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冷落一陣
冷落一陣
姜绾醒來的時候，天已是蒙蒙亮了，她渾身衣襟濕透，面上汗水滾落，連垂落的發絲都緊緊貼在面頰與脖頸上，看着甚是可憐。
她身上那溺水般的感覺直到門外逐漸有宮人開始走動的聲音時，才漸漸消散開去，頭腦也終于随着乍露的晨光清醒過來。
大夢初醒，才驚覺她在襄南看到的簪花女神廟，原來和她記憶裏昆琅山的野廟格局幾乎完全一樣，只是昆琅山的野廟已經十分破敗，裏面并沒有完整的神像矗立。
姜绾覺得心中有種難言的古怪，可又有其他五味雜陳的情緒在泛濫。
“混蛋……”她自顧自的喃喃着，不知是為夢中某個人不知羞恥的無度動作，還是為夢中世界隕滅的荒誕。
她真的會想冷落陸還凜一陣，雖然一定是她一個人單機版冷落他。
可是夢裏的他真的有一種不顧她死活的混蛋感……
雖然這只是一個夢，但并不會妨礙她跟他生氣。
也許是因為白清漪說起了劍心碎片的事，她居然夢見陸還凜挖心，這怎麽可能呢？人缺了心髒的一部分，一定會死的，哪怕是修士也是如此。
不周山地脈九地神石裏的劍心碎片一定是有其他來源。
但這突如其來的驚夢也确實給了她一些啓發。
姜绾趁着還沒人進瓊铧的房門，在床上換了個端正的坐姿，迅速打開自己的神識去探查其邊緣，終于在上下左右都發現了神識的“壁”，而敲敲那層泛着模糊黑光的“壁”，能察覺到“壁”外還有一層空洞的空間。
就在她還想繼續探索之時，放在老皇帝身上的蠱蟲動了。
門口幾人的腳步聲止住，門外傳來一句低聲的“不要打攪瓊貴妃休息”，随即有人輕輕的推開了門。
姜绾迅速從床上下來，露出一個柔媚的笑臉，迎着趙明良癡迷的眼神款款走了過去，腦中卻還不斷回旋着夢中鴻蒙裏傳來的那句話。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
*
襄國太子趙昱自襄巍山皇陵守孝歸來，宮中卻有另兩件事正傳的沸沸揚揚。
其一是，廢後淩英姝脫身蘭苑，仍作皇後之位，卻要代替其已故兄長淩軻作為邊關将軍去往襄國邊戍地區，會随同她作為軍師的，是熟讀兵法的大學士桓珏栩，他即将成為第一個奔赴遙遠戰場的文臣。
其二是，在近日的翰林院秋考中，有一位來自襄郊之外的郡縣書生以令人驚嘆的成績奪得首位，聽聞即将離開襄都的桓珏栩大人也對他敬佩有加。
桓珏栩先前曾和瓊貴妃一同因妖物作亂而失蹤過一陣，沒想到再回來時，原本排行在他前面的兩位大學士，一個已經病死，一個因不斷彈劾已經失蹤的瓊貴妃而被皇帝給抄了全家，而其他未封“大學士”之位的學士們則人人自危。
桓珏栩只好硬着頭皮當了這大學士之首，卻又因為對瓊貴妃意見頗大而無法官拜首輔，他自述位置尴尬，幹脆向皇帝自薦去戰場。
近來襄國妖亂頻發，加之皇帝昏庸，民怨聲一起便不可收拾，如今已經有人在襄郊之外聚衆暴/亂起/義了。
皇權要欺壓他們，妖怪也欺壓他們，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每天都活的猶如沒有明天吧？
先前瓊铧撺掇皇帝罷去諸多賢臣，雖然趙明良如今仍一意孤行的寵愛瓊貴妃，也能感覺到面對如此危機，朝中已經無人可用。
于是，那位驚才絕豔的陸先生臨危受命，就這樣成了襄國首輔。
皇帝為淩英姝和即将出征的軍隊做了小規模的祭祀儀式，在淩英姝将牲血倒在軍器上以示象征時，瓊貴妃忍不住露出了極為嫌惡的表情。
淩英姝出身武将世家，自幼習武，哪怕已經不再年輕，也依然是飒爽英姿，對于牲血毫無懼怕之意。
“英姝，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邊戍艱苦，你好自保重。”
面對淩英姝和桓珏栩，趙明良做出一副面露不舍的模樣，如果他身邊不是站着面色譏冷的瓊貴妃的話，淩英姝興許還會信他半分。
瓊貴妃身穿豔麗衣裳，頭戴珠玉寶翠，她習慣性的用手指卷着一邊散落的發絲，面有不耐之色，煩聲道：“陛下，儀式什麽時候才能好？臣妾累了，想要休息。”
淩英姝身着铠甲，目光沉厲的看着她，最終還是轉過頭去，不卑不亢的對趙明良道：“英姝自會保重自己，陛下不必擔憂。或許，英姝與陛下很快就會再相見的。”
一旁的桓珏栩作揖道：“陛下，微臣必定會輔佐淩将軍，做好一切軍機大事，打好每一場仗。”
敵國仍有來犯之意，戰争随時還會一觸即發，此次出征對襄國至關重要。
桓珏栩的目光随即若有似無的飄向了皇帝身子一邊的瓊貴妃，以及皇帝身子另一邊的太子趙昱……身邊站着的某個首輔。
他身穿一件随意的黑金色衣袍，衣角随風飒踏，表情和站姿皆是儒雅，仿佛真是個溫文爾雅的文臣。
許栖元當初讓桓珏栩給他造假的身份，他倒是真有那麽些樣子在，讓許栖元忍不住暗罵一聲裝腔作勢。
陸還凜說到做到，他通讀了凡間的歷史與經書，在極短的時間內進入朝堂，正式成為夬卦中的“五陽”之人。
只是陸還凜實為嚣張，哪怕是僞造的假身份，他竟然仍用原名，全然不怕有修真之境的修士會發現這件事。
