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從京郊回到京都,已經接近戌時,京都的晚上總是要比別的地方熱鬧很多,坐在馬車裏江語聽着外面傳來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濃烈的香氣混合在一起組成京都的夜晚。
她靠在蕭維懷的懷裏,閉上眼感受着這不同于前世的人間煙火,嘴角上翹。
男人懷裏是自己最愛的人,一低頭就能看到她嬌俏地容顏,胳膊不自覺地收緊,看着她眼含笑意,眉眼溫暖。
宮內外的禁軍這一天都見到皇上從馬車裏抱着睡着的皇後笑意融融地宣揚了一路,“皇上和皇後娘娘感情可真好啊!”都不禁感慨。
第二日醒來的江語面對着衆人的視線,紅着臉含羞瞪了蕭維懷一眼,送走笑着上朝的天子,江語開始了一天辛勤又繁忙的宮務。
前朝,在百姓眼裏神秘、決定生死的大臣們又開始了每日一頓,鍛煉身體的老場景。蕭維懷坐在上面,雙眼無神地看着這些胡子一把的大臣們,想着什麽時候再帶皇後去外面逛逛。
大臣們打的打,罵的罵,皇上想着自己的事,殿內氣氛很是和諧。
直到,“陛下啊!”老禦史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從隊伍裏竄出來,那速度和以往行将就木的樣子可是天壤之別。
別說,這人老了聲音可真是洪亮,一聲‘陛下’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蕭維懷也被驚醒。
“陛下,”老禦史抹了一把淚,聲淚俱下地說着他的官路,從不入流的小官做到站在一國政、治中心的朝堂。
“臣敏而好學,二十有五蒙先帝恩澤,兢兢業業,夙興夜寐,”朝上的人聽着他的自述,有同樣經歷的大臣們動容不已。
老禦史家世貧寒,算得上品性正直,天資聰穎,但當初當官後照樣被擠兌地到了苦寒之地,他在那裏一待就是六年,整日沉迷于政務終于讓邊遠之地的百姓吃得起一日兩餐的稀粥,穿得上薄衣。
升遷後他也一直在沒人要的地方當官,見過太多被蠻子劫掠的村莊,受過太多苦。
禦史進入朝堂後一直與人不和,至今在禦史臺坐着冷板凳,如今這般情态讓人心下不忍之餘忍不住猜測他有什麽目的。
“陛下,蠻子掠我疆土,欺我子民,我等不昭告天下讓其以血償還又有何臉面面對死去數萬的百姓,吾等朝臣又有何顏面站在這國之中央!”老禦史聲如洪鐘、慷慨激昂、眼帶烈焰掃視朝臣。
他前面說得有多凄慘後面就又多憤慨,與他眼神相接觸的朝臣都低下頭不發一言,他們可不敢在這個時候同他争論,這人都上升到國家顏面了,今日朝堂發生的一切都是會進入歷史的,後人怎麽說不重要關鍵是要是流傳出去自家被說不愛國,政敵再扣上通敵的名頭就完了。
蕭維懷坐在上面面帶潮紅,他開口了,“愛卿有理,今蠻人欺我疆土、子民,朕豈能做那小兒行徑?”
“右相何在?”
“臣在!”面容沉靜,卻雙眼放光的右相沉聲出列。
“傳令下去,朕要犒賞三軍,燕雲十六州寸土不讓!”年輕的天子借着老禦史的言論,提升自己的威望,達成自己早已做好的決定。
“左相,今日殿上孫卿之言振聾發聩,如此金玉良言不為天下傳唱實在可惜,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沒什麽事就下朝吧。”趁着人沒反應過來蕭維懷離開了。
留下朝臣面面相觑,“這,朝堂大事怎能讓天下人知道?”這要是傳出去了,那主和派豈不是要迎來地震?
“孫大人,今日可真是出了好大一個威風啊!”嘲諷聲從身後傳來,孫禦史不用轉身就知道是誰。
大名鼎鼎一流世家王家的人,兩人素有舊怨,王明海心性狹窄,孫禦史就是在他的鼓搗下成了一個孤臣。
“比不上王大人。”他一點都不想理王明海,不過要不是王明海從中作梗恐怕他也只是一個朝臣而沒有勇氣成為一個真正的為民請命的大臣。
想到這兒孫理面容和善了些,倒讓王明海警惕起來,這老東西可不好惹,當初要不是家裏幫忙自己怕是要被他拉下來。
“哼!”王明海匆匆離開了。
“孫大人,恭喜!”周圍看熱鬧的人圍了上來,笑着恭喜,孫理覺得真是可笑,将士們浴血奮戰、主和派也有為了國家穩定,倒是這些牆頭草活得滋潤。
“得了,老夫記得王大人的兒子前兒逛了窯、子,真是一擲千金啊!”孫理冷着臉,“李大人的女兒當街縱馬,威風八面啊!”……
他當着衆人的面說了出來,一時間諸人面帶羞憤,恨恨地看着他。
他倒笑了起來,“老夫這番胡言亂語倒是入了爾等的耳中啊。”他是不怕得罪人的,兒子去了邊疆,老妻彪悍,這簡直是一把利刀。
今日就是他向陛下的投名狀,正好陛下也接受了,從今日起他孫理就是大秦朝的一個直臣、孤臣。
孫理看着衆人驚愕的面孔,搖搖晃晃地走了,步履穩健,神情放松,看那樣子怕是又是一個長壽的讨厭鬼!
