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41
C41
新年到的時候,已經是寒假的第二周,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各種商鋪高挂着大紅燈籠,玻璃門上貼着“福”字。
南城前幾年開始禁放煙花後,年味就少了很多,早晨外婆突然說想吃蜜棗,向眷就來市區買蜜棗,順便置辦些年貨。
以往都是外婆置辦棗子瓜子,雖沒什麽親人拜訪,總要備着些簡單的吃食,畢竟鄰裏也會造訪。
向眷買了些年貨,回去路上,賀沉安給他打來電話,他正想着回去給外婆做她愛吃蜜棗糯米粥。
手機僵持在耳邊,他看着窗戶白色的霧氣,霧氣之中世界朦胧。
公交車上,人們都抱着春聯、字帖、年貨,等到下車,他還在賀沉安的話裏久久未能接受。
賀沉安在下車點等他:“我媽打了120,說是不用送醫院了。”
向眷沒說話,今年的冬天冷得出奇,雪也一直不停,他拎着塑料袋回家,裏面的年貨安靜得躺着,好像不知道它們再也派不上用場。
水泥地上站着很多鄰居,看見他,都投來同情、心疼的目光。
阿婆安靜得躺在院子裏,身上濕漉漉的棉服在地上暈出一片水漬。
她是自殺的,騙他出門買年貨的時候跳進了後院那個池塘,不知道是淹死還是凍死。
向眷蹲在地上,把阿婆抱進屋裏。
“囝囝,阿婆走了,你得早一點置辦後事,不然馬上過年,哭喪隊,殡儀館的都不好找。”
“你不要哭,阿婆還沒走遠,她聽見你哭會走得不放心的。”
“我去找鎮上的理發師來,人死呀,你要剪一束頭發和外婆一起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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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眷不懂這些,母親死的時候,是外婆置辦的一切,那是第一次接觸死亡,死了,就是什麽都沒有了。
“囝囝,阿婆好沒用,一直拖累你。”外婆昨晚抓着向眷的手說道。
向眷搖頭:“阿婆,你不要多想,以前你照顧我,現在我照顧你,這是應該的。”
“囝囝,阿婆老了,不能掙錢了,以後只會越來越老,老得走不動路,阿婆心疼你啊,要不是阿婆沒有本事,你應該過得很好。”
“阿婆,每個人都會老,你不要想那麽多,你好我也好,你不好我也不好。”
向眷聽了很多次阿婆這樣說,他想老人家年紀大了,總愛胡想,出院之後也總愛發呆,他想或許是剛出院。
如果當時他再多留意一點,是不是阿婆就不會想不開。
是不是他再努力一點,就能賺更多的錢,阿婆就可以不用擔心他。
他腦子裏閃過阿婆騎着三輪車帶他走過的大街小巷。
“囝囝,你想吃什麽阿婆給你買。”
“阿婆給你做了糖醋排骨,好吃的呢。”
“這是阿婆從別人婚禮上撿來的小熊,還是好好的,你看,是不是很可愛。”
“囝囝吶,你長大了,阿婆要掙錢給你買房子。”
向眷沒有哭,他只覺得心裏有個鋒利的錐子,在往他心尖兒鑽,他看着躺着的老人,抓着她的手,臉貼着她的手,哪怕沒有回應,他依舊貼着。
鄰裏的人安慰着他,可他什麽也聽不見。
這個世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萬千星河,而他今後,将孤身一人。
阿婆是在年初一的時候火化的,向眷把阿婆葬在母親身邊。
他買了很多紙錢,燒給了她們,然後走出了墓地。
雪又飄了幾片,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眼淚突然奔湧,熱燙的眼淚滾落,他蹲在水泥地上,雙手捂着臉,手心潮濕。
墓地的流浪狗過來蹭他的手臂,向眷背過身。
回去路上,肖勐給他發了信息。
Wolf:你下午有活動嗎?
