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複仇少年4
複仇少年4
第4章
這是在院子裏鬧了起來,與左鄰右舍只隔了薄薄一堵牆,不提厲家院子裏忽高忽低聽的不太真切的吵架聲,便之事秦氏匆忙趕來的模樣,就足夠人腦補出一場大戲來了。
其實這事,本身就是一場大戲,且是已經唱了不止一年了。左鄰右舍這些人,常年被迫看着秦氏忍辱負重,厲家那二兒媳嘴上又沒有把門的,時不時就出來炫耀一番自家占了多少便宜,鋪墊了這些年了,也該有點沖突。
俗話說,老實人一般不生氣,若是生氣起來,那是要吓死人的,是以厲文之是怎麽個反應,可不只是一個人感興趣。
隔壁兩個四五歲的小娃兒從牆上悄悄探出了腦袋,不時還竊竊私語:“能打起來嗎?怎麽還不打?”
“狗剩你且下來吧,說好了一個人看一刻鐘,也該輪到我了。”
但熊孩子們這樣失禮的行為在家長眼中是斷斷不能容忍的,還沒過完第一個一刻鐘,便有個人從旁邊探出來,将這兩個熊孩子從牆上抱下去了。若不是這家長眼神裏掩蓋不住的好奇暴露了他,厲家二嬸還真相信,那家人是不想讓自己孩子圍在牆邊看他們笑話。
雖說她兒子還沒考上,厲家二嬸早已自诩是進士的娘,哪能容許區區草民宛如看耍猴般從她身上取樂,顫抖着手,指着他:“你……你……”
“我只要我讀書的錢。”厲文之覺得從自己腳底下生出了無邊的勇氣,道:“我半分都不貪你的。”
秦氏又拉了他兩下,厲文之死犟着不動。好歹是個大小夥子,秦氏這樣的柔弱婦人,一時之間還真奈何不了他。這倒是成了母子兩個串通的憑證,僵持了半晌,二嬸最終咬牙切齒着,拿出一個荷包扔到他手上。
過後……自然也就是那樣過去了。
沒人知道,厲文之設想這一幕想了多久。他二叔二嬸的性格他早有預料,只要是沒徹底鬧出門去,那他們自然會把這一切捂在院子裏面。沒人知道就是沒發生了,一切都全無蹤跡。
興許是他當日的決絕吓到了誰,二嬸送回來那一部分錢,雖然與當時他們給出去的那些沒法比,也暫時夠厲文之生活的了。
厲文之當時的本意只是想讓二叔家知道,他們不要再想着把他當冤大頭使喚,至于後面會發生什麽,他确實是全然沒什麽感覺,包括對母親那裏是怎麽交代,又或者,身邊的人隐約聽見了只言片語,會怎麽看他。
不過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竟讓他有了一種幸虧他這樣做了的感覺。正是因為那天後來發生的一切,母親匆匆趕到,面對他難得的決絕,反應也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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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母親悲憤地喊了聲逆子,竟是不知為什麽,厲文之覺得有點痛快。若不是他一時激動,跑過來鬧了一趟,他竟是還看不明白,就算他說得再清楚,母親待他,還是不如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重要。
而後他忽然就什麽也不想說了,從二叔那裏回家,和母親僵持了幾日,母親要他上門去認錯,他始終是一言不發,兩個人一直冷戰,直到餘一周家裏的人過來,告訴他,書院裏住宿的事宜已經安排妥當,他随時可以住過去。臨出門前,厲文之才對着母親軟化下來,溫聲說了句,自己不在家,讓她保重身體,而母親當時的臉色,卻是讓他有些迷惑了。
這些都是後話,從家裏搬到書院,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屬實是個大工程,就算有餘一周家裏的仆役幫襯,解決好一應雜事,也夠他忙幾天的了。順便還要忙着與新室友交際,這幾天裏所要忙碌的事情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
尤其是後者,做起來比前者更難。他所在的書院在本地頗有名望,這書院中的住宿之所,本身就是為外地來求學的學子提供的,那些人的家境比他好上不止一成,厲文之過得窘迫,面對他們,便難免有些捉襟見肘的感覺。
這般局促的日子過了幾日,忽然有了一個客人上門。原來是餘一周,在課下以後,等人都走光了,他特意叫住了他。
見餘一周有空閑時間理他了,厲文之也是很有些激動。這段時日他剛搬過來,本來打算好好報答一下餘一周的恩情,卻不料餘一周好像在忙什麽,總是沒空,只是剛搬來那日前去道了謝,就沒有了下文。
故而開始時,他對餘一周還笑着,表情一反往日的凝重,只是再看餘一周不怎麽笑不出來的表情,他也隐約猜到,餘一周想和他說的事情,大抵沒有那麽好了。
餘一周其實也是,這段時日裏,他要忙的可不止是教書育人這一點工作。在這個世界裏當了這個随時會倒黴的新宿主的爹,他也就不能不做好準備。書院先生的身份,雖然清貴,可若是真的遇見什麽事,他是幫厲文之頂不住的,故而從旁人口中隐約聽見這幾日裏,在厲文之身上發生了什麽時,餘一周頗感覺有些頭大。
“我往昔以為,你是個認死理的人,卻不成想,你執拗起來,做些不顧代價的事,也能一鳴驚人。”餘一周瞧着他的表情好氣又好笑,道:“忍了那麽些年,你怎麽就想起去找你二叔家的事了?”
