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寧王?
第十一章 寧王?
四個長衛飛擁而上,與那黑衣人纏鬥在一處,院子裏打得灰塵漫天,長衛使衛缺越過衆人去扶宣寧公主,低聲請罪,李意如擺手略過,讓他們快扶朝晖公主和憐光去治療。
“殿下,您的傷…”
李意如抖抖手上的灰塵,道了一聲“無事”就躲在衛缺背後看那幾人打架,宣寧的長衛都是金吾衛精銳重編而來,可那黑衣人武藝超群,以一敵四依然重傷其二。
衛缺神情深重,擋在公主面前凝神拆解黑衣人的招式來路。
纏鬥幾許,終究雙拳難敵四手,黑衣人一個疏忽被踹倒在地,被長衛抵在地上,動彈不得。
确定繩子都綁結實了之後,李意如才緩步上前,蹲下身揭了他的面巾。
這男子、噢不,這少年是個好模樣的,唇紅齒白,只是眉眼很是稚嫩,想來不超過十五,李意如想,不怪他的聲音粗啞難聽,本以為是五大三粗的莽漢,原來只是少年正在變音。
她眼梢微挑,睥睨而視,問道,“大白日著個黑袍子,你是怎麽想的?說吧,你是何人?又為何要刺殺朝晖公主?可有人指使你?”
少年咬牙閉眼,無論問什麽都不回答,他身上除了那長劍之外一無所有,又揍了半晌,硬是連一句哼哼也沒有。
衛缺:“殿下,看樣子是個硬茬,不若移交到大理寺,自有人能撬開他的嘴。”
李意如點頭同意了,衛缺朝下屬們颔首,兩個長衛架起那少年往外邊去,途經李意如時,那少年側過一眼,恹恹地開了口,“你叫宣寧?”
長衛一個肘擊,呵斥他閉嘴,少年疼得眉頭緊皺,頂舌揚起了下巴,刺眼的日光從他背後傾斜過來,照得他的面目模糊,只餘下淩然冷冽的下颌線條帶來無盡的熟悉感,李意如腦中轟然一塌。
她倏然上前,擡起廣袖遮住了他的眼鼻,俯下身子擡眼看他。
少年:“……”
“寧王?…”李意如退後一步,目光在他身上上下巡視,他的身量沒有那位大都督高挑強壯,可是他不過十五,也許還能再長。
外間傳來喧鬧和淩亂的腳步聲,想來是有人過來了,李意如來不及多想,下令道,“解開繩索,放了他!”
衛缺不疑有他,立即領命回道:“是,殿下。”
長衛們解開了少年的繩索,他失了依靠,險些栽倒在地,李意如忙握住他的手臂,輕聲問道,“如何?還有力氣跑麽?後院東門有我的人在守着,你便從那邊走吧,我讓衛缺護你過去。”
少年瞪圓了眼睛,一雙烏亮的眸子盡是茫然之色,直到長衛七手八腳地開始扒他的外衫,他才掙紮了兩下,反抗無果,只得垂下了頭。
李意如見到他洗得發白的裏衫,想了想,在衛缺腰上摸出個銀兩嚢袋颠了颠,塞進了少年的懷中。
衛缺:“……”
少年裹上了一件長衛胯袍,有些無措地站在她面前。
衛缺:“郎君,請吧。”
少年不再猶豫,深深地看了李意如一眼,跟着衛缺往東邊去了。
——
“怎會讓他跑了!真是些沒用的東西!”陸業緊捏拳頭,擡腳就往一旁的衛缺身上踹了一下,衛缺低着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軟榻上的正在包紮傷口的小娘子立即橫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誰讓你跪的?起來!陸世子還有臉怪罪我的人呢,這可是陸家的別院,本宮都沒問你人是怎麽混進來的呢!要不是衛缺機靈,你的爵位就已經做到頭了。”
好友受傷,陸岑心急如焚,拍了陸業兩下。“阿兄你少說兩句吧!現在人都跑了!你怪哪個都沒用,朝晖公主受驚過度,你還是想想怎麽和官家交代吧!”