向陽而生:寫作業
Wolf:我去找你
向陽而生:不用,我去找你
Wolf:也行
向眷鼻子酸酸的,他沒告訴肖勐外婆去世的事,也沒告訴陳慕飛他們。
他不想再從任何人那裏接受到關于死亡的安慰,他習慣一個人自愈,習慣躲避,他害怕那些關懷的話,他怕自己繃不住。
高三下學期的日子過得更加飛快,時間在題海中如白駒過隙,高考之前一個月,陳慕飛也來找向眷補課,本來找的是馬澤明,結果他說輔導沈蔚沒有空。
高考前一周,肖勐請了假回來,平時考試交空白卷的人,高考倒也有了緊張氣氛。
肖勐分在了六中考場,但和向眷不在一個樓層,
考完了試就下樓找向眷吃午飯。
兩人走着聊天。
“是B那個選項嗎?”肖勐問他。
向眷點頭。
“最後第二道算數題呢,用函數的吧?”
周圍的人也都在對答案。
曹玫看見他倆,像是吃了驚天巨瓜,她沒想到他們這麽久還在一起,而且肖勐竟然在和學霸對答案。
“向眷。”曹玫叫了聲向眷的名字。
向眷回頭,他知道曹玫,他們同班過三年,但講話不多。
“你不是不喜歡對答案嗎?”曹玫走到他身邊,她印象裏向眷極少和別人對答案。
肖勐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姑娘,一時沒想起來,只覺得向眷實在太招人了,等上了大學,他一定要公開他們的關系,讓別人想都不要想。
“是不太喜歡。”向眷回,“幫別人對下,估下分數。”
肖勐:“……”
曹玫:“哦,那也帶帶我,我也想估分。”
肖勐:“……”
向眷點頭:“要不明天考完我們統一對吧。”
曹玫點頭:“那行,明天考完試,我來找你。”
高考三天,結束得也很快,第三天考完最後一場,所有人都洩了一口氣,教室裏撕書的撕書,扔本子的扔本子,校門口還聚集着收舊書的小販。
社會主義一家親
飛飛:今晚出來包夜啊,我請客,就星辰網吧,咋樣
田螺:我沒意見
飛飛:要吃什麽我等會去燒烤店打包
田螺:生蚝,扇貝,羊肉串,雞翅…
飛飛:蔚姐來不來?@偷碼頭
很久沒人理他,就他和田邏。
飛飛:@Wolf,來嗎?你不是後天才回上海嗎?別天天粘着學霸,你倆大學有的是時間
Wolf:星辰,知道了
向眷剛剛考完就收到了肖劍華的短信,對方還算客氣,沒在高考之前影響過他的心态。
最後約定的時間是填完志願那天。
那時候一切塵埃落定,他也會放心一些。
填志願之前。
偷碼頭:朋友們,我可能要出國了
飛飛:?啥意思
偷碼頭:我沒考好,我爸打算送我出國念書,我這個成績在國內确實也考不上什麽好學校
群裏陷入了一陣沉默,沈蔚握着手機,她也掙紮過,可是無濟于事。
偷碼頭:別哭喪着臉了,姐姐又不是不回來,英國回來也不算麻煩
飛飛:那馬澤明呢?
偷碼頭:老馬考的好啊,他有光明的未來,清北都給他打過電話了
飛飛:清北?我馬哥好牛比啊
偷碼頭:是啊
飛飛:蔚姐,你怎麽不考慮複讀
偷碼頭:我不行,怎麽都學不上來
飛飛:馬哥要去北京嗎?@碼頭
偷碼頭:應該吧
飛飛:我勐哥和學霸應該是去上海,那我也填個上海,離我勐哥近點,但我又想填的遠一點,離我媽遠點,省的她老是往上海跑
飛飛:糾結
田螺:我爺爺想我填本市的,跟我說填本市的,等我畢業讓我繼承家産
飛飛:……小醜是我
你一言我一語,各自讨論,卻在未來各奔東西。
肖勐私聊了向眷。
Wolf:有學校給你打電話了嗎?
向眷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他環視着這個伴随着他童年的矮房,從堂屋的櫃子裏上取下外婆的相片,塞進了行李箱的上面,又把書桌上的那本包裝精美的三體塞進了進去。
等看手機,肖勐已經發了好幾條消息。
向陽而生:有,會選上海
Wolf:
鏈接(上海政熙路78弄優雅兩室一廳)
鏈接(上海政熙路36弄一居室)
你看看,一居室還是兩居室,兩居室的話,我們還能養條狗,你喜歡哪種狗,小的還是大的
Wolf:我喜歡大狗,大狗可愛,可是又覺得你要是遛大狗,大狗的力氣比你大,你要受傷就不好了,那還是養小狗吧,你喜歡柯基還是比熊,還是博美
向眷看着他發的消息,每一條都給他展開一副未來畫卷,他吸了吸鼻子。
向陽而生:大狗吧,我力氣很大
向陽而生:我要去學校填個志願,回聊
Wolf:你什麽時候填完,我去找你,明天才回上海
向陽而生:下午三點吧,我去你家
Wolf:行,上次在賓館看的那個電影不是沒看完嗎?我買了碟
向陽而生:好
填完志願是上午,他沒有填上海的,填了距離南城兩千多公裏的學校,老師看着他的志願,忍不住問道:“向眷,你想好了?”
