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複仇少年5
複仇少年5
第5章
按理說,厲文之這連功名都沒有的書生,本來是不該招人在意的。就說着招伴讀的事吧,便是說了要看才學高低判定是否有見那公子哥一面的資格,厲文之也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威脅。
說是那公子不需要太有才的,可連個功名都沒有,也太低了一點。再者說,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對權貴趨之若鹜,總有些人會對此不屑,到時候,會來個禮賢下士的戲碼也說不定。
但這些,都和厲文之沒什麽關系了。餘一周對他說了,盡人事聽天命,只要他自己努力,說不得機緣就會降到他頭上。他本也沒有和旁人處處争鋒的意思,他只和自己較勁,只要他自己又一方面足夠優秀,說不得這機會就會落到他頭上。
厲文之這樣想着,這段時日學習便更加的勤勉。古人詩中說,三更燈火五更雞,他每日作為,和詩中說的也差不多了,同屋的學子知道他勤勉,往常不過是嬉笑般的說一句佩服,誰知今日,他剛一回來,卻聽他同屋一人陰陽怪氣的說了句:“做這樣子給誰看,若是真有天分,何苦十五六了還沒有半點功名?怕是想走些歪門邪道吧,只是讀書人在外面看着稀奇,可在這書院中,卻如過江之鲫,誰又能注意到,浪花中有條小魚在翻騰呢?”
這話正是從他一進門時開始說的。厲文之往常會在早上,趁着同屋室友沒起時,到隔壁飯堂借點火光看書,等舍友起來了,他在回來與他們一同收拾,去上課去。今日,便是在一群青年人收拾東西的喧鬧聲中,傳出這樣一句不和諧的話。
說這話的,是一向看不起厲文之的一人。原來住在這屋子裏的幾個人,家境都不錯,厲文之連吃飯都成問題,平時吃穿用度也是能節儉便節儉,就和他有點格格不入了。而他顯得格外勤勉,看在某些人眼中,口中說着佩服,實則就成了裝逼的罪證,厲文之也知道是如此,淡淡看了他一眼,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便朝着屋外走去了。
而那人,見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則是更是大聲地,不屑的在後面笑了兩句,厲文之不在乎,也不關心他在說什麽。
這只是個開始,又過了一兩日,就算是他再埋頭于書中,分毫不在乎自己周圍發生了什麽,他也該察覺出來不對勁了。原因簡單,正是因為同窗的眼神。其實他也知道,若是這些人讀書人八卦起來,好奇心是半點不如市井間的潑婦們少,他就不怎麽明白,這些話是怎麽說到他身上的。
他往常不參與,也不屑關心這些事,後來還是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他才找了一個與自己交好的同窗,打探了一番,那人稀奇道:“不是吧,都說了這些天了,你竟然連他們在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說我什麽?”厲文之不為所動,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又能說你什麽?”
“具體我不知道,只是聽他們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們是說你……忤逆不孝。”同伴嘆了聲:“其實還是有些覺得,這事你做的對……”
“忤逆不孝?這又是什麽罪名?”厲文之聽了這話,更是不解了,在這個時代,忤逆可是極重的罪名,要是真絲坐實了這一條,別說科舉,就算是這書院,他也待不下去了。
“你二叔家有個堂兄,早已得了舉人的功名,明年春三月便要科舉,上個月已經動身去了京城,是不是有這回事?”他同伴又嘆息:“有人說,你母親顧全大局,識大體,要将家中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供你堂兄上京,這本是好事,可偏偏你不同意,百般阻攔,甚至去你祖母家裏大吵了一架,将好好的事變成了壞事,弄得衆人都沒臉……”
聽着同窗的話,厲文之目光微微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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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是細究,這也不能算是他們造謠,不過是春秋筆法罷了。所有的事都是真的,那筆錢,是他母親親手交出去的,二叔和祖母沒動她一指頭,他不同意也是真的,為了這事,他也确實去上門吵過……可若是将這事鋪開碾碎,攤到衆人面前,那也只能說,他與二叔家各有錯處——甚至二叔家錯處還遠比他大,不然當日二嬸也不會忍了這口氣。只是現在這局勢,反倒像是要坐實了,全是他的錯一般。
聽罷同窗所說的經過,厲文之垂下眼,淡淡笑了聲,道:“多謝。”
同窗不禁詫異:“你還笑得出來?”