被揭了家醜的大臣們悲憤的發現這老頭子怕是能熬死他們,這真是一個可悲的事實。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孫理唱着脍炙人口的戲劇,眼神銳利,如一把刀能深深刺入與之對視的人心中,但現在怕是沒人能與之對視,也就沒人能見到五六十歲的老臣難得的樣子。
江語在蕭維懷回來後通過他知道了前朝的事,“照你說這位孫大人倒是一心為公,你想好如何用他了嗎?”
蕭維懷坐在一邊看着江語邊翻賬本邊說話,“他怕是一直想當禦史。”說着拿出一本折子。
江語自然的接過,打開一看,“這位孫大人彈劾了這麽多的人,有理有據的不好辦啊。”
折子上寫的都是一些大臣們的把柄,時間地點清清楚楚的,怕不是僞造的。
“禦史,都是整日盯着朝臣的,禦史臺裏整日彈劾的那些禦史明面上說是清清白白的,暗地裏都有真正的主子的。”蕭維懷将折子放到手邊,“反而是一些真正想要有所建樹的大臣被擠到一邊去了。”
“向孫理這樣能在禦史臺拿到這些證據的只有他一個,你別看孫理年紀大了,可他的腦子還很是靈活,整日裏騎馬打獵,身子骨比一些年輕人還要好。否則他早就在邊疆被蠻子殺、了。”
“那這樣一個人怎麽以前就不起眼呢?”江語奇怪,畢竟他和左相的出身差不多。
蕭維懷自然知道她想的什麽,“孫理出身貧寒,當官後又經歷波折,性子有些執拗,對世家有着一腔憤恨,頗有些憤世嫉俗的意味。”
“左相頗得‘中庸’之道,但又不缺手段,所以先帝比較喜歡左相。”
“不過這禦史臺孫理倒是去對了,幾年下來性子倒變得好了,那股子憤世嫉俗的味道小了很多。倒多了為民請命的念想,怕是想要博個青史留名。”自古以來做臣子的想的就是名留青史,但真要做起來就難得多了。
“既然他想,那你就接着吧,這樣你也少些阻力。”江語看着蕭維懷眼下的青黑,就知道昨晚他又是想事情想了很久才睡。
“不過人家做你的馬前卒,你可要保護好他和他的家人啊。”
“你放心,他多年來只有一子,如今在外公的軍隊裏,他的老妻據說是出了名的彪悍人,家裏只有一個老仆和一個廚娘。”要用人蕭維懷自然将人的情況打聽的清清楚楚。
江語放下心來,收起賬冊,和蕭維懷說起了別的日常事務。“宮裏那些宮女、太監們字識得差不多了,外面的事兒也都清楚了,過不了多久就能放出去了,你事情辦好了嗎?”
說起這,蕭維懷笑了起來,“還要多虧了阿語,你那紡織機已經做出來了,讓魏娘子去熟悉熟悉就能上手了。”這紡織機可是好東西,操作簡單、生産力高、做起來也方便。
“趁着這次機會看看左相為我辦事的能力,要是不錯那就将招攬名醫的事也交給他。”蕭維懷一點都沒有愧疚之心,反正左相能者多勞嘛。
“好,他要是能幹,你也能歇歇。等仗打完了咱倆都能輕松很多。”江語知道他剛登基朝裏能用的人少,還要提防着世家、蕭維璟的殘黨、渾水摸魚的,累的狠了。
“我有些困了,你陪我歇息一會兒吧。”她拉着他往內殿走,蕭維懷任由她拉。
左相和右相的辦事能力還是很強的,右相姿容怡人,在朝中人緣很是不錯,對很多人的能力都了如指掌,沒多久能寫出了折子。
左相雖為人中庸,辦事卻雷厲風行,第二日就拿出了一系列章程,蕭維懷看了很是滿意,左相在京外歷練多年,做事很是周到,不僅考慮了百姓不識字還想着借用邸報讓京外的官員都知道。
“左相不愧為朝中肱骨,就按左相所寫的辦。”
“右相所想很是周到,不過如今正是關鍵時刻,這般做法有些鋪張了,回去改改就好了。”右相出身世家,食金咽玉,哪怕考慮了戰事還是有些花費巨大。
“臣遵旨。”左右兩相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