向眷點頭:“嗯。”
“這個學校也很好,但你這個成績稍微有點可惜。”
“老師,我知道的,我想好了。”向眷想到什麽,繼續說,“老師麻煩您件事,如果有人問我填了什麽學校,請您不要說出去,可以嗎?”
班主任不知道他發生了,只是覺得這個學生似乎比他想得還要不快樂,好像在他印象裏,向眷最陽光的時候是那年暑假,陽光三臺來采訪他,穿着校服的少年,在陽光下閃着光。
後來的日子裏,他再也見過向眷開心,哪怕是高考考了不錯的成績,他也好像毫不在意。
“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就和老師說,老師能幫就幫。”班主任說道。
向眷搖了搖頭,拉着手邊的行李箱:“嗯,好的。”
禮貌客氣又疏離。
當他坐上去川城的火車時,他給肖劍華發了一條信息。
向眷:叔叔,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在全部還給你之前,我答應你不會再和肖勐見面。
肖劍華:希望你說到做到
他想二十萬,不是一個正常的大學生能夠還清的,就算畢業出去工作,也得兩年,橫豎至少得五六年的時間,再深的感情也會變淡,何況是這種少年時期不成熟的感情。
只要向眷能夠做到不去見肖勐,那他也就随他去了,畢竟他知道,肖勐這次高考能過一本線,全靠向眷。
肖勐在家洗了水果,找了好幾部影片,特意在網上還搜了一部男男的愛情電影,想着等會看電影的時候可以逗弄向眷,心情就很不錯。
結果等到了三點半都沒等到人,隐隐之中感覺不太對勁,向眷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他不會突然遲到,哪怕遲到也會提前和他說一聲。
外面陽光忽然陰下來,他給向眷打了電話,結果提示他已關機。
再然後他去打微信語音,也是撥不通。
Wolf:在嗎?
Wolf:人呢?怎麽了?
那頭無人回應,他拿了外套,打了輛車去鎮上。
六月份的天氣已經熱起來,他卻滿頭細汗,萬年不變的小鎮安靜得沒有人煙。
他已經有大半年沒有來過這裏,每一次回來都是在外面見面或者他家。
此刻周遭的環境卻絲毫不陌生,他站在向眷家的矮平房門口,朝裏張望着,漆黑的室內沒有一絲光線,門上的鐵鎖喻示着無人回來。
連左邊的雞圈都沒有一只雞,好像這裏沒有人煙,野玫瑰開的肆意,紅色的,在這陰天像是綻放的血花。
向眷沒回來過,那他是不是還在學校。
肖勐打車趕往六中,學校裏只剩還在上課的高一高二的學生,他憑着記憶找到了向眷班主任的辦公室。
看着坐在那批改作業的中年男人,肖勐走了過去。
肖勐客客氣氣叫了他一聲老師:“老師,您有看見向眷嗎?”
老師擡起頭:“他上午就走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老師說:“不知道,拉着行李箱,好像出遠門吧。”
肖勐愣了愣,他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拉着行李箱走的?
他為什麽要拉着行李箱走?他沒有說過要去哪裏。
上課的鈴聲響起來,肖勐還坐在辦公室,他看着窗外搖晃的常青樹,看着手機裏沒有任何回複的消息。
恃糊發刀,不過這是最後的一點玻璃渣了,後面沒有玻璃渣了。
Ps:這本寫的我痛苦,本來預計最多10w字,但是很多情節又講不完,只能慢慢講,而且我覺得這本不太好看,因為向眷和肖勐之間太平淡了,可能是我寫的不好,不過沒關系,我下本再努力~
雖然筆力不成熟,但我挺愛向眷和肖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