“我不笑又能如何,難不成要哭嗎?”他道:“我同屋那人,前日譏諷我,說在這書院之中,讀書人如過江之鲫,我在其中像一條小魚,全無引人注目之處,現如今想來,我是忽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你是……哎。”同窗長籲短嘆兩聲,還以為他是受刺激太多,簡直是瘋了,只得向說些話,勸他想開點,卻不料話到了嘴邊,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厲文之又說道:
“難不成不是這個道理嗎?讀書,科舉,之于你我,甚至于是書院裏的大部分人來說,本就是條逆天之路,鯉魚躍龍門,越過了才行,哪裏容易?我就看,他們這善于嚼舌根的,怕是不成了。我在這書院裏也呆了些時日,看過上一輩,上上輩,大部分人不都是讀上幾年就回家去了,沒讀出什麽樣子,只能仗着自己認識幾個字,比旁人強一些,找一口飯吃,也就罷了。”
“我與他們本身就不是一路人,又有何可計較的地方?”
他這番豪言壯語是驚得同窗目瞪口呆,喏喏半晌,最後只得道:“說是這般說,可聽他們在你背後議論,你就不難過嗎?”
“難過?有什麽可難過的。”厲文之道:“還不如想想,要如何将這壞事,變成好事嗎?”
這話更是讓同窗費解了。如何将壞事變成好事,憑他的腦袋,那是半點都想不出來,再想去問問厲文之,卻又覺得有些不太好開口,只能眼睜睜見他再度向自己道謝,而後轉身離去,不留半點遲疑。
過後他再關心厲文之,也沒見他有何高招,充其量不過是唾面自幹罷了。他依舊照着往常那般努力着,每日手不釋卷,所做出的文章,哪怕被別的同窗百般挑剔,也照樣被師長誇贊。
直到又一次月考之時,厲文之在他這班級中再一次得了第一,書院張出榜來,同窗圍觀這榜單時,又在下面嬉笑,厲文之才是真正流露出一絲怒意。
那人說的是:“此人就算是有幾分才學,那又有什麽用?他不知尊重長輩,視錢財如命,就為了這點錢,當面給他祖母難堪,人品堪憂,日後又有誰敢對他委以重任?”
那人大聲說完,才看見厲文之也站在他們身後。瞧着厲文之終于掩飾不住的樣子,他們卻反而有些得意。他對着厲文之招了招手:“來,你且來,你若是有理,你我何不辯上一場?你若是沒理,還氣得不行,你想打上一架,我也奉陪?”
據說有人看見,厲文之當場已經捏緊了拳頭,他卻什麽也沒說,直接走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真正讓厲文之難過的,不是他的們攻擊,而是信口雌黃。
他們聽過的,不過是些不知傳了幾手的流言蜚語罷了,可他們卻對此奉為圭臬,并以此為依據,對厲文之百般評判。
厲文之不想對他們辯解,他祖母拿走的那些錢,是他的前途,要是當時沒有餘一周幫他,他只怕是也要如他口中所說的那些人一般,仗着自己認識幾個字,去找一份勉強糊口的活計,庸碌一世罷了。
祖母,二叔二嬸,可以為自己私利,毫不猶豫奪走他的前途,他最終舍下面子,将他的前途拿回來,又有什麽錯處?但他又能如何。為了這幾人口中的攻擊,為自己辯駁,說的口幹舌燥嗎?
他才不會這樣做,且不說與這些人有沒有辯解的必要,他也心知肚明,這些人根本不會想聽他說什麽。
這一日,他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留在書齋,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下一篇文章,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有個人一直站在那裏,注意着他。
那個人就是餘一周。
當暮色四合時,餘一周站在書齋外的樹蔭裏,瞧着裏面那人終于改變了姿勢,站起來,小心翼翼收起了桌上額紙張,許是因為四周茂密的樹木投來的陰影的緣故,餘一周的神情,也顯得神秘莫測。
“沒想到,他的機緣會應在這裏。”藺澤說:“你前幾天為什麽不來找他?你今天覺得,他終于撐不住了嗎?”
“沒有。”餘一周語氣輕松而溫和,他只是道:“時機到了。”
“什麽時機?”藺澤仿佛不太明白,餘一周卻說:“你不如等等,他快出來了,要是我跟他解釋,說不得還更清楚一點。”
藺澤就住了嘴,瞧着餘一周站在那,等着厲文之出來,而後厲文之終于發覺了站在書齋外陰影中的餘一周,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
“餘先生。”厲文之不顧手中的紙張,趕緊對他行了一禮:“我是想……是想着有些疑問還沒弄清楚,便在此地多留了片刻。”
“你是不是想着,你不懂那些人在想什麽?”餘一周道:“便訴諸筆端?”
