我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從前。
我這麽說,也許顯得我們的從前是多麽地富饒,而如今的婚姻,又是多麽的匮乏。
我想也許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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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從前他對我還是很好的時候。
那時候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手機裏他發過來的消息——他向來作息規律,比我起得要早很多。
而我,總是忍不住偷懶,可以睡到十二點再起床。
這時候,他到樓下給我送午飯,讓我室友捎上來。
我室友對我們的感情只有羨慕。
她曾這麽說:“要是我有宴西川這麽帥又這麽體貼的男朋友,我肯定要會鄉下給我祖宗十八代全部上柱香,這是我多少年修來的福分哦。”
她是睡在我對面床上的女生,人長得挺漂亮的,南方人,說話自帶幾分撒嬌的意味。
我們宿舍關系還不錯,相互之間也很少有什麽矛盾。
我被她這句話笑得不行。
後來講給宴西川聽,宴西川說:“那是她們不知道,你有多好,我每天能跟你在一塊,我都高興瘋了。所以夏夏,以後不管我們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跟你分開的,我保證。”
我問:“那如果我先說分開呢?”
他說:“如果是你說分開,我會和你分開的。”
我想,他一定是有什麽蠱惑人心的能力,因為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而我說這句話,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
我并沒有想過要和他分開。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伏筆,到如今,真的是我先開口說了離婚。
以一個,也許對于很多男人來說,莫須有的罪名。
宴西川究竟有沒有精神出軌,我并沒有調查過。
只是聽說了這件事情,于是将它放大化,一直到我提出離婚。
那是一個清晨,他剛煮了咖啡坐在桌子前看報表。
他向來是很忙的。
我從卧室走出來,拿着他沒有帶到餐廳的手機,手機界面還停留在那個實習生給他發的消息上。
我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表情,很難講,我可以肯定,那是我第一次在宴西川的臉上見到那麽複雜的表情。
随後,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希望是怎麽回事?”
現在想起來才發現,宴西川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件事情。
而我提出離婚,他也不過是在客廳抽了一宿的煙之後答應了下來。
再之後,就是他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車禍。
車禍只是意外,我并沒有多想,只是感到上天都不想要幫我,難道是因為之前太順利了,所以才會卡在最後的時刻讓我感受到什麽叫做功虧一篑麽?
“……夏夏,夏夏,你在想什麽?”
宴西川喊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擡頭看着他的臉,感受到他的呼吸在我臉頰輕輕掃過。
我眨了眨眼睛,搖頭,“沒什麽。”
宴西川聲音低了點,“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
他說得委屈,聽起來也很委屈,像是被雨淋濕的小狗,眉眼盡是忐忑不安。
我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稍微動了一下,才發覺原來不止是他,就連我的掌心也全是汗。
我們此刻在為一個問題而緊張。
——我還喜歡他嗎?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問過我。
倒是我問過他一次,可他回答得也不怎麽認真。
我想說不喜歡,這是我此刻最真實的感覺。
可是面對着他這樣懇切的面孔,我居然也難以說出否認的話。
我模糊地“嗯”了一聲。
他的表情立刻飛揚起來,嘴角的笑也不斷擴大,緊接着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親了一下我的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我會說不出口,甚至開始撒謊,看着他此刻的表情,我還是忍不住心軟了片刻,擡起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他很自然地将頭低下來,眼裏依舊滿是欣喜。
他真可愛。
我想。
我沒由來地開始為我剛剛的撒謊找借口。
也許是因為今天的天氣有點好;也許是因為他剛剛看我的眼神讓我忍不住說出拒絕的話;也許是因為,也許是因為我們曾經有過那樣快樂的時光,而我不願意破壞;又也許是因為我覺得,等他想起來的時候,這個謊言自然會破解,而我們也總會離婚,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善意的謊言……
我為這一刻的我找了無數個理由,唯獨沒有觸碰最真實的心動。
看着他的笑,我也忍不住笑起來。
我們在病房裏,宴西川讓我給他讀書,我并沒有拒絕。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
中午,我公公提着午飯到病房,和我們一起吃。
宴海平問:“你最近不需要上班嗎?”