陸業一噎住,忙把人扶起來,擠出個笑臉模樣,對李意如道,“對不住,表哥是關心則亂。”
朝晖公主仍然心驚不已,她寒着臉說道,“要說怎麽混進來,就還是問問咱們陸三娘吧,邀帖和回帖都是陸三娘在保管吧,查一查,對一對,就知今日那些人來過,卻沒有露面了。”
陸岑自然是已經派人查過了,只是今日有十數人因公主到來而拒帖,她一生氣,沒看就扔掉了,要一個個去查,顯見不是一兩天的功夫。
陸岑道,“也不一定就是我的賓客,他武藝驚人,或是半路翻牆進來的?他口口聲聲說要找朝晖公主,不知殿下可有頭緒?近來是否和人有什麽過節?”
朝晖公主高聲道,“陸三娘可是在拷問本宮?我怎麽會認識此等賤民!你們陸家防衛虛設,竟要怪罪到客人頭上來,就算我與人有隙,在你家作客,你陸家不該保證本宮的安危嗎?”
她聲音高了,扯着傷口也疼,嘶了一聲暗啞下來,低聲斥了陸三娘一句“真是沒規矩”。
李意如道,“好了好了,我想此案就交由長安令去忙活。十七姐受傷頗重,近日就在禁中養傷罷,若是想出來游玩,我分四個長衛保護十七姐的安危。”
“真的?”朝晖眼神微閃,她自己的長衛不過尋常侍衛,可宣寧的公主長衛卻是由身經百戰的金吾校尉改編而來,要知道李家有幾個皇子都是沒有兵卒的,宣寧卻能擁有八個。
想到翟車後邊跟着幾個威風凜凜的長衛,朝晖覺得心情也變得雀躍起來,笑容滿面地打量身邊的幾個長衛,李意如覺得她單純好笑,讓她自己挑選。
朝晖很想把衛缺也選了,不過怕李意如不同意,便在其中選了四個較為高大的作罷。
“等事情過了,還得還我的。”
朝晖一瞪眼睛,說了句:“知道了,誰稀罕!”
幾人的傷勢不重,憐光背上雖腫起,卻沒有傷及肺腑,休息半月便可痊愈。
李意如猜想不錯,那少年只為朝晖公主而來,對手無縛雞之人不屑用全力,更不願傷及他人。
究竟他們之間有何恩怨?
“大郎!楚世子來了!”
李意如瞳孔微縮,手不自覺攥住,楚郢沒有拜帖,可畢竟身份在那,陸家仆從不敢攔人,由得他長驅直入。
陸家別院遇襲之事傳得很快,楚郢冒着烈日一路從行宮趕過來,鬓邊沾着汗水,淡漠的眉眼上染上焦急之色。
他的目光流轉了一圈,直直地落在李意如頸上的繃帶上,“殿下…”
“楚郢哥哥,我好痛啊!”朝晖喊了一聲,總算引起了楚郢的注意,他招呼了一聲,沒理會陸業的陰陽怪氣,徑直坐在了李意如身旁。
李意如兩眼一閉,想喊宣寧出來應付,哪知宣寧毫無反應,朝晖在場,她只好咬了牙,沖楚郢微微一笑,“楚世子來了。”
楚郢微微點頭,轉向大夫問道,“宣寧殿下傷勢如何?”
大夫搖搖頭,“殿下是皮外傷,将養兩天結了痂就好了,綁上紗帶只是因為上了藥,不能碰水與灰塵。”
“好,多謝您。”
楚郢又問衛缺,“怎麽回事,哪裏來的賊人?”
陸業冷笑一聲,“怎麽,楚世子是來辦案子的?要把這兒的人都當嫌犯問上一圈兒麽?”