“不只是他們,我現在想來,竟是不太明白,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在想什麽。”厲文之苦澀笑了下:“或許,我這個人,就是與普通人不太一樣吧。”
“你母親為了待她不好的人犧牲你,你的二叔二嬸與祖母這些人,分明是你的血親,卻百般利用你。而你,心中分明不願,曾經也心甘情願被他們利用,不願做出改變。”餘一周道:“這樣看來,你與他們分明就是一樣的人。”
餘一周的話一針見血地有點殘忍,厲文之曾對同窗的發言心聲憤怒,可面對餘一周的所言,他只得苦笑了兩聲,覺得自己全然沒有反駁的餘地。
餘一周繼續說:“其實這是好事,你也有所察覺,不是嗎?”
厲文之終于知道餘一周想說點什麽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确實,我聽聞,東岳王府的那位小少爺……”
“他是王爺的原配夫人所生的第二子,一貫不成器。原配夫人過世之後,他在府中的境遇,應該也不比你如今好多少。”餘一周道:“要是想讓他看見你,你所有的經歷,反而成了種優勢。”
“包括眼前這一切。”厲文之繼續道:“确實……我也曾聽聞,因他不成器,在王府之中,從上到下,都對他不抱期待,但凡他想做什麽,就沒有一個人看好……”
餘一周微微點頭,笑了下。
東岳王府的公子,其實就是一個高配版的厲文之,也正是如此,厲文之當日,才會對自己的同伴那樣說——
這是一件好事。
确實,他決然不夠入貴人的眼,便是在一群沒有功名的人中間拿了頭籌,要是想得王府公子青睐,也是沒有半點可能,最終所能得到的,也不過是就是能進入見上那公子一面罷了。
可,要是有了與他類似的境遇,是不是,這也是可能是一種機會?一種,被那位公子看見的機會?他忍耐至今,就是為了那天。
他同屋的那位舍友說的沒錯,他,其實就是想要得到這機會。往日為了母親賢妻和孝順兒媳的名號被犧牲,他為何不能舍下面子,給自己争取到想要的?
這些話,他對餘一周不曾啓齒,也不好意思說。但他已經隐約猜到,餘一周知道他想說什麽。
果然,餘一周很快又開了口。有他們前面所說的話作為鋪墊,餘一周很快就說到了他想說的核心。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就夠了嗎?”餘一周對他淡淡道:“你覺得,有和那位公子相似的經歷,就能讓他注意到你了嗎?”
厲文之深吸了一口氣:“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學生……并沒有把握。”
“那是你沒有抓住核心。”餘一周道:“有這樣的經歷,确實是你的優勢。可你要是直接告訴他,那你不過就是一個只會嘆息着命運悲慘的怨婦罷了。”
“我沒有這樣想。”厲文之彎下腰,将手中寫好的文章遞給了餘一周:“這正是學生想說的。正如您剛才所說,今日,将我這些天來的所思所想,訴諸筆端。”
餘一周沒有直接去看他的文章,而是将這沓子紙收進了手中。他道:“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現如今的東岳王府公子,是什麽樣的人?”
厲文之先是茫然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餘一周所要說的是什麽。
他所在的書院,前身其實是厲家的族學,本身也是一座不錯的書院了。文人有風骨,要是面對一個普通的纨绔子弟,就算是他家勢力再大,也不會像是如今這般,想挑一個伴讀都能搞出來這麽大的動靜。
他們剛剛說的,只是數年前的王府公子而已,如今的這個,早已經今非昔比。他能讓這一書院的讀書人對他尊重禮遇,絕不是因為他的身份。
“自強。”他道:“我明白了,謝謝先生!”
“不客氣。”餘一周輕笑了一聲,将手中的文章還給了他:“這文章……你要不要再拿回去改改?”
厲文之對他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在他走後,餘一周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
“這就是你說的時機成熟?”藺澤道:“現在的他,與前幾日的他,又有什麽區別?”
“你要是說沒什麽區別……還真沒什麽區別。”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裏,月亮已經升到了樹梢上。餘一周在後面慢慢走着:“他一向是個不願意放棄的人……”
藺澤哦了一聲,道:“從咱們認識他開始,他不就是這樣的嗎。”
當時的他全無傲氣,忍着刁難和唾罵,也不放棄自己的學業,餘一周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從家裏出來,不用為那些使人心煩意亂的事情分神,可以專心學業,他也抓住了這個機會,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從中游偏上的位置一躍升到了最頂端。
雖然他性格裏還是有一些讓餘一周很頭疼的因素,不過說他是一個自強向上的人,一點都沒有錯誤。
“因為他曾經不知道,他所經歷的那些,對他來說是意味着什麽。”餘一周道:“他可以不怨恨,但不能不提防,畢竟他上輩子就是倒在這上面的,不是嗎?”