“這哪是我找事。”在餘一周跟前,厲文之難得表現出了幾分少年意氣——說白了大抵就是這樣一種感覺,天老大我老二,不論做了什麽,總之還有人幫我在後面頂着。別家的少年,這種底氣多半來自于父兄與家庭的良好教育,在這種教育下,他們是不怕事的,可在曾經的厲文之身上,卻很難找到這樣的感覺。
餘一周一直是照顧他的師長,在父親死後,餘一周還真待他如親子,最近又幫他了一個大忙,言辭之間,厲文之就親近起來了。
“也罷,你想清楚便好。”餘一周這般說着,殼子裏自帶的情緒作祟,憐憫他年少喪父,過得艱難,再想他終于能跳出條條框框,實在也是一件好事,本來帶着點訓斥的心思就淡了,只道:“你要是想好了自己所想的,所要的,就是一時沖動,也無傷大雅。”
厲文之聽他這般說,恭敬彎腰,答了一聲是。
餘一周卻是不知道,厲文之停了他這樣說,心頭忽的一動,往日埋在心間的意思不确定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厲文之确實不太明白,自己那樣做是對還是不對,這樣叫餘一周一問,他忽然确定了,他是不後悔的。
這番動靜并沒被餘一周看在眼中,他這次想的是另一件事。這段時間他也不是白忙的,他難得得到了一個機會,能與厲文之上輩子的貴人兼恩人牽上線。在餘一周看來,要是想要改變厲文之的命運,他自己的選擇是一方面,他能做的,也盡為他做了就是。是以餘一周又笑了下,說起來這件事:
“你可知,東岳王府有個小少爺,正在此地游學?”
厲文之先是一愣,而後就明白了餘一周的意思,不禁遲疑:“可我的身份……”
确實。厲文之在這書院中,并不算是最出衆的。書院之中人才濟濟,十五六歲的年紀,有功名的都一大把,他這般沒功名的實在是排不上號。
餘一周卻知道個中緣故,實在是因為厲文之先前家裏窮,讀書讀得晚,還要分神去考慮掙錢養家的事。去歲好不容易書院先生覺得時機成熟,讓他去考上一次,又出了他父親的事,便拖延了。實際上,厲文之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若非如此,他上輩子也不能被他這恩人看上。
“盡你所能就是。”這些話,餘一周也不和他說,只輕描淡寫道:“小侯爺那等人,看人才不會只看一點,你确有優勢,是匹千裏馬,難的是如何叫人看見。”
“明白了。”厲文之眼前一亮:“我總會找到自身值得人看重的地方。”
見他這般,餘一周微笑了笑,道:“你去吧。”
少年匆匆離去,站在他身後,餘一周輕笑了笑。
“你相信他?”他耳邊,藺澤疑惑道。
“要是什麽都要我幫忙,那這人還值得改變嗎?”餘一周咳了聲,話說的輕描淡寫:“倒是不如,下次直接讓我代替他們好了。”
藺澤就不出聲了。
其實餘一周的猜測也不錯,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位貴人,是他命中的機緣,他總有一個機會會與他相識,只是這一世,前頭被餘一周改變了少許進程,這次的厲文之能不能被他看上是未知。
那日從餘一周口中聽見了這消息以後,厲文之就表現的分外勤勉,在餘一周的幫助下,功課突飛猛進,受了先生好幾次誇獎,看的都叫某些人冒酸水。如此這般下去,下月初月考,厲文之果然就得了前三。
碰巧此時書院傳下話來,有位極重要的任務要來此地游學,要在書院中選幾位伴讀,選取成績優秀的學生待選。按說這也輪不到厲文之這沒功名的,可那公子卻說,自己也學識不深,若說伴讀,選與自己能力相近的就好,厲文之最近成績實在是優異,也因他那次文章做得出色,恰恰入選。
這可是招了有些人的眼睛。在厲文之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些人,便已經暗暗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