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十三章
且不論崔骥征如何回京複命,朱厚炜卻再無心思去玩小蔚王找媽媽的戲碼,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将反的寧王身上。
“殿下。”難得靳貴和孫清一同求見,神情肅穆。
朱厚炜正在看衡州城防圖,擡眼免了禮,漫不經心道:“若是讓小王勸谏皇兄便罷了。”
先前朱厚炜遞上去讓朱厚照提防寧王興王的密折也石沉大海,由于是崔骥征親自呈遞,絕無可能被錢寧等人攔截,朱厚炜也只能認為朱厚照壓根未将這些事放在心上。
其實他隐約有猜想,興許朱厚照也覺得寧王必反,想親自南巡平定禍亂,該盡的義務已經盡到,再多說反而越界。
“那麽多十年寒窗苦讀來的兩榜進士,那麽多飽學之士、當世清流,就這麽被活活杖斃了!”孫清悲憤道,“其實群臣哪裏是想約束皇上,而是今年江淮大水,災民無數,各地官府忙着赈災都來不及,哪裏還能騰出手來迎駕?”
“更何況,”靳貴幽幽道,“咱們這位祖宗還有他的那些豹房的鷹犬,到哪裏不搜刮搶掠,這不是雪上加霜麽?”
朱厚炜算是明白了,這二位長史怕是遠在藩地,一腔熱血無處宣洩,找他這個親弟弟來勸谏來了,禁不住苦笑道:“二位先生說的極是,皇上此舉确實大大不妥。”
“費太保聽聞這個消息,都被氣病了。”孫清搖頭慨嘆。
費宏如今對朱厚照這個學生可謂寒心至極,只恨自己挂冠求去地太遲。
孫清仍在為國事憤慨,靳貴卻暗中端詳朱厚炜的神情,心中隐約有了猜想,最終拉了拉孫清,“子不言父過,長兄如父,殿下不願抨擊君父也是人之常情。不如還是說些正事,轉眼已是二月,往常殿下都要去城郊祭農,今年外頭兵荒馬亂的…”
“不過區區幾個蟊賊,官府早已平定,不礙事的。”朱厚炜寬慰道,“一年之計在于春,眼看着就是春耕,此時正當勸農,連皇兄都要親自祭先農、行耕耤禮,我雖不能在京師從耕,也不敢輕易廢弛。”
蔚王對農事的重視人盡皆知,靳貴也未覺得就能攔住他,嘆了聲,“那要将王府的護衛盡數帶上,以應萬全。”
孫清到底曾跟從去應天祭陵,立時從蔚王格外堅持的态度中察覺不對,但莫名對自家殿下分外放心,笑道:“戒庵公勿憂,殿下自有決斷。”
靳貴看着眼前長身玉立的朱厚炜,想到他今年也已二十四歲,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事事都需人教導的小殿下,竟然生出幾分我家有兒初長成的悵惘與欣慰,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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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炜看他那老父親一般的神情,心中一暖,将城防圖放到一邊,親自攙扶他落座,為他斟茶,“小王心內有數,先生放心,且看看我的手段。”
衡州的祭農禮和天子的耕耤禮大致無差,只是規格略低,朱厚炜在原有的祭禮之後還增加了表彰老農、推廣農具、贈送良種等三個環節,當他站在臺上發表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的重要講話時,變故突生。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突然有一根冷箭沖着朱厚炜的胸口直射過去,朱厚炜當場中箭,捂着胸口便向下栽去,被一旁的李芳扶住,而巴圖魯等人帶着護衛立時沖殺入人群搜捕。
靳貴孫清等人吓得面如土色,想上前看蔚王的情況,卻被護衛們團團護住,李芳也吓得渾身發抖,簡直不知是否該去觸摸蔚王的鼻息,想起平時蔚王對下人的好,又是慌亂又是悲怆,眼淚止不住地流。
巴圖魯等人緝拿時才發現放冷箭的刺客本就混在農人之中,此時亂成一團,根本沒有辦法分辨,只能将箭射來方向周遭百餘人全都控制住,以待慢慢訊問。
另一頭朱厚炜已被人擡上象辂,匆匆往王府運去,剩下前來陪祭的衡州大小官員在原地心如死灰。
聖上唯一的且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在衡州遇刺身亡,不必想也知道這官是做到頭了,命能不能保住都得看祖宗保佑。
蔚王回了寝殿,也不知箭頭有多深,一盆盆的血水從殿內端出來,郎中又是施針又是用藥,好歹到了晚間,蔚王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衆人疲憊不堪地散去,只留下巴圖魯等幾名忠心的內侍留守,月光清清冷冷地透過軒窗灑在青色帳幔上,配上帳中人紊亂輕微的呼吸,場面說不出的不祥。
“殿下不喜人多,你們且先下去,殿下這裏有我就行。”
巴圖魯仍有些猶豫,那人又道:“今日你也辛苦,人犯還需盡快提審,也離不得你,這邊有我和這麽多兄弟,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許是提及人犯,巴圖魯心下也是焦急,又叮囑了幾句,也便離去了。
一個人影由外間緩緩步入,平常總是微微佝偻的身形如今卻頗為挺直,長長的影子投射在青磚上,像是個青面獠牙的吃人巨獸。
他走到床邊,對正在熬藥的內侍點了點頭,那內侍左右張望,見留下服侍的已然都是自己人,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将裏面的粉末倒進去攪勻。
那人端着藥掀開帷幕,不由得一愣,只見朱厚炜盤腿坐在榻上,靜靜地看着他,眼神冷冽,“什麽藥需要你親手給寡人喂下去才放心?”
那人費了好大力氣忍住顫抖,手指緊緊扣着藥碗,啞聲道:“既然已經被殿下識破……”
說罷,那人欺身而上,不管不顧周遭的動靜,強行便要将藥灌下。
朱厚炜自是反手抵擋,他自幼谙熟弓馬,眼前這人雖是站着,也無法輕易将他制服。
“寡人如何待你,你心內有數,邵宸妃和興王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朱厚炜聲色俱厲。
“正因為殿下對奴不錯,才給殿下喂這個藥,喝下去之後無知無覺,堪稱這世上死法中最痛快的一種,這正是奴出于這些年的情分為殿下考慮,殿下何必負隅頑抗、不領情呢?”
朱厚炜冷笑,“引頸就戮?就算寡人答應,你要不要先問過他?”
劍光一閃,有如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