“那這和他得到這個機會有什麽關系?”藺澤追問道。
“因為他命中的這個貴人在乎。”餘一周輕聲道:“這種被誤解,又無處辯駁的感覺,那個人是再在意不過的了。”餘一周與藺澤說着話,從這裏離開,聲音裏帶着些笑:“這會的他,和上輩子應該沒有什麽區別吧,那個人是什麽樣子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時間很快就到了那位公子要選擇伴讀的那天。這是一座書院,就算是答應了為這位公子挑選一位伴讀,也沒有白多大的排場,只是前一天通知可以入選的幾人,明日來東岳王府的那位公子住的地方見上一面罷了。
第二日,厲文之穿的幹淨利落,出現在了那位公子所居住的院落。通過門童處,厲文之被引入了一間小廳,此時已經是有一些人到了,正坐在那裏等候。見着厲文之來了,不少人眼中都顯現出了些異色。
甚至還有人好奇,為什麽厲文之能在這,還沒有被趕回家去。
能來到這裏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是書院裏的佼佼者了。根據那位公子所說,他只是想和各位人才交流而已,無需拘泥功名——何況有些人未獲功名,是因着有些因素限制,并不能說明他本身不優秀,所以書院在每一級中,都選擇了幾位人才來這。
當然,沒有功名的那些,就選擇的相當少了。
坐在這些人裏面,厲文之全無半點忐忑,這更是招了些人不滿。其中一位姓孫的秀才,瞧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怎麽記得,那位公子說的,是可以不拘泥與功名,難不成有些人刻意歪曲了人家的意思,私自給改成了可以不拘泥與人品?”
“孫秀才慎言。”厲文之不緊不慢,道:“說一個人人品有瑕疵,可是相當嚴重的話了。您若是無憑無據,還是不要胡亂猜忌的好。”
孫秀才又是冷笑了一聲,沒再反駁他了。厲文之說的也沒錯,這些人那樣說他,就是沒憑沒據。雖說關于他的一些言論傳的是沸沸揚揚,可書院那邊,始終沒有什麽動靜,于是這些話就只傳在了他們的口中,想要坐實,沒人可以做到。
這些人既然來了這,便是對王府公子伴讀這個身份有些期待的,自然不願意再去橫生枝節,孫秀才多了一句嘴,已經是極限了,他們可不願意為了看不慣誰,毀了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機會。
他們在這裏坐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便有侍女前來,引他們進去了。一行十幾個人走進去,齊齊向着坐在主位上的人行了個禮。
再擡頭看時,他們看見了那位公子的真容,是一位長相風流的俊俏少年,正坐在桌面,對着他們微笑。
“勞煩各位來這一趟了。”這位公子站起來,對衆人也還了一禮:“季某游學至此,少不得想與此地人才交流一番,又想着在此地是人生地不熟,便想求一位既有才學,又對此地熟悉的才子相伴,便請了李院長介紹了諸位前來,承蒙諸位賞光,季某不勝榮幸。”
“豈敢豈敢。”孫秀才位列衆人之首,就由他代表衆人回答了問題:“今日能見公子一面,也是我等的榮幸。”
“說不上說不上。”季公子又是笑着謙讓了一句,衆人便坐下了。最初正如一開始所料,先是說了一番學業相關的話題,衆人各抒己見,發揮有好有壞,也不見那位季公子臉上有什麽表情,不知是認可還是覺得不好,有些人就有點急躁了。
那位季公子仿佛也有所察覺,似是不經意,在休息間隙,他随口說了一句:“我方才聽說,各位在外休息時,曾經說起了什麽事,似是與其中一位的人品有關,能說給我聽聽嗎?”
這下子衆人就有點吃驚了,偷偷悄悄厲文之,心軟點的臉色裏都帶出了一點同情,暗道不好。厲文之剛剛被孫秀才那樣說,一聽就不是什麽好事,再當衆說上一遍,豈不是如同被扒了皮一樣的難看嗎,說不定那位季公子還會直接讓人将他驅逐出去也說不定。
孫秀才還想給自己留點面子,雖然剛才他諷刺過厲文之,可人還在這,當衆說一遍他們是怎麽傳的厲文之的流言,還是有些難看。支支吾吾半晌,孫秀才也滅有說話的意思,衆人靜默時,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道:“若是公子想聽,我說就是了。”
季公子仔細瞧了下他,想起在剛才說起學業相關時,這位的回答有些粗淺,卻也很有一番見地,便對他笑了笑:“請問這位是……”
“厲文之。”厲文之不慌不忙道:“方才在外面,諸位讨論的,就是我的人品。”
這下尴尬的就不是他一個人了,其餘學子或是打了個哈哈,或是咳了聲,總之這屋子裏充滿了一種奇怪的氛圍。厲文之沒有理會他們,淡淡道:“此事是從不久前開始的,也不知是誰傳了起來,說是我不滿母親将家財全部借給我堂兄科舉之用,鬧上了門去,是為不孝不義,不識大體,該被驅逐出書院。”
而那位季公子沒表現出什麽,繼續笑了聲,問道:“你既然是主動站出來,說了這件事,想必其中定有些不屬實的地方了?”
