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鳥

第5章 章

第 5 章

初二一大早老頭就來敲門叫我哥起來，然後發現我也要跟着去，看了我兩眼，最後也沒說什麽。

那姑娘家在隔壁村，還有一段路，我哥腿腳不方便，我說我騎車帶他，但他不幹。

“你和我騎車先過去了，爸怎麽辦？”

我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一個畫面，我騎車帶着我哥，老頭跟在後面跑，忍不住笑了出來，“讓他跟在後面跑吧。”

我哥二話沒說，先一巴掌拍我腦袋上了，“一天天的想什麽呢？就走着去，不算太遠，我能走過去。”

最後我們只能一起走着過去，不過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一路上我們歇了三次。一大早出的門，最後到人家姑娘家都已經上午十點多了。

快到的時候，老頭走在前面，在那念叨，“歇什麽歇，就這點路，一股氣到了再歇不也一樣嗎？搞到現在這麽遲上門，讓人家看笑話。”

我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剛要上去和他理論，我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他瞪了我一眼沒說話。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我要是這個時候和老頭起沖突，他絕對會趕我回家。

我想想自己是回來幹什麽的，于是又忍了。

到了那姑娘家，她父母出來，客客氣氣的把我們迎到屋裏，還問我哥這麽遠怎麽直接走過來了，拿了凳子讓我哥坐下歇歇。

他們一起坐下，喝着茶，磕着瓜子，有說有笑。

我感覺是個實誠人家，沒有一點嫌棄我哥的意思，還會關心我哥。後面真成了一家人，那這個岳家對我哥應該也不會差的。

這是一場所有人都滿意的婚事，看姑娘家的态度，對我哥應該挺喜歡的，我哥自己也願意，老頭更是巴不得明天就能辦婚禮。

至于我，我當然也是樂意的。我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必須高興，也只能高興。我沒資格攔着他追求幸福。只是，看着每個人他們臉上的笑，我心裏還是堵得慌，喘不上氣的那種堵。

回來之前我就知道我要面對這些，但我還是回來了，我要親眼看着我哥真的幸福。若是人家對我哥有一絲嫌棄或是輕蔑，我會毫不猶豫的帶我哥走。

但這次，我哥真的遇到幸福了吧。

這應該是我哥二十七年的人生裏，第一次出現的曙光。

我不想打擾他們這個其樂融融的氛圍，我拽了拽我哥的衣袖，小聲的說，“哥，你們聊，我出去看看。”

我沒等我哥同意，就徑直走了出去，我聽到大人們的疑問，聽到我哥的解釋。直到那些說笑聲全都消失，耳邊只剩嘩嘩的風聲我才停下。

這邊竟然有這麽一大片竹林，寒風掠過，竹葉嘩嘩作響，我心裏也莫名的平靜了一些。

我不該心裏不快，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嫉妒、憤怒、不甘，可又什麽都不能做，我甚至不能讓我哥看出我心裏的不願。

我一拳砸在旁邊的一棵竹子上，竹竿晃動，飄下幾片竹葉。

我從地上撿起一片竹葉，想到小時候我哥曾用竹葉教我吹口哨。奈何我笨，始終沒學會。還因為一直學不會，把自己氣哭，害的我哥還得來哄我。

現在想起來，只覺得好笑。

“想什麽呢？在這吹風傻笑？”

我哥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吓了一跳。一擡頭，看到我哥過來了。我突然有些心虛，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注意到我砸的那一下。

我不懂聲色的把右手塞進羽絨服的口袋裏，左手把那片地上撿的竹葉遞給他。

“就是想起小時候你拿竹葉教我吹口哨，我笨，老學不會。”

我哥接過竹葉，笑了笑，“還想學嗎？我現在再教你一次？”

我笑着搖了搖頭，“不了吧，現在要還是學不會，再把自己氣哭，那多丢人。”

我哥笑的更歡了，“不怕，這也沒外人，氣哭了我再給你哄好。”

啊，真好。

我好像很久沒和我哥這樣輕松的說笑了，感覺回到了小時候，可以什麽都不管不問，只跟着哥哥後面就行。

“行吧，那你......”

我還沒說完，那邊就傳來了一個女聲，“杜文......”

我和我哥一起看過去，那是個我沒見過的姑娘，長得很清秀，這大約就是我那未來嫂子了。

“杜文，我媽說可以吃飯了，先回屋吧。”

“好，馬上就來。”

我哥斂了斂笑意，又看着我說：“走，先回去吃飯，下次再教你。”

我跟在我哥後面往回走，未來嫂子見我們過來便也回身往屋裏去了。

只是她剛走兩步，我便看着那背影，愣在了原地。

我哥見我沒跟上，一轉頭就看到我一臉震驚的模樣。

“杜武，你這樣看人家很不禮貌。”

我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我哥，“你們都知道？”

“知道。她是小時候生病留下的病根，小兒麻痹症，所以現在走路就有些肢體不協調。”我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人家都沒有看不起我，我又有什麽資格嫌棄人家姑娘。”

“哥，她這樣以後怎麽能照顧好你？”

“夫妻之間要的是相互照應，而不是誰照顧誰，又不是找保姆，而且我也不需要被照顧。以前那麽難，我都挺過來了，現在就更不需要了。”

這一刻我更恨自己了。若不是我，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沒有我，我哥不會有殘疾，他可能在工作中遇上喜歡的女孩，談一次自由戀愛，然後結婚生子。

可我偏偏出生了。

“哥，那你喜歡她嗎？”我看着我哥，紅着眼問他。

我哥擡起頭，他比我稍微矮一些，看我時，微微仰着頭，“杜武，你還小，很多事還不懂。成年人的世界，喜不喜歡有時候并不重要。”

“哥，可能我是不懂，但我不想再看到你委屈自己。如果是老頭逼你的，那我帶你走，我現在有能力照顧你了。”我幾乎是帶着哭腔喊出來的。

“我沒有委屈自己，小武，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就是換個地方，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但你不一樣，你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所以你要帶着我的那份可能一起，一直往前走，別回頭。”

“哥......”我終于憋不住的哭出了聲。

我哥伸手将我攬進他懷裏，像小時候一樣，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小武乖，不哭了，哥哥現在很好，以後也會很好。我會一直在你身後，不管以後你走了多遠，只要一回頭，我就在的。”