楚郢置若未聞,又盯着陸業問道,“聽說賊人來去無阻,永安侯府的侍衛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南廂有人打鬧?”
陸業火冒三丈,指着門外冷聲嗆他,“楚世子管得太多了,沒有拜帖,恕不招待!請吧!”
楚郢颔首,壓低聲音對李意如道,“某與飛翎衛同來,護送殿下回宮,咱們路上再說。”
李意如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朝晖公主,點頭起身向陸氏兄妹告辭。
陸業撇了嘴,拉住了她袖子,懦了懦唇,半天才喊了一聲“意表妹慢走”,陸岑一言難盡地看着自己的阿兄,李意如笑了笑,喊他,“好,業表哥不必相送,照顧好我的大青衣。”
“知道了。”
楚郢面無表情地将她的衣袖抽了出去,低聲催促,“走吧。”
——
蕭且随午後醉酒,在廊後假山上躲懶睡覺,完美錯過了這場好戲。
約莫着到了夕食的時候才匆匆趕到前院,卻見到院中跪着三排永安候府的白羽侍衛。他撓撓頭,蹲下來問那滿頭是汗的侍衛長史,“沈長史,這是發生什麽事兒了?怎麽您親自跪着呢?”
沈長史一口氣悶在肚子裏出不來,宣寧公主的長衛剛愎自用,有刺客也不知喊人,若是能喊上一嗓子,何至于讓賊人逃脫:“卑職無能,蘅蕪院裏出了刺客,傷着了兩位公主殿下,世子罰今日當值的侍衛們在這裏跪滿四個時辰。”
“公主?哪位公主?”蕭且随猛地站起來,“傷勢如何?”
沈長史想了想,決定從輕傷開始說,“宣寧公主頸上被賊人劃了一道——”
未聽他說完,少年已拔足往蘅蕪院方向去了,沈長史後半句話只得生生咽回去,“…破了層皮。”
蘅蕪院在哪個方向,他好似知道,又好似忘記,思緒和腳步被切開在兩個維度,一些嘈雜而陌生的聲音和場景切入腦髓,攪得他渾身火燒。
昏暗的鬥室,滾燙的鐵烙,腐爛的血肉,咬着牙也咽不下的糠米,無休無止的殺戮和疼痛,麻木不仁的黯淡眼眸,捏在掌心的赤紅東珠,還有,還有…長安街道上漫天缟白,邊城小鎮沖天火光,缥青素色襦裙上染着的暗紅血液,青白、模糊又熟悉的面目,痛哭流涕的異族漢子…
他雙眼壓得通紅,猛地抓住眼前人,厲聲問道,“李宣寧呢!?”
負責照顧憐光的陸家侍女吓了一跳,還以為是歹人複又重來,定睛一看,原是蕭世子,她松了一口氣,回答道,“宣寧殿下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他木然重複了一遍,低頭看見侍女手中端着一團換下的暗紅紗布,瞳孔劇縮,嘶啞着嗓音問道,“她在哪裏?”
侍女莫名萬分,回首看了看緊閉的屋門,蕭且随疾步上前兩步,吸了口氣,輕輕推開了門,屏風裏邊轉出兩個侍女,見到男子進來吓了一跳,忙來攔他,“世子且慢,娘子正在換藥,您不便進去。”
“娘子?”
“就是宣寧公主的大青衣,憐光娘子。”
他眨了眨眼,總算恢複了幾分清明,想要思考,可腦子突然空白了一瞬。良久,他一拍腦袋,是了,要是李宣寧死了,長安只怕早已天翻地覆,又怎會只是沈長史在院中罰跪,他真是失心瘋了。
蕭且随清咳了兩聲,放緩了語調,問道,“哦,是,李宣寧喊我來看看她,憐光怎麽樣了?她主子呢,不是說頸子受傷了?去哪裏了?喊太醫了沒有?”
侍女:“……”
這人怎麽前言不搭後語的,莫不是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