【小七，我一刻都不想離開你，但是為了完成乾兌夬之局，我不得不先離開一陣了。】
許栖元通過姜绾的傳音蠱對她說話，令姜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許栖元，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肉麻？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對你無意，天下美人何其多，你另尋他人去吧。】
【凡間邊戍只有戰争，沒有什麽美人，你大可放心。】
姜绾感覺自己在對牛彈琴，忍不住揪緊了自己的發絲，滿心都是“你到底聽不聽的懂人話”的吶喊。
誰要大可放心啊，這到底關她什麽事……
“好，好好好，桓大人，有你在邊戍掌管軍機，朕心甚安。”
陸還凜的目光僅僅落在許栖元身上一瞬，便轉頭對着淩英姝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盯着他的雙眸，各有各的想法。
淩英姝與桓珏栩帶着軍隊緩緩遠去，襄軍雖然聲勢震天，然而人人皆知，這也不過是大廈将傾時的片刻強撐罷了。
趙明良帶着瓊貴妃離開闕門，瓊貴妃風姿妖嬈的路過那首輔大人身邊，卻是一個眼神也沒給他。
襄郊外百姓暴/亂起/義之事讓趙明良頭痛不已，但是作為一個衆所周知的昏君，他當然不會有什麽解決的法子，只好去問那位看上去永遠很好脾氣的首輔。
首輔大人只是笑笑，溫和的對皇帝說：“襄軍已然出征，襄都現如今無兵可用，靠暴/力鎮壓必不可能。”
“但是陛下，給臣幾天時間，臣自會替您解決此事。”
陸大人話已出口，當日便行動出發了，皇帝說是要護他周全，非要讓幾個皇家侍衛一路跟着他，他當然也是微笑着點頭接受。
一行人行至襄郊與襄南交界處時，已是午後時分，幾個手握長劍的侍衛頂着烈陽高照跟着陸還凜，覺得這首輔大人甚是奇怪，出行不靠馬車，反而自己騎馬。
“首輔大人，前方有一茶水鋪子，咱們不如就在此休息一下吧？”侍衛長被太陽曬的口幹舌燥，他知道陸首輔為人溫文，便大膽的做出了休息一下的請求。
陸還凜好脾氣的點了一下頭，一行十三人随即下馬向着簡陋的茶水鋪走去，這茶水鋪篷子低矮，看上去已經十分陳舊。
茶水鋪不大，一共也只有三張桌子，十三個人正好擠擠坐下了。
侍衛長與陸還凜坐了一張桌子，他見陸還凜毫無炎熱口渴之意，仍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心中暗暗感嘆，這能當首輔的人，果然是體質都和常人不同啊！
一個老婦人匆匆忙忙端上幾壺茶來，歉疚道：“今日草民兒子不在，一個人忙不過來，因而慢了些，還望各位老爺莫要責怪。”
老婦人見這幾人衣着不凡，很可能是皇宮中人，于是完全是卑躬屈膝的姿态。
陸還凜看着這蓬子，淡聲回她：“無事，離我們遠些就行。”随即給了那老婦人遠超于茶水錢的一些碎銀，老婦人感激零涕，又匆匆忙忙的回了主攤前。
幾壺茶下去，這十二位侍衛終于感到好了一些，陸還凜雙手放在膝蓋，看着他們溫聲道：“各位如果休整好了，我們就繼續出發吧。”
“沙沙——”
然而此時，有人群踏着枝葉的聲音正在靠近。
幾桌人剛剛起身，整個茶水攤便已經被一衆行動迅捷的黑衣人給包圍了，為首的人看了一眼陸還凜，随即示意所有人一起上。
侍衛們反應迅速，拔出長劍與黑衣人交戰纏鬥起來，但很快就因為人數不敵而有敗退之勢。
為首的黑衣人将侍衛長一腳踢飛在地，手持利劍直沖着陸還凜而來，意欲取他性命。
他一劍向陸還凜狠狠刺去，然而沒想到的是……
方才始終退在侍衛後的首輔大人，竟然以所有人都無法看清的速度，将為首的黑衣人手裏的雙手劍搶下，又以淩厲之勢用劍柄将那黑衣人一把砸翻在地，然後用雙手握住那把雙手劍試着晃動兩下，對着黑衣人道：“這把雙手劍重心不錯，借給我用。”
其餘黑衣人皆是一瞬呆愣，無聲的面面相觑。
黑衣人首領躺在地上大吼：“看什麽看，快上啊！”
所有黑衣人終于反應過來，即刻全員一攻而上，然而方才還身手敏捷的首輔大人卻突然将那把雙手劍扔在地上，一條長腿碾着地面猛的一踢，就把那劍踢到了極遠的一棵千年老樹樹根旁。
然後……他們眼睜睜看着這位首輔大人自己柔弱無力的跌倒在了地上。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條巨大的繩子從天上飛來，将這十幾個黑衣人和皇家侍衛全都捆在了一起，一時間所有人都聳動如同被紮緊的泥鳅。
“祝常鳴的狗們，中午好啊。”
“我倒要看看誰敢動他？”
一道清脆的女聲從林間傳來，一名極其妖冶的女子手中把玩着兩把瑩藍色的短劍，就那樣不緊不慢的從林子邊緣越走越近，在謎之手無縛雞之力的首輔身邊緩緩站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