厲文之的回答依舊沉着冷靜,他道:“屬實。”
“哦?”季公子這次是徹底吃驚了,他仔仔細細看了厲文之幾眼,又一次道:“你确定?”
“這雖說是事實,卻是不全。”厲文之直視着那位季公子,沉聲道:“只是我剛才在外面的時候,看見諸位的表情,也不像是對我口中的真相有些興趣的樣子,便幹脆省了點吐沫,就不說了。”
孫秀才聽他這樣說,不服道:“這事已經傳過了幾個月,若是其中真有內情,你怎麽不早出來解釋?”
“我方才不是說了嗎?”厲文之繼續道:“我細想來,是覺得諸位對真相并無太多興趣。孫秀才剛才已經對我的人品有諸多指摘,說出這般嚴重的話之前,也不見您去問問查查,其間是否還有誤會,我要如何解釋?”
“那你就任人栽贓你?”季公子臉上的笑消失了,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問:“你就不知積毀銷骨的道理?”
“我知道,但我只對有必要的人解釋。”厲文之上前了一步,從袖中掏出了一封書信,又走上前幾步,遞到了書院院長跟前:“此乃學生對此事的辯白。此事沸沸揚揚許久,院長并未聽信他人讒言,污蔑學生,學生感激之至,也覺得該從自身找找原因,便寫了這篇文章,一是做解釋,二也是覺得,該對各位愛護學生的師長有些交代。”
院長接過那封信,也沒拆開,直接放進了兜裏,對他微笑:“你有心了。我原也是以為這不過是幾句流言蜚語,傳的不廣,便也沒多加幹涉,沒想到,這是讓你受了委屈了。”
厲文之回了一禮,道:“不敢。”
見他們兩人聊得融洽,那位季公子臉色稍緩了些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道:“既是院長說是你受了委屈,那我便相信他,信你這一回。只是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希望聽你說說。”
站在衆人中間,厲文之道:“請講。”
“你可要知道,誤解傳着傳着,就成了真,我相信你真能不在意,那你就沒有一時,想要對他們解釋清楚的想法嗎?”季公子用手中的折扇輕輕敲擊着手心,道:“你若是想解釋,又該怎麽做?”
“自強,自立,上進。”厲文之直視着他的眼睛:“人微言輕之時,便是我說,他們也不會當回事,若是我有朝一日到了他們看不見的位置,屆時天下人都會來聽我的解釋!”
“好好好!”季公子大笑道:“有志向!我信你!”
眼見着厲文之與季公子相談甚歡,坐在屋子裏的衆人臉上的神情,就都不那麽好看了。方才厲文之向季公子解釋了,關于他的傳言并不是實情,那他們這些人,不就都成了聽信流言蜚語的市井長舌婦了嗎?要是這般,季公子又怎會把這機會給了他們?尤其是孫秀才,臉色尤為難看,可此時已經失去了解釋的時機,只能眼睜睜看着厲文之得到這機會罷了。
厲文之這日從季公子所居的院落離開,院長便發出了一封告示,聲稱查明關于厲文之的傳言乃是無稽之談,若是誰有證據,需得親口來說,再對厲文之進行懲治。
衆人議論紛紛,當時傳的有鼻子有眼,這會兒終于有了懲治他的機會,卻不見最初那人出面了。有不少人自覺被戲弄,紛紛唾罵始作俑者幾句,便對自己的做法只字不提。
而厲文之,竟也出乎意料,從一群人中脫穎而出,得了這機會。他知曉以後,雖然不怎麽驚訝,但也有點緊張。第二日收拾好,他再度來到季公子的院落,已經換了個心情。
出乎意料,他在這裏,竟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是餘一周。
見他臉上的錯愕,季公子微笑着解釋了一句:“餘先生說,他有個弟子,是十分上進的人,叫我看看,我就試了試你,一看,果然是如此。”
厲文之這才終于明白餘一周在背後為他做了多少事,感激之餘,眼睛略有點紅,趕忙對着餘一周行了一禮:“多謝先生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