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刺殺
第十章刺殺
可見是不能在背後說人的,朝晖公主身份在上,崔念念只得伏在地上請罪,朝晖公主寒聲斥責不斷,崔念念面紅耳赤,低着頭望着幾個小娘子越走越近,心中羞憤難忍。
未等他人靠近,右臂突然被一只手把住,只聽見少女笑盈盈的聲音,“好了,不過是場誤會,解開了就好,你這樣跪着,別人還以為我們十七娘多跋扈不講理呢,別添亂了,趕緊起來吧!”
崔念念就着力氣站了起來,朝晖公主見怪不怪,她一向看不慣宣寧自降身份和這些無知少女糾纏,弄得這些人尊卑不分,這幾人湊在一起時常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語,崔、陸二人私底下更是直呼宣寧的閨名,也不知被多少男子聽過了,沒來由地損壞了李氏女子德行。
在背後議論宗室,還不值得一個亂棍打死麽?朝晖暼了李意如一眼,這般不知所謂,真不知阿耶喜歡她什麽。
不過她在佛寺也并未做什麽了不得的勾當,不怕她們亂說,狠狠剜了崔念念一眼,邁着小步子走到她的圈子去了。
小打小鬧的不愉很快就消散了,知己好友在側,幾人都小酌了兩杯,李意如一向是個喝不得酒的,幾杯下肚,不一會兒就是紅霞滿面,頭昏眼花。
原本崔念念所見也不是什麽大事,她不過看見朝晖去求姻緣簽,解開之後結果不盡人意,朝晖便又重搖了三回,次次都是下下簽,氣得把人家解簽和尚的小幾也掀翻了,後邊幾個寒門學子看不過去,隔老遠大聲刺了幾句,朝晖便差使豪仆傷人,寒山寺的僧人們直接報了官,縣尉來了又是和着稀泥,兩邊讨好,最後給了點茶水費,不了了之。
不多時,陸岑和崔念念随着衆人去了溪邊,大魏的文人雅士最愛流觞曲水,這也是本次詩會的重中之重,以詩文會友,聞弦知意。
李意如不耐應酬,也不擅作詩,在一旁湊了會兒,對岸的兒郎們眼神躲閃,不敢發言,只怕才華出挑被逼尚主,她深覺無趣,幹脆去了偏廂休憩。
陸家仆從與青衣們沉默地在外間進進出出地搬運冰鑒,憐光浸了濕帕,靜靜地給公主擦拭冷汗。而李意如呢,躺下之後就更覺困頓,想要歇一歇時候,外間又通傳朝晖公主來了,有事要與她商議。
李意如只好請了她進來說話,兩人倚在一面排雲織鶴屏風後,驅散了青衣。
“這次詩會,你們沒有請楚世子前來麽?”
李意如聞言半睜眼睛,看向梗着脖子的姐姐,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沒有說話。
朝晖公主略有心虛,移開了目光繼續念叨,“我見着蕭且随和仇越都來了,你獨獨不給楚世子發帖,難免讓人覺得朝廷針對荊西,徒惹事端。”
“今日宴會之請帖并未經我之手。”李意如盯着她,緩慢說道,“怎會獨獨不給楚郢發帖子呢,不過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集會,想必是他今日有事,便沒有來吧。與會者衆多,十七娘卻慧眼獨具,不多時就知道楚世子沒來,想來是對他多有關注。”
“你!”朝晖的小脾氣一點就燃,雖說她不及宣寧得寵,但她畢竟是姐姐,還容不得宣寧在她面前故作姿态。她瞪着一雙眼睛,聲音也嚴厲幾分,“你怎能無中生有,我、我哪裏是這個意思,別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我早知道你不顧矜持,總是纏着楚世子不放,那日在杏園,我見着你們——”
想起那日杏園與楚郢的接觸,李意如生起一股惡寒,肚裏翻江倒海的,簡直忍不住要幹嘔,她捂着嘴,真切地差點哕出聲音來。
這動靜吓壞了眼前之人,朝晖公主瞪圓了眼睛,天馬行空地想象着,最後指着李意如,顫顫巍巍地問“你這是、你…你不會…你和楚郢哥哥…難道你們…”
你你你了半晌也說不出話來,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盤旋,驚得聲音更高了,“宣寧!你真是不知廉恥!”
李意如無意解釋,她微勾唇角,說道,“十七娘知道就好,切勿到處宣揚,敗壞你楚郢哥哥的名聲。還有,你最好離楚郢遠一些,免得大魏公主史上又添一筆‘姐妹共侍’的逸聞。”
朝晖公主眼睛酸脹,幾乎要當場哭出來,“你怎麽敢說這種話…”
“我和楚郢已定下了盟約,等我及笄那日便是定親之時,望十七娘不要從中作梗,還是另尋他人吧。”
朝晖公主徹底呆愣,她知道宣寧和楚郢關系匪淺,但宣寧年紀尚小,若說楚郢有意尚主,自然是和自己年齡相當。
“這不可能。”
李意如見姐姐失魂落魄,也略有不愉,好心勸阻道,“楚郢并非良人,你為何執迷不悟,你想一想,他遲早是要回荊西的,難道你還要抛下這繁華的長安城,去鄯州吃風沙麽,荊西連一顆槐樹都沒有,全是石頭、風塵、一望無際的沙漠,留在長安,你還是有食邑、有封號的大魏公主。去了荊西你算個什麽,見不着父皇,也見不着薛昭容,若是楚郢欺負你,你都無從訴說。且薛昭容只有你一個孩子,你忍心讓她日日為你擔憂麽!”
宣寧突然冒頭,嘀咕了一句,“現在想這麽明白,當年有人還不是一樣昏了頭?”
李意如:“閉嘴!”