我說:“我休了年假,還有十幾天的時間。”
宴海平似乎有點意外,但也沒說什麽。
宴西川并沒有多想,只是不停地給我夾菜,并且一直在旁邊說:“多吃點。”
他這個樣子太殷勤,我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他這樣,旁邊宴海平對從前的宴西川也很意外。
即使是五年前,宴西川對我的喜歡表達也沒有這麽明顯。
最近幾年就更內斂了,我們連碗筷交叉的次數都很少。
今天宴西川真是出乎尋常的黏人。
我想。
他這個樣子,倒是讓我想起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看着我,學校的課如果不是那麽重要,他會逃課陪我一起上課。
後來被我說過幾次,他才不再這樣。
室友最初說:“你這男朋友,不像是男朋友,倒像是個小孩,要讓你時時刻刻看着,還想讓你不要注意其他事情。”
她還很八卦地問我:“你們這麽膩人,那方面應該挺不錯的吧?”
我很驚訝地回答,“沒有,我們還沒有過呢。”
她最開始不相信我每次和他出去住居然都是蓋着棉被純聊天,後來問的次數多了,而我的回答次次都一樣,她才開始相信。
所以她後來問我:“是不是宴西川有什麽……那方面的問題?”
我當時懵了好幾秒,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這個,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然後她拉着我科普了好久,夫妻之間性///生活和諧有多麽重要,并且讓我盡快試試,要是宴西川真的不行,建議我趕緊分手,沒有那方面生活的婚姻,只會是一盤散沙,随手就揚了。
而宴西川……他并不是不想,他只是覺得我還不太想。
我們第一次,還鬧出了個烏龍。
那次,我以為他是真的不行,他大概只有,嗯……十幾秒?應該沒到一分鐘。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等我反應過來,想要安慰他,他卻黑了臉,拉着我又來了好多次。
他完事後,将我抱在懷裏,忍不住責怪我,讓你別動,你非要掙紮,太小了,我都沒辦法進去……
後面的話他說了些什麽,我都不太記得了。
我那時真的很困,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有必要證明自己真的沒問題,所以一直過了好長時間才結束。
我一度因為這件事情很害怕,後來他溫柔了很多,三次變成了上限,我們的關系才和諧了不少。
他的體力比我好太多,每天早上起來去跑步,下午還會去打籃球。
跟我這個一覺睡醒來就中午十二點,墨跡墨跡一天就過完了的人比起來,簡直差了太多。
他倒也萌生過想要拉着我一起去跑步的想法,只是早上喊我起床,總是沒說幾句就被我蒙住被子裝沒聽到。
後來他說:“你聲音聽起來太困了,我舍不得你那麽早起。”
他還說:“我老婆真可愛。”
然後重重地親我一下。
以至于再後來,他帶着我鍛煉身體的時間和地點變成了晚上在床上。
那是我們剛工作一年多,他每天早上起得早,在公司也很忙,偏偏晚上回來還有精力和我一塊做運動。
讓我苦思了好久,為什麽我們之間的差距那麽大。
“……夏夏?”
宴西川的聲音仿佛從夢裏傳出來,我許久回過神。
他問:“你今天不舒服嗎?怎麽一直在出神?”
已經吃過了午飯,病房裏只有我和宴西川兩個人,我舉着書很久沒有發出聲音,宴西川才叫了我的名字。
我恍然發覺,原來我們曾經有那麽多的故事,居然讓我今天一整天都在不斷地想起我們不同階段的記憶。
于是我才發覺。
原來我們都已經十年了。
十年,聽起來真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數字。
可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年,這十年裏,我們擁有太多共同的回憶,這讓我頗感悵惘。
宴西川一只手在我面前揮了揮,說:“夏夏,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我一個在醫院也可以,而且宴醫生說我過兩天也能出院了,到時候回家,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看見我呢。”
我擡頭怔然地看着他,突然不知要怎麽為我今天的謊言辯解。
——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宴西川口中的那個家了。
我在公司周圍租了一個房子,交了三個月租金,原本想着離婚後開始準備買房子的事情。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我不由得開始思考,我和宴西川的房子,鑰匙被我放在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