朝晖正思索着呢,突然被她吓了一跳,溫言辯解,“我還什麽都沒說呢。”她轉轉眼睛,忽又反應過來,大聲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和楚郢定下盟約呢?!宣寧你真歹毒,胡編亂造将楚郢哥哥的家鄉貶得一文不值,荊西之風景我早在《八荒游志》裏讀過了,‘胡天孤雁、荒山紅日’,鄯州景色絕不遜于長安!”
《八荒游志》是什麽書?李意如噎住,很快又反應過來,突然一手輕輕撫在腹間,說着模棱兩可的話語,“我這不是沒辦法麽,大朝會那日楚郢哥哥醉酒…我本意只想着送他回蔚園去,誰知…”
她垂首不語,朝晖咬着牙回想,一月大朝會那日,蕭且随那厮故意逮着楚郢哥哥灌,的确是把人灌醉了,“你這是乘人之危!”
李意如扯了扯唇角,“你楚郢哥哥是醉了,倒也不是不知事,我可沒有強迫他。”
朝晖捏緊拳頭,又氣又羞,說不出話來。李意如也不知這樣是否能讓姐姐死心,一時無言,兩相沉默。
“滋滋——”忽有一絲繭爪摩挲衣物聲響,很像是蛩蠊踩過絲綢的動靜,兩人登時慌張,再顧不上鬥嘴,都忙站起來抖抖衣裳,四處探看。
“憐光!”李意如揚聲問道,“這兒灑過蘇合粉沒有?”
憐光推門而入,鼻翼聳動幾許,“應是沒有,殿下恕罪,奴立即着人進來布置。”
春日蟲蟒甚多,若不每日倒灑蘇合,必定有蛇蟲潛進屋內,別院久未住人,想來奴仆們難免懈怠。
兩個公主哪有勇氣還呆在此間,說不必了,還是出去走走,話音剛落,一陣奇異的狂風迎面撲來,屏風應聲而倒,帶着幾上放着的琉璃花鳉燈也轟然瓦碎,門扉“哐”地一聲猛地合上了。
幾人還未回過神來,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個黑衣蒙面的男人,泛着寒光的長劍橫了過來,如一條冬蛇纏繞在李意如頸間。
“啊——”宣寧驚得半聲嚎叫,李意如立即緊緊抿上了嘴,低聲罵了一聲,“喊什麽!”
刺客:“……”
憐光和朝晖早吓得腿軟,扒住雕花門栓将拉未拉,外邊很快有長衛聞聲而來,詢問公主安危。那劍又往下壓了兩下,李意如不自禁地後退半步,後背抵上了男子堅硬的前胸。
那男子微微一僵,低啞冰冷的嗓音如惡鬼低語,“讓長衛退出院子。”
李意如咽了咽口水,揚聲說道,“本宮無礙,衛叔叔快退下,到院外候着。”
“是。”衛缺一頓,應聲退下,衆人聽見他指揮着八個長衛一同往院外去了。
等到動靜消失,那男子眼神在三個女子身上巡了一圈,那個梳着單髻的青衣娘子像是仆從,另外兩個珠玉滿頭,衣裳華美,應是方才交流的兩位公主無疑。
“哪位是朝晖公主?”
被點到名的朝晖渾身一顫,怯生生地望着李意如,一句話也不敢說。
李意如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知曉他沒有立即下手應是另有目的,她與男子貼得很近,隐隐約約在他身上聞到刺鼻的藥酒味,她一生受傷良多,很快就分辨出這是傷筋斷骨才用得上的猛藥。可回想他騰飛而出,又以掌風推門的迅猛身手來看,似乎不像受傷之人。
他找朝晖是為了什麽?她一時沒有頭緒,不自禁用餘光往側邊瞄看,這人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寒劍上沒有刻字也沒有花紋,黑色面巾布料也平常。
“說話!”
他側握劍柄,手上用力,鋒利的刃面貼近了她,輕易就破開了一道淺口,他微微凝神,眼見殷紅的血珠凝聚成液,滾燙的血線順着劍身流下,沒入了起伏之中。
“是她,她是朝晖!”懷中人立即反水,指着門邊的女子喊道,“你是找她吧,我是宣寧公主!”
“你!”朝晖目瞪口呆,驚慌失措地擺手,“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男子冷笑一聲,他在床底聽此二人閑聊已久,早分辨出兩人聲音,現下哄她們再說了幾句,很快就對上號了。
他放開了李意如,在地上淩亂的書籍與果盤中踢出一條路往門邊走去,其實他大可以一劍削了她的腿,可他喜歡看她現在這樣無助又恐懼的神情,他放緩了腳步,慢慢往朝晖踱過去。
習武之人擅于聽風辯聲,是以後方清風襲來之時,他下意識就回首揮劍,李意如“啊”地一聲匆忙蹲下,劍直直破進了她手上舉着的木紋饕餮鎮紙上,金木铿锵。
“你想用這玩意兒砸我?”黑衣人怒極反笑,嘗試拔劍,卻半晌都拔不出來。
李意如沒有理會他,怒不可止地沖朝晖喊道,“還等什麽啊,跑啊!”
朝晖這才福至心靈,慌忙去開門扉,電光火石之間,黑衣人舍了劍柄,疾步上前,狠狠地扼住了朝晖的脖子,朝晖騰在空中,兩腳登不到實處,臉色變得鐵青。
“哐啷——”一聲巨響,長衛們破門而入,門後的黑衣人和朝晖被撞出幾步,雙雙跌倒在地上。
黑衣人咒罵一聲,擡腳往窗牍跑,卻不曾那青衣侍從咬緊牙齒将他的腿死死抱住,自不量力的女人,他哼笑一聲,腿上稍稍用力,青衣侍從就脫手飛出,砸在桌角,痛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